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刚好够苏月见听见。
她瞪了眼男人,只觉得气闷不已。
她何时答应他留下了,就敢在这儿大言不惭,是以为父亲能做她的主?
“你叫什么名字?”
苏京墨朝苏月见点了点头,又看向男人道。
男人一怔,抬头看向苏月见。
他不记得。
苏月见,“…”
她怎么知道他叫什么!
“父亲过来可是有事?”苏月见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提起正事,苏京墨便没再追问,沉声道,“你房里有个丫鬟去了陈家,可是事出有因?”
他知道苏月见向来不待见陈家的人,又怎么可能将贴心的丫鬟送过去。
是以,不免想到了某些可能。
苏月见袖中手指紧紧攥着,面上却风轻云淡道,“他们两情相悦,我也不好拦着。”
苏京墨提起的一颗心稍微放下,“原是如此。”
没有什么龌龊便好。
“即便如此,日后也与陈家人少些往来,尤其是大房的。”苏京墨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了句。
苏月见颔首应下,“女儿知道。”
苏京墨似是有什么要事缠身,问了想问的便匆忙离开了。
临走前又看了眼门口立着的男人,问苏月见,“身份可清白?”
苏月见垂首,“清白。”
才怪。
苏京墨驻足沉疑片刻,又问,“武功如何?”
苏月见咬咬牙,“尚可。”
“比之菘蓝如何?”苏京墨锲而不舍追问。
苏月见没立刻回答,片刻后,菘蓝主动道,“过之不及。”
虽然恨极了这人,但论武功,他确实远不及。
苏京墨眼睛亮了亮,松快笑了声,“如此便好。”
顿了顿又朝苏月见道,“罚也罚了,只要牵扯不大,便饶了他吧。”
而后又看着男人意味深长道,“只要,忠心即可。”
男人当即拱手,郑重道,“别无二心。”
苏京墨笑了笑,摆摆手道,“好生护着姑娘。”
说罢大步离开了。
苏月见盯着苏京墨疾步如飞的身影,皱了皱眉,直到再也瞧不见才收回视线。
她瞥向垂首立着的男人,好半晌才冷声道,“你倒是聪明。”
男人静默不做声。
苏月见冷哼了声,转身进了屋。
走到一半,才淡淡撂下一句,“进来吧。”
男人眼睛一亮,抬首应下,“是。”
第19章 赐名
黄昏洒在窗棂,屋里泛起淡红的光晕,温暖而又温馨,可气氛却并不和谐。
两日滴水未进,令男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然眼底却分外平静,有股势在必得的坚定。
苏月见盯着他瞧了半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若说讨厌,并不是,恨么,也谈不上。
初时只是迁怒。
迁怒过后,是觉得男人不如她意,不愿一走了之撇清干系,便怒火丛生。
当然,不排除男人无形中露出的强势将她的气焰压了下去,而心生不忿。
然这许多情绪都已在这两日不知不觉的散去许多,
她本也不是什么气性大的,只因突遭变故情绪才逐渐失控。
待一切平息,心境便又不一样了。
“护院与府兵是不一样的。”不知过了多久,苏月见才淡淡开口,“你身份不明,来路不详,想留在府中只能以护院的身份。”
说到这里,苏月见起了股捉弄之心,眼里划过一丝恶趣味,“眼下府里的护院大多是奴籍,你要留在我身边,只能做我的奴。”
男人不论从哪里看,都不是给人做奴才的,就算是失忆,应当也忍受不了这般轻视侮辱吧?
“好。”
“若你不愿,那就只有请你离开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叫人照料你到身体痊...”苏月见一顿,神情微惊的盯着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抬眸看她,语气平淡的不像话,“我愿意。”
苏月见眨眨眼,“...”
她不过是吓唬他,想让他知难而退,却没想他竟愿意,还答应的这般干脆。
“你失忆了可能不清楚,奴籍与平民是不一样的。”苏月见愣了好半晌才又道。
“我清楚。”男人目光坚定道。
苏月见,“...”
