宋舟也不奇怪,之前跟师父义诊就遇上过,为医者不思精进技艺,却妄图旁门左道谋取利益,她摇了摇头。
今日开业忙碌了一整天,宋舟回到卧室已是午休时分,她想起前几日没找到的角梳,特意又去翻了翻包袱,还是没有看到。
宋舟敲了敲脑袋,在哪里呢?
突然梳妆台上的白泥陶罐吸引了她,她记得今早上阿禾带了一束白色野花过来,因为比较喜欢,她特意拿陶罐装了搁在梳妆台上,怎的不见了?
宋舟四下看了,也没有看到掉在哪个地方,她想起最近偶尔听到的车轮滚动的声音,还少了一些贴身衣物,宋舟眉头皱了起来。
西苑,临风斋。
萧明月围着季景辞左转转右转转,见胡先生取完针,赶紧上前问道:“胡先生,怎么样?”
这胡序才乃长公主所荐,季景辞知道多半是长公主让他来看看自己的病情的所以也不做声,大大方方任他询问扎针。
“殿下这双腿,情况有些复杂......”胡序才斟酌着措辞,想着怎么回复比较妥当。
萧明月一跺脚,“到底怎样能不能治你给个准话!”
“阿月!”季景辞一撩袍袖,“胡先生之意孤明白,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看过了,你不要为难先生。”
他转过动椅朝胡序才道:“还请先生回去替孤谢过姑母的关心,人各有命,孤心中有数。”
胡序才又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打算回长公主府复命,见自家郡主赖着不走,想着长公主的交代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你就不能跟母亲说我晚点再回去。”萧明月蹲在季景辞的椅子旁,嘴巴翘得老高。
季景辞劝道:“阿月,你还是跟胡先生先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姑母该担心了。”
听闻季景辞如此说,萧明月委屈得很,“我在太子哥哥这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季景辞揉了揉眉心,长公主这分明是要让萧明月跟自己划清界限,他本也对萧明月没有那种心思,索性沉了脸。
见太子脸色不好,想起近日吃的闭门羹,萧明月越发委屈,气冲冲的瞪了一眼胡序才转身跑了出去,胡序才行了退礼连忙追去。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细碎的照了进来,季景辞伸手于阳光下静静瞧着。
“殿下,西苑所有宫人清理完毕,发现两人有些可疑,已经控制起来,不过之前他们并没能进到临风斋。”影书一身黑衣,跪于廊下。
“呵,无非是孤那两个好哥哥的手下,先养起来,”季景辞回过身来,“这几日当真无人进过?”
“是,殿下出去都有专人把守,除了沈世子跟影子,没有其他人来过。”
季景辞手指敲着扶手,“你先下去吧。”
“是。”
影书走后,季景辞陷入了沉思:这人能穿过重重守卫不被发现,绝不可能是萧明月,临风斋也没有情报,就算是宁王跟齐王的人也是偷闯詹事府,那么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黄花梨木的桌上,就在刚刚凭空出现了一件衣裳,他确定刚刚这桌上什么都没有,只一眨眼就多了一件白色亵衣!
季景辞只觉匪夷所思,凭着直觉,他推着动椅四下查看,竟在那小叶紫檀的床下发现了一条月事带!
就在怔愣之际,一张白纸又凭空出现,伴着正午的微风缓缓落向金丝楠木地板。
季景辞拾起白纸,只见上面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
“阁下何人?”
第4章 呵,女人近日天气渐长,温度渐升……
近日天气渐长,温度渐升,宋舟天刚黑就歇业回了后院,想着终于有了空好好整理一下房间。
无他,最近总是莫名找不到东西让她起了疑。
仔细检查了一番屋子,又清点了物品,她发现除了那把角梳跟野花,少的竟然都是她的私人物品——亵衣、衫裙、月事带。
如果是一般小贼,偷的该是值钱的首饰银子之类的,宋舟别无长物,碎银倒还有一些,不过都好好的躺在抽屉里,那这是为何?
难道是个哪里来的混账变态?
