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把药包里面的药材倒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部碾碎后,将药臼里的药汁倒出来,一会儿涂在姜尉风人中,一会儿涂在他手腕。
最后,他捏起银针迅速在十指间扎下,拿起小碗挤下指尖血。
“公主,喏,这就是那该死的蛊虫。”
绿礼盯着银针尖部小疙瘩似的蛊虫,瞬间头皮发麻,感觉鸡皮疙瘩全都炸开,这玩意儿钻进身体里……
她后退一步,胃中仍有恶心的酸意,“你还没说这虫子有何用?”
“此乃米蛊,用处嘛……与它名字毫不相干,它只是有使人陷入昏睡的作用,没有毒性,对身体没有伤害。一旦将虫逼出,人不出一刻钟便能转醒。”
致人昏睡……
绿礼实在想不通这背后的阴谋,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李神医在巫蛊这方面的确颇有研究,大约半刻钟后,姜尉风缓缓醒过来,神色无异。
“阿兄,你感觉如何?身体可还有没有不舒畅;”
姜尉风摇头,“别担心,阿兄没事。”
“那便好。”
绿礼等御医再次把完脉,确认姜尉风身体没有异样后才又发声:“阿兄,你还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吗?你怎么会滚到石崖下?”
“昨日?”姜尉风回想起那日情形,亦忍不住皱眉,“我记得是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看手法应该是谁养的一批死士,招式狠辣歹毒,不似平常练家子。”
“的确,皇姐说那些人见行刺失败,全部服毒自杀了。”
如果是死士,那就说得通了。
兄妹俩谈论政事,几名御医全部退到帐外回避,李神医眨巴着他贼溜溜的眼睛,似乎对皇家秘事感兴趣,可惜没听到什么便被陈太医拽走。
八卦未遂。
姜尉风继续道:“绿礼,不瞒你说,我最疑惑的一点是之后,躲开死士后我另遇一人,此人披着一身黑斗篷,戴着金色鬼王面具,举止极其诡异。”
他顿了顿,“并且他身手了得,我与他过招时发现他的招式罕见,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好像并没有杀心,似乎……更想牵制我?”
绿礼握紧拳头,咬牙:“莫非就是他给你下的蛊?”
“极有可能。”他刚才听御医说了他体内的蛊,如果真是那样,他什么时候下的蛊,他竟毫无察觉。
果真可怕。
“那后来呢?皇兄是怎么逃脱的?”
“之后,我一路逃到石崖附近,无意间滚到崖下,幸亏那鬼面人没有发觉,我本想找个山洞暂时避一避,谁料到之后竟昏迷至今。”
不愧是血脉至亲,绿礼突然觉得自己能找到皇兄也是有一定缘由,并非完全靠天意。
“皇兄,我同你保证!”
“保证什么?”
“这些事,一定和父皇母后脱不了干系!”
全天下最不靠谱的爹娘!
第十九章 公主与疯犬
十几年前下的蛊,那时她和阿兄不过是孩童,能惹上什么仇家?
但如果是父皇母后留下的烂摊子,对方将仇恨转移到孩子身上,倒也说得通。
绿礼想了想两人惹事能力,更加深信不疑。
姜尉风则若有所思,“此事,还是等母后回来再议。”他顿了顿,又问:“对了,周已伤得如何?你可有去探望过?”
方才听御医提起过,他虽一向不甚看好周已,但这次凭良心讲,多亏有他,两人才能平平安安回来。
于情于理,该关心几句。
绿礼扬眉:“没有。”
姜尉风皱着眉头,一口气将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喝下,又缓了好一会,等刺鼻的苦味散去才开口:“你抽时间去探探,算是代为兄道谢了,唔,库里随便挑些东西吧。”
“哦。”
礼品?周已?
绿礼乖乖应下,转头便随手拔了株模样尚可的野花。
“绿礼,你怎么来了?”抑制不住的欣喜。
周已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像只见了主人的小狗,眸子晶亮、湿漉漉。
“行了行了,你自个儿躺着吧。”绿礼把他重新按回去,又凝眉问道:“嗯?半日未见,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之前见他虽身上多处擦伤,血迹斑驳看似恐怖,但好歹能看出精神不错,如今面色苍白如同白纸一般,嘴唇泛起乌黑。
声音更是虚弱得仿佛下一秒便要归西。
“殿下,您是心大不知道。”刚要见门换药的御医听完她的话,忍不住插上嘴,“周公子哟,可真真是条汉子!”
