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归瘦,该有的肌肉线条却一个不少,并不夸张,属于耐看的清秀。
“遮遮掩掩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她冷嗤,之前趁他洗澡时捉弄他,看得比这还多。
周已苍白的脸上添了几丝红晕,轻声问:“绿礼,有事找我吗?”
她情绪涌上心尖,于是见他哪都不爽利,率先挑刺嘲道,“皇兄失踪这么久,你倒是自个儿悠闲。”
“也对,毕竟只是低贱玩意儿,没有真正的姜氏血脉,怪不得你不担心。”
烛光下,周已背光而立,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默。
像条老实又委屈的大狗。
……比秦知慎那条贱狗好多了。
绿礼又不禁有些后悔,她可是来找人帮忙的,一时图嘴快把人惹恼了怎么办?
她轻咳一声,“算了,你笨手笨脚的,绷带给我,我来给你处理伤口。”
“药膏是这个对吧?”她指尖蘸了些,轻轻地涂抹在他伤口处,粉嫩饱满的嘴唇不自觉嘟起,有一下没一下地吹气,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的疼痛。
绿礼嘴上念叨,“秦知慎简直是个疯子!哼,走着瞧吧,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周已低头看着她,觉得一颗心像是被她扔进了蜜罐里,甜得他想时光就此停止。
虽然她厌恶秦知慎不是一天两天,但……也勉强能称得上为他撑腰吧。
“绿礼。”
“嗯?”
“没事。”
绿礼:“……”有病。
绿礼没怎么给人包扎过,看看自己打着死结的绷带,自我感觉还不错,“怎么样,还疼吗?”
哪有人刚包扎完就不疼的,周已轻笑,眼眸温柔得不可思议,“不疼了。”
“不疼就行。”她起身拍拍手,“你!现在立刻穿上衣服跟我走,我命令你陪我去找皇兄!”
周已皱眉,刚要反驳,立刻收到她的死亡凝视,“不许质疑我,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懂了吗?”
罢了,若是真遇到危险,他拿命护她便是。
她这性子,若是劝她,只会让她一个人偷偷摸摸溜出去。
周已点头,“好。”
营内大多数人手被派去寻姜尉风下落,这也给了她机会,绿礼轻而易举地带着周已躲开巡逻守卫,在暮色中狂奔而去。
骊山很大,要寻这么一处山洞并非易事。
绿礼左转右拐,一会儿辨认方向,一会儿又为了打消周已心中怀疑故作迷糊,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皇兄下落。
“你说,皇兄会不会被那些人捉走了?”她仍旧担心。
周已抿唇,只好笨拙地安慰她,“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绿礼压下心中厌烦的情绪,吉人自有天相?她看是好人没好报才对,皇兄为人光明磊落,处事大公无私。
这样的人,偏偏什么烂事都找上他!凭什么?
“你说得对,说不定皇兄只是在哪昏迷了呢,你随我去洞穴里找找。”
巨松旁是一处倾斜的诺大石崖,杂草丛生,四处遍布着乱石,嶙峋峻峭。
周已见绿礼铁了心要下去,只得伸手拦住她,“路滑危险,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找好不好?你离远些。”
……也行吧,绿礼果断把位置挪给他,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不算她欺人。
却不料动作过大,偏偏脚下山石不稳,竟直挺挺往悬崖下栽去。
完了,绿礼顿时脑子里只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不行,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这是她紧接着的第二个想法。
她伸手拽住周已衣角,死也不肯松开,若不是他假好心,她怎么会摔?
这个奸诈的贱人!
最终两人都咕咚咕咚滚下山崖,周已伸出受伤的那条手臂护住绿礼脑袋,另一只手紧紧将她环在怀里,竭尽全力用身体替她挡去碎石和冲击力。
还好把他拽下来了,绿礼安安静静地缩在他怀中,即使有他护着,也不免觉得有些犯晕。
“咚!”依靠横生的树枝,两人这才停下来。
绿礼还未睁开双眼,已经感觉到脸上一片粘稠湿漉,她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的血。
……呕。
她赶紧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胡乱拿裙角将脸上血渍擦干净,真恶心,她皱眉正想呵斥,见周已倒在地上半死不活一身血的模样,又默默咽下嘴里的话。
算了,她比较善良。
她拿树枝捅捅人,“喂,你还好吧?”