她动了动唇,终归是什么也没说,脸色却已然冷了不少。
“能屈能伸,心性倒是不错。”
像他这般武功高强,气质不凡的人该有更大的作为,却不知为了什么偏要留在她这一方小院甘愿为奴,苏月见莫名的觉着生气,还有些烦躁。
而苏月见又怎知,面前的男人审犯人无数,哪怕失忆也最是会察言观色,他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她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奴,我在哪儿你便在哪儿,只听我一人命令。”苏月见冷声唤来白蔹,“把旁边的杂屋打扫出来。”
眼神自男人身上一扫而过,“既是为奴,这衣裳以后就不必再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小公子。”
她倒是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白蔹怔了怔,怎么就从护卫变成了奴?
但看男人一脸平静,便也没说什么,当即就出去吩咐了。
苏月见又趾高气扬的立了一长串规矩,左右不过是要男人唯命是从,不许抗命,要护她周全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等等。
男人听得认真,微垂的眼底却早已染着笑意。
说了诸多却并未提要他签卖身契,没有卖身契,哪能算奴。
她最是嘴硬心软,爱虚张声势。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男人不出声,苏月见皱眉斥道。
男人拱手弯腰,态度很是恭敬,“奴记着了。”
苏月见,“...”
她感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她说这么多就是想要他觉得屈辱,心生退意,可这人...
“奴记得,按照规矩,应该请姑娘赐名。”
苏月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刚要呛声,便想起男人失忆不记得姓甚名谁,若留在她这儿,总得有个称呼才行。
她按下心头的烦闷,余光瞥见了桌上的书,那是师父给她的医书。
“自己选吧。”苏月见没有心情给他取名,拿了书书扔进他怀里,医书里有不少药材名适合取名,方便又不费脑子。
男人接住医书,愣了愣后,随手翻开。
不多时他的目光便定住了,他眼睛一亮,将医书反过来朝着苏月见指了一个药名,“就它。”
苏月见看清药名,微微一怔,“望月砂?”
“望月。”男人道。
他这两日知道了她的名,里头便有一个“月”字。
苏月见神色复杂的盯着男人,“你确定?”
男人坚定点头,“嗯。”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望月砂,干燥,色微褐,治目中浮翳,劳瘵五疳,痔疮痔瘘...”苏月见盯着男人,幽幽道。
男人跟着低头去瞧“望月砂”旁边的注解,愈看脸色愈沉,直到苏月见最后一字落下,男人从进屋就平静的脸色终是有了裂痕。
“简单来说,望月砂就是兔子粪便。”
苏月见难得见男人吃瘪,浅笑里带着几人幸灾乐祸,“还要用它吗?”
男人垂目,视线下移落在了“望月砂”后头的药材上,他神色微滞,下意识轻轻念出声,“南烛。”
这两个字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若在哪儿听过。
“属杜鹃花科,药用极少,多半用于强筋益气的方子。”苏月见挑眉,“你喜欢?”
男人瞥了眼旁边的注解,确定不是什么粪便后合上书,点头,“嗯。”
苏月见收回笑意,淡淡嗯了声,“那就叫南烛吧。”
话才落,便见刚被赐名的南烛身形一晃,竟有眩晕之势。
苏月见神情一紧,忙站起身疾步走了过去,然脚步却停在了男人一步之外,眼睁睁看着人一头栽在了地上。
苏月见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
嘁,她还以为他是铁打的呢。
把过脉后,知道人是体力不支,苏月见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死不了就好。
杂屋很快就被收拾了出来,床,被褥,木柜等一切用具都是新的,虽都算不得上乘,但也不是什么次品,趁南烛昏睡,白蔹叫丫鬟量了他的尺寸,去铺子定制衣裳。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白蔹对南烛是有意照拂。
花楹看着布置好的杂屋很是不解,“白蔹姐姐,他只是个奴才,何以此般优待。”
白蔹看了眼床上昏睡的男人,意味深长道,“他只是现在看起来是姑娘的奴。”
“不懂。”花楹茫然的摇摇头,“什么叫现在看起来是奴。”
白蔹耐心道,“姑娘可有叫他签卖身契?”
花楹摇头,“没有。”
“没有卖身契,衙门未作登记,如何算是奴?”白蔹饶过屏风走到门边,眼底盛着别样的笑意,继续道,“况且,我这番安置,姑娘可有说什么?”
