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怪异的看着景白安,最不讲人情的锦衣卫跟他讲人情?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毕竟,都在京中做事,来日方长。”
景白安撂下一句威胁后,大步离开,丝毫不管后头大理寺少卿气的跳脚怒骂。
守在外头的锦衣卫见大人将人带出来才收了刀,目光一个劲儿的往姑娘身上瞟。
可人被大人藏的极好,愣是看不见脸。
收到大人冷冰冰的视线,几人颇为遗憾的转过头。
罢了,来日方长,总有一日瞧见嫂子的模样。
待一队锦衣卫打马离去后,狱卒才缓过神,惊叹不止。
“搞这么大阵仗,就为劫一个姑娘?”
“嘁,你懂什么,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
“啧啧啧,冷冰冰的锦衣卫指挥使竟也有了软肋。”
...
直到大理寺少卿气冲冲的走出来,狱卒的议论声才停止。
“备马,进宫!”
他就不信,他景白安还能无法无天了
第40章 进府
马蹄声几乎……
马蹄声几乎被大雨埋没,但被护在怀里的姑娘,脸上却未沾半点雨水,她的脸颊紧紧靠在男人胸膛,鼻尖萦绕的是属于男人的冷香,熟悉而又陌生。
但不论思绪如何翻腾起伏,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觉得无比安心。
随着男人的轻喝,马儿嘶鸣一声后停了下来。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在须臾之间。
苏月见想抬头去看他带她来了何处,然才微微动了动,男人便又轻轻将她按了回去,跟着传来男人温淡柔和的声音,“别动,外面雨大。”
而后周围便响起几声轻笑。
苏月见这才想起同行的还有人,姑娘的脸皮一向薄,因这几声显而易见的戏谑红了脸颊,所幸无人瞧见。
景白安瞥了眼几人,笑声戛然而止。
“去悦食楼叫一桌席面,记我账上。”
“多谢大人。”
“当值者不许饮酒。”
“是。”
马蹄声起,渐渐远去。
景白安也已踏进府门。
“大人您回来了。”阿真早就守在门边,见到大人归来,赶紧撑伞迎上去。
待看见大人怀里的姑娘时,唇角微微绷直,却未多加询问。
毕竟,这是他与林叔已经料到的事。
“大人,林叔已经收拾好了院子。”阿真跟在景白安身侧道。
大人离府后他就去寻了林叔,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林叔听后沉默了许久便着人收拾出了院子,是与大人的随云院最近的缙云院。
原本,那是未来主母的居所。
但他没料到是,大人回来的这般快。
进宫一来一回,加上去大理寺带人出来,怎么也得半日的功夫,可这一个时辰不到,大人就将人带回来了。
阿真心里又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试探道,“大人是直接去大理寺带……苏姑娘回来的?”
景白安脚步未停,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阿真却没他这般淡然,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死心道,“没有手谕,直接去的?”
怀里搂着心心念念的姑娘,所有的担忧也因她平安无事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久别重逢的愉悦。
景白安的心情松快了不少,甚至有兴致吓一吓贴身小厮,他盯着阿真略带惊慌的面容道,“带了十几个人去抢的。”
阿真,“…”
如景白安所愿,阿真被吓得立在原地久久没动弹,直到发现景白安已经走远时,才急急忙忙追了上来,可双腿却已发软,脚步带着些踉跄。
天老爷耶,擅闯大理寺劫狱,那可是死罪啊!
大人怎么能知法犯法,干这么不要命的事!
小厮边往追上,边朝天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诸神保佑,诸神保佑,保佑大人吉人天相,荣宠不衰,保佑陛下宽仁大度,从轻责罚,就当……”
“就当大人是个屁,把他放了。”
景白安脚步一顿,“…”
他回头阴恻恻的看了眼还在对着天空弯头哈腰的小厮,眉心直跳。
当他是个屁?
苏月见抿了抿唇,紧紧绷着脸,此情此景,怎么也不合适笑。
从那小厮的口中,她大约猜到了这应是他的府邸,心里有迷茫,也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恢复记忆后的他,记不记仇。
还会不会跟之前一样,将她放在心上。
若是没有,若是记仇,他会不会把曾经她给他的屈辱都还回来。
打她骂她应当不至于,也许,会让她为奴?
