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安一滞,神情略微茫然,“我为何要怨姑娘。”
他疼爱都来不及,怎会有怨?
苏月见见他神情不似有假,但还是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喃道,“我逼你为奴,打你骂你还罚你跪,这些,你都不曾生怨吗。”
尤其是恢复记忆后得知自己是这般贵重的身份,却在她那里受了那诸多屈辱。
当真就没有半点恼怒吗。
景白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忍不住轻笑出声,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怨啊。”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叫苏月见的身子颤了颤。
“怨到我忍不住想要报复,所以,姑娘怕了么。”
苏月见哪能听不出他的调侃之意,欲别过身子不理他,却被男人紧紧环着,“该如何报复才好呢。”
“不如,就罚姑娘嫁我为妻,做我一辈子的夫人,可好?”
苏月见脸上顿时添了红霞,将头埋在他怀里再也不肯出来,良久后才嘟囔了声,“哪有人这样求亲的。”
话刚落,便惹来男人低沉的笑声。
又羞又恼下,苏月见伸手便在男人腰间一拧,“你笑话我。”
“不敢。”景白安忙攥住她的手,温声道,“怎敢笑话夫人。”
一声夫人叫苏月见的耳尖红的似能滴血。
也叫男人的眼神愈发暗沉。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嗓音沙哑,“姑娘可别再动了,不然奴今夜就出不去了。”
苏月见挣脱的动作霎时僵住,她感觉到了那团火热。
姑娘面色羞得通红,到底是没敢再动。
“我说过要姑娘清清白白的嫁给我,便不能叫姑娘的名声受损,在大婚前,我会在人前与姑娘把持距离,人后...”说到此处,男人有意顿了顿,低头在姑娘耳边轻声道,“奴会每日夜间过来,伺候姑娘洗脚。”
苏月见臊的浑身滚烫,抬手便锤在他胸口,“谁要你来了。”
景白安抓住她的手,低头浅浅一吻,“若是不来瞧姑娘一眼,奴会整夜难眠,姑娘就可怜可怜奴吧。”
温热的一吻似是通过手背直达心间,苏月见面色通红的抽回手,嗔他一眼,“你不要再这么自称。”
那时不过是逼他离开才叫他为奴,如今哪还能如此,且那一个字被他说来,竟有股别样的味道。
景白安想了想,道,“那应当自称什么,为夫?”
苏月见,“...”
看见男人眼底的愉悦,苏月见便知他又是在逗她,气的一脚踢在他的腿上,“滚!”
刚踢完,她便反应过来不该如此。
如今是她寄人篱下,怎能再如此肆意。
谁知男人竟低笑不止,抱着她柔声道,“这才是我的姑娘。”
苏月见一怔后,终是了然。
他看似轻佻的言行原是有意为之。
他怕她不自在,怕她拘谨,才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敞开心扉,让她心安。
“姑娘早晚都是我的妻子,所以这里就是姑娘的家,姑娘在家里就该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景白安又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替她拂去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时候不早了,姑娘睡吧。”
苏月见突地抬眸,“你要走吗。”
说罢,她又低下了头。
她这样,像是在留他似的。
景白安眼里的笑容更甚,语气也愈发柔和,“我等姑娘睡着了再走。”
苏月见抿抿唇,没再吭声。
经历这番变故,她比以往更容易受惊,且一人在陌生的环境,的确难以入眠。
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安稳不少。
从霖安到京城这一路并不好过,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而今被男人闹了这一通,心中愁绪消散不少,困意也跟着袭来。
没过多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景白安勾了勾唇,等怀里的人睡熟了,才小心翼翼的起身离开。
想要为她脱罪不难,但…若最后只活下来姑娘一人,她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所以他还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就算保不住大人,保住那个孩子姑娘也有个念想。
第43章 次日一早,……
次日一早,景白安就着人去大理寺取了苏府的案宗,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才让人送回去。
