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曳雪摇摇头,道:“殿下今日没有公务么?”
北湛道:“今日休沐,没有什么公务。”
就算有,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赵曳雪只好道:“时候不早了,殿下要在这里用饭么?”
北湛十分自然从容,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曳雪:……
玉茗向她投来极度无助的目光,赵曳雪顿觉骑虎难下,她实在没想到几日不见,北湛的脸皮竟然越来越厚,还会打蛇顺杆子爬了。
赵曳雪向玉茗使了一个眼色,主仆二人进了灶房,玉茗急道:“主子,怎么办?奴婢做的菜,太子殿下恐怕吃不惯的。”
赵曳雪不缺银子,家里每日的食材都是玉茗早起去现买的,但是有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是,她和玉茗都不会做菜,一开始主仆二人在灶台边干瞪眼。
好在玉茗会生火,做个饭勉强还行,在险些把锅底烧穿的时候,她总算是掌握了些许窍门,饭不夹生,也不糊底了,只是做的菜仍旧是难吃,仅仅是熟的程度,要么咸得齁人,要么寡淡无味,更绝的是有时候还又甜又咸。
玉茗也不是不努力,那一阵子她没事就琢磨着做菜,手上不知道被烫了多少个燎泡,但她确实是没那个天赋,死活都学不会,还时常把自己吃到腹泻。
最后赵曳雪觉得这样不行,索性带着玉茗去酒楼吃,如此两个月下来,荷包一点点轻了,眼看就要坐吃山空,她这才又打起了古月先生的主意来。
总而言之,玉茗给白桃桃做个猫饭还可以,给人做吃的恐怕就不太行了,可赵曳雪之前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跟北湛说,她顿顿有鱼有肉,鸡鸭俱全,都吃腻了。
确实是吃腻了,只不过在酒楼里吃腻的。
院子里传来白桃桃的叫声,北湛显然还在逗它,玉茗急得六神无主,小声道:“主子,这可怎么办呀?奴婢做的菜,实在是不能入口啊。”
赵曳雪想了想,心生一计,语出惊人道:“无妨,我来做。”
“您来?”
玉茗大吃一惊,道:“主子会做菜么?”
“不会,”赵曳雪挽起袖子,笑眯眯地道:“但是我可以现学。”
玉茗讶异道:“跟谁学?”
赵曳雪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跟你学呀。”
玉茗傻眼了,手足无措道:“可、可是奴婢不会做啊。”
赵曳雪道:“你不是会给白桃桃做么?”
玉茗喏喏道:“可那是给猫做的,什么都不用放,只要煮熟了就行,哪能给人吃呢?”
赵曳雪眨眨眼,道:“这有什么?我头一次做饭,忘了放盐和酱油,也是人之常情。”
赵曳雪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外面逗猫的北湛却对此一无所知。
主仆二人挤在灶屋里,玉茗教赵曳雪淘米上锅,她一边生火,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赵曳雪切菜,不住道:“主子,您小心些,菜刀很锋利的,当心伤了手。”
赵曳雪握着菜刀,也不免有些紧张,自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拿这种东西,把一根好好的白萝卜切得七零八落,末了才道:“好了,白萝卜和什么菜一起做?”
玉茗过来瞧了一眼,吃惊道:“主子,这萝卜没去皮。”
赵曳雪也吃惊:“什么?萝卜还要去皮吗?”
玉茗:……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彼此沉默许久,玉茗道:“不然还是让奴婢先来处理这些食材吧?”
她虽然做菜难吃,但是切个菜,削个皮还是没问题的。
赵曳雪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玉茗切菜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洗了一把葱,直把葱叶子都洗蔫吧了才罢手,看着准备好的食材,她有些跃跃欲试地道:“我能开始做菜了吗?”
玉茗虽然担忧,但还是道:“可以了。”
她一边生火,一边指点赵曳雪烧菜,把白萝卜放下去炒了半天,赵曳雪鼻端闻到了一股子糊味儿,她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烧焦了?”
“怎么会?”玉茗讶异地探头看了看:“还真是,怎么会焦呢?啊呀,主子是不是忘记放油了!”
赵曳雪挠了挠鼻尖,心虚道:“刚刚一时着急,我给忘了,那现在怎么办?”
玉茗犹豫了一下,道:“不然先加点儿水吧,一会该烧糊了。”
赵曳雪听罢,往锅里加了一瓢水,玉茗惊叫道:“多了!”
赵曳雪看了看,迟疑道:“那……再倒出来?”
玉茗发愁道:“可是锅这么沉,又烫手,端不起来的,总不能把瓢放进去。”
“那怎么办?”
