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深入周齐府邸探听消息,被一十八人围剿,被砍了三十二刀,跑了一百多里,藏进了一个奇臭无比的树洞才脱身......闯入知府大牢,迷晕狱卒,花了半刻钟时间找到了钥匙,又被十三名侍卫围堵,他舍身忘死才救出证人......两人一路被追杀,逃到山崖边,无奈坠崖而亡......”
“你瞧瞧!你瞧瞧!除了陈平,还有谁会在禀报的时候,把芝麻点小事都写上,尽为自己表功的?难不成他□□出来的下属,都是这副德性?”
最最重要的是!若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怎写得出如此详细、连微小细节都不放过的信?
虽然担忧陈平安危,但宝璁看完这信,却几乎气愤了起来。
“陈平这厮!到底死了没死?”
“若死了,这信难不成是他成了鬼之后写的?我看除了字迹乱七八糟以外,这替自己歌功颂德的风格,根本就是他自个儿写的!”
“若是没死,他弄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来送信,又说他自己死了,到底在搞什么鬼?生怕我贾家死的人还不够多是不是!”
清霜默默在心里,替陈平点了支蜡烛,哀悼。
陈平这厮,不管立了什么功,反正这会儿是在主子心里黑彻底了。
瞧宝璁踢翻了纸篓子,发泄得差不多了,清霜便道:“那个叫余力的说要见您,有事亲口向您禀报。”
宝璁平息了自己的怒气,面无表情道:“那就见吧。”
顿了顿,忍不住又是一句愤愤之语:“我倒要问问,陈平这厮到底死了没!”
次日,宝璁带着清霜去了玉石轩,吴茴一路目送他俩远去,心中泪流满面。
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一样,不然为什么宝璁最近出去办事都不怎么带着他了?
一小厮匆匆跑到大门口来叫他:“吴大总管,奶奶那里有事传您,您赶紧过去吧!”
吴茴二话没说收起了自己沮丧的神情,屁颠屁颠地往内院大堂疾步而去,便走还边喜滋滋地问那小厮:“奶奶可说了什么事没有?”
小厮答:“大约是替郡主娘娘办嫁妆的事吧,奶奶说,瞧着那嫁妆单子挺单薄,想再添些田地庄子上去,估摸着想请总管您一起参谋选合适的地方。毕竟吴大总管您去过那边不是!”
吴茴笑眯眯的,很是得意:“那是,我当初去那边的时候,你小子都还没进府呢!”
小厮连连附和着,将吴茴引到了二门,二门内又有小丫头来引路......
===888===
玉石轩后院厢房中,宝璁正与一大汉僵持着。
正是清霜所说的那个送信的大汉,余力。
几乎一米九的身高,浑身肌肉的余力,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哼哧哼哧道:“你要会刻玉,才能证明你就是贾宝璁贾大人。”
宝璁额上青筋啪得一下突出,很显然已经在暴走边缘。
但余力还是瞪着眼睛,坚持着,意思非要看宝璁刻个玉才行。
“我是这玉石轩的主人!我不是贾宝璁,难道你是吗?”宝璁忍不住大吼。
陈平从哪弄的这么个憨人!
站在旁边的清霜,又默默为陈平点了支蜡烛,再次哀悼。
而后,趁这宝璁再次大吼之前,赶紧找出了刻刀和一块巴掌大的玉料递给宝璁:“三爷,您还是刻两刀罢。”
他瞟了两眼余力,示意宝璁,和这大汉说不通。
宝璁也瞪了一眼余力,只能接过了刻刀。
没接玉料。
清霜选的那块也太大了,刻完那玉,是要他心口痛死吗?
他现在可没生病的功夫!
于是,宝璁大步走向厢房角落,从装边角废料的箱子里,挑了一块极不起眼,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的玉料来。
弯弯的,一头粗犷一头尖细,有点像蒙古刀的形状......
清霜瞧见那玉料的大小,没忍住,瞄了一眼余力。
余力正瞪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宝璁手指间的玉料,一脸困惑。
陈平明明说贾家很富贵,贾大人很大方,难不成是诓他呢?
瞧着余力,又瞧瞧宝璁,清霜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想露出尴尬的表情,外人在,可不能让主子失了颜面啊!
于是,清霜一脸严肃地看着宝璁,用磨砂纸细细将指甲盖大小的玉料打磨了一遍,又将玉料刻成了一把十分十分小巧的蒙古刀。刀柄上有颗宝石模样,刀鞘上吉祥云图,精细的纹理,流畅的线条。考虑到佩戴,刀柄上还钻了一个极小的穿线洞口。
又打磨一遍,迷你蒙古刀十分光滑亮丽了。
不知不觉,宝璁把职业强迫症发挥得淋漓尽致。
最后,他十分善解人意地刻上了四个字——“情商欠费”!
