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曳雪有些好笑,回绝道:“我这里地方小,哪里还空得出屋子给下人住?”
北湛的眉心皱得更紧,心里想着,不然还是去找武国公说一说,请他把宅子卖给自己算了。
赵曳雪不知他想的这些,拿出钥匙来,门才推开一条缝,一团灰影忽然从门里嗖地蹿出来,擦着她的小腿而过,她顿时吓了一跳。
玉茗更是惊声尖叫起来:“什么东西?!”
“怎么了?”
赵曳雪这才发觉北湛已经下了马车,她有些惊魂未定,顾不得说他了,只摇摇头,脸色苍白地道:“应该是猫或者老鼠之类的东西……”
玉茗的表情更加难看了,简直快要哭出来,颤声道:“老、老鼠?”
北湛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他说着,率先把大门推开,踏了进去,过了一会儿,赵曳雪听见他的声音,道:“是猫。”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猫儿叫声,喵喵喵的,细细软软,赵曳雪这才松了一口气,进了院子,看见北湛蹲在台阶旁,手里拎着一个雪白的小毛团,只有一点点大,伸着四肢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不住地喵喵叫。
赵曳雪从未见过这样小的猫,它似乎才刚刚睁开眼,眼膜是灰蓝色的,鼻头粉粉的,伸着脖子,不住地试图嗅北湛的手指,小模样可怜可爱。
北湛忽然道:“雪奴。”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赵曳雪立即转头看向他,北湛把猫儿向她举了举,又唤了一声:“雪奴。”
然后他像是很开心似的,凤眸微弯,略深的烟灰色眸中透出几分隐约的笑意来。
赵曳雪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少年,举着那只雪团儿似的猫,一声声故意唤它,雪奴,雪奴。
像是在叫猫儿,又像是在叫她。
第72章 同样是烧饼,怎么差别就……
盛京地处昭国北方, 气候严寒,上元节过后还会下雪,直到三月初旬才好些, 只要不是下雨的天气,便能感觉到稍许的暖意, 草木也借着这点难得的温暖,争先恐后地抽枝发芽, 树梢间爆出星星点点的嫩青色,生气勃勃。
天气一早就放了晴,小贩们都开了摊, 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身着青色小袄的少女穿过人群, 她的模样俏丽, 脚步轻快, 怀中抱着一个长条物件,足有成人一臂之长,用布裹着, 不知是个什么。
路过烧饼摊时, 她停了下来,摊主连忙笑着问道:“姑娘,要买点烧饼吗?红糖馅羊肉馅韭菜馅, 什么都有,新鲜热乎着呢。”
玉茗想了想, 道:“要两个红糖馅的。”
“好嘞。”
买了烧饼,玉茗将纸包小心翼翼塞进腰间的小布袋里,这才抱起怀中的东西,快步往长街尽头而去, 在一家店铺前停下来,上书一方匾额,宝箓斋。
玉茗进了铺子,今日生意似乎不错,这个时候竟然有客人,伙计见了她,满脸堆笑地招呼道:“玉茗姑娘来了,您稍等,掌柜出门了,一会就回来,我给您上个茶。”
玉茗道了谢,接过热茶,一边看那柜台边的两位客人,笑道:“你们最近的生意倒是比以前好了。”
“嗨,”伙计道:“天气暖和了,人走动得就多了,没事到处逛逛,咱们店里也沾沾光。”
他说着,朝柜台边一努嘴,掩着口小声道:“这俩人看半个时辰了,东西没看中一样,倒是闲聊起来了,咱还得在旁边陪笑伺候着。”
伙计一脸的愁苦,玉茗忍俊不禁,道:“如此,你就同他们说明白,不接待了便是。”
伙计哎哟一声,笑道:“我的好姑娘,开门做生意,哪里敢说这样的话?下回客人该不来了。”
他说着,跟玉茗告了一声歉,去招待那两位客人了,正在这时,一个人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瘦长脸,穿了一件葛色的衫子,正是宝箓斋的刘掌柜,他见了玉茗,连忙迎过来,笑道:“玉茗姑娘来了,可巧我刚刚还想起你。”
玉茗站起身来,道:“替我家主子送画来。”
“是是,”刘掌柜笑得满脸开花,道:“古月先生的新作,上次与叶姑娘说好了的。”
他打开玉茗递过去的画,先是一股墨香扑面而来,徐徐展开,是一副楼阁春眺图,雕甍画栋,曲尺朵楼,气势恢宏,刘掌柜面露喜色,称赞不绝:“好画,真是好画……”
玉茗道:“这是古月先生忆起从前在庄国燕京时的情景,故而作下此画。”
刘掌柜欢喜过后,又面露迟疑,道:“玉茗姑娘,这画是极好,但是……它的笔墨怎么是新的?”
