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灵瞧定国公的眼神,就是有内情的眼神!
见傅挽挽仍然不信,揽月又补道:“我们三个都是爷捡回府的孤儿,爷养了我们还教我们习武读书,爷虽然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但在我们心里,爷就跟父母一样,夫人实在太多虑了。”
揽月瞥见廊下的惊云进了屋,他赶紧丢下傅挽挽,溜进了东暖阁。
傅挽挽不知道这群侍卫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索性一跺脚不管了,自回西暖阁去了。
东暖阁里,揽月扒在门缝见傅挽挽进了西屋,顿时松了口气。
回过头,见孟星飏神色冷峻,忙垂首道:“爷,今日来这个李修元是敌是友?”
“暂且不知,叫外头查查他的底细。皇极府的人一向只听皇帝调遣,即使他不是敌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还要他继续为听风治伤吗?”
“且看他能诊出什么花样来。”
“是,爷,外头刚回了话,说陈之德那边已经办妥了,做得很干净。”
孟星飏没有言语,似陈之德这般货色,差人去处理已经是跌份了。他把眸光转向寻灵,“可知今日错在何处?”
寻灵低下头,“属下冒失了,给爷丢了脸。”
她没沉住气向李修元动了手,更闹心的时候,李修元一招就制住了她。
“技不如人,原是寻常,但不能轻易向别人露了底细,往后不可再犯。”
“知道了。”
孟星飏眉眼冷峻:“你知不知道,连傅挽挽都瞧出你对听风有情意?”
“啊,”寻灵张了张嘴,想辩解,只涨红了脸,“我……我只是……爷,我知错了。”
孟星飏点到即止,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下回李修元再来,我不会露面,你们俩见机行事。”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去。
正值酷暑,饶是听涛轩周围幽木葱茏,亦感觉到闷热。
孟星飏坐在院里喝了一盅酸梨汤,仍是燥热难安。
他放下茶盅,想了想,唇边漾出一抹笑意,起身往屋里走去。只不过,进了西屋。
哗啦。
门口的珠帘挑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嗯,什么人?”暖阁里传来傅挽挽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是在梦中。
孟星飏心下一哂,哼,还挺狡猾,知道在门口挂副珠帘。
他屏了鼻息,在门口站了片刻,等到里头没了动静,方往里走去。他轻功极好,几乎没有脚步声,待进了暖阁,便见傅挽挽斜在榻上酣睡的模样。
天气太热,傅挽挽连寝衣都没穿,只挂了个肚兜在身上。
不过她手上拉着蚕丝薄被,将身子遮了大半,只露出皓白的手臂垂在外头。
孟星飏缓缓踱步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她身上的薄被,眼睛微微一眯,将她的睡相尽收眼里。
早知这女人肤若凝脂、粉妆玉砌,但此刻她身上挂了一件湖绿色肚兜,衬得她愈发肌肤赛雪、香温玉软。
天气好像更热了。
确实,也不是不行。
……
傅挽挽并不知午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珠帘响动那一下,她以为是风在吹动。
如她所料,三日后,李修元再次登门。
许是从宫里得到了消息,小沈氏赶到了听涛轩。
李修元从暖阁出来,含玉沏了壶六安瓜片,请他们在正屋坐下。
“李大人是带好消息来了吗?”小沈氏迫不及待地问。
“是好消息,下官已经确定公爷所中之毒,”李修元颔首,难得地没有绕弯子,“这是一种失传百年的毒药,名叫牵机。”
小沈氏不禁一怔,诧异道:“莫非是南唐后主中的牵机之毒?”
傅挽挽没听过这种毒物,因此插不上话,只望着李修元。
“不错,公爷身上所中之毒跟南唐后主所中的毒一样。牵机是由数十种剧毒药物炼制而成,人中毒之后不会死去,身体抽搐,状如女子牵机织布,因此得名。”
“谁会给他下这样的毒?”小沈氏听到定国公中的是如此恶毒的毒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傅挽挽宽慰道:“婶婶只往好处去想,至少不是致命毒。”
若是中了剧毒药物,岂不立时就死了?这牵机虽然恶毒,但留住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眼下不就等来了李修元吗?
她说:“李大人,公爷平常只是静静躺着,没见过他抽搐呢!”
