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记——陈十年
时间:2021-11-19 00:46:26

  李成暄却笑出声来,且笑意渐深,“若有一天我死了,尸骨埋在荒野,阿雪来此,便能认出来。”
  初雪切了声,“哪有这种可能?认不出来吧。”
  李成暄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是在蛊惑她:“不,认得出来。阿雪必须认出来,你答应过我。”
  初雪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只好也点头:“那……我努力吧。”
  排骨汤留在最后喝,温温热热的,暖进人心里。初雪喟叹一声,环顾四处。
  云芷早在李成暄来的时候便出去了,他的人也都在外头,门被贴心地关上了。
  初雪转着乌黑的眸子,倾身吻他的唇。
  “排骨汤好喝吗?”她用莹润的眼眸蛊惑他。
  李成暄揽住她的腰,加深这个吻,嗓音喑哑:“好喝。”
  她伸手抱住他脖子,赖在他身上,蹭他。语气带了些撒娇:“暄哥哥今天特别好看。”
  李成暄伸手扶着她腰,眼神变得晦涩幽深:“有多好看?”
  这该怎么回答?她肚子里又没几两墨水。她只好佯骂他故意为难。
  李成暄轻咬她下巴,低低地笑:“那怎么办?我倒是有很多墨水,喂你吃几两?”
  她切了声:“不吃,墨水臭。”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啊?”初雪绷着声儿问。
  名分很重要,这是她从别人那儿学到的东西。
  “过些日子,很快。”他哼了声,托她起身。
  “嫁给我就不能跑了,阿雪。”他直视初雪的眼睛,似乎在宣读什么誓言一般。
  可初雪想来想去,没觉得这一句里有什么乾坤。
  “干嘛要跑?”她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有一刹那,李成暄失落。她其实还不明白很多事情。但他怕那是一场必输的赌局。
 
 
第31章 计划   除他以外,都是别人。无论男女。……
  李贞与初雪关系越发亲密, 几乎每日黏在一处,话是讲不完的,随便挑什么都能说。初雪活得几乎自闭, 生活里除了李成暄,便只有吃喝玩乐。
  因而说起话来,也几乎三句不离李成暄。
  李贞虽早就知道她与李成暄关系好, 饶是如此, 还是有被震惊到。
  “阿雪同陛下关系真好。”李贞想起李成暄,她记忆中的李成暄,与初雪口中的李成暄,真的是一个人吗?
  在初雪口中, 李成暄会替她剥虾喂饭,听她无聊的时候数星星月亮。在李贞记忆中, 这位三哥虽然瞧着笑脸迎人, 可总归透出一种疏离的气质。
  她只好想, 兴许这便是熟人与不熟之人的差别对待。
  李贞来初雪这里, 时常能遇见李成暄, 他几乎每日都要抽空来一次。每一次见了李贞,也都是笑眯眯地打招呼,语气虽然和蔼, 可李贞却总觉得……他开口便是在提示她:你该走了。
  甚至于, 她觉得自己若是不走, 便要接收到来自新帝的眼刀, 将她千刀万剐。
  新帝似乎也并不喜欢她,她没证据,只有直觉。
  李贞活得太过小心翼翼,因而对于察言观色, 更是敏感。
  实在奇怪。
  她似乎也没做什么惹到新帝的事,她在这宫中几乎是透明人,除了在阿雪这里。
  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关键词:阿雪。
  阿雪漂亮聪明,李贞一直这样认为。可在某些时刻,她又变得茫然而天真。
  是真的天真。
  浸淫在这宫里,天真这种东西,如何存在下来?
  就连看过的死人,都足够抹去天真。
  除去这些,李贞还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那天是李贞说起先帝的后妃,那些女人,有些人青春年华就要去殉葬。另一些,即便承宠过几次,这辈子也困在这深宫里,不得自由。
  李贞觉得她们很可悲。
  可初雪只是眨着眼,吃着桂花糕,天真地反问:“哪里可悲?”
  李贞不知道如何准确地表达,“她们要死了。”
  初雪说:“人就是很容易死的。”
  李贞又说:“她们本不该死。”
  初雪又答:“又不是我们要她们去死。”
  李贞无话可说,只好沉默。
  下一刻,初雪又将面前的盘子推给她:“吃糕点好不好?”
