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活着,我的一生都在目睹死亡,亲人的死,仇人的死,数不尽的死亡。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沉沦在无尽头的孤独之中的我,除了正常的生命活动,我找不到任何证明自己依然活着的证据。
直到那个下雨天,我终于死了。
可是我还活着,我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以一个亡灵的姿态苟延残喘在世间呢?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油灯里跳动的烛火,随着左右摇摆的灯火,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也在扭动自己的身躯。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喉咙里的水分好像被蒸干了一般,干燥得可怕,努力了好久也只能发出无力的单音节。
“啊。”我张了张嘴巴。
一个水杯递到了我的唇边,里面的水浸润着我干裂的嘴唇,拿着水杯的人动作小心地将杯子倾斜一个角度,让水顺着嘴唇滑倒我的喉咙里。
我感觉好多了,就是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像是给人敲了一闷棍似的。
“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我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视线有点模糊,但是还是可以看到,红黄色相见的发色。
这是……猫头鹰?这什么品种的猫头鹰?毛色如此罕见。
“还记得自己是谁吗?”猫头鹰问我,“唔姆,你叫什么名字?”
我点了点头,“我是……歌。”
是的,我是歌。
话说这只猫头鹰哪来的?毛色这么罕见。
“你……谁?”我脑袋一阵疼。
对方愣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失落,“歌小姐已经忘记我了吗?”
我一愣,我不记得自己认识除了忍鹰以外的鸟啊?
而后一阵洪亮的声音直接贯脑,我的耳朵嗡嗡直响,对方元气满满,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失落,“没关系,既然歌小姐不认识我了,那么再次认识一下就好了!我是炼狱焱寿郎,很高兴认识你!歌小姐!”
卧槽,原来是你这个推销猎鬼人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我晕过去之前好像在砍鬼来的,啊,最后还是被鬼打了吗?
而且……为什么一连两次我被鬼打,你踏马的都在啊?!
视线清晰后我就看到了焱寿郎那头红黄相间的头发,以及比多年前更加成熟的脸庞,明明这张脸已经被时间模糊得只剩下轮廓了,但是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却又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我又再次感慨了一下人的记忆真是奇怪的东西。
等等,这是我家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私闯民宅吗?
“缘一呢?”
我那么大一个缘一呢?
“哗啦”一声门被拉开了。
清晨的阳光倾泻进屋子里,细微的灰尘凝滞在空气里,太阳的光芒像是被剪过一样,呈现出碎片状,我看到了赤红色的发尾,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我,整个人有点傻乎乎的。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门框,呆呆的,愣愣的。
“缘一。”我看着他,春天的天气微寒,他却在轻微地喘气,瞳孔微微睁大。
“歌。”他站在门口,手指弯曲,抓着门框。
“你怎么不进来呢?”我说,“进来。”
“咳咳。”焱寿郎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我看到对方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几下,然后起身,“我出去一下,去找医师。”
我:“……”
这人脑子里是不是有问题?
