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童言无忌,敖岚哭笑不得。
虽不知具体情形,但看样子是云昭王在中说过什么话,太子才下了台阶回宫。
“好,那你说买什么?”
“皇叔好像也不缺什么……”初雪眼睛一亮,“皇叔的剑上连个剑穗都没有,母妃,你把编好的流苏送给皇叔吧!”
“剑穗是装饰剑所用,你皇叔的剑要用来打斗防身,戴上剑穗反是累赘。”
“皇叔对我这么好,一定要亲手做的礼物送他!我就要送你做的流苏!”
敖岚只好同意,编个流苏比绣香囊简单多了,她还能再做。
只是这对流苏原本是想送给苗欣芳系在披风上的,感谢苗欣芳暗地里对她的帮助。
流苏上缀了些细小的玉珠,云昭王男子气概浓烈,也未必会要。
*
呼雅泽直等到第二日要出发,也没见敖岚将东西送给他。
他有些担心她忘了,便直接开口要了,“不是给我买了暖手的,别忘了。”
敖岚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昨日定是看到了,还误会了。
“你穿那么少,身上还滚烫,不太需要这个。”
“有时也可以用一下。”
敖岚只好道出实情,“……那不是给你买的。”
呼雅泽神色遽然一变,紧盯着她,声线粗重:“给谁的?”
敖岚见他又露出审讯犯人似的神情,便没什么好声气,“给初雪书法老师的,他每天坐在风口上写字,手上都是冻疮,怎能安心教学。”
都没给他买过衣物,却给一个陌生男人买!
呼雅泽脑中“轰”一声响,白皙的脸瞬间带了狰狞之色。
只是考虑到硬来的后果,他又生生压了下去,决心还是考察好再下论断得好。
最终满腹猜疑只化为一句淡淡的提醒,“我也该添置冬季衣服了。”
敖岚注视他片刻,明白他似乎想刁难她。
太子四季服饰有专人制作,他向来不缺衣服,甚至都不知有多少朝服、家居服,小山拿什么,他就穿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不就是等这句么,反正也是买,多买一件。
“你看着办。”呼雅泽将难题又踢回给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在说:“我可不是什么都能打发的,不满意等着瞧。”
敖岚无声冷哼,暗道:不满意你能将我如何。
一出宫,呼雅泽先吩咐去了趟桐草巷。
他目力极强,远远望了一眼,就看清了门口所坐之人的相貌:一个丑陋佝偻的男子。
也就是字好一些,得了空海禅师推荐,才让敖岚青睐。
不过人不可貌相,教学倒是挺有耐心,初雪都能静下心来练字了。
如是个清雅端正的男子,太子定然要疑心敖岚移情别恋,毕竟那李汶杉就是能吟诗抚琴、还写得一手好字的文人骚客。
不过这个男子,实在不值得他记挂。
敖岚对他持有悲悯之心,他虽有醋意,可莫须有之事,也不值得与敖岚起龃龉,毕竟闹一次,身心俱疲,代价不小。
打点好老师,让他对初雪更上心,也不是件坏事。
只要敖岚愿意,就由她们母女去罢。
第40章 这样的男人,绝不会允许……
“皇叔,送你的!”初雪拿着一个梅红色的剑穗在云昭王眼前晃。
云昭王扫了一眼,轻笑了声:“这是给女人用的。”
见他不愿要她费心争取来的礼物,初雪有些失落,“挂在你的剑上很好看呀!”
云昭王仍然拒绝,没有想收的意思,“我的剑经常要用,挂这个不方便。”
这些无聊的玉坠流苏,只有不会武功的虚荣男子爱佩戴在剑上。
更何况,这流苏看起来有些粗糙,也不知初雪从哪里得的。
他皱了皱眉,“不好的东西别乱收,扔都嫌累赘,谁给你的?”
见皇叔如此嫌弃,初雪都不好意思说是母妃做的,只好默默收回手中,哼哼了声,没说出个所以然。
云昭王有些恼怒,定是身边的侍从乱献宝,欺初雪不会分辨,便递来这么个破东西。
想到这剑穗不知被多少手脚粗糙的侍从摸过,云昭王从初雪手中拿出来,一下子掷到了荷花池中。
初雪“啊”了声,愣愣的看着浸在水中的流苏,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是母妃费了两天功夫做出来的,她刚才一时羞赧没好意思说,导致母妃的心思被这样践踏了。
回到双福阁,敖岚还特地问:“送给你皇叔了?”
“送了。”
敖岚有些惊讶,“他收了?”
