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东璃突然也看秦知慎不顺眼起来了。
*
各路人马到齐时,围猎也正式开始。
脸上涂抹着颜料的士卒们在模仿动物嚎叫,不远处鼓声咚咚咚地响起,而风中旌旗猎猎。
就连一向不甚喜爱武艺的绿礼都禁不住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驾马驰骋。
姜尉风一身戎装,骑在高大骏马上威风凛凛,“我朝子民,英雄辈出!朕先在此立誓,今日狩猎最多者,无论男女,朕皆重重有赏!”
“好!”
“吾皇威武!”
身后众多追随者十分识趣地应和。
马蹄阵阵,大批人马皆向树林深处驶去,惹起一股尘风。
“绿礼,听说骊山多狐狸,我去给你打几只来怎么样?”东璃背着弓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还不如打野鸡呢!”狐狸珍贵在一身皮,皮裘她不缺,野鸡肉才是真正美味。
“唔,也是。”
正说着,孟期归驾马屁颠屁颠地回头来找她,“绿礼绿礼!”
他嘴里叫着她名字,脸上笑容格外亮眼。
“你来做什么?”不卯足劲头去捕猎出风头,跟着她们来瞎混。
“我想看看你,每天都好想看见你。”
这下不止绿礼,东璃也一脸无语,她冷眼看着孟期归一边用着甜甜的语气,一边驾马插入她和绿礼之间。
他面上仍埋怨,“现在除了在学院,见你一面都好难,皇宫也不让进……”
绿礼冷漠:“哦。”不意外,她特意吩咐过门口侍卫拦下他。
没有别的原因,孟期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欺负上瘾了,天天想着法儿黏着她,赶也赶不走。
不胜其烦。
第十六章 公主与狗奴
“绿礼……”孟期归软下嗓音,甜腻腻中又带着委屈,他还想要说些什么,被另一道清冷的声音直接打断,“绿礼。”
是周已,他也来了。
莫名其妙的男人们。
绿礼忍住不耐烦,如果不是知道这次狩猎有无数骑乘高手、射箭能手,凭她技术肯定没有机会夺冠,而且也不需要出这种风头。
那她现在一定骑马冲在最前方,为荣誉而战,而不是调整方向回来!
“你又来做什么!”她真的很好奇。
“我怕你遇到危险,所以想跟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周已垂眸,目光在绿礼看不见的角度与孟期归碰上。
四目相对,火花分溅,双方均恨不得立刻把对方撕碎扔远。
绿礼:“……无聊。”
真是一如既往地符合周已行事作风。
不过到底没把两人赶走,有两个免费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的免费护卫,她也不亏。
随意驱使,任打任骂。
近处猎物都被前面的人糟蹋得差不多,胡乱马蹄下,也无风景可言,绿礼本就是来见识新奇事,现在只觉得无聊。
她思索片刻,果断要往远处走。
东璃半路被前不久才回京的贺怡拐跑,满心满眼都是她杀伐果断的将军姐姐,她娘亲玉王妃也是将军出身,平定过不少叛乱,至今仍在军营里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
因此,东璃自幼便对女将军怀有特殊感情,贺怡是她心中第二英雄,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她又怎能错过?
东璃一走只剩下绿礼,孟期归和周已顺势一左一右地夹在她身边,两人时不时互相嘲讽几句。
“嗖!”忽然,一支利箭划破空气,直挺挺地向三人射来。
“小心!”绿礼一声惊叫溢出喉咙。
身旁的周已反应比她更快,他两腿夹着马肚,一个侧身闪过,原本还冲他面部而来的箭头此时只划过右肩。
“谁!还不滚出来!”绿礼握紧箭弓,浑身绷得死死。
她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人敢放冷箭,他在找死么?
“冲撞了殿下,臣知罪。”秦知慎毫无愧意地从暗处走出,阴鸷的目光始终盯着周已,良久,他勾起笑,“请殿下责罚。”
他和周已向来不对付,绿礼知道,闲时看两人互斗也算一种消遣,她不插手,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在她面前放肆!
“臣?一条阉狗算什么臣?”她最爱把他尊严踩在脚下,羞辱他,“你应该自称……奴,狗奴才。”
皇兄在处理暗地的事时需要他,这也是他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秦知慎!孟期归默默咬牙,恶狠狠地把这三个字在唇齿间重复几遍,他虽然乐于见周已受伤,但这厮竟敢在绿礼面前放肆!
