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安庭院,很是热闹。
丫鬟婆子小厮挤了一院子,咒骂吵闹声久久不断。
陈大娘子与陈小娘着急忙慌赶到安庭院,刚踏入院子,便听有女子低泣声传出。
二人同时一惊,加快了脚步。
走进院里头,便见一间屋子外守着几个粗使婆子,声音正是从那屋里传出来的。
陈大娘子提了裙摆便闯进去,婆子没有拦着,也没给陈大娘子半分好脸色。
甚至朝陈大娘子飞了几个轻蔑厌恶的冷刀子。
陈大娘子心系儿子自是没发现,却刚好被后头的陈小娘收入眼里,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虽说陈二郎名声不好,但府中下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对陈家向来客气,若非出了大事,断不会这般不待见嫂嫂。
还不等她琢磨出个什么来,便听屋里传来陈大娘子的尖叫声,她顿时一惊,也就顾不得什么赶紧进了屋。
看清屋里的一幕,陈小娘怔住了,要不是陈大娘子将人抱着,她都没认出来那竟是陈二郎。
陈二郎被几个婆子围在中间,大冷天的衣不蔽体,身上隐约可见棍棒所致的淤痕,脸也肿的没个人样了。
“我的儿啊。”
陈大娘尖叫不断,抱着陈二郎心疼的眼泪直流,嚎了一顿后便指着屋里的婆子小厮怒骂,“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凭什么这么对待我儿,一些个畜生东西,我定要将你们乱棍打死!”
陈二郎许是被打怕了,躲在陈大娘子怀里一声也不敢吭。
“我呸!”一婆子朝陈大娘子碎了一口,横眉竖眼万分嫌弃道,“到底谁是个畜生东西,做出这样的事,没将他打死已是看在我们陈小娘面上,换作旁人早剁了扔进池塘喂鱼了事!”
“就是,养出这么个祸害,也不知道祖上造了什么孽!”
“若是我儿孙这般禽兽不如,我早就乱棍将他打死了,拉出来到处晃荡也不嫌丢人现眼。”
“想要打我们,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有其子必有其母,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安庭院住着的都是在外院伺候,做粗使活计的,打骂起人来那可是丝毫不留情面。
陈大娘子何曾遭受过这般辱骂,当即就被气的说不出话,捂着胸口竟像是要昏厥过去一般。
闹道这个地步,陈小娘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她看了眼另一边被几个丫鬟照顾着的采芯,皱眉问道。
“都像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弄清真相,她不敢公然偏颇陈家,否则必会失了心。
很快,陈小娘就从一婆子的口中得知了原委。
竟是昨夜陈二郎强行占了采芯。
据采芯所说,昨夜戌时她应交好的姐妹环儿所约,至安庭院教几个小丫鬟刺绣,戌时四刻她从环儿所住的下人房里出来,欲回降香院,却在院外被陈二郎拦劫打晕,醒来后便在这屋子里,发现已没了清白。
而陈二郎咬死不认,竟还疯言疯语说他自己明明是在降香院大姑娘的房里,根本没有强迫过采芯。
二人各执一词,纠缠不休。
事实摆在眼前,安庭院的下人相信谁一目了然,且对陈二郎污蔑大姑娘极其愤怒,气急之下便动了手,婆子丫鬟打了不出气,还唤了小厮过来将陈二郎痛揍了一顿。
听完始末,陈小娘与陈大娘子皆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
昨夜戌时四刻二郎明明在降香院后墙,怎么可能来安庭院强占采芯。
采芯昨夜是在大姑娘屋里守夜,也根本没出过降香院。
这是怎么回事!
陈大娘子与陈小娘纷纷看向采芯。
可采芯只低头哭泣根本不看她们。
陈小娘眼底泛起一丝寒气,她就说事情怎么出乎意料呢,原是这个小蹄子背叛了她!
该死的下贱东西!
“陈家二郎在外头如何我们管不着,但知州府里的人却不是他能动得的,欺负了采芯姑娘不说,竟还敢攀咬大姑娘,简直是恶毒至极!”
那婆子气不过,当着陈小娘的面怒骂道。
许是仗着有人护着,陈二郎才又抬头恶狠狠道,“我说了我没碰过这个贱人,昨夜我分明是应大姑娘的约去了大姑娘房里!”
婆子小厮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到了这种地步还乱咬,你们陈家究竟安的什么心!”