初雪目光躲闪,“收了。”
敖岚有些不可置信,云昭王居然会要一个这么女气的流苏?
“他说要挂到剑上?”
初雪含糊应了声。
敖岚莫名受到鼓舞,看来她针线不行,做流苏的手艺还是可以的,起码没被人嫌弃。
她立即开始着手做第二个给苗欣芳,还可以更精美些。
期间初雪凑过来看了好几眼,说:“母妃,做这个这么累,你别做了,要送谁出去买几个行了。”
敖岚笑着说:“做的是一片心意,不一样。”
晚上呼雅泽回来的稍晚,一身的酒气,去寝房看了一眼,竹帘后敖岚正弯腰收拾床褥。
他无声笑了笑,先去了浴房。
回到寝房,见他的玉枕上放着一丛毛茸茸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个长条状的黑狐毛领子。
“满意吧?”敖岚掀起玉帘进来。
“岚儿,为我戴上。”呼雅泽心中自然欢喜不已,不过越是这种美梦成真的时刻,他面上却又表现得平淡,还在她面前站直。
敖岚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不得不依附着他。
他扶住敖岚的腰,低首端详着怀中妻子。
她专心为他系毛领的样子,令他心神荡漾。
敖岚将前面的暗扣系好,端详了下,好似并不突兀。
黑亮挺括的毛领更显得男人面如冠玉,矜贵优雅。
“还不错。”这事总该过去了吧。
“怎么想到买这个?”呼雅泽摘下来,展平放到桌上,搂着敖岚上了榻。
敖岚随口道:“你一年四季都露着脖子。”
都开始在意他了!
呼雅泽心内暗暗得意,嘴上只“嗯”了声,却对着空气扬唇笑了。
就寝前,初雪又突然不顾侍从阻拦跑过来。
见父王搂着母妃躺在锦被中,正凑着母妃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母妃立即挣脱开了父王,而父王的神色登时便有些不悦,拿出了父亲惯有的威严,“回寝房入睡。”
母妃回首瞪了父王一眼,父王气焰就落了下去,没再说话。
敖岚问道:“初雪,什么事?”
初雪看了眼呼雅泽,嘟着嘴小声说:“母妃,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要原谅我。”
还未等敖岚说话,呼雅泽先冷岑岑的开口了,“你先说是什么事?”
初雪嗫嚅着没敢说。
她预感,要是父王知道了一定会打她。
母妃温柔的话语安慰了她,“好,母妃会原谅你的,去睡觉罢。”
得到赦免金牌,初雪这才开心的跑了。
呼雅泽却坚持要在明日审出初雪到底做了什么对她不利之事。
敖岚都嫌他聒噪了,“无非就是书法偷懒了,把我的什么东西摔坏了,她想承认的时候自会承认。”
呼雅泽只好放下纠结,说:“关心则乱。”
他收紧手臂,将敖岚揽入怀中,在她芬芳的乌发中深深嗅了一口,又将下巴抵在她修长的后颈上。
他宽阔的胸膛像滚烫的火炉,敖岚向外挣扎了一下,“太热了。”
“别动。”他在耳边低声说,“心静自然凉。”
以为谁都跟他一样……
敖岚不敢再动,渐渐睡了过去。
*
宫中设宴嘉奖几位测绘工程师,这几位在修建大通河工程和测量南越国、苗族精确地形上都做了极大贡献。
因这几位都是卫人出身,敖岚身为卫国公主,自然要出席,好让曾经的卫人宽心,知晓夏国当权者宽容仁爱。
她略施粉黛,精心挽好发髻,戴上金冠,杏溪又给她插了金步摇,垂在她精致的鬓边簌簌摇动,更显动人风情。
穿上描银线的粉色锦袍,宽袍大袖,腰身也隐藏起来,看起来不像是有身孕的样子。
她立在镜前,打量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已好久没有打扮过了。
女为悦己者容,自从怒山回来,她就再无妆扮的心思了。
“公主,你真美!”杏溪捂着脸不敢再看,生怕红了脸相对尴尬。
武德儿竟又开始作诗了,“公主世无双,美貌无人及,一看倾人城,再看倾人国!”
