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同样开得热烈的樱花树,石头上的惊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到石头上,不时还会飞过来几只小巧玲珑的可爱鸟笼,带着叽叽喳喳的叫声掠过庭院里。
产屋敷家主坐在我对面的垫子上,他的妻子坐在他旁边。
“我想知道,有关于鬼的事情,以及产屋敷家,与鬼有什么过节。”我开门见山地问了。
如果没有明确的目的的话,我想产屋敷家也不会历代如此积极地投入讨伐恶鬼的事业。
“歌小姐比我想象中的要敏锐很多。”产屋敷家主依旧微笑。
角落里香炉里的白烟静静地升腾,窗外的樱花树静静地落着花瓣,我坐在和室里,静静地听着故事,一个追溯到六百多年前的故事。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鬼的起源居然是来自一个人类,一个出自产屋敷家族的人类。
那个人类的名字叫做鬼舞辻无惨,也是世间第一只鬼,鬼之始祖。
鬼舞辻无惨天生的体质羸弱,至于羸弱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因为一个医师的不完善的药物,鬼舞辻无惨变成了鬼,还是食人的恶鬼。几百多年来,鬼舞辻无惨制造了无数的鬼,连续两次把我打到扑街的两只鬼也是那个狗比制造出来的。
鬼舞辻无惨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只有能力制造鬼的鬼,一切的鬼都听他号令,受他控制。
说到一半的时候,茶已经凉了,侍女又进来换上了热茶,新倒的茶水里漂浮着几根茶梗,杯子里的雾气不断往上升腾,最后在空气中散去,归于虚无。
“然后呢?”我觉得故事还没有结束。
产屋敷家主微微:“歌小姐真的很敏锐,有歌小姐在身边,缘一先生恐怕不会吃什么亏。”
我默默端起了茶杯,双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你想多了,我这个敏锐是以前蠢出来,亏吃多了,人也就变得敏锐了一点。”
我说的是实话,我一辈子都在吃亏,因为吃亏,那两个小王八蛋自作主张地死的死,走的走,最后都死了。
独留我一个人活到了年过半百。
年轻的家主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感觉与歌小姐的谈话像是和一个年长我很多的长辈在谈话一样,歌小姐真是个神奇的人。”
我咂咂嘴,某种程度来说,他真的没有说错,我真的比这孩子年长很多,算算年龄,大概可以做他奶奶吧。
“因为鬼舞辻无惨的关系,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产屋敷家族也受到了诅咒。”产屋敷家主说,“产屋敷家的孩子,尤其是男孩,自小都体弱多病,没过多久就会夭折。”
“为了血脉不被断绝,家族代代与神官一族的女孩结为连理,但仍逃不过,至今没有一个人活过三十岁。”
我放下手里的茶杯,我看到眼前的这对夫妻紧紧相握的手。
也许,他们之间的连理,并不是单纯的为保血脉不被断绝。
因为鬼,这个世间多了很多悲剧。因为鬼而失去一切的人前仆后继地聚集到了一起,以产屋敷家族为首,向鬼发起了讨伐。
因为仇恨,所以有了对恶鬼的讨伐,经年累月聚集起来的人的力量汇聚在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如山洪爆发时涌出来的洪水一般冲破一切。
恶鬼肆无忌惮地制造悲剧的时候,迟早有一天会为它们的所作所为买单。
我不否认,有时候仇恨造就的力量汇聚起来,足以淹没一切,但是这种庞大的力量不是在一代两代人之间就可以汇聚的,鬼与人的力量太过悬殊,这样的悬殊,有可能会在几百年乃至上千年之后,人与鬼的历史的转折点才会出现。
而等待这个转折点,一代又一代讨伐鬼的鬼杀队剑士,推积起来的尸体将会数不胜数。
我把我的一部分想法告诉了这个年轻的家主。
他只是微微一笑,“果然,与歌小姐谈话总是让我有种与前辈请教的感觉。”
“历代产屋敷家主都在与鬼斗争,我明白,鬼与人之间的悬殊注定了这场战争不会在一两代人之间结束。”
“但是,我有预感,这个历史的转折点会在缘一先生身上出现。”
我的眉头抽了抽,又一个想拐我家崽的臭小子。
学什么不好,专门学焱寿郎那个推销混蛋拐我缘一。
我看着这个年纪尚轻的孩子,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先说好,加入鬼杀队是缘一的意愿,我不会阻拦他,也不会成为他的阻碍,所以我会一同加入鬼杀队。”
“但是,如果鬼杀队做出背弃他的事情,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想不到。”
鬼与人之间的仇恨似海一般深,但是比起鬼,人给我的伤痛更大。
有一个千手柱间作为前例就够了,我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斑,如果缘一真的成为第二个被背弃的斑,我可能……会发疯的吧。
产屋敷家主愣了一下,转而郑重地对我说:“我以产屋敷历代家主的名誉发誓,鬼杀队绝对不会做出背弃缘一先生与歌小姐的事情!”