  她没交过朋友,不知道怎么交朋友,只好把喜欢的东西分一半给她。
  李贞有一刻看她的眼神不对,让初雪想起雨若。
  为什么呢?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初雪觉得奇怪,但无人能给她答疑。
  她可以去问李成暄,但她没有。她下意识里否决了这一个选项。
  *
  新帝登基,宫中也换新人。各司新进来一批女官,女官与宫嫔处境不同,但勾心斗角程度相差无几。
  李贞约了初雪在御湖旁散心,恰逢老人们在教导新人。
  初雪眼一瞥,便瞥见有小宫女挨训。
  李贞原本还愣着,却见初雪已经站出去,“姑姑,这是怎么了?”
  那打人的是司珍房的老姑姑,小宫女便是新来司珍房的。
  那人会审时度势,认得初雪,毕竟有机会做未来皇后的人,面子还是得给。
  便恭敬行了礼:“参见郡主。郡主有所不知,小宫女新进来,不懂规矩,竟然存了偷东西的念头。奴才这才管教管教。”
  初雪看向那小宫女,小宫女低下头去,初雪问:“你真偷东西了吗?”
  小宫女摇头,辩解:“奴婢没有偷。”
  初雪便看向那姑姑,“你看,她都说她没偷了,你就别打她了。”
  姑姑点点头:“郡主说的是,还不快谢谢郡主。”
  李贞在身后目睹全程,从前初雪并不爱出头,待人走后,她看一眼初雪,道:“阿雪,你以前好像不爱管这些事。”
  初雪点头:“嗯,很烦。”
  “那为何今日要管?”
  初雪答得理所当然:“忽然想管,便管了。而且先帝死了。”
  她说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把李贞吓得半死。
  “阿雪,妄议先帝……”
  初雪伸出食指在嘴边嘘了声,“我知道。”
  她笑起来:“反正人都死了,没事啦。”
  因为先帝死了,李成暄做主,所以好像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一点。
  深秋寒风萧瑟,初雪被吹得一个激灵,去牵李贞的手,“咱们回我宫里吧。”
  她们近来关系虽然亲近不少,可直接牵手可还是头一回。李贞还是第一次和人如此亲近,脸上瞬间绯红一片,期期艾艾地开口:“好……那……那……”
  初雪笑了声,“你怎么又结巴了?”
  李贞摇头,她发觉初雪在这世上好像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自然而然地朝你靠近,像嫩而有生机的藤蔓,温柔而又热烈地缠绕上来,不知不觉便已经攀了一圈。而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生长的。
  二人一道乘辇打道回府,半道上丽嫔差人来,说是有要紧事。李贞只好与初雪道别,回了丽嫔那儿。
  初雪独自回宫,没成想李成暄竟已经在。
  他近来极忙,多是入夜才来,这会儿才还没中午。初雪虽然觉得奇怪,但更多的是高兴。
  “暄哥哥。”她奔过去,抱住他胳膊,微微仰头撒娇。
  李成暄抬手替她理碎发,问:“去哪儿了?”
  初雪诚实地回答:“和贞姐姐去了御湖那边。”
  初雪靠着他胳膊,感觉像回到从前,于是又感觉奇异,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难道都是过眼云烟?
  她微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初雪的睫毛很长,而且浓密。
  李成暄嗯了声,没追问,抬手拂过她的睫毛。这宫里他眼线众多,发生什么他若是想知道,全都能知道。既然没有消息,那便是没什么大事发生。
  至于小事,他可以放开些手脚。
  要保持阿雪的笑意,需要这种宽松。若是逼得紧了,便养不好了。
  李成暄有时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优秀的养花人,这不必多言,已经有实例在眼前。
  “过两日,该叫司珍房给阿雪准备大礼的礼服了。”他以指腹丈量她的轮廓,一寸寸,都烂熟于心。
  “嗯?”初雪睁开眼,“太后娘娘她同意了?”
  李成暄不置可否,只说:“不急。”
  听闻他今日又送了好些东西去太后宫中,初雪想起什么,觉得那些东西一定不同寻常,不能细想。
  也许……是李冀的另一些骨头,甚至于皮/肉之类。
  她不知道李成暄这么做的用意缘由,但他做许多事本就没有缘由。倒也不用费心去想。
  她便把话题拉回礼服上:“礼服……嗯……”
  司衣司的人反正要上心的,她没什么意见,好看便行。初雪在许多事上都没有意见,极好养活。
  李成暄嗯了声:“司衣司的人定然会尽心尽力的。”
  初雪点头笑,脸颊蹭着他胳膊,歪头歪脑地动手动脚。
  “暄哥哥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李成暄忽然神色认真瞧着她,半开玩笑地说:“朕再不多见见阿雪,阿雪都要被别人抢走了。”
  初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别人正是“李贞”。
  她咯咯地笑着,“这又不同。”
  “哪儿有什么不同?”