“下官说过,公爷身中毒箭之后,身边的人处置得当,及时剜肉除去了大部分的毒药。只不过这毒药厉害得紧,沾染少许,足已令公爷四肢麻痹,无法动弹。”
小沈氏情绪平复了些,拿帕子拭了泪,问:“李大人可有解决之法?”
“下官的确拟出了解毒的药方,此方也呈给皇极府掌印看过,认为可以一试。”
“那这回李大人有几分把握?”傅挽挽问。
李修元笑了笑,“还是五成。”
傅挽挽无奈一笑,又来这招。
“那有药方吗?”小沈氏问。
李修元道:“解毒药方非常复杂,在外怕是不好寻找,下官已经寻找了一位医女,每日她会从宫中带药包来侯府,为公爷煎药。”
“那就是说,我们给爷喂的是什么药都不知道?”寻灵又忍不住了。
含玉、揽月亦是有些不信任地看向李修元。
“的确如此。”李修元没有否认。
傅挽挽道:“不管吃的是什么药,只要没有毒不就妥当了?”
小沈氏亦是颔首:“李大人既然能查出星飏所中的毒,自然值得一试。”
“就是,难不成你们还能拿出别的药方吗?”傅挽挽说完,见他们都不吭声,便问,“惊云呢?他去哪儿了?”
在听涛轩呆了这么些日子,傅挽挽也瞧出了不少门道。
这院里含玉年纪最长,但她一向只管着吃穿之事,旁的事都是侍卫在处理。寻灵和揽月经常出头,可傅挽挽瞧得出,他们俩都听惊云的。
这家伙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傅挽挽知道,他才是听涛轩里说了算的人。
今日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留了揽月、寻灵和含玉在这里。
“此事不必争执,这是星飏唯一的机会。”小沈氏一锤定音。
“那从今日起,便请停了公爷所有的内服外敷的药物。”
“是。”含玉道。
“我即刻回御药房准备,明日起医女会带药包来侯府煎药。”
“有劳了。”小沈氏见李修元站起身,亦跟着站起身,陪着他往外走,“卫卫自小便得李大人照顾,如今星飏的病情也全倚仗李大人,诸多恩情只盼日后能有机会报答。”
“傅姑娘乃是侯府金枝,一直是她提携下官,哪里轮得着下官照顾。至于定国公的病症,下官领了皇命,自然会竭尽所能。”
自小?照顾?
李修元居然跟傅卫卫有打小的交情?
傅挽挽深深盯着李修元,他这个人说话说一半收一半,他既然没有完全否认三婶的话,那一定就是与傅卫卫自幼相识照顾有佳了。
如果他跟傅卫卫的交情很深,凭他的本事,傅卫卫必然也是信任他,相信他的,那么他一定知道很多傅家的事情。
有很多她想不明白的谜团,或许能从李修元这边得到答案。
见李修元往外走去,傅挽挽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
“夫人,还有事吗?”
傅挽挽道:“李大人是定国公府的恩人,我要送你出门。”
“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夫人这样客气,着实折煞下官了。”
傅挽挽只是笑,然而她就是站在李修元跟前不动。
“夫人有事吩咐?”
“吩咐,谈不上,我就是想跟李大人聊几句,不知道李大人是否愿意。”
“那夫人想在这里谈?”
“我送你出门,边走边聊。”说着傅挽挽便快步往听涛轩外走去,听涛轩这么多人,实在太不方便了。
李修元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敛,抿唇跟了上去。
出了听涛轩不远便是侯府的后花园,上回傅挽挽就是在这里遇到陈之德,一进园子她就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
还好侯府门风清正,到底把陈之德父子撵了出去。
李修元顿住脚步,没有继续往花园深处走。
傅挽挽知道他在避嫌,索性就站在花园门口。
“李大人贵人事忙,我就不绕弯子了。”傅挽挽开门见山道,“听三婶说,李大人同我姐姐认识许久了?”
第13章 只要搬回定国公府,那她……
“是。”李修元惜字如金,只答了一个字。
“那我姐姐的家事,李大人知道多少呢?关于姐姐的娘亲,关于我的姨娘。”
李修元闻言,眸光沉静下来,缓缓道:“所知并不多。”
他说知道的不多,那一定全都知道了。
傅挽挽心里有数了,又道:“李大人应该知道姐姐和我的关系了。我来找李大人问话,李大人是不是很厌恶?”
