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到半夜,门却忽然开了。
晴雯听见那两个大汉轻手轻脚进来,她浑身一绷,下意识想睁眼看看他们干什么,却不知怎么的,脑间一闪,硬逼着自己没睁眼,而是缩在角落,装成了重病发热的模样。
一步两步,有人靠近了,似乎想伸手过来,晴雯哆嗦着翻了个身,装成病得神志不清,呓语了两句“三爷、林姑娘......”
便听一人轻声道:“还是别惹事了吧,三爷可不是好惹的。”
另一人道:“怕什么,她反正是要死的。”正要动手,却听有个男人喊道:“你们干什么!”
两大汉赶紧缩了手,扯了笑,小声道:“林大爷,这不是半夜下了雨,怕她们死了么,所以进来看看。”
原来贾府原先的管家林之孝。
贾家落魄了,王家还剩个骨架子,替王夫人捞两个下人,悄悄买个破庄子还是能的。
林之孝两口子原本被卖了,可他们女儿林小红运气好,嫁了贾芸,当时便被贾家一起赎回去了。林小红又孝顺,打听了父母被卖到何处去。等王夫人要用人时,第一时间求了王夫人将他们买回来,如今就住在破小庄子上,暗中为王夫人办事。
林之孝哼了哼,没好气道:“死了也是她们的命,夫人说了,任何人不能进这屋子,也包括你们,你们赶紧出来,把屋子锁好!”
那两大汉当然不怕林之孝,只是也不想得罪王夫人,丢了这份事少钱多的活,于是讪讪将门锁上,依旧杵在门口当门神。
过了好一会,晴雯才睁开眼睛,借着窗户透进的月色,从门缝隙里瞧外面的人影。
再不能跑,她可真要死在这里了!
晴雯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去拍门,道:“两位哥哥,我恐怕是发热要病死了,求求你们,看在三爷的面子上,给我一碗热水喝吧......”
大概是觉得晴雯不久就要死了,那两大汉难得心软了一瞬,去林之孝那里讨了碗热水,从破墙的小洞里把碗塞了进去。
晴雯谢过之后,捧着碗,也顾不得热水烫嘴,随意吹了吹便小口喝了起来。她瞧了眼缩在墙角的稳婆,想给她喂水来着,可稳婆像条死鱼一般,根本喝不进水,晴雯也就歇了心思。
喝完了热水,她却没有好些,反而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咳一咳,又呸呸吐几声,仿佛是咳出了血去。
门口的两大汉越加肯定,这晴雯很快要病死了。
他们却不知,晴雯在屋里,借着大声咳嗽,将那陶瓷碗轻轻磕碎了,割断了手脚上的绳子,又在靠墙之处,找了被雨水淋透的泥地,快速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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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璁在梦境中,将胖和尚拎住好一顿胖揍,终于问清楚了原委。
他所在的红楼世界,是围绕五彩顽石而生,用来让顽石历练悟道用的。但顽石被他赶走,那红楼世界也会跟着消失。现在没有消失,完全是因为他也存在于红楼世界。然而时间一久,这个世界就会爆发各种战乱和□□,百姓流离失所大批减少,最终,整个世界还是会归于混沌,逐渐消失。
所以,为了让这个世界继续正常存在,那块五彩顽石便又重新投胎回去,此时已经成了迎春的女儿。
宝璁皱眉道:“那等顽石历练完成之后,这个世界会怎么样?里面的人又会怎么样?”
胖和尚道:“幻境自然会消散,那些人偶也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归于虚空幻境了。”
宝璁皱眉更深了。
原著中,宝玉从出生到悟道出家,只用了短短二十余年,难不成这个世界只能再延续二十年吗?二十年之后,世界就消失?林黛玉就没了?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气得闷,恨不能喷出一口血去。什么幻境?什么人偶?林黛玉她们是活生生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用力握紧了拳头,宝璁忍住自己的怒火,阴沉着脸看向胖和尚,道:“既然这世界会因为我的存在而不消失,那我是不是有办法,可以让这个世界永远存在?”
胖和尚高深莫测地笑了,他似乎早就料到宝璁会这么问,“您原本是上古神石,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难啊!”
听到这里,宝璁反而松了口气,道:“你只管说说办法,难不难的,我总会有办法做到。”
于是,胖和尚上前,拍了拍宝璁身旁的巨石,道:“幻境之所以是幻境,便是因为它虚无一物。相传盘古开天辟地时,用自己的身躯化为了大地,一草一木,山川河流,俱是他的筋脉血肉。你若效仿盘古之神,将您的巨石之身彻底填入幻境,在顽石历练成功,归为之前,让虚化为实,说不定就能让这个小世界永远存在了。”
让虚成为实啊......