万一错手伤到她怎么办!他担当得起吗!
不过,即使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孟期归也只是阴沉沉地瞪他,他明白绿礼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插话,所以识趣地闭嘴,不愿惹她厌。
而这头,秦知慎扯开嘴角,莫名笑意,似乎只有惹她生气时她才会多看他几眼,即使是在咒骂他。
她眼神黑亮,只专注他一人的模样也令他心动。
“请殿下责罚奴。”果然,她似乎觉得太没有成就感,更加恼怒了。
绿礼低声反问,“你以为我真的不敢罚你吗?”
周已虽躲过那致命一箭,皮肉伤却免不了,右肩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正汩汩冒血。
绿礼迅速瞥了眼,皱眉,“蠢货,还不包扎是要等你的血流干吗?我讨厌空气里的血腥味。”
“对不起。”周已没等到她的关怀,心中略感失望和惋惜,他牙齿咬着布料,左手撕开迅速给自己包扎完。
说是包扎,其实也就缠了几层布,不让伤口再淌血罢了。
绿礼冷哼一声没管他,她举起手中弓箭对准秦知慎,水眸月牙似的眯起,笑容无辜道:“秦知慎,你是知道我射术不够精通的,你猜,我这一箭会射到你哪呢?”
叫他名字时,声音也好听,秦知慎痴痴地想。
大约觉得姿势不太舒服,绿礼翻身下马,手指搭在弓身上。
秦知慎一眨不眨地站在原地,眼底粘稠浓烈的感情让她浑身不舒爽,对他的憎恶也更上一层楼。
既没有求饶,也没有躲开的意思。
“咻!”箭尖穿透血肉,带起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秦知慎闷哼一声,左肩不受控制地痉挛几下。
很好,绿礼满意极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不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她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快就会变化,但讨厌不会,讨厌的情绪只会随着时间越发浓烈。
甚至她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厌恶,只留下厌恶本身。
她对秦知慎便是如此,见不得他好便对了。
周已眼中凝聚着欣喜色彩,他对这一结果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惋惜她下手太轻,断不了某些人的狼子野心。
秦知慎咎由自取,殊不知这样引起的目光和注意,只会让绿礼对他更加反感。
真是狼狈啊,宛如困兽。
他一开始就输了。
周已勉强笑笑,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兔死狐悲,轻声道:“绿礼,我们走吧。”
走?绿礼摇头,她还没嘲讽完呢!
“哟。”她伸出食指,漫不经心地勾起秦知慎下巴,顺便恶劣地欣赏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真可怜,我的小狗。”
那箭仍插在他左肩,箭头已经穿出,几乎让人看一眼便头皮发麻。
“殿下说笑了,轻贱奴,不也是在轻贱殿下自己吗?”
“啪!”响亮的一巴掌。
她用了力,秦知慎被打得偏过头,嘴角尝出丝丝血腥,他认输般地不再开口,她依旧控制不好自己脾气,一怒便爱打人。
偏偏还要用自己的手,打完又可怜兮兮地喊疼。
秦知慎想起她之前打完人,可怜又可爱地向他抱怨手疼。
他的公主,这一点还没变呢。
事实证明,绿礼也确实觉得手疼了,打人一时爽,打完手发麻,下次应该在生气前找人带打!
不过,手感似乎还没变?
她的狗,这一点倒是还没变。
“秦知慎,本宫那时眼界小,不知这世间绝色数不胜数,竟把鱼目错认成珍珠。你呢?没有一点做狗的自觉,还妄想爬到主人头上。”
她抿唇,好似在说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你说,这样的狗我能留不能?”
感情似乎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只是随手可以丢弃的垃圾一般,秦知慎喘息几声,心口有些丝丝缕缕的难受。
绞痛如潮水般四面八方地朝他涌来,逼得他连呼吸都是辛辣。
这样的狗能留吗?她不留,不会留。
可是……为什么要有别的狗呢?只养他一条不好吗?
他又亢奋地笑起来,主人太贪心了,狗这种东西怎么能养多呢?只能有他一条狗才对!