玉茗眨了眨眼,道:“我家主子说了,古月先生未曾作古,只是年纪大了而已,只要印章和字画是真,想来爱他墨宝的人,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是倒是这个理,但……”刘掌柜仍旧犹豫:“恐怕不那么好卖。”
玉茗道:“刘掌柜放在店里,卖得出去卖不出去都无妨,说到底您也没赔本儿。”
闻言,刘掌柜便应道:“既如此,就依叶姑娘的意思。”
他唤来伙计,把那幅字画张挂起来,谁知那两个在柜台边闲谈了半个时辰的客人看见了,都有了些兴趣,一个道:“刘掌柜,这是谁的画?”
刘掌柜笑容满面地答道:“是古月先生的新作。”
那客人讶异道:“古月先生?是哪位?”
另一人哎呀一声,十分激动地道:“我知道这位,上次忠义侯寿诞,陆三公子送了一幅献寿图,正是古月先生所作,当时忠义侯极是满意,谁知太子殿下正好在一边,也看中了那幅画,忠义侯不得不忍痛割爱,把画让给了太子殿下,这事儿很有名,那天在场的人都知道。”
之前那客人惊道:“古月先生的画这样好么?连太子殿下也喜欢?”
“那可不是?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向忠义侯索要呢?我听说忠义侯后来还想再买一幅,但是找遍了盛京,都没能买到,可见一图难求啊。”
刘掌柜面带微笑,适时地道:“实不相瞒,那一幅献寿图,也是出自小店。”
“原来如此,”那客人恍然顿悟,抚掌道:“某方才观你这幅图,笔墨尚新,还担心是不是仿冒的,却是某小人之心了,请掌柜勿要见怪。”
刘掌柜连忙摆手,笑着道:“古月先生年纪虽大,但是还未作古,时有新作问世,小店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墨宝,也是多亏了一位故人,不胜荣幸,再说古月先生品行高洁,我等岂敢造假冒犯呢?”
那客人又看看那幅楼阁春眺图,越看越喜欢,问道:“不知这画价值几何?”
刘掌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生意了,思量片刻,比了一个手势,道:“一百二十两。”
那客人也是个身家富贵的,大喜过望:“那此画我要了,烦请掌柜包起来。”
当场交付了一百二十两的银票,钱货两讫,刘掌柜心中震撼不已,他开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爽快的生意,皆因古玩字画都是大笔单子,动辄几十两几百两,寻常人家一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
等那两位客人走了,刘掌柜都还有些恍惚,看向旁边的玉茗,喃喃道:“卖、卖完了……”
他将所得的一百两银票给了玉茗,搓了搓手,态度万分客气地道:“能否请姑娘回去之后,问一问叶姑娘,不知古月先生什么时候再出新作?刘某也想买一幅。”
玉茗意外地道:“刘掌柜自己就是做这行营生的,什么画没见过?也要买古月先生的字画?”
刘掌柜嘿嘿一笑,道:“在下想收藏一幅,以后好传给后人。”
玉茗:……
她没立即答应,只是道:“容我回去问一问主子。”
刘掌柜满面笑容,亲自把她送出了门,临了还不忘千叮万嘱,请她一定要记得帮忙问。
……
城东青雀街梧桐巷子,往里去有四五户人家,最尽头的一座宅子依河而立,门口长着一株老槐树,去岁掉光的叶子还未完全长出来,只爆出了点点嫩绿的青芽,院墙头上爬满了青苔,苍翠得可爱。
院墙里边传来了几声猫叫,声音细细长长,听得人心头发软,院子里长着一株桃树,此时满树都是粉色的花苞,含苞待放,树上蹲着一只小猫儿,浑身雪白的毛,如同一个雪团子也似,衬着灰蓝色的眼睛,十分可爱。
穿着丁香色罗裳的女子站在桃树下,肤色如玉,眉若远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天生的多情,她仰起头对那猫儿唤道:“快下来。”
小猫儿听不懂,只会喵喵叫着,小心翼翼地在树干上爬,越是往上,枝干就越细,摇摇欲坠,赵曳雪顿时有些急了,这猫儿才几个月大,倘若真的摔下来,恐怕要出事情。
她左右看了看,最后从檐下拿来一张条凳,放到桃树下,自己站了上去,只是她身量不够高,总是差点儿距离,那猫儿见她来抓,还以为是在同它玩耍,伸出一只小爪子来,喵喵叫着来挠她。
正在赵曳雪无可奈何的时候,忽然间,有人抱住了她的腰,她吓了一跳,惊叫起来,低头看去,却望见一张熟悉的俊脸,天光落进那双略深的烟灰色眸子里,澄清如星辰,他道:“你在做什么?”
