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傅寄舟有些害怕地颤抖,他不想离开温府,更不想离开温茹。
温茹感觉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不由得抬手将人怀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想要以此安慰他,但是她仍能清晰地察觉到怀里的人带着一股悲伤失落的气息往她脖颈里钻,脑海里忽而闪过方才透过指缝撞到的傅寄舟的视线,她终于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小反派看上她了。
温茹有些发懵。她穿书来的时候心智是个成年人,自然而然把小反派当小孩,现在……现在她也说不清楚。
她还是很喜欢小反派的,长得可爱,乖巧无害,一双眼里似乎永远只容得下她一个。如果这个女尊世界她一定会娶一个男子,为什么不能是小反派呢?
“婚书还在,没有人要去退它,作数的。”温茹只犹豫了片刻,便点了头。
傅寄舟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被他憋得通红的脸,他细细地看向温茹的眼底,想看清楚温茹到底怎么想。
可这怎么看得出来呢?半晌他低下头去,脸贴着温茹的耳畔,小心翼翼地哑着声音问:“……不骗我?”
这举止有些过分亲昵了,温茹只觉得一边的耳朵被他说话的呼吸扑得有些隐隐发热,怀疑花庭偷偷塞给傅寄舟的书,他没有好好看:“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又不好玩。”
傅寄舟还是不安,他抬起头,看向温茹想继续问些什么,外面却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温茹闻声看过去,却恰好跟傅寄舟脸碰了脸,虽然最暧昧的唇没有碰到,但这也足够羞耻了,两个人愣在当场。
花庭进来便看到这俩光天化日躺倒在床上亲昵,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无可奈何,心里骂骂咧咧地退后几步,出了门,把门关严之后,冷着脸站在门边,以防有别的什么人跟他一样不打招呼闯进去,看到不该看的。
*
自那日被花庭撞见之后,花庭见傅寄舟的脸色愈加不好,傅寄舟心虚,每日只敢午间,大正午的时候来一趟。以往,温茹府里府外都忙,傅寄舟有时一两天也见不着一面,如今每天中午能见着一面,已经算很好了。
而且,温茹那日首肯了她俩的婚约,傅寄舟便更不觉得委屈,反倒觉得花庭生他气是理所应当的。若不是花庭把他当了温茹的未婚夫郎,花庭又如何会和他计较,所以他每次见了花庭都越发乖顺。花庭若是觉得他老往温茹的院子来,不合规矩,他便守着规矩,每日只来一趟,坐一会儿便走。
温茹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外头却传来消息,赵红又出去招摇过市了。
“她这就好了?”温茹一脸不可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戏做得过于认真了。
“没有,瘸着呢,但她整日里混惯了,怎么躺得住,稍微好一点,便缠着绷带出去晃荡了。”沈愉说起赵红的时候一脸嫌弃,转而看了看温茹稍微圆润了一点的小脸,揶揄道,“你看着也大好了。”
温茹撇撇嘴:“太女府那边有没有动静?”
她知道有人来过她家屋顶,有了防备,但不确定太女府查到什么没有,也不确定太女府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前几日,太女私下约见温大人一面,说是纵容属下伤到了你,要跟温大人请罪。”沈愉想起今天在母亲那边听到的消息,忙转述了一遍,“温大人没跟你说起吗?”
“没,”温茹心里好笑,温年月大概是怕她得了太女的话,立马原地康复吧,“听起来,太女是个讲道理的。”
“那是你不知道你的伤传得有多凶!”沈愉突然笑了起来,“你被抬回来当天,外头便传遍了,说是温家嫡女被赵红一锤子锤得肝胆俱裂,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现在好几家茶馆还给你编了话本,说温家嫡女虽然不学无术,武艺不精,但性子却是个烈的,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将那个欺女霸男的恶霸赵红的腿废了。”
温茹心想,成吧,这回文不成,武不行,她纨绔的形象算是立住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现在是个有正义感的纨绔。
“不过你也别怪温大人这么传,实在是,你这次招摇了些。”沈愉劝慰她,“谁能想到,那日看我们赛马的郎君里竟藏了个王君,就是太女的胞弟弋阳王君,一回皇宫,便跟太女夸赞你的武艺不凡,温大人生怕王君看上你了,连忙趁着你重伤,把你好生抹黑了一番。”
温茹还真想不到这块:“那弋阳王君不是十二岁便宣称终生不嫁么?”
“那你还不许人招赘啊?”沈愉拿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如今三载过去,弋阳王君十五岁了,说不准又变了心思呢?”