“没有。”花楹跟上去应道,“姑娘听了只点了头,没说不合适。”
这也是她纳闷的地方,姑娘分明说是留他做奴的,可白蔹姐姐的安排根本不是奴应该有的规制。
就说这屏风,可比菘蓝屋里的差不了多少。
见花楹仍是不解,白蔹轻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小丫头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花楹瘪着嘴揉了揉额头,跺跺脚撒娇,“白蔹姐姐。”
“好了,我说与你便是。”白蔹宠溺的笑了笑,道,“南烛虽来历不明,但周身的气质非常人可比,恐怕非富即贵。”
若只是富倒还好,若是贵...
这两日她仔细观察过,在身受重伤初醒的情况下,站了整整两日连一步都没有挪动过,这不但是毅力可嘉,也说明他体能过硬,她问过菘蓝,就算是练武之人也极少有人能有南烛这般魄力,除非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
富家子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少有人能吃这份苦。
可南烛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那份矜贵,绝不会是江湖人所有的。
贵气且受过某种特殊训练的人...
她不敢往深了想。
“他如今只是失忆才答应留在姑娘身边为奴,若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难保不会迁怒姑娘。”白蔹幽幽道,“所以,姑娘虽想以此将他逼走,但不会真正让他受什么屈辱,以免他日引来祸端。”
花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瘪嘴道,“所以待他恢复了记忆便要离开,这哪是奴啊,分明是养了个金疙瘩,说不得,得罪不得。”
“也可以这么说。”白蔹瞥了眼屏风,幽幽道,“是去是留,实则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只愿来日他恢复了记忆,不论他是多么高高在上尊贵非凡的人,都会念着姑娘今日的救命之恩与收留之情,善待姑娘。”
“好了,回屋吧。”
白蔹花楹离去后,屏风后昏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难道真如白蔹所说,他是高高在上尊贵非凡的人么?
努力回想了半晌,除了头疼愈甚外,没有想起任何东西,南烛皱了皱眉作罢。
早晚会想起来的吧,不急于这一时。
只是,他隐约觉得,他好像身负什么耽搁不得的要事。
第20章 入v通告
南烛在屋内养了三日,才被允许下床。
用苏月见的话说是,死了就白费了她一番功夫,不划算。
恰好新做的衣裳也送了过来,与府中护卫的款式有些不同。
料子柔软,窄袖束腰,白蔹的眼光向来不差,选的颜色很适合南烛。
是以,当南烛一身青色劲装出现在人前时,叫人又惊又叹,尤其是院里的小丫鬟,纷纷红了脸。
这哪像是奴,分明是贵公子哥儿,
苏月见面无表情的看向白蔹,后者无辜的耸耸肩,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见识过南烛锦衣华裳时惹眼的模样,这次不论是料子还是款式,她都选的很是低调,颜色大多是纯色加一点暗纹,款式也尽量简单,奈何男人生来矜贵,就是这般素净的劲装,也能叫他穿出一身尊贵的气质。
白蔹也很无奈,人家与生俱来的贵气,她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给他换上小厮的衣裳,且就算换上,那也是与众不同的。
苏月见盯着面前一脸平静,像是丝毫不知自己有多惹眼的男人,无声叹了口气。
罢了,就这样吧,留在身边养养眼也是好的。
“姑娘。”木槿越过屏风,看见南烛时微微怔了怔,但很快便恢复如初,沉声道,“陈小娘在打听南烛。”
苏月见皱了皱眉,她竟还没死心。
“张妈妈给院里好几个粗使丫鬟婆子使了银子,想从她们口中打听南烛是何时来的降香院,又是什么身份,今儿已有三个丫鬟两个婆子将此事禀报给了素吟。”
苏月见扫了眼南烛,冷笑道,“她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陈二郎虽然被摆了一道,但他又没傻,自然清楚自己是实打实的到过苏月见的寝房,且采芯说的是真是假,别人不知,他们自个儿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加上陈小娘先前本就对柴房起了疑心,而如今院里平白多出一个俊俏的男人,陈小娘并不愚笨,很容易就能猜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