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棠对上他这张无辜的脸,脾气就像针扎的皮球,卸得干干净净。
“没事。”
她驮着贺言郁出去,把人放在轮椅上,然后又推他去了卫生间。
安棠把牙膏挤在牙刷上递给贺言郁,又给他接了杯漱口水,转身取了毛巾放在他身边,弄完这一切,她才开始给自己净面护肤。
男人洗漱完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也不催促安棠先顾着他,他的手肘支着扶手,修长如玉的手指托着自己的侧脸,就这样懒散又清贵的注视安棠。
他的视线过于炽热,让安棠不能忽视,她擦脸的手一顿,“你盯着我干什么?”
“我看棠棠好看。”
“……”
这是脑袋失忆了吗?简直就跟换了个人。
安棠不理他,快速弄完,把人推出去,她驮抱着将贺言郁弄到病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时间不早了,你快睡觉,我要去洗澡。”安棠觉得自己身上汗津津的,特别不舒服。
她从柜子里拿出睡衣走进浴室,半个小时后清爽的出来,结果看到贺言郁还没睡,目光一直注视她。
“你又怎么了?”
“我睡不着。”
安棠走到他身边,弯腰撑着床沿,歪着脑袋叹气,无可奈何道:“那你想干嘛?”
沐浴露馥郁的清香传来,贺言郁抬眸,视线就这样撞上她的。
他笑,声线温和:“哄我睡觉。”
“你是小孩子吗?”安棠突然哭笑不得,“我就应该把你现在这副模样记录下来,等你恢复记忆后拿给你看。”
“为什么?”
“你现在跟你以前完全不一样。”
贺言郁面带疑惑,“我以前是什么样?”
“你以前偏执、阴郁、控制欲强,糟糕极了。”安棠说。
男人突然沉默,良久,问她:“所以这就是我们在一起好几年,却没有结婚的原因对吗?”
安棠脸上的笑意一僵,“倒不是。”
“肯定是的。”贺言郁言之凿凿地批判曾经的自己,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所以我以前就是渣男。”
安棠:“……”
“棠棠。”狠狠批判完自个儿后,贺言郁突然温声叫她。
“嗯?”
“你说我现在跟以前判若两人,那你……”贺言郁顿了顿,深邃清冷的眸色有些晃动,像是有忐忑、紧张、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他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喜欢吗?安棠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失忆后的贺言郁,比失忆前更像温淮之。
那种像是体现在日常生活里。
安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我有个疑问。”
“你说。”
“按理来说你失忆了,我对你而言,应该是个陌生人才对,为什么你和我相处的反应很自然?”安棠说到最后,目光直接带着审视。
她又开始怀疑贺言郁在装失忆。
男人神情自若,温和一笑,“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吗?身体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安棠还想再问,男人已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棠棠,快上来,”
病床一人睡足矣,两人就显得拥挤。
“哪有陪护的睡在病人床上。”
“你上来就有了。”
安棠:“……”
拗不过贺言郁,她只好掀开被子,脱掉鞋子躺上去。
“怎么哄你睡觉?讲睡前故事?”
“棠棠,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让我抱抱你就行。”
男人搂着她的腰,轻轻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他脸色苍白,露在被子外的一截手腕冷白修韧。
安棠只觉得肩上一沉,垂眸看着贺言郁,伸手揽着他的肩。
期间有护士来查房,贺言郁已经睡了,安棠睡不着,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动作轻柔些。
护士笑着点点头,拿着笔在病例单上做记录,她走后,室内陷入寂静,安棠开始眼皮子打架,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凌晨五点,安棠感觉自己抱了个火炉,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贺言郁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薄红,薄汗淋漓,一摸额头滚烫得厉害。
这是发高烧了。
安棠赶紧摁呼叫铃,医生和护士没过多久就赶来。
折腾了半个小时,医生开了药,打了退烧针,又叮嘱安棠一些注意事宜。
清晨不到六点,贺言郁也醒了,开口时嗓音沙哑低沉:“我怎么浑身汗津津的?”