宝璁伸手指抠了抠巨石,身上骤然沉甸甸起来。
呵呵,非逼着他这个只想经营幸福小家的人心怀天下,那就别怪他把这天下的浑水搅得更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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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一整夜,天将亮时,晴雯终于挖通了一个小洞。她缩着身体,从小洞中使劲挤出去。
顾不得那个昏死的稳婆,晴雯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可惜还没跑出庄子,她就被林之孝发现了。
“跑了!那丫头跑了!”林之孝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两个守门的大汉循着声音,赶紧追了上去。
晴雯身材小巧,又被饿得头晕眼花,而身后两个大汉身材壮实,人高马大,她根本跑不过两个大汉!
便是闭着眼睛拼命往前冲,她也只跑出了一条街道那么远的路。
山野路难行,一不留神,她还被石头绊倒,狠狠摔在地上,磕破了膝盖手肘。那两大汉大喜,正要扑上来抓住晴雯时,地面却猛地一震,轰隆一声,在三人的注视之下,晴雯与两大汉之间,竟出现了一道足有两人身高那么宽,且深不见底的沟壑来!
咕噜咕噜,碎石滚落,尘土被风吹起,像是一阵浓烟,将晴雯笼盖成了更灰扑扑的乞丐。
沟壑对面的大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这......地龙?”
两人面面相觑,又望望沟壑对面的晴雯,傻眼了。
晴雯一阵咳嗽,捂着受伤的手肘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更远处走。
命不该绝,真是老天都帮她!
她却不知道,帮她的不是老天,而是宝璁。
如胖和尚所说,宝璁若在巨石上刻画出大地全貌,那这巨石便会和红楼世界彻底融为一体。
而他在巨石上雕刻之时,也可以看到被雕刻的地方正在发生的事情。
当时,宝璁正在用胖和尚给的工具,尝试在巨石上雕刻地图。谁知他一将锥子放上去,就竟然瞧见了晴雯在逃跑的身影,于是他当即将锥子顶在晴雯身后,用小锤一敲,那巨石上就出现了一条裂纹......
第114章
宝璁在梦境中玩得高兴, 鸳鸯却在外面被吓了一大跳。
好好的人躺在床上,睡得纯熟,却脸上忽然出了一道伤痕, 流出血来!
鸳鸯一边扑到床前察看, 一边惊慌叫人:“来人呐!快来人!”
陈平请新来的周大夫, 正要去瞧宝璁, 听见鸳鸯在屋里尖叫,忙拉着老大夫加速往屋里冲去。
“怎么了?”陈平问。
鸳鸯忙道:“三爷好好的,不知怎么脸上出了道血痕, 你快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陈平便拉着那老大夫上前,鸳鸯顺势让出位置,与陈平站在一道,双眼紧紧盯着大夫,只恨不得他立马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瞧了半天脉, 老大夫也只是摸着胡子,并不说话。
鸳鸯忍不住了, 问:“大夫,我们爷到底怎么样呢?”
老大夫摇摇头,道:“这病奇怪得很, 老夫行医六十几年, 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好的昏睡十几日,脉象却很正常。 ”
鸳鸯又苦着脸问:“那他脸上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仔细瞧了瞧宝璁的脸,道:“这伤倒不要紧, 浅得很,现在已经不流血,待我替他抹上点伤药,估摸不到半日就能结痂痊愈。”
“可会留疤?”
宝璁虽然是个男人, 但作为朝廷命官,又是文官,面见圣上接待同僚时,面上有道疤痕到底不美。况且,贾母生前疼爱宝璁宝玉,别说脸上,就是身上有个伤口,贾母也十分忌讳。因此鸳鸯对这也很上心。
老大夫摇摇头,表示这伤痕并不要紧。他更在意的,是人好端端的熟睡在床上,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血痕?
这种奇难杂症,有些挑起他的兴趣,倒没了闲情和鸳鸯陈平说话,只替宝璁上了药,捧着一叠之前大夫记录的脉案,仔细研究去了。
只可惜,他的研究注定没有成果,这症状到底怎么回事,也只有宝璁自己清楚罢了。
等大夫走了,鸳鸯拉着陈平细问:“这大夫什么来历?能不能治三爷的病?”
陈平叹气道:“这位周大夫是在江南一带最有名的大夫了,行医六十几年,见过无数奇难杂症,从前还在太医院里呆过。若他不能治,我......我就再托人寻别的大夫。”
话虽这么说,可陈平心底却觉得,若这个周大夫没有办法,那他说不定也寻不到更有能耐的大夫了。
到了晚上,周大夫拿着一包银针,在宝璁头上、手腕脚腕上,各大穴位戳满了。鸳鸯看得心惊,陈平也忧心忡忡,既希望这大夫靠谱,宝璁能早点醒来,又觉得这大夫可能不靠谱,待会把宝璁给戳死了。
不过幸好,宝璁还是醒了。但他不是被周大夫治好的,而是被身上戳的银针痛醒的。
那大夫把银针扎满了宝璁十个手指,十指连心,可不是要把他痛醒了!