“没事。”周已含糊不清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真是皮糙肉厚,这么高摔下来都没事,绿礼忍不住吐槽,又暗中庆幸,到底心里心虚,她忍着嫌弃将他扶起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坐会儿,这地方不稳当。”
想了想又一本正经加上一句,“先说好,你要是摔了可别拉我下水啊,我不禁摔的。”
周已:“……好。”
不用她提醒。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山间除了两人的呼吸以及远处不知名动物的嚎叫,一片静谧无声。
周已这副样子,她自己肯定不能抛下他,好吧,他倒也无所谓,主要经过这么一摔,黑灯瞎火她也不敢乱走。
皇兄没找到,还把自己搭进去。
绿礼一时间心情低沉下去,也不知道皇兄现在怎么样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这儿有个山洞,我扶你进去。”
洞口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绿礼只能一手扶着周已,另一只手贴着墙壁,自己胡乱摸索。
“啊!”
突然,脚下碰到什么硬物,绿礼本就精神高度紧绷,惊声尖叫起来。
周已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蹲下去伸手去碰,“别怕,是……人?”
不会这么巧就是皇兄吧?绿礼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人拉到另一边,借着朦胧的月色,她这才看清那人轮廓,“真的是皇兄!”
“是皇兄!皇兄?皇兄?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绿礼。”周已靠在另一侧石壁上,费力地动了动手指,从怀中拿出火折子递给她,“小心,先不要乱碰陛下。”
绿礼吹开火折子,她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四下打量,奇怪,姜尉风身上除了几处擦伤,便没有什么皮外伤了,呼吸更是平稳得像是睡着一般。
怎么醒不过来始终沉睡呢?
这让她更加担忧。
周已拧紧眉头,似乎也在困惑,“算了,等明天再说吧,现在纠结无益。”
“好。”
绿礼微不可闻地点头,她举着火折子去周围捡了些枯枝败叶,期间差点被一只甲壳虫吓得丢开火折子。
还好只是甲壳虫而不是什么蚯蚓蠕虫,否则火折子一定不保。
落叶很干,轻轻一点便燃起来,她又加了几根树枝,火堆烧得噼里啪啦作响,驱散了身边的寒意。
周已的影子被火光映在石壁上,分外狰狞。
第十八章 公主的猜测
他身上骇人的伤口也暴露在火光下,大大小小,有些还未止住血。
绿礼盯着他,真的……不疼吗?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是绿礼从小就知道的道理,所以她向来只会放大自己的委屈和难过,默默隐忍不是她所为。
周已则不一样,且不说他本就感情寡淡难以外露,他的示弱只会换来更多欺辱,以及嘲讽。
并非所有人都能拥有愿意给糖的人。
他嗓音很轻缓,“睡吧,我守着你。”
绿礼将头枕在膝盖上,摇头,“我睡不着,你自己睡吧。”
她哪有心情睡觉,乱七八糟一堆事,她瞎想都来不及呢。
“好。”其实他哪敢睡,荒郊野岭,万一她半夜跑出去遇到危险怎么办?
“诶!等等,你别睡!”绿礼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她摸摸他微凉的皮肤,“周已,你可不能睡。”
周已:?
她委委屈屈:“我怕明早你都硬了。”
像她曾经养过的一条小狗,生了场病,她本以为没什么大碍,谁知第二天一看,身体都硬了!大罗神仙都没撤。
周已:“……我不睡。”
绿礼这才放心,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地上火苗跳动。
她安安静静时真的很乖,白净的模样十分讨喜。
寂静中,她又突然开口:“周已,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他无法辩驳。
“哦。”绿礼并不觉得意外,她也不是傻子,好歹算阅男无数,自然看得出来,“但是我不喜欢你哦。”
“嗯。”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早就知道,上辈子就知道了。
“啧,你喜欢我可以,但是不要太喜欢我。”
周已到底和旁人不一样,旁人她只当是一场风花雪月,过了就过了,但他不一样,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怪尴尬。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周已要是太喜欢她,会很麻烦的,而她最讨厌麻烦,比起他现在对她的喜欢程度,她觉得再稍微降一点刚刚好。
于是绿礼单方面地、天真又任性地宣布她的审判。
“你管好自己嘛,不要太喜欢我,很累的。”
幸好她没那么多同情心和愧疚心,不然补偿这个、补偿那个,她不得累死?