“你半夜发高烧,捂的。”安棠接了杯温水,把掌心的药递给他。
贺言郁吃了药,坐在床上用一双深邃清泠的眸子盯着她。
“怎么了?”
“我想洗澡,不舒服。”他一本正经的说。
安棠看着他,许是先前发高烧,浑身烫得厉害,贺言郁解开病服上面的扣子,颈部线条流畅,蜿蜒至下是锁骨和结实紧致的胸膛,在他脖颈与锁骨的接连处,冷白的肌肤染上不正常的绯红,配着若有似无的薄汗……
她收回视线,没眼看了。
因为这副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床上。
贺言郁叫她:“棠棠。”
“你现在行动不便,用毛巾擦一擦身子还行,洗澡别想了。”扶他去一次卫生间就足够折腾她半条命,带他去浴室,那她要不要活?
男人的语气温和中带着一点失落:“棠棠就不能帮我吗?”
安棠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没门!”
还真是得寸进尺。
贺言郁盯着她,薄唇抿着,两人僵持着,一个赛一个固执。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是温淮之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跟她说,贺言郁想来想去,突然想到安棠曾经跟他说的话,为此他之前还专门做了Excel表格来分析温淮之这个人。
她说温淮之在感情里不仅会迎合她的亲吻,还会跟她撒娇。
“棠棠。”
安棠发誓,她跟贺言郁在一起相处了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男人耷拉着眼皮,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更显得苍白病弱,他甚至不敢看安棠,而是伸出右手,轻轻握着她的指尖,那谨慎小心的模样,仿佛多碰一点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他把自己的姿态摆得低到尘埃里。
安棠垂眸,视线落到他那只手上,他天生冷白皮,手背上有清晰可见的青筋,最近输的点滴有点多,手上还有好些个肉眼可见的针痕。
他这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安棠觉得他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行,我带你去浴室。”
贺言郁咻地抬眸,神情明显透着愉悦,他低头吻了吻安棠的指尖,嗓音带笑:“我就知道棠棠最爱我了。”
第49章 晋江独家首发
整个盛夏,安棠都在医院陪护,照顾贺言郁的饮食起居,时间一久,她已经麻木了,甚至摆出艺术家搞美术的心态,面无表情的欣赏贺言郁的身体。
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男人伸手拨了拨安棠额前的碎发,笑道:“棠棠,你的表情好像进入了贤者模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安棠发现失忆后的贺言郁,有时行为极其恶劣,但偏偏他说话的语气、表达的脾气、以及一些神情举止又很像温淮之。
“你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会进入贤者模式,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失去吸引我的魅力?”
她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病服丢到贺言郁身上,男人坐在轮椅上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安棠看到他坐得笔直,肩宽窄腰,腰腹紧实,修长的手指从下往上系着扣子,明明是很正经的事,偏偏贺言郁要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她。
搞得他们好像先前在这病房里干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要命。
安棠瞪了他一眼,“赶紧穿衣服,还想不想出去散心了?”
现在已经八月底,距离贺言郁醒来已经有两个多月,期间他都没有踏出病房一步,也就今天傍晚,安棠见外面的天气不那么炎热,打算推着轮椅带他出去散散心。
贺言郁笑着穿好衣服,滑动轮椅挪到她面前,伸手拉了拉安棠的,抬头温声道:“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种道歉的话,她每天都能听他说好几遍。
她一生气,他立马道歉。
她一皱眉,他立马道歉。
她一沉默,他还是立马道歉。
“棠棠。”
男人又温柔的唤她,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随即伸出双臂勾着她的腰,“理我。”
安棠嫌弃的推了推他的脑袋,“又来这套。”
“你终于理我了。”
对上他温柔的注视,以及浅浅的笑容,安棠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你可真烦人。”
贺言郁笑了笑。
安棠推着轮椅,带着贺言郁坐电梯去一楼,这栋医院住院部外面有一个大花坛,有时候安棠站在病房的阳台处往下望,便能看到下面有很多家属陪着病人在外散心。
傍晚时分,天际一片橘红,余晖落到树木、草丛、花卉上,给它们朦上一层薄光。
贺言郁说:“棠棠,你看这些陪护和病人里面,好多都是夫妻。”
他的话被一缕风吹淡,安棠听得不真切。
她弯腰凑近,披在身后的长发顺势滑到一侧,发尾扫过贺言郁的侧脸和脖颈,最后贴在他面前。
安棠问:“你说什么?”