玉茗一咬牙,索性道:“不然直接煮吧,奴婢把火烧旺一点,水就煮干了。”
主仆两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在灶屋里折腾了好半天,直到晌午时候,白桃桃都饿得受不了了,主动跑进来,在赵曳雪脚边蹭,喵喵叫着要吃的。
赵曳雪正忙得腾不出手,看它还来添乱,顿时没好气地嗔骂道:“眼下饿了倒是想起我了,你家那位爹主子没给你吃的?”
白桃桃讨好地喵喵叫,一声声绵绵软软,撒娇似的,在她的裙摆下蹭来蹭去,赵曳雪好几次都险些踩到它,最后烦不胜烦,伸脚勾得它摔了个大马趴,然后看向门口正在站着的太子殿下,气恼道:“你还在看戏么?快把它拿走!”
北湛这才过来,把白桃桃捞入手中,道:“你在做饭?”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赵曳雪有些没好气,面上却好声好气道:“殿下是贵客,莅临寒舍蓬荜生辉,我虽不懂庖厨之事,却也想亲手做一顿饭,招待殿下,如此方显诚意,只是有一桩,我做菜的技艺不好,殿下到时候别见怪。”
言下之意就是,我头一次做饭,恐怕做得很难吃,您包容包容。
北湛那双深烟灰色的眸中盛满了温柔之色,让人想起春日里的骄阳,暖融融的,他低声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赵曳雪与他对视一眼,然后别开了视线,小声嘀咕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灶台后的玉茗默默地低下头,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这就是有情饮水饱么?她总算是见识到了,只希望等一会上了桌,太子殿下还能保持得住现在的从容。
虽然经过了颇多的波折,萝卜没放油炒焦了,水放多了,鱼下锅有些早,才想起又忘了放姜,不过最后,好歹是把这顿饭做好了。
玉茗摆了碗筷,北湛正襟危坐,赵曳雪把一碗粥放在桌上,玉白色的粥饭炖得烂烂的,米粒颗颗晶莹,粥里面裹着一片片鱼肉,香气四溢,卖相看起来竟然还不错。
北湛意外道:“这不像是第一次能做出来的。”
赵曳雪看了一眼,道:“哦,那是玉茗做给白桃桃吃的。”
她说完,把粥碗端开,让玉茗把另一碗菜放到桌上,相对比白桃桃的鱼片粥,这一碗菜就显得有些惨烈了,一大碗汤,里面浮着些黑色的不明物体,奇形怪状的白萝卜,一条只看得见头尾的鲫鱼。
北湛迟疑问道:“鱼肉呢?”
赵曳雪指了指一旁,道:“在这里了。”
北湛低头一看,只见白桃桃蹲在地上,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鱼片粥,那模样恨不得把头埋到碗里去。
赵曳雪在桌边坐下,道:“殿下不试试么?”
北湛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萝卜尝了尝,动作顿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常,赵曳雪好奇地道:“味道如何?”
北湛斟酌着字词,道:“很好吃,味道很……特别,我在府里从来没吃过这样新奇的菜。”
又甜又咸还发苦的菜,他确实没吃过,不过这是蛮蛮为他做的,哪怕是毒药,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第74章 但凡再早个几年,她就信……
最后那一盘菜没有吃完, 因为赵曳雪担心把北湛吃出什么毛病来,遂让玉茗把菜倒了,北湛也没有强求, 反而安慰道:“你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赵曳雪:……
但凡再早个几年, 她就信了。
北湛没吃上午膳,白桃桃倒是吃得肚皮溜圆, 躺在地上,捉着他的衣摆撒娇,嘴里喵喵叫, 一副谄媚的小模样, 赵曳雪一度怀疑北湛是不是偷偷给它喂吃的了。
北湛伸手顺了一把猫毛, 忽然问道:“蛮蛮, 过些日子就是春猎, 你去不去?”
赵曳雪怔了怔,这才想起来春猎是什么,北湛道:“我前些天见到潇潇, 她还问起你去不去, 说你答应过她的。”
赵曳雪迟疑道:“我记得我当时似乎没答应?”
北湛却道:“那许是她记岔了,只是她一直惦记着此事,特意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他说着, 抬起头望着赵曳雪的眼睛,道:“去么?”
那双略深的烟灰色眸中盛满了恳切, 像某种请求,令赵曳雪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犹豫了片刻,问道:“在哪里?”
这话即是同意了, 北湛的表情明显变得松快许多,道:“在京郊往西的一处行宫,春猎有三日时间,到时候我派人过来接你。”
待他走后,玉茗才担忧问道:“主子,您真要去啊?可是您不是晕血么?”
