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帝气得不行不停地咳嗽着,像是肺都要给咳出来了,章皇后赶紧替他拍背顺背,“太医!快宣太医!”
皇帝专用的太医是太医署的王院正跟周院丞,好在周院丞就在现场,他赶紧上前替晋安帝看诊扎针。
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了季景辞的预料,他知道萧明月想说什么,可是他想不明白这事儿萧明月怎么会知道,这样一捅出来,对他倒是好事一桩,只是……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宋舟,心里飞快地计较着。
……
这场守岁宴就这样草率的结束了,晋安帝躺在朝明殿的御撵上,看着殿下跪着的皇后、太子、齐王、长公主夫妻等人,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咳咳……给朕把齐王妃带过来。”
李运隆应声儿,不一会儿,萧明月就被重新带到了朝明殿上。
“阿月,咳咳……现在你可以说了,把你知道的……咳咳……都说出来吧。”
萧明月才不管长公主夫妻跟章皇后如何使眼色,她跪在殿前,恨恨道:“是,父皇。自知道了这件事,阿月这些日子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前几日母后召我进宫,还顺带召了太医署的宋舟,我心里奇怪就多留了个心眼,结果偷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萧明月顿了顿,继续道:“父皇,这宋舟竟然是母后当年在民间的私生女!并且她还给了她一包毒药之类的东西,我看不见,但听到说那会让太子哥哥的腿再也站不起来!这些日子我日日害怕,又没有机会出来,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这个机会,父皇,太子哥哥,你们信我!”
萧明月本来想想个万全之策,揭发章皇后跟宋舟的阴谋,但是最好将萧家跟齐王划分清楚。
可是一听到太子竟然主动要求娶宋舟,她整个人都疯了,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她要把这内里的肮脏全部抖出来,让太子知道到底谁才是一心为他的人!
听到她这番话,章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她哭着质问萧明月:“一派胡言!阿月,本宫平日待你不薄,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给本宫编排一个这么大的罪名?”
萧明月可不吃她这一套,“我编排?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在栖霞殿后院听到的,我萧明月有说一句假话,愿遭天打五雷轰!”
既然走到了这份上,萧明月也不给自己留后路,“父皇,您大可以派人立马去太医署搜,说不得那药宋舟那里还有,还有请您马上替太子哥哥查验身体,看看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晋安帝一捶扶手,“来人,去太医院给朕好好搜!还有,咳咳……把那宋舟给朕带过来!”
“是。”金牛卫统领戴荃领命,点了人就亲自往太医署而去。
晋安帝又吩咐道:“王院正,你们上前去替太子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季景辞坐在动椅上,任他们检查身体,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本就没有中毒,这事儿倒还好遮掩,只是宋舟的身世……
只要她的身世一抖开,皇帝是绝对不会容许他娶她的,甚至为了掩盖这场丑闻,他可能会杀了她!
该怎么办呢?
章若华此时也是恨得不行,当时太大意了,根本没想到萧明月这个蠢货竟然有如此心眼儿,只能尽量往宋舟身上推然后抵死不认了。
很快,宋舟跟那个小油纸包就被带到了朝明殿。
“下官宋舟叩见陛下。”
晋安帝仔细审视着殿下跪得笔直的女子,这是他第二次见她,非要说的话除了眼睛都一样漂亮,其他身上没有一处跟皇后长得相似的。
虽然都是一双桃花眼,却闪着不一样的光,她们怎么可能是母女?
“宋舟,好一个宋舟!这包药包你做何解释?太医署有专门的御药房,你为何在院中私藏药物?咳咳……齐王妃指控你下毒谋害太子,可有此事?”
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晋安帝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李运隆赶紧上前替他拍着。
宋舟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好在她早有准备,不仅私下跟太子主动承认了这事儿,还偷偷地换了药。
她无比庆幸没有完全依赖着季景辞,而是每走一步就给自己留了后路,不然谁知道意外来的时候别人靠不靠得住。
自救者,天救之。
所以,看这被呈上前的药包,她坦然道:“回禀陛下,这药确实是皇后娘娘交给下官的,还叮嘱下官一定要给太子殿下用上。”
章若华猛地看向宋舟,这……她难道这时候要反咬一口?