花了两个时辰,完成这件作品,属性为情商+2,宝璁把迷你蒙古刀扔给余力,没好气道:“送你了!”
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光辉余留。
余力接住这小玉,瞪着他那双大眼睛在光晕中仔细翻看,越看越喜欢,眼中全是欣喜。
他高兴地冲宝璁拱拱拳,兴奋道:“世上竟有这样鬼斧神工的雕工!若不是小的亲眼所见,必是不敢相信的!”
宝璁瘫在椅子上,十分无奈:“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你赶紧说吧!陈平到底是什么回事?”
余力收起了小玉,立刻恢复了严肃,他再次恭敬地朝宝璁拱了拱拳,凝重道:“贾大人,小人正是信中所写,押运粮车并愿意为贾政贾大人作证的证人!”
===888===
三月初三,正是出行的好日子。
宝璁坚持要亲自送探春出嫁,同去的还有柳湘莲和鸳鸯。
原本鸳鸯该和她哥哥嫂子同住。宝璁将他们一家都去了奴籍,又给了他们一间铺子做生意。好好过日子,定是吃喝不愁。
只是鸳鸯被逼着嫁人不愿意,便搬去和妙玉尤三姐一起挤着住了。每日三人一起礼佛,一起抄经祈福。除了邢夫人偶尔露出冷言冷语,觉得家里平白多了张嘴,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但宝璁要离京送探春出嫁,鸳鸯怕她哥哥来求王夫人将她许人,没人能护她,因此主动要求跟着去。
鸳鸯如今身份并非是丫环,也不在嫁妆单子上,只充作亲戚姐妹跟着去照顾,或许丫环说不上话的时候,她能帮上一二。
宝璁自然十分同意。
至于拜托柳湘莲一起护送,则是另有考虑。
城门口,探春正语重心长地嘱咐贾环:“你也大了,该分得清是非好歹,以后定要认真念书,能不能考□□名是其次,重要的是为人正直,把以前的坏习惯该了,好好听哥哥嫂子们的话......”
贾环哭得鼻涕横飞,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若论伤心和依依不舍,贾家二十个人加起来也没他一个这么伤心的。毕竟,整个贾家,除了探春,没有人对他十分十意的好了。
哦,从前还有赵姨娘......
贾环正想起赵姨娘来,探春便说起来了:“若是......赵姨娘回来找你,她说什么,你、你都不必理会她。”
探春顿了顿,忍住哭意:“是她要走的,今后好日子歹日子,凭她自己过去,她再不是贾家的人了,跟咱们没关系了!你记住没?”
贾环哇哇扯着哭嗓子,连连点头道:“姐姐,我、我知道了。”
王夫人瞧着那姐弟两哭成一团,五味陈杂,目光收回来,又抱怨地看向宝璁:“有那么多侍卫护着她呢,你何必非要亲自去?”
宝璁笑了笑,解释:“我不过是送一段路,最主要是要去平安州,看看父亲身体怎样,他那里安顿得如何。”
贾政虽被减免罪责,但也并非被完全赦免,昭帝的意思是,不准他回京,直接就近在平安州安顿养病,也算是得到流放的惩罚了。
说起贾政,王夫人只叹了口气,也不好拦着了,只嘱咐宝璁要早些回京。
宝璁看向林黛玉,林黛玉朝他笑了笑,似乎一丝不舍也无。
他离京这事,早与她商量好了。
只是临到要出发了,瞧这姑娘一点依恋也无,宝璁自己心里不得劲了。
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又把在家中已经嘱咐过的话又对林黛玉嘱咐了一遍:“家里拿不定主意的事问清霜,有难办的事尽管使唤吴茴,母亲那里......”
他想说,王夫人跟前,少去......
当着王夫人的面,自然不能说这话。
林黛玉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点点头,接道:“我都知道了。”
遂,宝璁笑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改了话语:“我不在家,你外头少去,若觉得没意思,就请别人到家里玩。”
林黛玉笑眯眯的点头,吴茴隐在边上,眼泪汪汪。
这回宝璁不带他出门了!
竟然带的是东明这蠢货!
对吴茴眼泪汪汪的模样,宝璁很明智地,视而不见。
一群人话别了半天,探春在礼官的催促下,终于拜别王夫人,启程了。
正是,十里红妆震天响,一去千里再无回。
第94章
三日之后, 宝璁和柳湘莲带着贾家的十几位护院, 悄悄离开了送嫁队伍, 而后分道扬镳,各自奔向目的地。
宝璁和东明去了平安州,探望贾政。
此时,周姨娘正在平安州的一小院子中,躺在竹椅上,惬意地喝茶晒太阳。
东厢房中, 买来的小丫头豆儿正伺候贾政喝药,而水井边上, 那豆儿娘柳寡妇正洗好了衣服, 将衣服晒在廊下竹竿上。
呵, 真是好日子啊!