绿礼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他薄被掩下的某处,周已敏锐地察觉到她视线,他手指不禁缩紧,被她盯得极其羞耻和不自在。
好在她很快又移开目光,“这话何意?”
不是条汉子,难不成还是周姑娘?
“左胸肋骨严重骨折、体内带着毒蛇毒素,周公子竟还能一声不吭地回来、保持清醒……可真是好毅力啊!”他忍不住叹道。
绿礼一惊:“怎么会有毒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昨晚你睡得正熟,我怕吓到你。”
绿礼:“……哦。”所以硬生生忍着是吗?
的确是周已会干的事。
她想了想,忍不住想呛他,“喂,说到底你就是太废物了嘛。”
如果武功盖世,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被蛇欺负?
别指望她会因此感动!
绿礼抿起唇,眼睛睁得很大,满脸不屑。
周已则深深地望着她,他目光轻柔,甚至隐隐藏着笑意。
“笑什么!”她觉得他现在的笑容就很恐怖很变态,她明明是在嘲讽他!
周已摇头,“没什么。”
只是刚刚那一刻,他突然无比庆幸自己能重活一世,他不奢求别的,只奢望他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看她笑,看她闹,她委屈地发脾气时也是极为可爱。
“……”
绿礼后悔了,她不该扯野花送他,她就应该咬咬牙把补丸拿出来送他,补脑的!
*
皇帝遇刺非同一般,姜尉风恢复些气力后立刻下令封锁骊山,之前那群蒙面黑衣人的尸体被抬进小棚子里,正由仵作进行验尸。
姜尉风负手立于背后,他隔着几步远,冷漠地看着棚内横七竖八的尸身,转头问向身边人:“结果如何?”
“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标志,但……”剩下的话他未明说。
太上皇退休得早,姜尉风年纪轻轻便已经继位,朝廷虽还算稳固,但总有几个身怀异心的想趁机搅一趟浑水。
这次下手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人中的一个,不过,具体是何人还有待进一步排查。
“越来越不安分了。”姜尉风冷下眼。
是见他逐渐掌握大权站稳脚跟,所以按耐不住狗急跳墙了吗?
“秦内侍。”绿礼歪头,笑容很乖巧无辜地说道:“这次行刺……你失误很大嘛。”
秦知慎抬眼看向她,听见她又说:“皇兄这么信任你,给了你这么大权力,你却让他这么失望。”
她一时没忍住心中恶意,笑出声:“哼,秦内侍,你是不是玩忽职守了呀?你说说你,是不是该罚?”
这是惹她不开心了?姜尉风暗自挑眉,心想随她去吧,她玩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秦知慎单膝跪在她跟前,沉吟片刻:“请殿下责罚。”
向来被誉为“疯狗”、“杀人不眨眼的刀”的男人,此刻眉眼温顺,跪在她眼前仰起头,宛如被献祭的牛羊般,任人宰割。
绿礼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情很好,她假笑着拉他起来,“瞧你,我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只不过呢,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对不对?”
说着,指尖不经意间按过他伤口,又不小心地重重一碾。
“殿下说得是。”
绿礼心满意足地看着他身体一颤,皱着眉却隐忍不发的模样,“我可没欺负你,按规定,嗯……皇兄,玩忽职守打多少鞭来着?”
“二十。”姜尉风默默又加了五鞭,他这个妹妹最近看秦知慎怎么都不顺眼,多加五鞭也好让她开心些。
即便,秦知慎真正的职责并不是调派侍卫、确保他的安危。
绿礼说他玩忽职守,那么他便是玩忽职守。
她重复一遍,干净透彻的眸中恶意尽显:“哦,二十鞭啊。”
“啊”字被她拉得很长。
“还愣着做什么?还快赶快把人压下去!”
“是!”两名守卫互看一眼,战战兢兢地把人压下去。
倒霉,看见了这煞神的落魄模样,以后说不定就得被他暗中报复!
怎么才二十鞭,就应该打死!
两守卫也只敢暗地里吐槽,手上动作麻利地把人压出去。
绿礼等人走了,笑道:“皇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姜尉风被她乖巧的笑容烫得心口发软,更加怜爱地摸摸她脑袋,“皇兄不对你好,能对谁好?”