季景辞蹙眉,他似乎明白了宋舟要做什么,只是这样她太危险了。
见季景辞神色担忧,宋舟低下头不去看他,继续道:“但是那药下官并不敢用,只得换了下来,这药主要含补骨脂等药材,不仅对太子殿下的腿并无任何坏处,反而有益腿疾康复。”
晋安帝看向王院正,王院正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拱手回道:“陛下,太子殿下身体并无中毒迹象,这腿疾,也确实正在痊愈,并且肌骨经络都在恢复中。”
周院丞验了药包,看了看章皇后,叹了口气也回道:“这药包确实如她所言,对太子殿下的症。”
晋安帝起身,行至宋舟面前,俯视着她:“皇后给你的药你为何不用?那药现在何处?”
宋舟本就跪着,此时只能以首扣地,但她声音却铿锵有力,“回陛下,谋害皇储此乃大罪,下官身份卑微,直接揭发不会有人相信,害怕之余亦不敢明言拒绝皇后,只能出此下策,至于那药包,就埋在下官院中的大槐树根下一尺处。”
宋舟本还想跟章若华继续虚与委蛇,以后再找机会反扑,没想到萧明月直接把这事儿捅了出来,她想这也算是个机会,反正她早有准备,索性直接果断地抖了出来。
章若华此时才确定,宋舟竟然真的背叛了她!并且还留下证据公然揭发,她愤怒异常,“你胡说!你……你们竟然联合起来诬陷本宫!”
她脑子转得飞快,那包药是赖不掉了,她能依靠什么?只能是晋安帝的感情跟怜悯了。
想到此,她一把扑在了晋安帝的腿边,哭诉着:“陛下,她们这是联合起来设计本宫,请您一定要帮我……”
晋安帝看着泣不成声的章若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这是明摆着被人抓了小辫子。
他简直难以置信,他们少年夫妻,她向来单纯耿直,虽曾短暂分离,到底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她竟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晋安帝心痛难以言表,他虽然一直制衡太子,也曾想过扶齐王上位,可是这些都是为了这大晋江山。
他少时长于掖庭,后又被萧后迫害,对于这陷害皇嗣的事儿尤其忌讳,章若华陪他一起长大,难道不知道他最厌恶什么?
他只觉胸口有一团火,必须要发出来,他朝着侍卫统领愤怒地道:“戴荃!再去挖!”
章若华被这一声吼吓得抖了抖,感受到身下的颤动,晋安帝狠心拉开了衣角。
第76章 宋舟,不要听。
金牛卫两进太医署的消息在京都不胫而走,虽然晋安帝极力想封锁消息,可是也挡不住百姓一颗八卦的心。
当戴荃捧着粘了尘泥的药包再次回来的时候,章若华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她本以为皇帝会心软,偷偷暗示戴荃收下来私下再处理,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被直直地呈了上来。
这是铁了心要查清楚吗?
王院正跟周院丞等一干太医上前,仔细检查了药包,一时间脸色都有些沉重,晋安帝看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都哑巴了?说话!咳咳……咳咳……”
他本就肺痈加重了,这会儿又气上了头,咳起来是止也止不住。
李运隆吓得边替他顺气边劝:“陛下,陛下,您消消气啊……”
王院正看了看身畔周院丞等人,谁都不肯站出来说话,他作为上峰,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回陛下,这药其实并没有毒,反而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良药。”
见晋安帝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斟酌着继续道:“只是久伤不愈者若是使用,只怕极易内出血感染,太子殿下旧伤未愈,若是用了,只怕可能不仅是再也站不起来这么简单,只是这皇后娘娘是否知情……”
章若华一听这话,立马反应过来,她尖声道:“对,陛下,臣妾根本就不知道这些,臣妾只以为这是活血化瘀的良药,想着太子素来与臣妾不睦,这才托了这小医官送过去,陛下,臣妾当真只是一片好意啊!”
常林也跟着趴了下来,“陛下,老奴可以作证,娘娘根本就不知情,她打小就没接触过,哪里知道这些,这药是老奴呈给娘娘的,是老奴一时失察,差点害了娘娘。”
见皇帝不言,常林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章皇后,狠心咬咬牙,“都是老奴的过错,差点害了娘娘跟太子殿下,陛下!老奴愿以死谢罪!”
说罢,竟闭了眼直直朝廊柱迎头撞了上去。
眼见着常林妄想以头撞柱,季景辞朝虞方使了个眼色,虞方本就是练家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不过还是慢了一步,他已经撞了上去。
并且他额头都是血,好在抓得及时到底性命无碍,只是人是当场晕过去了。
“林叔!”
“叔瓮!”
