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的?”温茹出言诈她。
“嗯,你是?”被绑了手的女人二十出头,身强体壮,但外强中干,不是温茹她们的对手。
“来这干什么?”温茹不回答她。
那女人不知道她们是敌是友,但既然知道她来自矿上,那她来这的目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逃了个阉奴,准备抓回去,谁知把人吓得吞金自杀了,得再找人回去补上。”
温茹听她说的云淡风轻,太阳穴鼓鼓,恨不得当场揍她一顿:“带我们去矿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女人急了,疯狂挣扎起来。
“带我们去矿上,否则,将你皮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再一刀扎到你心口!”温茹拿凌迟之刑吓唬她。
那女人果然不敢乱动,见对方人多势众,想着回了矿上,也算自己场子了,到时候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带带带,你们别杀我,我带你们去。”
那女人带的路七拐八拐,走的多是还未开化的道路,光是提防脚下带刺的植物就要耗去不少心神。若不是有个经验丰富的宋卫长跟着,温茹只怕要被绕晕了。
走到中途,宋卫长看了一眼手里的舆图,贴到温茹耳边,轻声说:“小姐,我们好像正朝着前洲和许洲边界方向走。”跟她之前猜测的完全不一样。
前洲?温茹心下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但想到还未出这深山老林,没见着金银私矿,她决心暂且按下心头不安。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她们一行便来到了一座危崖。
温茹转头凌厉地看向带路的女人,那女人看到立马求饶,说矿场就在崖底,附近有绳索和筐子,她们平日是把绳子系在崖边的大树上,滑下去的。
按照她所说的,两个暗卫很快找到了绳索和竹筐。
温茹和宋卫长对视一眼,宋卫长抬手将带路的女人打晕,绑得严严实实,准备找个地方藏住。
温茹看了一眼,知道她们此行危机重重,实在没必要犹豫,便有些冷酷地开口:“装作失足而死吧。”
宋卫长本就是担心小姐受不了这种残酷的画面,才费心去藏,听温茹开口,果断地将绑住人的绸带松开,找到一处斜坡,径直将人掼向下方不远的一块尖锐的石头。
不多时便失了气息。
温茹没有回头看,在悬崖处来回查看了一番。如果按照那女人所说的地方下去,万一下面有监管哨点,那她们就是自投罗网。
四人不得不兵行险招,找了更陡峭、更偏僻的地方,用锋利的匕首扎进崖壁,小心翼翼下移。
温茹走在正中间,被宋卫长她们小心地保护着。
悬崖并不高,四人落地在一片针叶灌木中,忍受着针木扎肉的触感,她们看向眼前的景象。
还真的是一处矿场,悬崖正下方也的确有监管哨点,两个女人正点着灯坐在那里打牌,右侧方是两个相隔百米的矿洞,矿洞上方分别凿了字,金和银。
竟然是罕见的金银伴生矿床,难怪有人会为了它铤而走险。
她们蹲着不动,观察矿场动线的时候,金矿矿洞走出了一列被绳索绑成一排的男人,他们个个面白如鬼,脚步沉重颓唐。
他们似乎正要从金矿矿洞走到另一侧的银矿矿洞里,行进中,有人忍不住咳嗽,停下了步子,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边上穿着甲衣的女人嫌他拖累队伍步伐,凶狠地挥动长鞭,狠狠打到那人身上。
男人先是哀嚎了两句,接着倒地抽搐几下,竟是不动了。
“废物,给我拖下去。”
温茹听那男人方才咳的那声音,怀疑他是在矿洞里待久了,得了尘肺。这里的管事非但不给治,还将人活生生打得不知死活。
这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宋卫长按了按温茹的肩膀,让她不要冲动,又过了半个时辰,宋卫长基本看出这边的换防规律,便带着温茹她们绕过边防,进了矿洞。
矿洞里别有洞天。远远看去,她们都以为这只是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走进来却发现,对方为了隐蔽,也为了方便,干脆在底下修了个简便的二层高屋落。
听到屋落里声音嘈杂,宋卫长赶紧带着温茹闪到一侧的昏暗处。
“小姐,我们是现在离开,还是进去摸一摸有什么账本票据作为辅证。”宋卫长有些犹豫,如果小姐不在,她肯定是要进去搜查一番的,但小姐武术招式正经只练了四年,再不错,也难免忙中生错。
温茹怎么可能走:“进去找一找,有屋落倒是少了我们去找她们老巢的麻烦,矿里的票据大多有印章,足够作为证据了。”
宋卫长也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四人猫着身子,偷溜进去。
今夜她们的运气极好,随便一选便进了个头头的屋子,那头头正在内室里醉生梦死,偶尔能听到她训斥男人的声音。
隔着屏风,人影萎靡,服侍她的男人有好几个,都是阉奴里长得不错的,他们没有那物件,但对女人来说,并不是只有那一种方式才能得趣,轻拢慢捻,唇舌手足,样样都能玩出花样来。
为了少受些苦,那些阉奴也很是尽心。
淫|靡的声音让温茹有些耳热脸熏,恨不得当场聋掉,最后只能想着,自己是有对象的人,对象比他们都好看,她不能这么一撩就上火。就当她们在拍片,淡定淡定。
宋卫长才是真的淡定,毫不迟滞地在外间的屋子里翻找东西。她很清楚,这种秘密活动,只要有文字记载的,就一定包含有用信息。
但是很遗憾,外间并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会不会在内室里?”温茹也不想这么问,但是毕竟是重要的东西,放在内室似乎更合理。
宋卫长点头,让她们留在原地,自己独自蹿了进去,不多时便拿着一个木盒出来了。
“这么快?”