温茹一噎,那她还是乖乖地继续“养伤”吧,那个王君一听就不是个好孩子,她还是更喜欢傅寄舟这样的。
“不过——”温茹转念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弋阳王君当日在场,怕是没那么容易相信我武艺不精吧。”
“赵红那一锤的确唬人,你便是受了再重的伤也算合理,倒不必太过担心,”沈愉想了想,觉得那日几个回合并没有多离谱,王君未曾习武,应当看不出其中关窍,那日温茹的小竹马起先不也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吗?
可惜,她们失算了,弋阳王君习过武。
“皇姊,你为何不信我,那温小姐定是装的,我瞧着那日温小姐用锥枪挡了七分力,后来招招都压着赵红打,分明不可能受那么重的内伤。”弋阳王君坐在东宫书房下首右侧第一张椅子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到桌子上,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孤没说不信你。”太女坐在书案边,拿着一支笔,在奏章上细细地批注。
这些奏章是经上书房筛选过的,跟今上案上那些比,称得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太女仍然批注得很认真。
“那你为何还要亲自去跟温大人道歉?”弋阳王君本来还有些欣赏温小姐,哪怕是知道温小姐装重伤来避过后面的责难,也只觉得是个聪明的,但谁知温家暗地里往市井里传谣,明面上大家愈加同情温家小姐,批驳赵红那浑人横行霸道,实质上却句句讽刺在自家皇姊身上,说她是非不分,纵容恶奴犯事。”
“她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太女停下笔,抬头淡淡地看他一眼。
“那你倒是把赵红给弄死啊!”弋阳气得站起来,“不知道皇姊你在磨磨唧唧什么,若是你不动手,我来!”
“快了。”太女摇了摇头,“弋阳你这脾气也太燥了些,容易被人利用,万事三思而后行。”
“后行,后行,”弋阳偷偷白了他一眼,“我只觉得你比我还像个男子,举棋不定,让人看着就生气。”
太女忽然仰头笑了两声:“赵红也不是完全无用,她这不是让孤发现了个不错的人物吗?”
“皇姊你想起用温家小姐?商贾之女贪财短视,就算有武艺伴身,又有何用?”弋阳很不以为然。
“被激怒也不鲁莽,且能在转圜之间想到后路,便是许多人做不到的。”太女意味深长地看了弋阳一眼。
弋阳被她内涵,旋即瞪她一眼。
“而且温家百年皇商,经商能力卓绝,”太女抖了抖桌上的奏章,叹了一声,”缺钱啊。“
弋阳这下沉默了。
如今皇姊太女位置看上去坐得稳稳的,但是其他皇女并没有那么乖顺,一个个暗地里的动作频频,有几个皇女更是说动了父妃那边的母族,倾力相助,给人、给钱、给物,让她们的行动有了诸多便利。反倒是她们的父后,一心一意为着女皇,椒房独宠多年,深信女皇不会辜负他的两个孩子,跟母族日渐疏远。
这些年女皇精力不足,对臣下的约束一日松过一日,即使女皇有生之年,为皇姊保下了皇位,皇姊也不一定能在狼子野心的皇女包围下坐稳。
太女不是没想到培植自己的势力,但她自出生便被立为太女,一言一行都被朝廷上下盯着,根本没有办法做小动作,缺钱、缺人。
太女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恪守祖训,若是无功便力求无过。她不是不能解决了赵红,只是赵红救她一命,她不便率先发难,私下里言语呵斥过几次,但赵红那厮当面应下,回去仍是老样子。
底下的人怨声载道,偏偏又怕太女府报复,不敢上报,反倒个个让着那赵红,这让她如何有理由插手。
最让太女担心的是,赵红所作所为如此让人诟病,几个已经允许上朝的皇女却从未禀报过一次太女府中恶奴的歹行,这让太女有理由怀疑,她们在等赵红犯个大错,好反噬到她身上。
太女一言一行过于瞩目,她不好做的事,只盼着有人能替她做了。被逼无奈也好,替天行道也罢,只要把人给她解决了就行,届时她再装作深明大义的样子,亲自上门致歉,不仅不罚她们,反而还惭愧没有早日认清赵红真面目,害了她们受了许多苦,如此这般,便可以顺利地将这事揭过,往后高枕无忧。
她认为,温茹就挺适合做这个人。皇商之女,有钱有势,不惯会忍气吞声,而且在朝野中没有过多牵连,往后她前去致歉,一来二回,暗地里将人笼络,简直水到渠成。
*
温茹又在院子里宅了几天,琢磨着风头应该过去了,便想着出门透口气。
谁知铺子里的管事又急匆匆跑来,因着温年月出远门办事去了,她只能到温茹院子里跟温茹汇报。
管事说,赵红那个浑人近来总在温家铺子周围徘徊,今天更是直接打上门来,胡闹了一番之后,临走前宣称下月初一来拿温家嫡女给治腿的赔偿,让她们准备好,不然一定要闹得温家所有铺面鸡犬不宁。
“她要赔多少?”温茹烦不胜烦。
管事支支吾吾不敢说话,这时傅寄舟刚好过来了,看管事躬身在院子里跟温茹说话,一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过来。”温茹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旁边坐着。
傅寄舟只好过去坐下,坐姿端正严谨,不敢有一丝松懈。
管事抬手恭敬地跟他行了一礼:“见过表少爷,属下是温家东街绸缎庄的管事,鄙姓杨。”
傅寄舟颔首,旋即坐在温茹旁边当隐形人。管铺子的管事是外头的人,跟温茹说的也大抵是重要的事,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温茹却不计较,让他坐在旁边,这让傅寄舟心里暖暖的,觉得温茹千般万般好。
行完礼,管事仍是一脸苦相地看着温茹,最后只好为难地据实以报:“赵红说她瘸了一条腿,温小姐也当……赔她一条腿。”
傅寄舟闻言震惊地看向管事。
“呵,她想得倒是美。”温茹不是那种愿意吃亏的性子,脸上带着嘲讽,“下月初一是吧,等那日来找我,我去铺子里等她,我倒要看看是我赔她一条腿,还是她再赔我一条腿!”