“不信是吧!”陈二郎咬牙切齿道,“大姑娘房里的帐子是淡紫色的,床上共有两床被子,三个软枕,床边脚踏是红梨木所制,你们若不信便去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是屋里没灯,他是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微光隐约瞧见的,但也只看到了这么多。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激动的抓着陈大娘子道,“还有,还有我屋子里有大姑娘亲笔写的邀约信,母亲,你可将信拿来了?”
陈二郎这么一说,一屋子的下人都怔住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这畜生怎么会说的这么笃定。
但是他们绝不相信大姑娘会深夜邀约陈二郎。
陈大娘子被陈二郎抓的生疼,她却没有应陈二郎,而是紧皱着眉头看向陈小娘,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小娘几不可见的对她摇了摇头。
陈大娘子的神色顿时就黯淡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怅然若失。
“母亲,你说话啊,母亲。”陈二郎急切又激动的摇晃着陈大娘子的胳膊,陈小娘终是看不下去,出声道,“我与你母亲刚从降香院出来。”
“那你们一定看到了对不对,她房里是我说是那般布置吧,我就说我没说谎,我昨夜就在大姑娘房里。”陈二郎疯疯癫癫的笑道。
“二郎!”陈小娘皱着眉头,不认可道,“切莫再胡说了。”
陈二郎笑容一僵,无措的看着陈小娘。
“大姑娘房里的帐子是淡青色,脚踏是柚木,被子软枕与你说的也都不一致。”陈小娘缓缓道。
在陈二郎惊愕的目光中,她的语气骤冷,意有所指道,“我们很早便去求见了大姑娘,没人置换过里头的东西。”
她此时哪还能不知是被苏月见反算计了。
她们都中了计。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采芯有一屋子的丫鬟作证,又被人当场抓了把柄,任陈二郎说破了天去,昨夜都只能是他强占了采芯。
若她猜的不错,应该不是采芯背叛了她,采芯是大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若不是犯了大错,绝不会就这么被舍弃了,多半是采芯昨夜露了马脚被发现了,降香院将计就计,设计了今天这么一出。
采芯昨夜根本不可能来教小丫鬟刺绣,那一屋子所谓的丫鬟证人不过是听命行事,陈二郎身上的伤,是降香院对陈家的报复,也是在警告陈家。
至于采芯为何要乖乖听话,反咬陈二郎一口...
恐怕是被降香院找到了软肋。
而对采芯的惩罚,呵,出了这么大岔子,又落到了陈二郎手里,根本不需要她苏月见出手,采芯就活不下去。
陈小娘眸子微暗,就是不知,采芯有没有将她招出来。
眼下不管如何,她都要先撇清关系。
就算采芯说了什么,她咬死不认便是。
陈大娘子再愚笨,也大约明白了些什么,她慌乱的看向陈小娘,不知所措。
陈小娘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陈二郎想来是被打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陈小娘冷冷道,“陈大娘子还是带回去好生管教一番,至于采芯...”
陈小娘瞥了眼被丫鬟们扶着的采芯,轻飘飘道,“陈二郎既然碰了她,便该要负责任,将她一并带回陈府吧,陈二郎切记,莫要再疯言疯语,害人害己。”
“若再听人诋毁我们大姑娘,我定不轻饶!”
陈二郎还想说什么,便被陈大娘子捂嘴拦下了,她瞪了眼采芯没好气道,“走吧,跟我们回陈府。”
回去再好好收拾这个贱蹄子!
“慢着。”
白蔹木槿一同踏入房内,身后跟着菘蓝。
陈小娘眼神一紧刚要说什么,便被白蔹幽幽打断,“采芯是我们降香院的人,一向得姑娘喜爱,陈府就想这么把人接走,未免太过托大了。”
陈大娘子扯了扯唇角,没好气道,“你们还想如何!”
此般算计他们,还觉不够么!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降香院的计谋,为的就是要他们丢人现眼!
木槿瞥了她一眼,冷声道,“陈大娘子好生威风,欺了我们降香院的人,还如此理直气壮,怎么,是想去公堂上走一趟?”
听得公堂二字,陈家人皆是一僵。
伪造的书信还在大姑娘手里,且还有采芯这么个人证,若是要深查,对她们可没半点好处。
“两位姑娘说的对,采芯姑娘是大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自然不能轻慢了,此事,不知大姑娘是何意思?”陈小娘瞪了眼陈大娘子后,温声道。
陈大娘子垂首没再吭声。
认真算来,除了没成事他们也没什么损失,若是再追究下去,反而得不偿失。
“对,的确是二郎有错在先,此事我们听从大姑娘的意思。”陈大娘子压下不甘,僵硬的扯了扯唇道。
木槿看向采芯,后者眼里隐有期待之意。
她勾唇冷笑了声,做了这种事还妄想姑娘救她,想的倒是美。
“事情已经发生了,姑娘就是再心疼也改变不了什么。”木槿板着脸道,“但府里都知道采芯很得姑娘看重,今日平白经此一难,姑娘断没有置之不顾的道理。”
“所以...”木槿看向陈大娘子,冷声道,“陈家负责是必须的,但是得依着规矩来。”
陈大娘子一怔,“什么规矩?”