宋卫长垂着眉眼,忽然叹了口气:“里间有一个男人发现了我,趁其他人没注意,打开床边的机关,将里面的盒子扔给我。”
温茹听了很是难受。她们这一行只是为了拿证据,但真要拿人、救人却还要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们又会害多少人,死多少人,那帮助她们的男子还能不能活到官府来救人?
没有答案。
温茹心情沉郁地打开盒子,里头放着一叠巴掌大的账本,她抽出一本快速扫视里面的账目,直到将所有的账目都过了一遍眼。
这是一本记录金银矿运出方向的账本,每条账目下面,为了去向明确,核对清楚,都有专人的印戳,经手人的,接收人的。
“小姐,我们该走了。”宋卫长催促道。她们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多留一会儿便多一份危机。
“走不了了。”温茹从里面抽出两本账册藏到怀里,剩下的则装回盒子恢复原样,开口说话的温度像是突然浸了寒冰水,“徽州知府、锦洲知府的印戳都在其中……”
闻言,宋卫长眉目间神色严峻许多,刚要说这不是她们能管的,却又听温茹道:“傅菱的也在。”
第38章 他是要跟着温家走的。……
空气仿若有一瞬的凝滞。
“带迷药了吗?”温茹指着内室里的糜烂春情,冷淡地开口,“用上吧。那男人既然有心记住了床上的机关,他知道的事情肯定还有别的。”
宋卫长迟疑了片刻,才招手,后面的暗卫上前,小心谨慎地对着内室用了药,没一会儿里面不堪入耳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隐约还能听到有人跌到地上发出的闷哼声。
“将那男人弄醒,我们需要知道这背后藏得最深的人是谁。”温茹冷静道,“能让三洲知府效犬马之劳的,势必是京中的人物,我们若是不搞清楚,将来母亲将这些上报,定会招致报复,到时候打得我们猝不及防才叫糟糕。”
宋卫长听了亦觉得有理,但她心里也清楚,小姐这般是恐怕试图帮傅大人减轻罪责,毕竟若是有强权倾轧,那傅大人或许可以领一个被胁迫的剧本。
傅大人为何如此糊涂。
她若是被拿了,整个傅府都得遭殃,其中就包括还是傅家人的表少爷,届时会发生什么?
宋卫长进了内室,用可以解迷药的鼻烟壶将方才暗中相助的男人唤醒,那男人徐徐睁开眼之后,一脸警惕地看向眼前的人。
“郎君不必害怕,我们是好人,之前得你相助,我们万分感谢,但是要想彻底扳倒这个私矿的主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不知你是否还知道些什么?”宋卫长礼貌拱手。
那男人听她唤“郎君”有一瞬的恍惚,他方才相助完全是因为对这里人和事的厌恶。只要对方不是这里一伙的,他便愿意将东西给出去,但这不代表,他相信她们。
温茹拿着木盒走进来,见他还衣衫不整,连忙撇开视线:“我们来自炜京,的确有心处理这边的事,你若是不信任我们,可以随同我们一起出去,到时候有了上呈陛下的机会,你亲自送上证据也行。”
“陛下……”
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词,那男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希冀,说不定她们真的可以……
犹豫再三,他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齐:“我将东西藏在阉奴住所,你们可能带我去拿?”
宋卫长原本想让两个手下揽着人,但又想到受了恩惠的是自己,于是上前隔着衣服拉住他手腕,脚下生风,将人带到外间,轻声问:“哪个方向?”