管事觉得小姐有些意气用事,但她也觉得赵红这种浑人偏偏背靠着太女府,着实棘手:“家主下月十一才回来,小姐我们最好还是低调一些。”
“行了行了,你先下去,我想想办法,尽量不让她干扰到咱家铺子的生意。”温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管事只好抬手告辞,想着自家小姐这几年在铺子里的表现,不是个鲁莽的,稍稍放了下心,只希望,小姐能尽快想到应对之策。
等管事一走,傅寄舟便伸手抓住了温茹的袖摆,担忧地问:“你要如何做?不会又要佯装被她打中一次吧,上次你说未曾伤到,我便不信,这次不许再这样了,那赵红做了那么多坏事,咱不能直接告官么?”
“恐怕不行,她找上铺子要医药费,听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温茹撑着下巴思考,“我瞧着上次太女的态度不像是个放纵的,若是惹得那赵红再犯事一回,我们温家就能以苦主的身份将她告官,到时,太女不出面,便一定能将人关押起来。关押之后会发生什么,自然是可以另外操作。”
温茹说的并无错漏,傅寄舟却鼓着脸颊不开心。那赵红做了那么坏事,还害得温茹受伤,憋屈地窝在院子里不能出去,实在死不足惜。
“好了,你怎么气成这样了?”温茹抬手掐了掐他的脸,“赵红犯事,也不一定非犯我身上,为她吐了口血,我已经是大亏了,怎么可能还会再来一次?”
傅寄舟握住她手腕,做贼一般地将眼睛往屋里瞧。
“花庭不在呢。”温茹笑出声,“花庭只是看着严厉了些,但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说着,低下头,贴近傅寄舟的半边耳朵,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他上次还给我们关门……”
傅寄舟的脸颊瞬间便红了,将温茹推开,自己埋着头往外走。
谷昉等在院子外面,他知道傅寄舟会很快出来,但未防这次出来得这么快,忙跟了上去。
“诶,这就走了?”小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笑意。
谷昉瞬间了然,一定是小姐又调笑表少爷了,表少爷性子内敛,容易害羞,被调笑怎么也怼不回去,只能自己生闷气。
往日里看惯了小姐哄着傅寄舟玩,谷昉已经做到了面不改色,就是心里忍不住想着自家表少爷这是被小姐吃死了,要是以后成了婚,怕不知道被小姐欺负成什么样子。
傅寄舟一走,温茹便觉得院子空旷得厉害。很无聊,转念去想赵红的事,又觉得烦,最后不免有些后悔,不该把人气跑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孤单无聊得很。
那头,傅寄舟回到倾芜院之后,便把里间的卧室门关了,谷昉险些撞了上去,心里想着,这次气得这么厉害么?
没办法,只能去干点别的事,等着傅寄舟自己消了气。
谁知傅寄舟这一气,气到了晚间,谷昉去叫人用饭,傅寄舟让他送到门口。
谷昉有点犹豫要不要去叫小姐来哄一哄,但傅寄舟晚饭乖乖巧巧吃完了,不像是多生气的样子。
谷昉这一疑惑,一直到入了夜才解开,傅寄舟换了一身女装,在鼻梁处画了许多麻子。
“表少爷,你这……”
傅寄舟不待他说话,便将手边的一个包裹递给他:“换上,同我出去一趟。”
谷昉打开一看:“这不是表少爷您学裁衣时拿回来的样衣吗?”
“嗯,我们出去穿男装多有不便,穿了女装,快去快回。”傅寄舟点头,喝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