口头承诺是最无力的承诺,泉奈曾经告诉我,但是我想再相信一下,这个身负诅咒的年轻孩子。
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我还是得握起刀,踏上战场。
“好。”我说,“那你可以活得久一点,看看转折来临的时候。”
少年微微一笑,“我想以缘一先生的才能是没问题的,毕竟,我才十四岁。”
我:“……”
十四岁。
桥豆麻袋!!你旁边坐着的那个是你老婆吧?!
你才十四岁吧?!老婆都这么大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歌: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清楚现在年轻人在想什么了。
第18章 握刀
炼狱家是个神奇的家族。
当我看到炼狱家历代家主的画像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一水的猫头鹰。
一连几代长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当我看到焱寿郎八岁的儿子苍寿郎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焱寿郎那个传说中已经八岁的儿子。
庭院里的草木葱茏,清晨的露水顺着草木枝叶的轮廓滑落,空气里都是露水混着青草的味道。
朦胧的晨光里,我看到一只双手握着木刀、正在做挥刀训练的小猫头鹰。
早上的太阳并不是很烈,但是苍寿郎已经大汗漓漓,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小小个的孩子双手握着刀柄,嘴里念着数字。
我知道那是苍寿郎在数自己挥刀的次数。
我坐在长廊里,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庭院里的孩子在阳光里泼洒着汗水。
苍寿郎突然停下了动作,转身想去拿毛巾擦一擦脸上的汗水,可是毛巾已经被递到他脸颊边上了。
小猫头鹰接过毛巾,声音洪亮地说了一声:“十分感谢!”
这嗓门倒是很像他父亲。
“不用客气。”我说。
苍寿郎一愣,转而恍然大悟,“你是……啊!父亲昨天带回来的剑士身边的女子!”
我去,那一串那么长的前缀是什么鬼东西?
同为鬼杀队新人,我却不配拥有姓名?
我板着脸告诉这只小猫头鹰,“我是歌。”
“日安,歌小姐!”小猫头鹰扬起了朝气蓬勃的笑容,操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大嗓门。
得了,这只猫头鹰和他父亲是一类人,可是我最是拿这种人没办法。
“你在练习挥刀?”我问。
“是的!”苍寿郎声音洪亮地回答,“我想要成为和父亲一样优秀的剑士,成为鬼杀队的一员,所以要努力学习剑道!”
炼狱家世代与鬼杀队关系密切,除了拥有自己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剑技,几乎是祖祖辈辈从事杀鬼的事业,这个是我从焱寿郎那里知道的,这只小猫头鹰年纪轻轻就有继承父亲的事业的意愿,我感觉不奇怪。
毕竟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不想继承父亲那个劳什子流派的刀术,虽然最后还是被自己老子摁着脑袋继承了。
“歌小姐是鬼杀队的成员吗?”苍寿郎问我。
“是的。”我回答,末了又补了一句,“昨天刚加入。”
“真是令人羡慕啊。”苍寿郎眨巴眨巴那对和他父亲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
“能加入鬼杀队,歌小姐肯定有非常人能比的地方!”苍寿郎眼冒星星,“歌小姐擅长做什么呢?”
“我擅长……用刀。”
这小子还真是和他父亲一样,一颗心像是长燃不灭的火,心中的热情像是永远不会熄灭似的。
子肖父形啊,真好。
“唉唉唉——”苍寿郎有些吃惊,“歌小姐擅长用刀吗?”
我的嘴角向上弯了弯,“你不相信吗?”
