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蔹气笑了,踱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妈妈,“张妈妈别着急啊,你的罪责自是跑不了,待听完我这儿的罪状再替陈小娘揽罪也不迟。
陈小娘与张妈妈身体一僵,她们还落下了什么把柄?
“这是府中所有铺子的账目,我刚刚随手翻了几本陈小娘拿出来的账目,竟与我手中的有些不同呢。”白蔹从婆子抬进来的箱子里拿出了几本册子,幽幽道。
陈小娘神情一滞,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陈小娘不信?”白蔹将从箱子里取出来的账本递到陈小娘面前,“那就请陈小娘好生看看。”
“陈小娘每从账上支出的一笔银子这上头都记得清清楚楚,若是陈小娘不认,那我就只有去请陈家家主过来认了。”
事发第二日,白蔹便按照苏月见的吩咐,去查了府中所有铺子。
当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拢共加起来,府中每年进项的二十个点都被陈小娘挪为了私用。
其中一半进了陈家。
“陈小娘肯定不解明明已经做的万无一失,我为何还是查出来了吧。”白蔹看着陈小娘青白交加的脸色,缓缓道,“陈小娘大概是忘了,这府中的主母是芫华郡主,是宁王府的嫡女,是当今天子的堂姐,郡主娘娘虽已故去多年,但苏府还轮不到陈小娘任意妄为。”
“我的娘是芫华郡主的奶嬷嬷,曾教导过宁王府几位姑奶奶,她的见识与手段可比陈小娘要大的多。”白蔹起身睥睨地上的二人,“陈小娘这些年在我们姑娘身上花的心思,耍的手段,真当姑娘不知么。”
“姑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陪陈小娘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倒叫陈小娘忘了,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子。”
白蔹话落,屋里静若寒蝉。
陈小娘快速的翻着账本,果然如白蔹所说,她每挪用的一笔都清楚记录在册,甚至连去向都标注在后。
半晌后,她无力的合上账本,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她一个庶女嫁入知州府,又是妾室,陈家人根本就没瞧得上她。
若不是她几次三番有助于陈家,他们哪能像现在这般供着她。
可她又无生财之道,所有开销只能从府中抽取,她自问做的干净,却没想到这一切早就被苏月见看在眼里。
她费尽心思的捧杀,到头来不过是被人当乐子戏耍。
这口气,她如何忍得下!
可眼下她忍不下也得忍。
老爷向来不喜陈家,若知道她拿了府中诸多银钱补贴陈家,再加上蚀香散一事,她就没有活路了。
在外人眼里她是风光无限,可只有她自己晓得,她这些年过的有多么如履薄冰。
老爷看似待她好,可她明白老爷从未将她真正放在心里过,即使瞧着疼爱朱儿榆儿,他们也远远比不过苏月见在老爷心里的分量。
所以,她便不能放弃与陈家人的往来。
娘家人有出息了,她在府中才能好过些。
可谁知陈家后辈各个资质平平不说,竟还出了陈二郎这么个老鼠屎,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不,不可以,她不可以就这么认输。
朱儿榆儿还小,若她被赶出府,他们必会受到牵连。
陈小娘从低泣到大哭,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大姑娘,是妾身错了,求您看在我为苏府诞下一双儿女的份上,给妾身一次机会。”陈小娘跪着行到苏月见身边,抓着她的裙角祈求道,“朱儿还未及笄,还没说亲,虽然做错过一些事,但她好歹是大姑娘的亲妹妹啊,若此番被我牵连,她将来可怎么办啊。”
“还有榆儿,榆儿最爱亲近大姑娘,他的天赋大姑娘也瞧见了,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万不能被我连累了啊,求大姑娘看在二姑娘三郎的份上,饶妾身这一次吧。”
苏月见微微皱眉,扯了扯裙角,“放开。”
“大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明日便将府中账目钥匙交给大姑娘,此后亦不与陈家有半点往来,求大姑娘宽恕妾身一次。”
陈小娘哭的几近昏厥,手里却死死拽着苏月见的裙角。
她知道苏月见是疼爱苏零榆的,定不会忍心让苏零榆背上小娘谋和外人给府中嫡女下药这个污点。
“大姑娘只要答应让妾身留在府中,妾身日后什么都听大姑娘的,万不敢再做任何对不起大姑娘的事。”
苏月见眉间的烦闷愈甚。
“你犯下诸多错事时,可有为二妹妹三弟考虑过,如今事情揭露倒要我为你一双女儿留情面,陈小娘这算盘打的还真是好。”
可话虽如此,苏月见却真舍不得叫苏零榆受此牵连。
父亲说过以三弟的聪颖将来定有一番成就,若今日因陈小娘染了污点,当真不值当。
许是看出苏月见的心软,陈小娘便得寸进尺要去抱着她的腿求饶。
“大姑娘,妾身定以此为戒,再不敢犯,求大姑娘饶了妾身吧...”