赵曳雪指了指树上的小猫儿,道:“抓猫,你怎么来了?”
北湛道:“今日休沐。”
他说着,把赵曳雪往上托了托,竟然就这么举起来,赵曳雪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他的手,道:“你做什么?”
北湛举着她的腰,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就像托着一枝柔韧的柳枝,仰头看着她,凤眸微微眯起,道:“你去捉住它。”
说着,又把她往上送了送,眼看着小猫儿近在眼前,赵曳雪没多犹豫,便伸手抓住了它:“好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玉茗清脆的声音:“主子,我回来啦,你吃——”
她的声音在看到院子里的两个人之后,戛然而止。
赵曳雪拍了拍北湛,示意他放下自己,然后看向玉茗:“吃什么?”
玉茗傻傻地道:“吃烧饼吗?”
“吃。”
红糖烧饼的表皮酥脆,拿在手里直掉渣,还是热乎乎的,赵曳雪咬了一口,外酥里甜,滋味极好,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北湛一眼,他正盯着自己瞧,赵曳雪犹豫了一下,道:“殿下应该用过早膳了吧?”
北湛眼也不眨地道:“没有。”
介于对方刚刚才卖了力气,赵曳雪也不好让人家干看着自己吃,遂忍痛掰了一半下来,递过去道:“给你。”
北湛没接,只看着她手里的另一半,道:“我想吃那个,行么?”
赵曳雪低头看了一眼,提醒道:“我咬过了。”
北湛道:“无妨,我不介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作为朋友,共吃一块饼不算什么吧?”
赵曳雪没想到时隔几日不见,他的脸皮都变厚了,震惊之余,她咬了一口手里的烧饼,十分坚决地道:“我介意,你愿意吃就吃,不吃就罢了。”
北湛眸中露出几分遗憾,接过那半块烧饼,开始吃起来,太子殿下细嚼慢咽,把个烧饼吃出了上品点心的架势。
一旁的玉茗欲言又止,她想说,其实她兜里还有一张红糖烧饼,但是,她又觉得太子殿下恐怕看不上这块了。
同样是烧饼,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第73章 萝卜还要去皮吗?
小白猫儿是被母猫遗弃的, 当初赵曳雪刚刚搬进这座宅子的时候,大约是因为闲置久了,一只母猫在这儿安了家, 生了一窝小猫崽,但是小猫还未长大, 赵曳雪搬进来的那一日,惊走了母猫, 后来它悄悄回来,又把几只小猫叼走了,不知为何, 却独独遗下了这一只小白猫。
赵曳雪从没养过这么小的猫儿, 它只有巴掌大, 爪子没什么力气, 还总是到处乱爬, 饿得喵喵直叫唤,喂它什么都不吃,也不喝水, 赵曳雪实在是束手无策。
直到北湛来了, 得知此事,命府中的下人过来照顾,小猫儿就这么有惊无险地长大了, 圆头圆脑,十分讨喜, 除了过于顽皮些,没有别的毛病。
赵曳雪给它起了个名儿,叫白桃桃,皆因它浑身雪白, 又是在桃树下捡到的,北湛却非要叫它雪奴,更可气的是,那只猫儿似乎更喜欢这个名字,每次北湛叫它,不管在哪里,都立即蹿出来,蹭着他的腿撒娇,喵喵直叫,谄媚得不行。
赵曳雪觉得自己养的不是猫,而是小白眼狼,和从前的那只一模一样。
“白桃桃,过来。”
小白猫儿窝在北湛的脚下,伸着爪子挠他的衣摆,尖细的小爪子将好好的缎子勾出了丝儿,一团乱糟糟,惨不忍睹,北湛却毫不在意,俯身把它拎起来,递给赵曳雪,掂了掂,道:“比上回要重了。”
赵曳雪挠着猫儿的下巴,道:“一日两顿鱼,吃得比我们还精细,它不重谁重?”
没成想北湛的注意点偏了:“你们吃得不好?”
赵曳雪顿了一下,道:“没有,挺好的,顿顿有鱼有肉,鸡鸭俱全,都吃腻了。”
北湛有些怀疑:“真的么?”
赵曳雪十分坚定地道:“真的。”
等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北湛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坐在桃树的木椅子上,白桃桃在他膝头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赵曳雪作为主人,自然不好催促他,直到玉茗过来,小小声道:“主子,太子殿下他……中午也在这里用饭么?”
赵曳雪看向北湛,他正伸了一只手指逗猫,白桃桃扑过来扑过去,兴奋得尾巴尖儿都竖起来了,喵喵喵叫个不停,憨态可掬。
大约是察觉到赵曳雪的目光,北湛朝这边看过来,凤目中隐约透着几分笑意,惬意悠闲,他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