如他所料,证据确凿,没有翻案的可能。
不论是早年间苏京墨救过忠王一命,还是年前放忠王人马进京之事,都是铁打的事实,无可辩驳。
而那批经霖安进京的人马,正是当日刺杀天子的前锋。
这是死罪,洗脱不了。
不能脱罪,那就只有...将功赎罪。
景白安吩咐阿真去请了指挥同知潇肃过来,二人在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潇肃才匆忙离开。
潇肃与秦艽一样,是景白安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景白安自很是忠心。
将此要事交给他去办,景白安才放心。
安排妥当后,景白安才去了缙云院。
此时,苏月见刚刚醒来。
多日不曾好眠,昨夜难得睡了个安稳觉,醒来时天已大亮。
苏月见心里本有点难为情,却见丫鬟神色从容,并没将她晚起放在心上,笑意盈盈道,“姑娘一路多有劳顿,该多休息才是。”
对于苏月见的身份,景府上下皆知。
昨日景府被大理寺的人包围,那般大的动静,别说景府了,如今京中谁不知道他们景大人冲冠一怒为红颜闯大理寺劫了苏大姑娘。
因此被陛下打了一顿板子,禁足在府里。
不论外头的人怎么看待此事,景府里的人却对这位苏姑娘好奇得很。
大人清心寡欲多年,历来不近女色,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叫大人动了凡心。
至于大人劫狱这事……初时还有些忐忑,眼下他们却是半点不忧心。
大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不过是抢个人,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不,连那顿板子都是假的,就足矣证明陛下是偏着大人的。
“姑娘,早饭已经备好了,大人饭厅在等姑娘用饭,奴婢这就带姑娘过去。”伺候苏月见梳妆完,丫鬟又恭敬道。
苏月见怔了怔,这个时辰,怕是该用午饭了。
但她面上不显,微微颔首,“有劳了。”
丫鬟忙屈膝道不敢,“奴婢分内之事。”
——
苏月见刚到饭厅,景白安便起身迎了过来,一边吩咐下人上菜。
他屏退丫鬟,亲自伺候苏月见坐下。
一旁的下人看的瞪大了双眼,尤其是阿真,只差没将眼珠子黏在姑娘身上。
谁能想得到,他们冷面无情的大人。竟还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简直叫人不敢置信。
“这些菜是按照姑娘的喜好做的,姑娘尝尝合不合胃口。”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眼里更是柔情无限。
苏月见甚至不敢与之对视,怕在人前露了羞态。
她看向桌子上的饭菜,的确都是她平日爱吃的,以往还不觉得,如今啃了一月的干粮,再看这些,已然是山珍海味。
不待她开口,景白安就已替她盛了一碗小米粥,“姑娘先尝尝这个。”
桌上的大多都是清淡些易消化的食物,多日饮食不调,断不能突然大鱼大肉。
得先吃些好克化的,养养胃。
对于景白安的细心周到,苏月见心里很是动容,面上的神色也更加软和,笑着道了声谢。
姑娘这一笑,便叫一旁的下人都失了神。
苏姑娘生的好看,这是府里都知道的。
今儿一早,阿真就恨不得叫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大人带回来的姑娘天姿玉容,容貌惊人。
什么仙女儿下凡,什么倾国倾城,阿真用自己毕生所学将姑娘夸赞的天上有地下无。
他们听了自然没有不信的,能叫大人动心的姑娘,必然是不凡。
但他们还是没想到,眼前的姑娘会这般好看,玉容瓷肌,白玉无瑕,那每一处都像是精心雕刻而成,完美的不像话,整个人都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她一笑,这副画就活了。
景白安清咳了一声,阿真等人才回过神,自知唐突了姑娘,忙收回了目光垂首静默。
“都下去吧。”
等下人都退了出去,景白安才道,“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叫姑娘见笑了。”
苏月见对此倒没有什么不自在,她生来便是如此,不论走到哪里,总是有无数双目光黏在她的身上,她早已经习惯了
况且,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恶意。
“无妨。”
姑娘莞尔一笑道。
景白安眼神暗了暗。
这般美好的姑娘,他真想将她藏起来,只给他一人看。
说是早饭,用完却已到了午时。
这顿饭苏月见吃的很满足,她已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也不知,父亲他们如何了。
回缙云院的路上,苏月见几次欲言又止,她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他将她从大理寺带出来,已是陷入两难,她又如何忍心去求他…