我尝试着起身,身体动作一下就是一阵抽痛。
“小心。”缘一上来扶住了我的肩膀,“再躺一下。”
我想说不用,这种伤换了以前连个屁都不算,休息休息老子又是战场上的一条好汉。
但是我忽略了这不是我原来那具经过战争洗礼的身体而是一个小姑娘的身体。
我想起身,但是肩膀上的手没有动作了,就这样放在我的肩膀上,手上的力道把我摁住不得动作。
我有些疑惑,也有些惊讶,缘一对我的态度从来不曾强硬过,即使我要上天捅个窟窿下来他也只会帮忙递个□□和工具,无论我怎么浪他都不会有意见。
我抬头就看到了他的眼睛,有些黯淡,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日轮花样的耳饰静静地垂在耳朵边。
我有点怂,这种感觉就跟以前我以前在外面浪过头了,回来面对绘里嫂子蜜汁温柔的微笑一样。
和绘里嫂子不一样,缘一的脸上平静如水,就好似无风的水面,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我硬生生从里面看出一丝强硬的态度。
我怂了。
我没想到我家的崽强硬起来气场180,我也没想到人生里第一次见到缘一态度强硬的对待第一个人会是我本人。
好像……这次浪过头了。
我顺着缘一的动作躺了回去,眨巴眨巴眼睛,眼睛时不时偷偷看看缘一。
他没有别的动作,就这样静静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我一眼瞄过去的时候,视线愣是跟他撞了个正着。
我们两个都一愣。
尴尬了。
“缘一。”我扭动着脖子,视线跟他对上了。
“嗯。”我看见缘一攥得紧紧的拳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的眼睛有些黯淡,明明之前里面还是有太阳的光辉的。
很久他才开口,“对不起……如果我来得再早一点就好了,如果我早一点去找你就好了。”
我想到了空旷的雪原里响起来的我的名字,原来不是死前的幻觉。
眼睫微微垂下,缘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黯淡,活似一只耷拉下来耳朵的大猫咪。
我暗搓搓地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毫不意外地看到手上缠满了绷带,食指弯曲与拇指相抵,猛地一弹,抬手就给他来了个弹额头。
缘一被我弹的一愣,下意识伸手捂住了额头。
“小小年纪皱眉头,小心提前变成古板的老头子。”我木着一张脸,认真地对他说,“没准还会娶不到老婆。”
后面那句话我是真觉得有道理,无论是以前总是皱眉头的斑,还是总是拉着大哥领子咆哮的千手扉间,他们两个一个都没娶上媳妇。
所以我猜测是因为他们总是皱着眉头的缘故,正常女孩子都喜欢会笑的男人多一点吧,那样显得温柔。
“缘一。”我平躺着,两眼看着屋顶。
“嗯。”他乖乖坐在我身边。
“多笑一笑。”我说,“当然不高兴的时候要生气。”
“不用为我而感到愧疚。”我躺在被子里,“你很好,你救了我不是吗。”
“世界上的所有事情不是总能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如愿。”我微笑,“我还活着,还能看到你,我就好高兴啦。”
缘一没说话,伸出手,指腹在我的脸上轻轻摩挲,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好像再用一把力,我就要碎了,又像是在确定我是真实的,我还真实的活着。
我觉得有些新奇,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我曾经见过的被宠爱的姬君一样。
真舒服啊。
我抓住他的手,用脸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温暖的,常年保持在39度的温度的手,比任何炭火都要温暖。
“嗯哼嗯哼!”
门口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自喉咙里故意发出来的声音。
我看到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医师,提着药箱,跨过门褴,气势汹汹地朝我走过来。
缘一给他挪了个位子,老医师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来,面色不善地给我做了检查。
“还算恢复得不错。”老医师说,“你这让人操心的坏丫头!”
我觉得这老头子有点熟悉,可是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一时之间只能用眼神传达好奇。
老医师摸着花白的胡子,鼻子里喷了口气出来,“上次见到你是断了一根肋骨,这次不仅是骨头断了,连内脏都有些受损。”
我:“……”
我:“您老人家……谁啊?”
老头子差点没给我气背过去,抬起手就想要揍我,可是又意识到我还是个伤患,不得不老老实实把手放了下去。
老医师气呼呼地从药箱里拿出一张药方,让缘一按时煮了给我灌下去。
老医师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脑门,“真不明白,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能折腾自己!”
而后又看了看缘一,“得亏有个男人原意要你!好好看着你妻子,不要再让她这么野下去了!”
我和缘一都是一愣。
老医师趁着这个空挡已经扬长而去了,年事已高,腿脚却意外地好使,挥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
卧槽,老爷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还!单!身!啊!
我疯狂尔康手。
我想起来了,这个老头子就是当年吹着胡子说我嫁不出去的那个老医师,无论是焱寿郎还是老医师,熟人真是一个接一个来啊。
脑子里晕乎乎的,这时候缘一给我递了杯水,我接过水杯像喝烈酒一样一饮而尽。
“歌。”缘一接过水杯,放好,“我要学握刀了。”
我一愣,转而微笑,“是吗,你想到要用刀来做什么呢?”