赵曳雪把爬上桌的白桃桃拎下来,放在椅子上,道:“那是很多年前的老毛病了,现在好很多了,而且……”
她顿了顿,有些走神,刚刚答应北湛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这件事,就仿佛只要那个人在,她便会下意识觉得心安。
玉茗疑惑:“而且什么?”
赵曳雪摇摇头:“没什么。”
玉茗擦了擦桌面上的猫爪印,忽然一拍脑袋:“啊呀,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来,道:“主子,这是宝箓斋的刘掌柜给的,您让奴婢带过去的那幅画卖了,一共是一百二十两,刘掌柜给了奴婢一百两。”
赵曳雪有些讶异:“这么快就卖了?”
玉茗表情兴奋道:“对,奴婢就在边上看着呢,刘掌柜才把那幅画张挂出去,就有客人要买,听说是一百二十两银子,眼睛都没眨就买下了,主子,您画这幅画也才花了五日的功夫呢,每个月画一两幅,这样算来,咱们是不是能赚好多银子了?”
闻言,赵曳雪却摇首,沉吟道:“我没想到卖得这样快,看来近一两月是不能卖了。”
玉茗面上由高兴转为不解:“为什么?卖得快还不好吗?”
赵曳雪收好银票,道:“一来树大招风,二来么,像字画这种东西,自是越少才越珍贵,倘若满大街都是,纵然是黄金也不值钱了。”
玉茗恍然大悟,又想起一事来,道:“对了,那个刘掌柜说,也想向您买一幅画,说是想要传给儿孙收藏用的。”
听了这话,赵曳雪顿时失笑:“这只老狐狸,收藏是假,他想捞一些油水才是真,罢了,下次送他一幅便是。”
刘掌柜虽然狡猾,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她的事情来,再加之日后恐怕还需要他帮忙卖画,赵曳雪倒也不吝惜送他这个人情。
到了傍晚时候,赵曳雪正在看话本,忽听有人叩院门,玉茗疑惑道:“不会是太子殿下又来了吧?”
不怪她有此猜测,她们主仆二人搬来此处也有两月有余了,赵曳雪在盛京没有认识的人,除了北湛跑得勤快些,再没有别人上门了。
玉茗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去开了门,赵曳雪听见院子里传来轻微的人声交谈,不多时,玉茗回转来,身后跟着一个容貌熟悉的少女,笑吟吟地向她行礼:“奴婢见过姑娘。”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紫玉,赵曳雪有些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紫玉笑起来,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看着十分乖顺,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奉殿下之命,特来服侍姑娘。”
赵曳雪不知北湛为何突然来这么一着,婉言道:“我之前和他说过,我这里地方小,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有玉茗一个就够了,烦请你回去转告他,好意我心领了。”
紫玉像是早料到她会拒绝似的,笑着眨眨眼,道:“奴婢的爹爹从前是在酒楼做厨子的,奴婢不才,也跟着学了几样,不敢说厨艺绝佳,但是做些家常小菜,奴婢还是拿得出手的。”
闻言,赵曳雪立即犹豫起来,与玉茗对视一眼,玉茗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道:“主子,奴婢跟紫玉姐姐学学,以后一定能做好吃的菜给您吃。”
赵曳雪原本的三分动摇顿时变作了七分,她吃了两个月的酒楼,也确实吃腻味了,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菜,再好吃的酒楼也经不住这么个吃法。
最后紫玉还是留了下来,凭借着一手好厨艺,获得了主仆二人的欢心青睐,赵曳雪在心中忍不住感慨,可见人的口腹之欲,确实很难压制住的。
……
又过了几日,赵曳雪写了一幅字,让玉茗送去了宝箓斋,刘掌柜得了字,自然是喜不自胜,恨不能亲自登门道谢,好在玉茗当时就给回绝了,理由是她家主子喜欢清静,不愿意被人打搅。
刘掌柜听了,这才作罢。
赵曳雪卖了一幅画,囊中又有了银子,再加之紫玉来了之后,她们不必去酒楼了,开销节省了许多,赵曳雪有时候还会产生一种银子用不完的错觉。
本以为卖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成想,还有人惦记着古月先生的画,亲自登门来了。
玉茗吃惊地张大眼睛:“陆、陆三公子?”
赵曳雪捏住了白桃桃的小爪子,不许它祸害自己的衣裳,抬眸望向门口,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双精明的狐狸眼,大冷天的居然还拿了一把折扇,面上笑吟吟的,不是陆秉文是谁?
一见到此人,赵曳雪心中就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不会又是来讨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