“你放开!”
苏月见被缠的烦,便要起身将她甩开,可奈何陈小娘死死抱着她的腿不放,饶是白蔹木槿二人合力都没能将人拉开。
两个婆子上前帮忙,却又怕弄疼了苏月见,难免束手束脚,只得怒吼道,“陈小娘,你放开姑娘!”
“大姑娘,求求你便绕妾身这一回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榆儿将来是要去考取功名的,不能背上这个污点啊。”陈小娘不管她们如何掰扯,手上的力道半点未松,饶是被两个婆子掐了好几下也强忍着。
苏月见没想到陈小娘竟如此放得下脸面,气的面色铁青。
“你休想以此逼迫我,还要不要脸了!”
哪知陈小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只要大姑娘肯绕妾身这一次,不要脸面也使得。”
命都要没了,还要脸面作甚。
苏月见被围着几番拉扯心情烦躁到了极致。
余光瞥见立在一旁看热闹的男人,她瞪圆双目,“你杵着作甚!”
南烛这才收回唇边的笑意,沉声道,“都让开。”
他不是故意看热闹,只是觉得气的跳脚的大姑娘,与平日端着的样子截然不同,瞧着,很是有趣。
南烛话落,丫鬟婆子皆起身让开。
陈小娘偏过头瞧了眼南烛,正欲继续哭诉却见南烛冷着脸抽了菘蓝腰间的刀。
“你...你要做什么。”
陈小娘吓得往苏月见的方向挪了挪,也抱得更紧了。
苏月见蹙眉,烦躁的跺了跺脚。
“我是姑娘的人,自是不舍得伤了姑娘,那便只能伤你的手臂了。”南烛提着刀,面色冷冽的走近陈小娘。
白蔹几人都被他这番举动吓着了,顿时惊的瞪圆双眼。
她们虽时常疾言厉色,也有些手段,可却从未动过真刀实枪。
菘蓝怔了怔,却突然明白了什么,沉声道,“别叫血溅着姑娘。”
南烛淡淡回了句,“一刀斩断,不会脏了姑娘的衣裙。”
苏月见刚开始还真以为南烛要砍陈小娘的手臂,直到菘蓝开口她才明了,瞧见男人眼里的恶趣味,苏月见烦躁的翻了个白眼儿,“要砍就快点儿,叫血溅在我身上饶不了你!”
“是。”
南烛应声,举起刀毫不犹豫的落下。
“啊!”陈小娘惊叫一声,果断松开了苏月见的腿,而那把刀正在她刚刚手臂的位置。
苏月见僵硬抬眸,神色木然的望向南烛,他竟是真的想砍人。
趁着这间隙,两个婆子已将陈小娘紧紧抓住。
这时候的陈小娘似是被吓着了,竟也忘了反抗。
苏月见盯着南烛瞧了半晌,才理了理裙子气冲冲往外走,“白蔹菘蓝随我走,你们将她给我看住了,我去禀报父亲!”
姑娘脚步飞快,活像后头有人追她似的。
直到苏月见的背影消失在院落,南烛才收回视线,唇角却微微上翘。
不仅会虚张声势唬人,还胆子小。
苏月见步伐如飞,快到书房才稳住了气息。
狗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下手竟如此果断狠历!