“嗯,我想……用刀来保护人。”他说。
“那真好。”
晨光微熹,窗外不时传来悦耳的鸟叫声,几只胖胖的小麻雀落在了窗台上,在朦胧的阳光里,跳动着,身材圆滚滚的,却意外地灵活。
窗外的松树枝上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融化了大半,弥漫在金色的阳光里,翠绿色的松针格外显得蓬勃。
我知道,缘一一直很好,这个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他绝对会可以用他手里的刀,救更多的人,做更多有价值的事情,绝对会比我做得更好。
“所以,我应炼狱先生的邀请,加入了鬼杀队。”缘一说。
真……
不是。
我:“……”
你个死搞推销的猎鬼人!!!
作者有话要说:
歌:一觉醒来自己家的崽被忽悠进了不明组织,怎么办?辣鸡焱寿郎出来挨打!!!!
焱寿郎:哈秋!哈秋!
第16章 前路
养伤的日子是很无聊的。
不能上树掏鸟蛋也不能下河捞鱼,就连山里的樱花也不能去看了。
河里的冰已经融化了大半,听胜太郎和启太说,走在河边的时候还可以听到碎碎的河冰被卷在水里,随着水奔涌向前,发出很好听的“叮咚叮咚”声。春天的鱼在冰块下逍遥了一整个冬天,河水融化后,非常肥美。
太阳很暖和,寒潮过去之后,春天开始转暖,我觉得山上的樱花树肯定开得很漂亮。
离村子有一小段距离的山里,有一棵漂亮的樱花树,有一次上山砍柴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它,那时候的它开得很漂亮,绯红色的花朵一朵簇着一朵,挤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枝头,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朵绯红色的轻云。
我当时几乎是立刻被吸引住了,于是每个春天都会去看看它,摘两枝樱花回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我还被那只鬼打到内脏受损,老医师凶巴巴地让我老老实实修养一段时间,这也是说我不能到处乱跑了,进一步说明我不能上山看樱花。
我有些失落,春天正式来临的时候门外的树已经抽条长出了嫩芽,那棵樱花树也一定开得和往年一样漂亮。
焱寿郎的鎹鸦还是和以前一样聒噪,扯着嗓子喊个不停。
我一度很想把它炖了,可是缘一竟然还耐得住性子给它喂食。
emmmm,不愧是你,缘一。
焱寿郎今天来家里拜访的时候带了三色团子作为慰问的礼物。
这个季节的三色团子非常好吃,春天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樱花盛开的季节里,三色团子也同样做的精致又美味。看在鎹鸦主人带来团子的份上我就不炖它了,高高兴兴吃起团子来。
焱寿郎来拜访的同时还特意告诉了我有关于“鬼”的事情。
焱寿郎告诉我,那只鬼最后是由缘一杀掉的。
当时我砍掉了鬼的大半个身子,他们只来得及看到我握着半截断掉的刀,火焰卷着断掉的刀刃,以及鬼被一分为二的身体。
鬼的身体需要时间再生,也是因为这个,才为他们争取了时间,我才得以保全我这条老命。
“歌小姐。”焱寿郎想了想,还是把问题问出来了,“冒昧问一下,歌小姐的剑术是哪里习得的?缘一先生也会相似的招式,缘一先生和你,是师出同门吗?”
我手里捏着竹签的手一顿,最后还是回答了焱寿郎的问题。
“不是,是家父所授。”
“那令尊……”我看到了焱寿郎眼睛里燃起的火焰。
“很多年前就已经辞世了。”我几乎是立马回答的,握着竹签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那个人,大约是对我一辈子影响最大的人之一。他和妈妈一样,让我活下去,又往死里教出了我这一身的刀术与忍术。
最后的最后,还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焱寿郎眼睛里的火焰又缓缓熄灭下去了,不过又很快元气满满了,那双眼睛又变得炯炯有神。
我真的觉得,他是个非常神奇的人,好似永远不会被困难打倒一样。
至于缘一,他会跟我相似的招数,老实说我挺好奇的。
我和那个人一脉的刀术是在宇智波都称得上是独树一帜,将宇智波的火遁与刀术结合在一起,火遁卷上刀刃,将刀身烧的通红,这样的刀,滚烫又锋利,翻滚的火焰让敌人都难以接近,杀伤力也是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