苏月见咬了咬唇瓣,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到了这个地步,为奴…便为奴罢。
总好过继续蹲牢房。
只是…他就这么将她带回来,会不会受到责罚。
苏月见前所未有的矛盾,她一边担忧将来的处境,担忧狱中的亲人,另一边,又担忧他会因此受罚。
就在她愁思不解时,景白安已经停了下来。
她的眼前终于不是一片黑暗。
这是一间很宽敞很明亮的屋子,屋内摆件精致大气,随便拎出一件都是名贵万分。
她坐着的,是极软的贵妃塌。
“去挑两个细心的丫鬟过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这才抬头认真看向面前的男人。
分明是同一个人,可眼前的他…周身的气质已与霖安的南烛全然不同。
多了上位者杀伐果断的贵气与…肃杀。
刚跟进屋的阿真听到吩咐,只来得及看一眼苏月见,便又急急忙忙应声离开。
然只那一眼,他就觉豁然明朗。
不怪大人万年铁树开花,不怪大人冲冠一怒闯大理寺。
这苏姑娘生的…真真是好。
这样的容貌,他只见过一回,那就是摄政王妃……不,如今该是贺若族长。
贺若族长也是长在江南,啧啧啧,难不成当真是江南的水土养人,尽出美人?
阿真离开后,屋里便只剩二人四目相对。
良久无话,苏月见觉得,不论他想做什么,到底是将她从牢房里带了出来,她应当道谢才是。
“我…”
“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都怔了怔,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景白安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可在看到她消瘦苍白的容颜时,却觉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若他晚几天离开,若他再警觉一些,是不是就能让她免了这场祸事。
至少,不会让她坐着囚车进京。
懊恼与悔恨充斥,叫他一时竟不知该先说些什么。
林叔的到来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他的目光只在苏月见脸上停留了一瞬,便颔首行了一礼,“苏姑娘。”
苏月见正要起身回礼,却被景白安伸手按下,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囚衣和男人褪下来的中袍,肩头上那只宽大的手掌,轻易的透过衣裳传来滚烫的温度。
虽然二人早有夫妻之实,有过比这亲密许多的碰触,可今时不同往日,且还有旁人在,苏月见的脸颊顿时就红了。
见姑娘轻轻垂首,景白安才觉得他的举动不妥,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道。“这是府中管事,姑娘唤林叔就好。”
林叔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笑了笑,比之前更加恭敬的拜下,“老奴见过苏姑娘。”
他是看着大人长大的,哪还能看不出大人这是将人放在了心尖尖上。
就算…苏姑娘的身份有些麻烦,但这也不是他们该担忧的,且就是担忧也无济于事。
他们要做的,就是照看好大人的心上人,如同待大人一般恭敬。
苏月见这次没起身,只颔首回了一礼。
她怕她一动,他又要按她。
林叔见完礼,这才上前朝景白安低声道,“大人,外头来人了。”
这个时候会来景府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景白安对此也早有预料。
“进来了?”
林叔,“没有,就在府外。”
就算景白安擅闯了大理寺,可他也是锦衣卫指挥使,是天子近臣,正如日中天。
所以,没有天子手谕,没人敢带兵闯进来。
景白安沉默几息,才道,“照顾好苏姑娘,我进宫一趟。”
林叔点头应是。
景白安临走前又看了苏月见半晌,最后道,“我很快回来。”
不等苏月见作何反应,他就已大步出了门,林叔朝苏月见行了礼后也跟了出去。
“我离府后将大门关上,任何人不得进出,若有人强闯,就去报官。”
“不论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人将她带走。”
林叔一怔,“报官?”