接个下贱丫鬟回去还需要什么规矩!
“采芯是奴籍,姑娘倒也不奢求陈家当正妻娶回去。”木槿淡声道,“所以就按照纳良妾的规矩将采芯抬回去,但采芯好歹跟了姑娘这么多年,所以以良妾身份入陈府可以,但是得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光明正大的摆几桌宴席。”
陈大娘子当即尖声道,“不可能!”
什么下贱东西,还想做良妾,还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她配吗?
陈小娘面上也略有僵硬。
大姑娘可真是好手段!
不仅叫他们吃了这个哑巴亏,还用这种方式来恶心人,八抬大轿那是娶正妻的,抬一个丫鬟回去算个什么事.
这不是明晃晃的落陈家的脸么!
“不行啊?”白蔹莞尔,“好,你们若不愿那就算了。”
“咱们公堂见。”
陈大娘子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上来,急忙看向陈小娘。
陈小娘也跟着皱了皱眉。
八抬大轿抬个妾室回去虽是有损颜面,但好歹能将这事平下去。
要真闹大了,被老爷晓得她也参与了这事,后果不堪设想。
“白蔹姑娘留步。”
陈小娘追上去,打着圆场道,“这事本就是陈二郎犯浑,合该给采芯姑娘体面。”
这哪是给采芯体面,分明就是来恶心他们!
“嫂嫂你说是吧。”见陈大娘子不吭声,陈小娘转头笑着看向她,眼里的威胁之意甚浓。
如今的陈府早就今非昔比,唯一的仰仗就是知州府的陈小娘。
陈大娘子自然不敢违逆了她,只得扯着唇应几声是。
白蔹却笑了笑,幽幽道,“那就劳烦陈大娘子明儿一早带媒婆与陈二郎的八字来向我们姑娘下聘礼,求娶采芯吧。”
陈大娘子瞪圆双眼。
媒婆,八字,聘礼?
她当是娶正妻呢!
“来人,带采芯姑娘回降香院,等着陈府上门求亲。”白蔹才不管她们如何不敢置信,吩咐人将采芯带走,临了落下一句,“姑娘说了,过时不候。”
陈大娘子两眼一翻,差点儿气晕过去。
陈小娘将指甲扣进了肉里。
采芯知道的太多了,又是关键人证,她们必须将人要过来!
苏月见这是在威胁她!
“这该如何是好啊。”待屋子里的人都散了,陈大娘子才抹着泪道。
陈小娘瞥了眼陈二郎,冷声道,“若还想安生,就照她说的做。”
苏月见明显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眼下此般是在有意羞辱报复,且人证物证都捏在她手里,若不让她把气顺了,闹到老爷面前,她与陈家人一个都逃不掉。
第18章 忠心即可
卯时,苏月见才幽幽醒来。
“姑娘醒了。”花楹听得动静一边打帐一边将她扶了起来,“姑娘可好些了?”
苏月见轻轻嗯了声,虽仍有些不适但也已不是太过难受。
花楹瞧她脸色尚佳,便知应无大碍,俏声道,“奴婢给姑娘梳妆。”
“对了,陈大娘子已经走了,明日一早过来下聘迎采芯过门。”花楹说完,又小心试探了句,“采芯带回院了,闹着要见姑娘。”
苏月见微怔,只须臾便淡声道,“不见。”
花楹闻言眼睛一亮,笑容灿烂了几分。
采芯这个时候求见,无非就是想求情,她就怕姑娘一时心软去见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采芯落得这般结局都是她自个儿找的,怨不得旁人。
苏月见的确没有见采芯的心思,来龙去脉她已清楚,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没必要再多费口舌。
顿了顿,她道,“人呢。”
花楹眨眨眼,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苏月见问的是谁,当即皱着眉道,“在门口立着呢。”
“菘蓝打不过他,且姑娘没下令也没硬来,眼下两人正在屋外大眼瞪小眼,白蔹姐姐怕二人又打起来,就在外头盯着。”
苏月见一怔,“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