周已低低应了声:“嗯。”
原来他的“喜欢”于她而言只是累赘啊。
不知道上辈子她是不是也这么想,如果是的话,她肯定比他想象中更厌恶他吧。
“那我们可说定了。”
“嗯。”
绿礼以为自己整晚都会没有睡意,但实际上她没撑过半个时辰便打起瞌睡,靠在石壁上,后半夜她又嫌冷,迷迷糊糊地寻了个暖和处继续睡。
于是第二天,她是从周已怀里醒来的。
“你醒了。”周已嗓音带着丝沙哑。
外面天已经泛起晨光,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鸟鸣。
绿礼伸个懒腰,爬起来仔细检查姜尉风身体状况,他依旧呼吸稳健,面容平和,却像是陷入沉睡般,无论她怎么唤都醒不过来。
绿礼只好放弃,又走出洞穴朝外探去,他们停在石崖半山腰,坡度不算太陡,但想爬上去也不是件容易事。
她后悔自己出门太急,没有随身带个信号弹,导致现在只能坐以待毙,等宫里侍卫看见崖顶两匹马,发现不对劲后再下来寻他们。
绿礼重新钻回洞穴内,周已脸色有些失血过多后的苍白,他半靠着,见她没有缺胳膊少腿回来,松口气。
“表哥,现在只能等有人发现我们了。”
她暗想,该找个时机让皇兄直接换一批侍卫,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他们踪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要他们有何用!
周已浅笑,安抚她道:“别担心。”
临近中午时分,绿礼又气又饿,在她快要压不下自己脾气想发火时,侍卫队终于顺着石崖摸索下来。
侍卫长揣摩着公主殿下的脸色,第一时间下跪认错:“殿下息怒,臣等救驾来迟。”
不中用的饭桶!绿礼瞪他几眼,“还不把快陛下扶起来!哎,你慢一点!皇兄若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
侍卫:“……遵命。”
几人平安回到骊山外围营帐内,姜红月担心得一夜未睡,一直提起的小心脏终于落下。
她又喜又怒地拉着绿礼的手,嘴里恨恨道:“你个小没良心啊!你可知你这一走,我有多担心?”
“阿姐我错了,别生气嘛。你看,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还把皇兄带回来了呢!”
她皱巴着脸,摆出可怜兮兮的姿态,眼睛睁得大大,活似某种可爱无害小动物。
红月虽然余气未消,但见她这样顿时没了指责的话,只摸摸她脑袋道:“下次不可莽撞,我已经让枝莹给你备好午膳,你也饿了吧,快去吃,吃完好好睡一觉,别多想。”
“谢阿姐!”
绿礼的确饿了,痛痛快快地填饱肚子,她没有睡觉心思,喝了一盏安神茶便去探望皇兄。
她到的时候,骊山随行的几名御医全在帐内,见她走来便拍拍袖子要行礼。
“不必拘礼,皇兄身体如何了?”
几名御医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贸然开口。
绿礼皱眉:“但说无妨。”
“回殿下。”里边资历最老的陈太医颔首道,“陛下此症奇哉,臣观其脉象平稳,身上只有轻微擦伤,但……”
“人却迟迟未醒。”她接上话。
“没错,但臣几人怀疑,陛下此等模样,可能还与蛊毒有关。”
又是蛊毒!
绿礼现在真恨不得找出那下蛊之人,然后将他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她深吸一口气:“李神医呢?他最擅长巫蛊,怎么不见他人影?”
“李神医去镇上药店抓几味药,估摸着快回了。”
“远远就听见你们在说老夫,哼,又在说老夫什么坏话?”
说曹操曹操到,李神医挎着大步回来,手里还拎着药包。
“公主好。”见着她,勉勉强强行了个宫廷礼,动作极不规范。
“行了别废话,你来告诉我,皇兄具体怎么回事?”
这不就变相意味着她更信赖他的医术嘛!
李神医一听顿时来劲,“也不知你皇兄惹了什么人,喏,又碰见有人给他下蛊了,不过呢别担心,这次的蛊对我来说是小儿科,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