若陈小娘反应慢一步,必是要血溅当场。
苏京墨身边的小厮见了她忙进屋禀报,没过多久便从书房出来了三个人,各个面有郁色。
苏月见认识他们,是父亲的下属同知,判官,吏目。
几人遥遥抬手,苏月见一一回礼。
待几人离开后,苏月见才朝白蔹菘蓝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是。”
苏月见很少来找苏京墨,来书房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踏进书房,她一眼便看见坐在书案前的苏京墨。
他正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面上疲态甚浓,瞧着竟比前几日憔悴了许多。
苏月见愣了愣,驻足不前,还是苏京墨先发现了她,温声笑了笑,“阿月来了。”
“父亲。”
苏月见屈膝见礼后,缓步上前。
“阿月倒是很少来寻我,来,陪为父喝盏茶。”
苏京墨也不问苏月见此行目的,起身走至茶案,朝苏月见招手道。
“是。”
苏月见按下想说的话,走过去接过苏京墨手中的茶壶,轻声道,“父亲,我来吧。”
苏京墨愣了愣,才放手点头,“好。”
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显然对苏月见的到来很是开怀。
苏月见的茶艺是方嬷嬷手把手教的,而方嬷嬷煮茶的功夫,可是得过宫中的娘娘们的夸赞,是以,当苏京墨瞧见苏月见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后,好半晌没回过神。
不知是在想起了什么。
“父亲。”
苏月见将茶盏放在苏京墨面前,唤回了苏京墨的思绪。
他回过神笑着应了声,拿起茶盏浅饮一口,顿时眼睛一亮,“阿月煮茶的功夫甚好。”
“谢父亲夸奖。”
苏月见浅笑道。
方嬷嬷说过,母亲在世时,常与父亲煮茶论诗,好不惬意。
只可惜母亲走时她年纪尚小,已无甚印象。
“这可是为父第一次喝阿月亲手煮的茶。”
苏京墨放下茶盏,叹了口气道。
苏月见微微一顿,道,“父亲若喜欢,女儿便常来。”
苏京墨大笑了几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面上的疲惫却散去不少。
苏月见见此眼神暗了暗,她安静的给苏京墨添上茶,似是不经意道,“瞧父亲近日颇为疲乏,可是有什么棘手之事?”
苏京墨一怔,端起茶盏掩下不自然的神色,笑道,“是些寻常公务,不甚要紧。”
苏月见面上平静,心底却存了疑。
她总觉得,好似是出了什么大事。
否则同知几位大人不会有那般愁色。
不等她想到法子再试探,便听苏京墨温声道,“霖安城与阿月年纪相仿的姑娘大多都定了亲事,阿月与父亲说说,可有看上的郎君。”
苏月见一滞,垂首道,“女儿不急。”
“阿月不急,为父可是急着呢,今儿阿月不来,这两日我也是要去见一见阿月的。”苏京墨叹道.“你母亲走得早,我公务颇多也没怎么顾得上你,原想将这事交于陈小娘操持,可过去这么久也没见动静,不如这事便由为父替你做主。”
苏京墨微微倾身,笑着道,“阿月与父亲说说,可有心上人?”
“不管是哪家郎君,父亲都能给阿月做主。”
苏月见捏着茶盏的手微顿,不动声色道,“父亲以前说过,婚事由女儿自行相看,且不着急出嫁,可在府中多留两年。”
苏京墨神色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话虽是这么说,可看着阿月嫁得如意郎君,为父才安心呐。”
苏月见心中一跳,抬眸道,“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这丫头,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苏京墨轻斥一声,转移了话题,“对了,阿月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竟不知阿月的心思这般敏感。
苏月见唇角动了动,几番欲言又止后到底还是将即将出口的话压了下来,轻声道,“无事,就是前两日见父亲面容疲惫,特意过来看望父亲。”
“阿月有心了。”
苏京墨闻言笑的更开怀了些。
“对了,阿月身边那个护卫是叫南烛吧,他品行如何,可能信任?”
苏月见唇角轻抽,回道,“可信。”
再多的慌却是扯不出来了。
品行如何他不知道,但那狗男人的杀伐果断她却是看清楚了。
“如此就好。”苏京墨迟疑片刻,还是叮嘱道,“为父问过菘蓝,南烛的武功远甚于他,若此人可信,阿月待他亲和些。”
若当真出了事,也好庇佑一二。
苏月见压下心中的惊疑,点头应下,“是。”
父女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苏月见才起身告辞。
出了书房后,她的面色蓦地沉了下来。
父亲竟似是很着急将她嫁出去。
又特意打探南烛,要她善待于他。
这一切反常必是事出有因。
她隐隐有些不安。
“姑娘,老爷如何说?”白蔹见苏月见脸色不虞,还以为苏京墨舍不得处置陈小娘。
苏月见回神,驻足回首看向书房,好半晌后才转身道,“我没说。”
白蔹菘蓝对视一眼,皆有些不解。
姑娘来此不就是要老爷亲自处置陈小娘么,怎什么都没说。
“白蔹,你去香兰院做个决断。”苏月见冷声道,“告诉她我没有将此事告知父亲,让她好自为之,若再有任何动作,我便留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