这个想法吓了宋舟一跳,她再是胆大独立,终是个女子,心里一番思量,宋舟决定做些准备。
她把平日备用的银针用简易针袋装好悬于帷帐脚方便随时取用,这针袋只锦囊大小,除了备用的细银针还有一支顶针,是保命利器。
她又试了试,取用没什么阻碍心里放心了许多,然后去寻了些香灰在门口窗台床前这些必经之处又不显眼的地方薄薄地铺了一层。
做完这些事情,她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柄雕玉兰花的檀木梳细细梳着如云的乌发,心里想着明日得去城东的药材市场添些重要的药材。
听孟亭说渝州城的药材生意都是王赵两家垄断着,而回春堂就是王家的产业之一,想到开业那日的刁难,宋舟细细琢磨着明日可能会遇到的难题。
弦月渐渐探出云头,清辉透过木质轩窗洒在梳妆台上,打在宋舟身上,为她整个人添了一层淡金柔光,突然,宋舟鼻翼翕动,房间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卧室并不大,除了一张木雕花拔步床并着旁边的褐色立柜梳妆台,只剩一张桌案椅子,并不能藏人,她想起往日听到的车轮来回滚动的声音,心里做了个决定。
她坐在书案前,取过往日写处方用的白麻纸,提笔写下几个字,用陶瓷镇纸压了。
宋舟想如果真的有人进过她的卧室,看到字条就会发现被发现了,之前她怀疑是登徒子,可是现在有些怀疑,不管是无心还是有心,看到字条就不会无动于衷,只要他有所行动,总会露出马脚。
甚至宋舟脑中幻想可能是一个躲仇家的女人,不然怎么解释血腥气跟专挑女子生活日用?这是最好的一个猜测,只希望她看到纸条知道自己并无恶意养好伤就赶紧离开。
做好这一切她便躺下休息了,因为担心,这几日她都是和衣而眠,不过因为白日辛苦,她睡得很香很沉,而在西苑的太子殿下就不那么美妙了。
季景辞蹙眉看着手中这张凭空出现的纸条,正面平滑光洁,背面稍微有些粗糙,还附着少许纸屑,纸质并不好,更不是京城人士常用的绵连宣纸,字迹工整纤细,似是出自女子之手。
初始季景辞还以为是哪个女人妄图引起他的注意,没办法,曾经他在东宫的时候不论什么场合总是能偶遇哪家贵女,拣过的手绢朱钗没有一箩也有一筐,他面上维持着翩翩君子的风度其实内心颇为不耐。
自腿残了,他还以为世界都清净了,没想到,呵,女人。
“发什么呆呢?”沈越止远远便见太子坐在案桌前沉思。
季景辞回过神来,一把捏了手中纸条,他向来不喜跟人分享这些莺莺燕燕之事,包括这自小一起玩耍的表弟。
沈越止自大门进来,并未发现季景辞的动作,他很是操心常福说的事,“我听常福说你今日又出血了?”
季景辞扫了一眼躬身在沈越止背后的常福一眼,淡淡道:“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越止差点气笑了,“你要做戏给那些人看你尽管做,可你能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么?那谁的血不是血,非要你扎自己?姑母......”
沈越止见季景辞眼神不善,知道一时着急说了这位最不想提的赶紧闭嘴,但是终究气不过,又开口劝道:“表哥,我担心你,你不要不拿身体当回事儿。”
季景辞知道沈越止是真的担心他,他调整了神色,“你放心,不过是当着孤那好大哥卖了回惨,给他吃个定心丸,这不换了这么多珍稀药材,唔,孤听说父皇打算给你相看亲事?”
西南王府因为祖训,子女一直跟京城保持联姻,比如季景辞的母亲嫁给了当时还寂寂无名的七皇子现在的皇帝,而曾经在京城为质的西南王娶了清流王氏女,西南王世子只有成婚生下质子继续留在京城才能回番地,美其名曰培养下一代的感情。
“是提了那么一嘴,我看圣上的意思是让咱一起,咱急个啥,怕是齐王母子等不及吧。”沈越止满脸不屑。
季景辞想起那个精于算计的女人,扯了扯嘴角,食指沾了沾杯中茶水,在黄花梨木的书案上写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萧”字。
月上中天,沈越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常福领着小内侍也退去了外间,偌大的房间只留下了一个主人,季景辞摊开手掌,将白麻纸细细撵平整,夹进案头的一本佛经。
腿上的伤还未痊愈,加之今日故意放了血,双腿不再是平时的隐痛,有些火辣辣的,扰得季景辞睡梦中也不安稳。
梦里因为跟二哥争一副弓箭挨了父皇的板子,下身火辣辣的疼也比不上心里的疼,母亲搂着年幼的自己不停掉泪,他想告诉母亲不要哭一点都不疼,可是张开嘴怎么也说不出来话,只能安抚似的回搂着她,一遍一遍摩挲着母亲柔软的长发。
“如意,你父皇不是不爱你,只是你是太子,所以你父皇对你更严厉。”
年幼的季景辞隐隐觉得母后说得不对,父皇在章娘娘那里和颜悦色,亲自带二哥骑马射箭,可是在母后这里,却永远板着一张脸,他写的大字连先生都屡屡夸赞,却也得不到父皇一个字,这不是严厉,是冷淡。
就连大哥也能偶尔得个父皇的夸赞,他不敢说出来,不想打破这个女人最后一点幻想。
天刚拂晓,季景辞睡得迷迷糊糊的,可气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又被脚踝上的伤给疼醒了,他索性睁开眼伸手掀开金丝纱帐,正待唤人,手上的一跟发丝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取下发丝,余光瞥见白色衬底上还有,他侧身又在锦衾里拈出几根,发丝细腻乌黑,泛着乌金色泽,他伸手扯下一根头发,粗细不匀,色泽不一,两相对比,这绝不是他的!