周姨娘在心里默叹了句,舒坦地捻了颗蜜饯塞在嘴里。
当然了, 刚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贾政还在被流放, 赵姨娘卷了全部银子跑了。她身无分文, 还拖着个病怏怏的贾政,只好咬咬牙,把自己唯一仅有的银手镯当了, 艰难过活。
而后,忽然运气就接踵而至了。
贾政得到特赦,不用再被流放, 她写信回京求助, 很快就收到了二百两银子。
到了平安州, 买了间带小院的房舍,还买了柳寡妇与她女儿干活,她的日子便一天天好了起来。
不用伺候贾政,不用努力做针线活贴补用度,不用讨好下人,不用被赵姨娘欺负,也不用看王夫人的脸色——真是天高主母远,她周姨娘也称上主子了!
真是比在荣国府里的日子还要好十倍!
又往嘴里塞了颗蜜饯果子,周姨娘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懒懒地与柳寡妇道:“柳嫂子,这剩下的蜜饯你和豆儿拿去吃了吧,我吃了十来日,怪腻歪的,你明日去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点盐脆花生来。”
柳寡妇笑眯眯地应了,心里很是羡慕。
她觉得周姨娘命真是好,嫁到了大户人家,便是个小妾,便是相公这么瘫在床上了,她还能有一堆银子花用,好吃好喝什么都不用做。
四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三十出头一样年轻,不像她,才三十出头,却像是四五十岁一样沧桑。
真是命好啊!
柳寡妇正感叹着,便听见有人敲门。她随意擦了擦手,赶紧去应门。
“有位贾政贾老爷可是住在这里?”有人在门外轻声问。
豆儿端着空碗从东厢房出来,与周姨娘恭敬道:“老爷喝了药,他睡着了。”
周姨娘懒得答应,只闭着眼睛,随意地挥了挥手,整个人懒懒地赖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宝璁进门来,便瞧见了这副惬意景象。
真是令人惊诧,当初在荣国府隐形人一样的周姨娘,如今容光焕发,像是小户人家的夫人一般!
但也比不上宝璁更令人惊诧。
乍然瞧见一个浑身贵气样貌俊朗的公子哥,还带着十来个颇有气势的下人,从没见过这种富贵阵仗的豆儿,被惊得忍不住叫出了声!
周姨娘睁开眼来,正瞧见宝璁含笑站在面前,温和唤她:“周姨娘。”
顿时,她整个人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连撞到了豆儿,让豆儿摔碎了空碗也顾不得了!
“三、三爷!”
周姨娘耷拉着脑袋,浑身僵硬,心中哀叹,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
宝璁笑了笑,故意忽视了周姨娘的战战兢兢,问她:“老爷呢?他可好?”
“好!老爷好着呢!”周姨娘扯出一个自以为十分灿烂的笑脸来,殷勤地引着宝璁往东厢房去,边走边道:“老爷刚喝了药,现在睡着了!”
“这药是大夫刚换的方子,药效比原先的好些,就是老爷吃了爱睡,一日里头,有□□个时辰都在睡。清醒的时候,我就扶着他到院子里躺着晒晒太阳,他都挺好的......”就脾气差了点......
周姨娘絮絮叨叨说着贾政平日里的情况,又倒茶端给宝璁,紧张地额间都出汗了,生怕宝璁以为她对贾政照顾不周。
毕竟她刚躺在院子里喝茶吃蜜饯,还使唤小丫头来着......
宝璁只微笑着点点头,瞧了贾政之后,又出了东厢房,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打量了一番。
重点则瞄了几眼柳寡妇和小丫头豆儿。
周姨娘赶紧解释:“这、这是柳嫂子和她女儿豆儿,我瞧着她们可怜,正好我一人照顾老爷也忙不过来,便买了她们帮忙......我、我没偷懒,伺候老爷喝药洗漱,还得买菜做饭,又要煎药抓药,实在忙不过来......”
“周姨娘不必紧张。”宝璁笑着道,“我知道你照顾老爷辛苦了,姨娘做得很好。”
还以为宝璁要斥责她好吃懒做不干活,乍然听见宝璁夸她,周姨娘顿时酸了鼻子,刚才差点吓得掉眼泪。
若是王夫人瞧见她刚才的轻狂模样,不得叫人扇她几十个巴掌呢?
周姨娘吸了吸鼻子,福了福身子,小声道:“伺候老爷是我应当做的。”
“对了,姨娘最近有没有收到一箱子东西,是陈平叫人送来的。”宝璁问。
周姨娘想起来这回事,赶紧叫柳寡妇一起回房,从床底下抬出一个有点积灰的箱子来,“在这呢!”
箱子锁着,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
周姨娘还以为宝璁很快派人来拿,等到过完年,过完元宵又等了一两个月,一直都没人来取,她还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谁知宝璁竟亲自来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