贺言郁轻笑,两根手指轻轻夹住黏在他胸口前的一缕长发,他微微侧头,薄唇贴着她的耳朵,温和的呢喃:“我说,你看那些陪护和病人里面,好多都是夫妻。”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痒得她尾椎骨发颤,安棠直起身,夹在贺言郁指缝里的那缕头发也被顺势抽出。
“所以呢?”她问。
贺言郁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那抹细腻柔顺的触感仿佛还萦绕着。
听到安棠问原因,他指腹轻捻,笑道:“虽然我们不是夫妻,但胜似夫妻,棠棠,你说是吧?”
男人似乎觉得光这样问还不够,非得回头去看她的反应。
橘红的落日余晖下,贺言郁看到安棠垂眸,她的眼睫卷翘而密,掌心轻拢的时候,像是把一只蝴蝶抓进手里。
“是吗?”她笑着反问。
“棠棠,你说我以前不解风情,依我看,现在不解风情的人是你。”
男人温和的笑了笑,神色如常。
只是,他扭头的刹那,在安棠看不到的角度,瞬间敛去眼底的笑意。
徒留一抹涩然。
安棠推着贺言郁在楼下逛了会,觉得时间差不多后,便把人带回去。
走进住院部大厅,安棠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她:“安棠老师。”
她回头,看到旋转玻璃门那里走出一个身穿休闲服,脸上戴着黑口罩的男人。
等人走近摘了口罩,安棠才认出他是许久没见的陈南浔。
昨年初秋,他身上还带着未出社会的书卷气,时隔不到一年,昔日生活在象牙塔的人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言行举止不怎么像温淮之了。
他走到安棠面前,面带微笑,声音是不曾改变的温和:“安老师,好久不见,你现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新年结束后发生在宝和路的那场车祸,当时还上了热搜,安棠和贺言郁出事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寒暄客套讲究礼尚往来,安棠顺道问了句:“对了,你怎么会来这?”
“我有一个同事生病住院,我来探望他。”
安棠颔首,也没说什么。
“安老师,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陈南浔拿出手机,温声解释道:“我上次可能不小心把你删了,本来是想从剧组群里再加你一次,但是怕你生气,如今正巧碰到,在这我先向安老师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失误。”
安棠依稀还记得,当初拿着她的手机,删掉陈南浔微信的人是贺言郁。
这说辞,不过是为了彼此体面。
都是成年人,很多事心照不宣。安棠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让他扫码加好友。
陈南浔把人加上了,笑道:“谢谢安老师。”
“不客气。”
“安老师,贺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这时,陈南浔将话茬引到贺言郁身上。
他模样认真,不像虚伪的关怀。
贺言郁背靠轮椅,手肘搁在扶手上,修长的十指交错置于腹前,姿态随意又透着矜贵。
“目前没有大碍,恢复得也不错。”
“贺先生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挺好的。”陈南浔挂着虚假的微笑,说道。
贺言郁盯着陈南浔,沉浸商场多年,老奸巨猾、目光毒辣的男人,从陈南浔的眼里看出别的意思,再配合他刚刚说的话……
他握着安棠的手,问她:“棠棠,你还没跟我介绍他是谁?”
这反应才是一个失忆的人该有的。
安棠跟他介绍:“这是陈南浔。”
“棠棠的学生?”
“不是,以前剧组的同事。”
贺言郁点点头,没说什么。
陈南浔听到他俩的对话,目光微闪,“安老师,贺先生他……?”
安棠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失忆了。”
“失忆?”陈南浔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