在大多数男人的观念里,女人都是弱小的生物,曾经的我因为一身比大多数男人都强悍的刀术和忍术被视为女人中的异类,有些家伙打不过我就用我是个女人这一点来嘲讽我,无一例外都被我打得回家连老母都不认识。当然,那些没法回家的就算了,因为他们连回家见父母的机会都没有。
炼狱家的两个男人并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对女人面露不屑,只是“女人是需要保护的弱势群体”这种观念深植于他们的内心。
“没、没有!”小猫头鹰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很震惊而已,歌小姐看起来……”
“不像是握刀的人。”我替他说完了没说完的话,“不要光看人的外表来判定一个人哦,苍寿郎君。”
十来年的平静生活磨平了我的棱角,曾经的我锋芒毕露,就像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凶刀,这几年扛着锄头下地,过着吃饭睡觉撸缘一的咸鱼生活,反倒让我整个人都开始内敛。
“原来如此,是我狭隘了!”苍寿郎大声说。
“那么……既然是前辈,歌小姐可以赐教吗?”苍寿郎说。
我愣了一下,心说对方还真是接受得快啊。
“乐意至极。”我说。
于是我俩各自拿着一把木刀在庭院里对练,苍寿郎兴致贯然认认真真地握着手里的木刀跟我对练。
小孩子的年纪尚小,剑技过于稚嫩,手上的木刀没过几次就被我挑飞,但是对方还是孜孜不倦地捡起木刀和我对峙。
以前我也有充当过族学里的教习,战争年代的我们总是用最严厉的方式训练孩子,不仅是为了提高任务的完成率,也是为了提高孩子的存活率。
木叶建村后,我不再参与高层的事务,闲着没事干去了忍者学校教了熊孩子一段时间体术,经过我手的学生没别的特点,就是体术和挨打能力特别好,当时忍者学校里流传着“忍者学校里教习体术的魔鬼宇智波老师”的传说,一直到学生毕业正式成为忍者都心有余悸。
于是苍寿郎被我打到了怀疑人生。
在最后一次挑飞气喘吁吁的苍寿郎手里的刀之后,小猫头鹰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生无可恋地两眼望天。
“腕力不够,下盘不稳,手腕的灵活性也不够。”挑飞苍寿郎手里的木刀之后,我收起了对着他的木刀,“刀术千变万化,手腕的灵活性是刀术变化的要点,你手腕的灵活性,太差了。”
小猫头鹰更是生无可恋了,而后低着脑袋,深呼吸给我来了个土下座,和十年前他爸爸的土下座一模一样。
“非常抱歉!歌小姐,不,歌前辈!”一个庭院里都响彻着这只猫头鹰的声音,我被他这一个土下座吓懵了。
什么玩意儿?
“我居然小看了歌前辈的刀术!实在是太无礼!”小猫头鹰还是维持着土下座的动作,“今天和前辈的切磋受益良多!往后前辈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赐教吗?”
我:“……”
我果然拿炼狱家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你先起来……”
我有罪,我把一个好好的娃子给打傻了。
和炼狱夫人谈及这件事的时候,那位矜持的夫人差点笑出鹅叫来。
我给她拍了拍背部,顺了顺气。
“不用担心,歌小姐。”炼狱夫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父子两个人是一个德行。”
“嘛,不过接下来的日子,焱寿郎可是会缠着歌小姐,让歌小姐指导的吧。”
“到时候就多麻烦歌小姐了。”炼狱夫人掩着嘴,“咯咯咯”地笑着。
我觉得有点压力山大,但还是说:“我……尽力。”
于是苍寿郎天天来我住的地方找抽,天天被我揍,天天来找抽。
我尽量把力度降低了一点,唯恐这孩子被我抽的哪天筋疲力尽突然嗝屁,毕竟忍者的身体素质和焱寿郎不一样。
可是小孩子貌似看出来了我故意放水,鼓着包子脸认真地说:“请歌小姐严厉地教导我!”
也许是小孩子的眼神太过炙热,太过认真,我就没有再放水,认认真真地……抽他。
自己踏上战场,和不得已踏上战场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前者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断挥刀斩杀鬼物,保护人,后者只是被动地在杀人。
苍寿郎和他父亲属于前者,而我则属于后者,他们有自己的目标,朝着目标一往无前,风雨无阻,而我只是徘徊在尸山血海的战场里。
况且,他们是踏上的是鬼与人的战场,而我手里沾的则是同类的鲜血。
真是羡慕啊。
于是我挥刀抽了小猫头鹰。
隔天缘一和焱寿郎就从鬼杀队本部回到了炼狱家,缘一的腰间带了一把崭新的刀。
“你们谈得怎么样?主公有说什么吗?你有没有好好回答主公的话?主公有没有为难你?我觉得主公应该不会为难你,毕竟他那个人看起来挺好说话的。”
我絮絮叨叨地问他,平时不多话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话在这是却多了起来。
“一切都好。”缘一垂眸看着我,他已经比我高了很多,现在我要看他的眼睛得抬起头来,或者他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