苍白的脸色因为过分激动的神经而染上绯红,他的容貌迷迷糊糊地变得更加艳丽,当真蓝颜祸水。
疯子!绿礼可没心情欣赏,再说她也腻了,只是狐疑地多看他几眼,她都这么说了,他居然还在笑?
果然是疯子!
疯狗。
绿礼临走前恶劣地握住箭身,推进几分,看他面色更加苍白,额头已经覆上一层冷汗这才停手。
“这就是跟我做对的下场,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她放下狠话,转身上马。
孟期归真诚地望着她,“绿礼,你刚才的样子真可爱。”
他也好想她勾他下巴,好想!
绿礼认真地打量他,确认他是真心实意而不是在反讽后,颇为无语,再看看周已,这家伙也一副认同模样,她更加无语。
她好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她刚才的行为跟“可爱”可完全搭不上边。
或许是她太好看了吧,绿礼又想,她做事准没错。
“喂,又冒血了啊!你到底会不会处理啊?”
周已伤口伤得深,缠几层布压根无法止血,很快血迹又染红布料继续往外渗。
绿礼头疼地看着他伤口,“把平时给我处理伤口的劲头拿出来啊!算了,你下来,先去那边洗洗,我帮你重新包扎。”
就看在他受伤,让她有好机会教训秦知慎的份上吧。
“绿礼!你怎么能帮他处理伤口?”孟期归猛地抬头,一副“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的模样。
表情怪委屈。
他都还没这待遇呢,周已他凭什么!
凭他人品差被寻仇吗?活该!
“我怎么就不能了?我不能那你来啊!荒郊野外又没有金疮药。”
孟期归答应得倒是快,“我有金疮药,我来!”
他怕出意外,特意带了些,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就是使用对象不太对。
原本他不想拿出来的,周已?呵呵,他没诅咒他疼死、失血过多死、伤口感染恶化死已经算他有良心了。
“……随便。”她乐得清闲。
周已一脸不情愿地让孟期归帮他上药,孟期归也同样垮着死人脸,一个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表现出痛,一个暗中发力就差没在伤口上撒盐。
绿礼自顾自看戏。
第十七章 公主掉悬崖
绿礼自顾自看戏。
周已受伤,一路上的猎物基本都被孟期归拿下,绿礼懒得动手,偶尔见着几只她感兴趣的,才肯拉弓搭箭。
等回到大本营,上午出去狩猎的人几乎已经全部回来,个个面色凝重。
绿礼心里一咯噔,怎么都这副表情?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姐?”
姜红月眼眶微红,正急躁地在帐篷里转来转去,见她立马迎上来,“绿礼,你回来了。”
“皇兄呢?”
“绿礼,你先别着急。”姜红月握住她手,“听侍卫传来消息,他们在东边林子被一群黑衣人偷袭,被迫冲散,之后皇兄就不见了踪迹。”
不见踪迹?偷袭?
绿礼怎么可能不着急,“已经多久了?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都是针对皇兄,难道和给他下蛊的人是同一批人?
又或者有人在伺机报复,胡崖?
“足足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若是皇兄发生什么不测……绿礼打个冷颤,不敢再细想下去。
“绿礼,切莫冲动行事,你便安心待在营里,皇兄下落不明,你可不能再出事!”
绿礼点头答应:“好。”
心中却在想之前做的梦境,她隐约记得好像有一幕画面,大约是在一处幽暗山洞下,周已背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姜尉风,艰难地顺着岩壁往上爬。
难道是在预示这件事?
她深吸口气,手里捧着热茶仔细回想脑海里的画面,骊山上有山洞并不罕见,若非要说什么特殊……大松树!
对,她记得对面有棵巨大松树!
白天她曾远远瞥见过,她说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感呢!
绿礼激动地握紧茶杯,她一个人去自然不可能,且不说危险,就算她真找到了皇兄,凭她力气也没办法扛起他走。
告诉阿姐让她去派人吗?梦境怎么解释?她她一定会觉得她急疯了。
而且……可能出于某些隐晦心思,绿礼并不想把自己的小秘密暴露出去,即使对方是她最信任的人。
或者找周已?
等绿礼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他帐篷外,里面烛火轻晃,她推门,见他一个人□□着上身,身旁是一盆血水,地上散落着染血的绷带。
周已听见声响,连忙转身,在她视线下有些羞赧,“绿、绿礼?”
咬着下唇,一副娇怯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