自家这么大的官,还报什么官。
“陛下未见到我之前,不会下旨拿人。”
林叔默了默,顿时明了,“是。”
就算大理寺知道苏姑娘就在府里,可这毕竟是景府,没有天子手谕,他们便不能带兵进来。
换句话说,就是大人在众目睽睽下从大理寺带走要犯,也必须请来天子的旨意才能进府拿人,否则,擅闯朝廷要臣的府邸,一样是要治罪的。
若有人不怕罪责要强闯,他们拦不住,京兆府总能拦住。
第41章 天子的“责罚”
御书房外,景白安笔直的跪着。
宫人远远的瞧着,虽不敢交头接耳议论,腹诽却免不了。
这都一个时辰了,陛下还不宣见,显然是气得很了。
景大人平日里遵规守矩,不想这头一次闯祸就惹了这么大的事。
这景大人也是,不过一个姑娘,进宫来求一道圣旨再去提人,又能误了什么事,景大人一向沉稳冷静,怎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劫狱那可是死罪啊,就算陛下有意相护,罪责也定是免不了的。
就在这时,纸砚终于得了圣令,“叫他给朕滚进来!”
“是。”
当然,滚进去是不可能的,纸砚恭恭敬敬的将人请进了御书房。
“砰。”
景白安的一只脚才跨进御书房,脚边便砸来一青花瓶,“你倒还有脸来见朕!”
外头的宫人听得这动静,纷纷吓得离远了些,陛下很少发这么大火,他们哪敢往跟前凑。
纸砚垂首立在门口,看似受了惊吓,实则低垂的脸上无波无澜,异常平静。
景白安看了眼脚边的碎片,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
外人以为怒火滔天的天子,此时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查案旁,手肘托腮。
见景白安进来,天子眼里甚至有些笑意。
揶揄之意甚浓。
景白安默默的走近,跪倒在地。
李云徵挑眉,慢悠悠道,“景大人这是做什么。”
景白安,“臣来请罪。”
“哟,景大人倒还挺有自知之明。”李云徵收起笑意,轻嗤了声。
而后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才道,“她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兼心上人?”
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景白安认得干脆,“是。”
“喔。”李云徵风轻云淡的应了声,幽幽道,“去大理石劫狱,景大人长本事了。”
“进宫一个来回,请了旨再去大理寺提人,也不过小半日的功夫,你是觉得朕不会成全你,还是生怕你的心上人在狱中受委屈,舍不得叫她在狱中多呆一刻?”
景白安看了眼李云徵,没做声。
李云徵明了,“喔,是舍不得心上人受委屈。”
“砰!”李云徵随手扔了一件玉器,砸在窗户边,外头的宫人又默默的退开了些。
“苏大姑娘苏月见,芫华姑姑唯一的血脉,说起来,还是朕的表妹。”李云徵换了个姿势,缓缓道,“若芫华姑姑还在世,朕应该早就见过这位表妹。”
说到这里,李云徵稍作停顿,而后语气冷了下来。
“苏京墨早年无意中救过忠王一命,忠王感恩,送去珍宝几件,这事且翻篇不提,但年前忠王调边境心腹秘密回京助其兵变,是他苏京墨开了城门。”
“助忠王造反,这是诛九族的罪,而因苏京墨与云亲王府的这层关系,底下的人都在看着朕如何处置,云亲王府又会不会出手。”
李云徵盯着景白安,意味深长道,“你倒好,直接闯大理寺将人劫了出来,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却将朕至于两难之地。”
他微微倾身,居高临下沉声道,“你是不是有恃无恐,觉得朕不会治你罪?”
景白安没急着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李云徵更不急,端着茶盏悠悠浅饮。
等一盏茶见了底,才听景白安沉声道,“请陛下相助。”
不是请陛下开恩,也不是请陛下饶命。
而是相助。
这个词就用的极其微妙了。
李云徵眼神变了变,唇角缓缓勾起。
思绪又回到了年后那个雪夜。
那时,帝师刚刚离京,他忙于朝政时无暇多想,但闲下来后,心头上便有愧疚与思念。
他还是京中第一纨绔时,最爱的就是往帝师身边凑,那时帝师傅珩还不是帝师,是从无败绩,与储君一同执掌江山的摄政王。
也因此,东宫与摄政王府水火不容。
作为太孙,他本不该与帝师走的太近,可他却偏偏爱缠着帝师,久而久之,帝师待他也就纵容些,也会时常指点他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