章皇后跟齐王赶忙奔了过去,见他满头是血,两人不禁抱头痛哭,一直未曾出声的齐王望着晋安帝,凄厉地喊了声“父皇”。
向来心疼的爱妻爱子哭作一团,晋安帝心也跟着狠狠的揪在了一起,他舒了舒胸口,挥手朝戴荃道:“先把他带下去。”
“是,陛下。”
殿内很快被重新打扫干净,晋安帝站在章皇后的面前,问一直未曾出声的季景辞:“太子,这事儿你怎么说?”
这证据确凿的事情,皇帝都拿不定主意,看这架势,是心软了想把责任都推在常林身上,季景辞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次哪里那么容易,还是得让她们拿点诚意出来,他沉吟片刻,“章娘娘是长辈,儿臣是晚辈,不敢随意置喙……”
晋安帝心里门儿清,太子这是在谈条件呢,不过他这次确实受了天大的委屈。
晋安帝也越来越觉得,或许章氏母子真的只适合做个富贵闲人,不然迟早被别人玩儿死……
他终于下定决心,看着太子,“你是大晋太子,是将来的君主,朕说你有这个权利。”
此言一出,萧元崇跟长公主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把头撇在了一边。
这是承诺,也是在给太子吃定心丸。
季景辞得了满意的答案,脸上也未露出喜色,只拱手道:“父皇,依儿臣所见,皇后娘娘平日管理六宫,诸事繁忙,定是被这些刁奴蒙蔽了,想来只是无心之失,也好在宋医官机敏,儿臣才能逃过一劫。”
太子这话,表面上确实是替皇后开脱了,可是却又直指她管理失责,晋安帝想替她开脱他成全他,不过这其他的代价,章若华总是要付的,且若真说她知情,那宋舟也不好脱罪。
晋安帝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点头对太子的决断算是默认了。
“常林谋害太子,其罪当诛,念其乃无心之过,只罪及己身。皇后失察,着暂时闭门思过三个月,后宫事物暂时交由祥嫔处置。”
萧明月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她不甘心,“那宋舟呢?我亲耳听见皇后说……”
晋安帝打断了她,“够了!齐王妃!你该吃药了!”
他咳嗽了几声,待呼吸稳定了,又吩咐道:“来人啊,将齐王妃送回王府,好生将养着。”
李运隆得了示意,即刻派人拉住了萧明月,有了刚才的教训,这会儿她是想说话也难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萧元崇站了出来,“陛下,臣教导失职,不若让臣将阿月暂时接回,这样或许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
长公主也跟着站出来保证道:“是啊陛下,阿月长在公主府,或许熟悉的环境对她更好,我们保证她以后定会恢复正常,再不胡言乱语。”
晋安帝有些犹豫,看了眼齐王,季景喻上前朝长公主夫妻行了一礼,“姑父,姑母,阿月是本王的表妹,也是本王的妻子,她生了重病,本王心疼不已,断没有再送回娘家治疗的道理,你们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保证不让她受丝毫委屈。”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发生了这等事,萧明月其实搬回公主府才是最让人议论的,可是若真还把她留在齐王府,她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萧元崇到底不是一般人,权衡利弊之后,他忍了下来,朝季景喻道:“那就辛苦齐王殿下了,我跟长公主就这一个女儿,实话说是真放心不下,还请殿下理解我们这做父母的,准允我们时常派人过来看看。”
这话既是示好,也是暗示威胁,季景喻现在这个时刻,当然不会做什么蠢事,越是这种情形,他越是得仰仗萧家,他拱了拱手,“姑丈严重了,这是自然。”
齐王季景喻看了看仍旧低声啜泣的章皇后,晋安帝不说话他没办法带她走,好在皇帝到底心软,只是暂时收了她的掌事权。
虽然他实在是有好多事情想问清除,但是皇帝已经下了命令,没办法,他只好咬咬牙带着萧明月回齐王府。
长公主夫妻也跟着回了萧府,此时暂且不提。
事情变成了这样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处理完了皇后跟萧明月,晋安帝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宋舟。
他冷冰冰地开口:“宋舟,你可知罪?”
自萧明月揭穿她的身世,宋舟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一旦当众揭开了这件事,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不会再让她活着。
因为从她甫一出生,就代表了他们的不体面。
但是她有什么错呢?
膝盖跪了太久已经有些发麻,她挺了挺背脊,“回陛下,下官不知。”
晋安帝冷笑一声,“呵呵,知情不报此罪一,贪生怕死此罪二,以下犯上此罪三,魅惑太子此罪四,这四样,每一样,都够朕赐你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