男人眼前一恍惚,见后面三人也紧紧跟着,意识到这些人是有武功的,不由得心定,简明地指着方向,在躲过数拨巡视的监工之后,她们一同进了昏暗潮湿的阉奴住所。
空气中有一股发霉发臭的味道,但温茹她们脸上都没露出异样,这让偷偷看她们反应的男人再次放下了一层戒心。
此时虽然已经很晚了,但阉奴们还在矿洞里工作,阉奴住所没有人,男人径直走向靠里的一个床铺卷,撕开铺盖的外层,从里面掏出了几封信件来,犹豫了下,只抽出了其中两封递到宋卫长手上。
宋卫长打开后,同温茹一起看。
看到信件上,程王印戳的时候,温茹心神一晃,只觉得,果然如此。书里谋反的就女主一个,谋反这事要钱、要人、要兵、要权,银钱更是其中基础中的基础,女主手底下不可能没有见不得光的产业。
看书的时候,站在女主一方,只觉得女主有私产,有称皇称霸的底气,但真到了现实的状况里,这些藏着掖着的私产那就是黑产,经营生产的过程怕是比正常的产业要黑得多得多,受伤的都是些无辜百姓。
“你这信是从何而来的?”宋卫长有些惊奇,一个阉奴怎么拿到这种级别的信件。
男人扫了一眼四人,吞吐了一会儿,最后偏过头去,颇有些难堪地回答:“从往来的大官们身上偷来的……我从前靠偷东西谋生,偷起来容易。”
宋卫长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戳人痛脚了,不由得换了话题:“我们要走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带所有人可能有些难,但是带走你一个还是容易的。”
温茹也同意。
男人见她们都不嫌弃自己,眼眶有些发红,感激地点了点头:“我叫徐易,谢谢你们。”
她们刚要出去,却听见外面有人要进来了,四人忙带着徐易找了个昏暗之处藏身。
两个监工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进来,将人随手扔在某一张床上,扔完也不走,站在那里偷懒。
“这群废物不行了,还得找新人进来。”
“大翘几个出去到现在还没回,嘁,追个人都追不回来,吃白饭的。”
“你脾气是越来越差了,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初甩了你的段辑腿瘸了。高兴不?”。
“别跟我提他,他就是个虚荣无耻的贱男人!他那瘸腿我看就是前洲知府亲自干的,被一个男人拿捏,哪个女人能忍得下这口气。偏段辑自视过高,还觉得自己能得到那人的心,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这么多年,上头让他混进前洲知府后院找东西,连个影儿都没找到,废物一个。”
“是啊,要不是上头看他还能在前洲知府后院里当个耳目早处理他了。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把前洲知府卷入矿里的事算作自己的功劳,呵,金灿灿白花花的黄白之物,谁看了不动心,一年洲知府,十万雪花银,前洲知府也得为自己的钱途着想吧,他算什么东西。如今他腿瘸了,用作耳目都嫌他残废,上头派给他的护院都慢慢退回来了……你若是想雪恨,嘿嘿……”
“我同一个贱男人计较什么,男人不都这样吗,谁给口好吃的,就跟着谁跑。怪只怪我没人知府地位高咯。”
“上头不是要提拔人进京当官了吗?名单出来没?”
“这一次若是还没我,我不干了。”
“也不怕说大话……”
两个监工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了,两人一起往外走,临走,其中一个还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伤员,恶声恶气道:“狗男人,废物又没用。”
说完终于走了。
温茹心思深沉地从暗处走出来,宋卫长跟在后面沉默不语。徐易则是几步跑到那伤员身边,看着人已经进气没有出气多了,登时眼泪掉了下来,许久缓缓松开手,闷不吭声地回到温茹她们一行人的队伍里。
他知道,救不活了,没必要救。
宋卫长拍了拍他肩膀,仍旧隔着衣服拉着他手腕,同温茹她们一起,形同鬼魅一样穿行在矿洞里。外头夜色越发深沉,换防的人没那么警醒,几人还算顺畅地出来了。
这一趟运气极好,不仅抓到人开路,还在矿上救了个重要NPC,拿到了重要证据,但温茹却笑不出来。
“小姐,我们先回平武村吧,凭空消失会惹人怀疑。”宋卫长开口道。
“嗯。”温茹心不在焉地应下,回了老村长的农家小院仍是一夜未睡,看着面前的账册和信件,她只觉得整个人要裂开了。
最终,她决定再给傅菱一次机会,她想听傅菱亲口说她到底怎么想的,如果她真的是受人胁迫,她一定会帮她,就算是为了保护傅寄舟,她也不会让这事牵累到整个傅家。
天一亮,温茹便迫不及待离开,临走还带走了昨天闯进平武县的三名歹徒,未防老村长多想,还跟她许诺,她会将人送往县衙惩治,过几日还会有人来给她们修一条至少可供骡子行走的路来,方便商贩和本地人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