  世上除他以外,都是别人。他都无法忍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可是他又不能插手太紧,虽然他明白其中的松弛度,可在这松弛之间,还是生出一些微弱的焦躁。
  初雪哼了声,只当他说笑,便笑嘻嘻地起身去吩咐云芷让小厨房准备午膳。
  *
  司珍司。
  耿姑姑领着人回来,端出姿态:“你今儿是命好,碰上长宁郡主,下次可得仔细些,回去吧。”
  陶绮罗低着头,恭敬谢过耿姑姑。即便分明是耿姑姑故意拿捏她,可她地位高,陶绮罗不得不低头,假意道谢。
  这世道就是这样恶心人,权力惹人恶心,地位惹人恶心。最惹人恶心的,便是那位九五之尊的新帝。
  陶绮罗看一眼勤政殿的方向,狠狠地咬了咬牙,而后迅速地收回视线,低头进门。
  陶绮罗初来宫中,除去认识同一批进宫的,根本不认得别人。这同一批之中,也是勾心斗角,没几个真心相待的。
  因而当她回来,听见一旁的水仙小声问:“你没事吧?绮罗。”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有些暖心。
  陶绮罗笑了笑,摇头:“没事。”
  她斟酌着开口:“你可知道长宁郡主?”
  水仙点头,一副“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的表情,“听说她要嫁给皇上了,你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
  陶绮罗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她只是在想一个计划。
 
 
第32章 三二   一切妥当。
  李贞火急火燎回到宫中, 以为丽嫔出了什么大事。
  才刚进内殿,便听见丽嫔在训斥宫人。
  “叫你们好好收拾,都能丢了?你们能做什么?”语气凶狠, 让李贞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只好将头低得更下,小步绕过屏风,“母妃, 出了什么事?”
  她声音极低, 不认真听,兴许都听不见。丽嫔火气更大,指着她骂:“你不能大点声儿说话吗?大点声儿是会死吗?”
  李贞绞着手指,心内不安至极, 略提高了些音量:“母妃,你着急喊我回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丽嫔恨恨哼了声, “能有什么大事?啧, 我从前很喜欢的那条珍珠项链不见了, 这群奴才不中用, 想问问你可瞧见了?”
  李贞摇头, 声音又低下去:“不曾。”
  丽嫔看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就窝火,别人没有子嗣便也罢了,旁人生了儿子, 那是享福, 即便生的女儿, 也都比李贞好太多。
  她随手抄起桌上的梳子, 朝李贞丢过去。梳子砸在她发髻上,松了一支簪子,落下来的时候从她脖子旁边扫过,带出一条血痕。
  “出去出去, 碍眼。”
  李贞低头退出门,松了一口气。脖子上微微地刺痛着,她伸手一摸,指腹上沾有一点血痕。
  好在是小伤,李贞没放在心上,拿手帕擦了擦,便往宫门方向去。
  踏出门,与顾太医恰好遇上。
  李贞有些失魂落魄,并没看见顾怀瑾。顾怀瑾叫她好几声,她才应。
  “嗯?顾太医怎么了?”李贞说。
  顾怀瑾指了指她的脖子下方,“殿下似乎受伤了?”
  李贞立刻捂住脖子,期期艾艾摇头:“没事,一点小伤,很快便好了。”
  顾怀瑾刚从另一位娘娘那儿请脉回来,还带着医箱。他打开医箱,从医箱中取出一白色瓷瓶,“殿下还是上点药,女子皆有爱美之心,若是留疤可不好看。”
  李贞一愣,这才接过,“多谢顾太医。”
  顾怀瑾笑了笑,转身离去。
  待转身,眉头才微不可闻地皱起,方才那话,是那人和他说的。
  “女孩子都爱美,若是留疤,难看死了。”
  李贞看着他背影,默默攥紧了那瓷瓶。
  *
  自打成了太后,楚太后脾气愈发不好。李宛是最有体会的。
  自从改天换地,这宫里便变得陌生而又神秘,叫人失去安全感。从前跋扈的李宛,如今收敛不少,不在宫中横行,只爱来寿康宫看望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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