倒也难怪旁人羡慕他,还是他妹妹乖巧懂事惹人爱。
秦知慎被压到帐篷外圆台,双手被绑在木柱上,左肩伤口崩裂,溢出丝丝血迹,他整个人多了丝狼狈气息。
“哟,这是怎么了?”东璃被拉过来看好戏,脸上是与绿礼如出一辙的假惺惺同情。
“玩忽职守,你说该不该罚?”
“该!”可该了!
孟期归轻咳一声,见还没正式开始他仍有施展机会,于是建议道:“绿礼,那二十鞭我替你打如何?我怕你累着了。”
“记得别手下留情。”她原本就没打算自己动手,累不说,她又没什么力气,可不能让秦知慎占便宜!
二十鞭打出四十鞭的效果!
“没问题!”他高兴都来不及。
午后阳光正炙热,绿礼嫌热躲在一旁树荫下,这个位置既阴凉,又能清晰地欣赏秦知慎痛苦的表情,完美!
不过很快她就失望了。
事实证明,秦知慎被别人讽为“疯狗”不是没有道理,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整整二十鞭下来,孟期归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他除了偶尔皱眉忍过,脸色变都未曾变过。
跟打着玩儿似的,没劲,绿礼恨恨地揪下一片树叶,把它想象成秦知慎给揉得稀碎,指尖被汁液溅得濡湿。
周围看戏的人不算多,当然,大多数碍于秦知慎这条疯狗,不敢明目张胆地落井下石,有些人只敢躲在远处,偷偷摸摸看上一眼,再暗自啐一口,活该!
绿礼走上圆台,离得近了能看清他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疼吗?”
“殿下。”秦知慎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眯起眼。
“嗯?”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绿礼:?
她皱眉,一句“你发什么疯”正要说出口,听见他又继续道:“殿下这箭可真是毫不手软,不过,伤口虽会愈合,却会永远留下伤疤,一想到这是殿下亲自给奴留下的,奴就真的……按耐不住呢。”
这时候自称“奴”,竟有些旖旎气氛。
看来他是没用过陈太医的祛疤膏,绿礼觉得恶心之余,又觉得好笑。
秦知慎疯归疯,一张脸却生得完美无缺,挑剔如绿礼,也指不出任何毛病。
尤其是他仰起头,一缕发丝被汗水浸湿后黏在他眼角垂下,眼尾染上浅浅绯红,鼻骨高挺,唇型也是她所钟爱的那一款,最适合胡作非为,苍白也掩盖不了的艳色。
绿礼承认自己呼吸乱了一刹,该死的秦知慎,死性不改又在勾引她!
她暗自唾弃自己,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她倒好,一有空就色。
孟期归看眼圆台,不禁敏感起来,他连忙打断两人独处,用宽大衣袖替绿礼挡住太阳的同时,阻隔两人对视。
嘴上说着:“绿礼,小心些,可别晒伤了。”
绿礼不自觉往他怀里移了移,孟期归则一怔,举起衣袖的手微微颤着,熟悉的女子馨香一股劲往他鼻子里钻。
眼眶情不自禁地一酸,他憋屈地想到,她已经好久都没亲热过他了。
绿礼自然体会不到他心情,她扯着他衣带后退几步,秦知慎身上的血味萦绕在她鼻尖,还带着她最讨厌的味道!
真恶心。
第二十章 公主与母后
她暗想,陈太医的祛疤膏必须派上用场。
“秦内侍脑子不太清楚,我看他需要好好清醒清醒,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放他下来!”
初夏日头不是最毒辣的时候,不过暴晒久了人同样不好受,尤其是在失血的情况下。
圆台外两名守卫得了命令,“遵命,殿下。”
而秦知慎眼睫轻颤,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似乎毫不在意。
*
晚上举行篝火晚宴,说是驱散骊山晦气,绿礼不太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对晚宴上食物倒格外期待。
东璃比她更兴奋,虽然这次围猎差错连连,不甚尽兴,但即便如此,猎到猎物最多的人仍是将军贺怡。
没有什么比心中英雄获得如此殊荣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不错,贺家人才辈出,贺将军巾帼不让须眉,让朕刮目相看啊。”
贺怡淡笑:“陛下谬赞。”
“朕说过,此次狩猎谁若胜出,朕便允她一个承诺,那么贺将军所求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