但宝璁在梦里时倒没觉得那么痛,只瞧见那白色浓雾散开一片角,他觉得好奇,就去察看,结果一下子就被吸进去了。再回神,他就瞧见鸳鸯了。
见宝璁醒来,鸳鸯和陈平都十分高兴,连古板不爱笑的周大夫脸上,也有了笑意。摸摸自己的胡子,周大夫颇为得意,没想到这样的疑难杂症都叫他医好了。虽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行医的功绩簿上多了一笔是肯定的。
若宝璁知道这老大夫这么想,恐怕得多求神抱佛,让那么神佛保佑这位老大夫的病人了......
不过宝璁现在压根不关心这些,他心里记挂这梦境中瞧见晴雯的那回事。一直觉得京城里出了事了。然林黛玉和王夫人她们又没有家书寄来,宝璁便是再想知道,也无处可知。
他着急着要回京,连金陵宝玉那边也不愿意继续去了。鸳鸯却不想他着急忙慌地赶路,好说歹说压着他又休息了一日,又让陈平准备了舒舒服服的马车,这才允宝璁启程回京。
宝璁四肢健全的,被鸳鸯看在马车里,心里又装着事情,不由得烦闷起来。
陈平见宝璁闲着,便将自己从周家夫人那里拿到的书信给宝璁。信里边果然写着关于探春被劫亲的事,牵扯到两个人,寄信人博格达阿森和收信人周家长子。
这两人,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人不知所踪,家也被抄得干净,再没有什么可追查的。唯有这信纸背后,印着一个私人印章。
这印章没有人名,只是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么重要的密信,平白信纸后面多了一个图案,简直明晃晃在说,还有一个背后指使之人在作祟。
但宝璁从未见过这个图案,只好将密信往怀里一揣,想着到了京城,去冯唐家拜会时问问。
说完这事,陈平在还宝璁面前跪着,宝璁想了想,问他:“陈平,这一趟你是大功一件,又确实辛苦了,都差点把命搭进去,说说吧,这回你想要什么?要不给你间铺子?或者,给你捐个官?”
下属太能干,老板也挺难办的,赏了又赏,也没啥很稀罕的东西的,太太太稀罕的,他也给不起啊......
陈平却摇摇头,眼神亮晶晶道:“主子,我、我有件事情想请主子转圜说合。”
宝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瞬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陈平这厮,什么时候要奖赏会扭捏了?
“不,等等......”宝璁艰难开口,想阻止,然而,陈平已经说出来了:“主子,我、我中意平儿很久了,她现在不过守个活寡,我想娶她,您帮我想想办法吧!”
天啊!果然不是好事!
宝璁无力掩面,心中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想的?念着他的小嫂子?
就算贾琏被流放,平儿守活寡,那她也还是贾家大房大少爷的小妾。
若是从前也还罢了,哄哄贾琏,多给些银子美人他说不定就同意了,可如今他落魄......呵呵,若让他知道有人觊觎他所剩无几的“财产”,恐怕难说。
平儿对贾琏来说,或许还是不同的。从前富贵时的照影,只有她了。
可瞧陈平一副心心念念的模样,宝璁也说不出拒绝来,只叹气道:“你也别抱希望,我回京试探试探再说。”
陈平却乐了,忙道:“有三爷这句话就好,您这样神通,这点小事肯定能办成,小的可准备着彩礼,等着迎人了!”
宝璁忙把头摇成了波浪鼓:“我可没说能成,琏二哥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面吃苦,家里就有人撬他的人,他能同意吗?再说了,别说琏二哥,就说平儿,她从前一心跟着凤姐姐,现在过得也不错,不一定想另嫁人呢?”
听着前面,陈平还满脸不服气,到了后面,说到平儿,陈平倒低了头,喏喏道:“怎么不想另嫁?爷没问怎么知道呢?”
宝璁怀疑道:“难道你俩个早就有了点什么?”
陈平赶紧逞着脖子道:“没有没有,平儿一向最知礼守礼,怎么可能有什么?”末了,又含在嘴里嘟囔了句:“我倒是想呢......”被宝璁一个指头弹在脑门,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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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王夫人鲜少到林宅来,总是林黛玉日日去她那里请安。如今上门,面上说瞧着林黛玉一个人住怕她冷清,又年纪轻镇不住下人,实际却是来试探的。
“玉儿啊,你一个人住在这,我心里总是不大放心,生怕宝璁不在,你有什么不自在的。”王夫人拉着林黛玉,在游廊下闲逛。
林黛玉含蓄抿着嘴笑:“多谢母亲关心,只是我日日忙着看书,也教几个小丫头念书练字,忙的事情多了,也就没空瞎想些别的了。”
“唉,都怪我那个逆子,当初说好出去一个月就回来,如今去了大半年,都快过年了还不晓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