敖岚掩袖一笑,堂中绮丽四起,“拾人牙慧。”
今日参宴之人,头一次见识了何为美人。
都听闻太子擅权,狠厉独断,总让人以为其必定是个粗陋之人。
今日一见,竟是个俊朗挺拔的美男子,若不是一双冷鸷的凤目,真让人以为清雅文士。
若说太子让人耳目一新,那太子妃简直惊艳四方。
一袭粉衣,容色晶莹如雪,神态娇美高雅,言笑间粲然生光,周身似有烟霞轻拢,不像是尘世中人,倒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连呼雅泽都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直看得她有些恼了,红着脸瞪他一眼,他非但没收回目光,见她如娇似嗔,粉颊桃红,眸色不由得暗沉了几分。
好久没见她这样打扮,迷得人眼都转不动,想到在座男人都享了眼福,呼雅泽极不爽快,敖岚没坐多久,他便示意杏溪扶她出去透透气。
敖岚的肚子也不适合久坐,便去荷花池那里转转。
有几只野鸭在水里找吃的。
“嗯,那是什么?”杏溪指着一处红色。
敖岚定睛看了看,不敢相信,主仆二人绕路过去,离得最近,再仔细一看,是一串并头流苏,梅色的,缀着小小的玉珠。
敖岚气极,一时说不出话来。
杏溪也气得够呛,“不喜欢也不要践踏人家心意嘛!要不是郡主非要送,公主亲手做的东西还轮不到他云昭王呢!”
说着要找侍卫勾上来,被敖岚止住了,“扔了的东西,我们也不要。”
云昭王感觉有人在看他,心如擂鼓的望过去,却被她厌恶的瞪了一眼。
他心中“咯噔”一声,暗忖今日哪里得罪了她。
可今日都没跟她说上一句话,昨日、前日也是,何来得罪?
散席之后,夏皇留下呼雅泽和云昭王他们说会话。
父子三人说来说去还是朝堂内的一点公事。
皇后虽不言语,却一直暗暗观察云昭王:他心思正放在与父兄的谈话中,看起来无暇顾及其他。
敖岚跟皇后无话可说,实在坐不住,便起身先走了。
那抹袅娜的粉色身影即将消失时,云昭王的视线状似不经意的,投过去一瞥。
这短暂的一刻已被皇后尽收眼中,她心内像堵了团棉花,胸口发闷。
望一眼太子,他正与夏皇交谈,即使坐着,身姿也高大舒展,气质清贵冷洁,言行间皆是年轻男子的强势狂傲。
那双狭长淡漠的凤眸总浸着冷意,让人想起漠北狂沙中野狼阴骘的眼神。
这样的男人,绝不会允许有人染指他的所有物。
连想都不能。
而对面的云昭王,肩膀宽厚,肌肉健壮结实,总是沉静无声,像蛰伏的强悍野豹,意志坚定,不轻易退让,也绝不畏强敌。
皇后打了个寒颤,对未来,忽然有些惶恐。
不,她决不允许。
*
敖岚拿起正在做着的第二个流苏,端详了一番,忽然没有了送人的信心。
要扔就扔在宫外,扔在宫里面,那样明显的地方,让她多难堪。
这个云昭王简直是傲慢至极,是因为棘阴监之事耿耿于怀吧?
午后昏昏欲睡,不知不觉敖岚打起了瞌睡。
初雪摇了摇她,“母妃,该去书坊了!皇叔正好经过那里,要送我们过去呢!”
敖岚强忍睡意,迷迷糊糊的起来,换了身衣服,要出门时才反应过来,“我们坐自己的马车吧。”
初雪缠着她撒娇,“不嘛不嘛,皇叔的马车宽敞,还舒服!”
每次去桐草巷,为了低调些,她都是换乘一顶普通的轿子,舒适度的确不如平时所乘的轿子。
“还是让你父王送我们吧。”
“父王有事早出宫了!皇叔来接我啦!”初雪望着院中出现的高大身影,兴奋的冲了出去。
敖岚正好想质问他,便跟了上去。
云昭王抱着初雪,走的很慢,似乎是在等她缓慢的脚步。
到了马车前,初雪蹦跳着要先上,云昭王按下了她,“让你母妃先上。”
说着朝敖岚伸出手臂,敖岚这次没有无视,而是抬眸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不用你。”
假惺惺。
云昭王最后一个上来,见敖岚只坐了一个薄软垫,便将一个最厚的锦缎软垫递给她。
敖岚恨冷淡:“我不要。”
他这次没再沉默,“马车太颠,必须坐。”
初雪看了看皇叔,又看了看母妃,心内有些害怕,她从未见过皇叔这么古怪的神情,他不会为难母妃吧?
初雪的小手拍了拍锦垫,讨好的说:“母妃,这个可舒服了,你就坐着罢。”
敖岚语气缓和了些,拉着初雪,“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