昨晚上迷糊间那如云的触感如此真实,季景辞眯了眼,他向来警觉,这人竟然能闯过重重影卫避过所有值夜内侍,还有昨天白日装神弄鬼的本事,今晚上定要好好看看是谁在作怪。
第5章 被盯上千金堂因为是女大夫,所以……
千金堂因为是女大夫,所以来的基本都是些女患,平日宋舟在医馆为了方便,还是束发带唐巾,穿交领长袍做男子打扮,她人长得秀美身材高挑纤细,晃眼一看倒以为是个翩翩少年郎。
今日因为要去城东挑选药材,她换了一身利落的窄袖长裙,路过桌案时却发现昨日那张纸条不见了,而镇纸还原封不动的压在那里。
没有回应却拿走了纸条......
宋舟又仔细查看门前窗下的香灰,也没有发现任何人进来过的痕迹,真真是怪事,她默默记好房内摆设物件,又细细把香灰重新铺了一遍,摆了几根头发丝,准备回来的时候继续观察。
阿禾得了叮嘱早早就来千金堂开门了,收拾好药架又准备拿些草药到后院晒晒,打开门就见檐下蹲着一个豆绿长裙的女子,粉花半挽,乌发垂腰,许是听见脚步声,那女子转过身站起来,阿禾一时愣住了。
东家虽然经常穿着长袍,也能看出来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但是这真的换上女装,阿禾才知原来说书先生说的天仙是这般模样。
“阿禾,发什么呆呢?”宋舟接过阿禾手上的簸箕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我要去城东坊市一趟,待会儿可能会有人过来送货,你记得要仔细清点。”
阿禾一声“唉,东家放心”还没说完,就见宋舟背了个姜黄色挎包衣袂翩翩往青石街上去了。
渝州地处东南,气候温润潮湿,首府渝州城是附近比较大的城镇,每次开市,都十分热闹。
城东坊市很大,官府专门规划了一块地皮为老百姓摆摊,宋舟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人流如织,有卖生药的,也有卖粗制饮片的,因为临近端阳节,还有卖新鲜的石菖蒲跟艾叶。
由于人多,本就不宽敞的临时街道相当拥挤,宋舟逛了几圈也没有找到想买的那几味药材,她觉得甚是奇怪,便向饮片摊上的老板询问。
“大叔,你这里有附子或者乌头卖么?”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大叔,听得宋舟的疑问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娘是才来渝州城吧,你在这坊市就是走遍了也买不到这些。”
宋舟不由奇道:“这是为何?”
“咱这渝州城呀,虽然药材种类繁多,但是还是有好多药材得靠外地运过来,像你要的附子就得从西南那边进过来。”
老板叹了口气又道:“这些从外地进过来的药材都只有王、赵两家才有,其他人想要只能去这两家名下的药店买。”
“竟然还有这等事。”宋舟有些难以置信。
“嘿,你不信的话只管去其他地方问,别说咱这渝州城,整个东南这一片儿都这样。”
宋舟还待再问,忽听前面传来一阵骚乱声,渐渐围了一大圈人。
“老头子,老头子你咋了啊?快来人啊......”
“这都是来买药材的,谁是大夫啊快救救我家老头子,呜呜......”
听闻需要大夫,宋舟艰难的挤进人群,只见地上散落着许多新鲜艾叶,有的已经被捻成了绿痕,一位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妇人跪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旁边躺着一名须发花白的瘦弱老头,面色青灰,牙关紧闭,怎么叫他也不应。
宋舟摸了摸布包,掏出针袋上前急道:“大婶你不要动他,我是大夫,先把他放下来,对,就这样,先让开。”
“麻烦大家让开,不要围得太近。”宋舟随身带的是银针,此时也只能将就用了,她针刺人中,捻转刺激,又另取一针扎他十个手指头指滴血。
“这女娃娃行不行哦?”
“别挨太近,等会儿出什么事说不清。”
“嗨呀,真是晦气。”
......
人群叽叽喳喳,老妇人在旁急得抹眼泪,宋舟充耳不闻,只专心揉搓着十指放血,见老人还不苏醒,只好指挥老妇人扶坐起她老伴,咬咬牙刺激他的头顶百会。
“呀,醒了,看,睁眼了。”
粗布老妇人语带惊喜:“老头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头晕了会儿也不说话,然后握住老妇人的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宋舟想提醒他先不要动,可是还来不及开口,就见两人对视一眼抄起地上的背篓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