李修元抬手,掂了掂手中的药箱,“下官的药箱很沉,夫人直说便是。”
“你叫我直说,我答应,但你不能藏着掖着回答。”
李修元挑眉,不置可否。
看样子,傅卫卫没少在李修元跟前说自己的坏话。
傅挽挽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但眼下她只能一试:“傅卫卫一直在搜集我姨娘谋害侯夫人的证据,你这么有本事,又同她相熟,在其中应该帮了她不少忙吧?”
李修元沉默,但并未转身离开。
傅挽挽知道有戏,忙道:“李大人,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也不是为自己的姨娘开托。姨娘她不是什么好人,平常下人们也都害怕她讨厌她,但是我知道她不是杀人凶手,她不会去害侯夫人,更何况,我爹爹是真心喜欢她的,她根本犯不着去杀人。”
“夫人,下官是外人,这些家事似乎同卫卫讲更恰当。”
“你知道的,她讨厌我,哪里会同我说话。我今日追过来问你,就是想知道,她……她拿出来的那些证据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修元道:“夫人是想知道叶姨娘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是,她人都已经死了,我也不可能为她翻案,但我想求个明白。我想知道我的亲娘究竟是好还是坏。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做那些证据都是假的。”
李修元颔首,徐徐道:“就我所知,卫卫拿出来的所有证据都是真的。她和你一样,只想为自己的娘亲找寻真相,并不是想滥杀泄愤。”
“这么说,我姨娘真是杀害侯夫人的凶手?”虽然当初傅卫卫拿出的证据说服了所有人,姨娘也未曾分辩过,但傅挽挽一直有一种直觉,觉得姨娘不会杀害侯夫人。
她佩服李修元的本事,所以才抱着一线希望追过来问。
李修元思忖片刻,“其实下官仔细捋过现有的证据和证人,的确全都指向叶姨娘,但并不能做成定案。”
“你是说姨娘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傅挽挽大喜过望,她其实没指望李修元会对她说实话,他跟傅卫卫是自幼相熟,便是傅卫卫作假他也会向着傅卫卫。
但没想到她赌对了,李修元居然真透了些实话出来。
“事隔那么久,找出来的证据大部分证据都是间接的,不足以定罪。卫卫本打算把叶姨娘送进官府,取得口供。只不过……”
“只不过柴房失火,姨娘死了。”
“所以,卫卫是最不喜欢叶姨娘出事的人。”
“你是想告诉我,姨娘的死跟傅卫卫没关系?”想起姨娘,傅挽挽垂眸。
李修元注视着她的反应,继续道:“夫人,你们被关在柴房的时候,没有谈论过这些事吗?”
“我问过,我问了很多次,我问她有没有杀侯夫人,我还问她我到底是谁的女儿,可是她不肯回答。”
“不肯回答有两种原因,要么是默认了所有指控,要么是她出于某种苦衷不肯说出真相。”
其实傅挽挽也觉得姨娘的沉默是默认,但就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姨娘没有杀人。
“现在姨娘已经死了,所有的事永远无法查清了。”
“夫人不必如此灰心。虽然侯夫人和叶姨娘俱已逝去,但侯爷也是当事之人,等他回到京城,当年的事未必不能查清。”
对,还有爹爹,至少,爹爹会知道她的身世。
傅挽挽想到爹爹,心中稍稍安定,她看向李修元,由衷道:“李大人,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李修元听到这句评价,颇觉好笑。
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他是好人。
“夫人若无别的问题,下官告退了。”
傅挽挽颔首,见李修元正要转身,忽然道:“李大人,你是不是喜欢傅卫卫?”
李修元脚步滞了一下,没有回头,提着药箱离开了。
傅挽挽笑了起来,就知道是这样。
目送李修元离开后,并没有马上回听涛轩。她想着方才李修元说的那些话,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方才慢悠悠走回听涛轩。
小沈氏还没有离开,正在暖阁里头帮定国公擦拭身体。
傅挽挽瞥了一眼旁边的寻灵,果然见她有些紧张地盯着小沈氏。
这个寻灵当真是过分,不叫自己碰定国公也就罢了,连人家亲姨母照顾一下她都要甩脸子。
她走上前,看了寻灵一眼,坐到榻边,对小沈氏道:“三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