父亲犯的是死罪,没有诬陷,没有阴谋,是实打实的因一念之差惹下了祸事。
她没有脸面去求他。
身边姑娘的几番迟疑,景白安哪能看不出来,待进了缙云院后他率先开口,“我已经打过招呼,在陛下的定罪前,不会有人为难苏府的人。”
苏月见闻言松了口气,正要屈膝道谢手臂便被男人稳稳扶住。
“姑娘不必与我客气,这是我应该要做的。”男人的眉头微微拧起,他极不喜欢她对他有半点疏离,哪怕是道谢也不喜。
这样会显得他们之间有距离感。
他喜欢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伪装的样子,就像…在霖安苏府那样。
那个矜傲贵气,高高在上的苏大姑娘,才是最耀眼的。
而她,本就该是璀璨夺目的。
苏月见默了默,依言起身。
她也他这里傲慢惯了,确实不习惯卑躬屈膝。
“按照规矩,姑娘是宗室出女,而当今皇脉稀薄,只剩云亲王府与陛下同宗,若芫华郡主还在世,姑娘应已被请封县主,所以论身份,如今这遍地勋贵的京城,实则没几人越得过姑娘。”
景白安顿了顿,看着苏月见缓缓道,“姑娘的外祖父在天子登基后,便生了重病,后请旨嫡长子继任,如今的云亲王,是芫华郡主的同胞兄长,姑娘的嫡亲舅舅。”
“所以姑娘本就该是天上明月,无需放下身段。”
苏月见眼里泛了一丝光,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可即便如此,也救不了父亲。
她虽不大懂朝政,但不傻。
先不论云亲王府早与苏府断了联系,就是仍有往来,在这般紧要关头,云亲王府也不敢轻举妄动。
被忠王牵连下了狱的不止一个苏府,其他人皆未能幸免,苏府又怎能例外。
就因为苏府是皇亲国戚么?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苏府这个外戚,若苏府因此幸免,天子又该如何向天下交代。
她昨夜进景府,想来已经传开了。
此时,外头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旦天子有所偏袒,必出祸乱。
她知道他说这些是不想让她有寄人篱下之感,想让她能在这里自在些,遂只轻轻嗯了声,未将心中的愁思顾虑展现出来。
可景白安又何尝不知她所忧虑之事。
他原是想等有把握了再告诉她,可眼下又不愿看她一直忧心,便道,“姑娘放心,我会尽力而为,就算最后不能保住苏大人性命,但留一条血脉,尚能图之。”
苏月见猛地抬头看向他,眼里有震惊与显而易见的喜悦,“真的吗?”
姑娘亮晶晶的眸子叫男人的神色愈发温和,他轻轻揽住她,认真道,“我何时骗过姑娘。”
的确,他从未骗过她。
苏月见眼眶微湿,多日来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终于有所松动,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身,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
姑娘无声的哭泣让景白安更加心疼,他搂着她,在发丝上轻轻印下一吻。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44章 京城,福来客栈……
京城,福来客栈外,缓缓停下一辆马车。
率先从里头出来的是一位公子,锦衣华服,贵气逼人,他随意瞧了眼四周,分明生了一双桃花眼,却无端添了几分阴郁。
他下了马车并未离开,而是伸出手将后头正弯腰出马车的小姑娘扶了下来。
在看向小姑娘时,眼中的阴郁略有消散,神情跟着温和了些。
小姑娘年纪不大,尚未及笄,但已能窥见其貌美容颜,尤其是那双眼睛,黝黑明亮,清澈如水,为主人增添了几分灵气。
她一手搂着怀里雪白的小兔子,一手搭在公子手上,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懵懂无辜的眼神朝四周望了眼后,更加明亮了。
“这就是京城啊。”
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宏伟大气,富丽堂皇。
但...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江南的山水节气。
因为那里是她生长的地方,有她的亲人。
小姑娘想到这里,眼神黯淡了不少。
可是现在那里已经没有她的亲人了。
姑娘,白蔹姐姐,木槿姐姐,菘蓝...他们都不在那里了。
似是察觉到她情绪低落,那贵公子伸手捏了捏她怀里小兔子的耳朵,“小楹儿又担心你家姑娘了?”
小姑娘正是花楹。
当时她眼睁睁看着苏府众人被押上囚笼,因人挤人她根本靠近不了,又加上几人都哭的撕心裂肺,不知不觉中便被挤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