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切白太子的温柔刀——青山问我
时间:2021-11-20 00:17:40

  李景淮打断她的‘倘若’,“你是不信孤的话?”
  沈离枝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不久前才说下那份‘尊君、信君’的话,实在不好反驳李景淮。
  可是她信的只有诚实的话,并不是李景淮这明显的言不由衷。
  他像是战败了的兽,颓然地想要让命运决定他的生死。
  而不想要得到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
  “殿下……”
  李景淮紧抿着唇,冷着声道:“走。”
  又过了两息,他的身前才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鹿城太久没有下过雨了,郊外林子里的草叶都干得像在太阳下暴晒了十几天的桑纸,脆得一折就响。
  从这些声音中就很容易辨别,沈离枝起身往他指的方向走了。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
  视野里依旧一片模糊,好像被蒙上纱,只能感受到光与影,却看不清行与状。
  什么也看不见。
  他干脆紧闭双目,靠着树干静静呆着,像是睡了过去。
  脚步声一声声变小,象征着沈离枝轻手轻脚地走远。
  可没过多久,那道轻盈的脚步声又逐渐在他的耳边放大。
  她又回来了。
  听见那脚步声停落在他身前,李景淮遽然睁开眼,眉心一挤,“你……”
  他的手心被塞进了一物。
  干燥的圆竿,表皮粗糙,是一根树枝。
  另一端显然还在沈离枝手上握着,她摇了摇竿,声音细柔却很坚定:“我们要一起走。”
  她没有忘记从马上摔下来时,是太子保护了她。
  况且把眼盲了的伤患独自留在林中,她也办不到。
  李景淮捏了捏树枝,半响才低声道:“孤看不见。”
  “奴婢能看见,可以给殿下当眼睛。”沈离枝固执伸手要拽拉他起身,“只要……殿下肯信我。”
  几声虫鸣从树林中传来,幽静昏暗的林子几点荧光忽闪,几只小型的走兽窸窣奔走。
  两人一前一后,靠着一根树枝牵引,不知道走了多久。
  “很害怕?”
  身后蓦然响起的声音确实把沈离枝吓得一颤,那一抖便顺着树枝引到了李景淮手心。
  “你该不会是因为害怕,才非要拉着孤一起走?”李景淮一路都没有开口,忽然间好像为她这种‘忠义’行为找到了一个适当的借口。
  沈离枝回过眸。
  夜色让太子身上的狼藉被掩饰,但是月色下那张脸着实比鬼还要吓人。
  又白又红,像是涂了张彩脸的花旦。
  “……就当是奴婢害怕吧,殿下你要拉紧了,别松手。”
  李景淮没有再做声,感受到树枝另一端被人牢牢抓紧,带着他一步步往前。
  他本来仅用两根手指勾着,想了想,就改用手掌握紧,就如回应沈离枝的话,好好拉住——
  沈离枝感受到树枝那端明显有股反力传来,太子总算是慢慢接受了这种法子,她扬起唇角,正为太子的悄然改变而欢喜。
  一没留心看路,她伸脚便踢到了被掩盖在腐叶下的石头,当即被绊得一个趔趄。
  连在两人之间的树枝就十分不幸,咔嚓一声。
  断了。
  李景淮察觉到手中一空,那股来自沈离枝的拉力,猝然就被卸了去。
  他手握着半根断枝,顿时就停下了脚步,茫然立在原地。
  像是失了帆的孤舟,在不见边际的水中央,彻底失去了方向。
  没有自己动力的舟,怎么能奢望有合适的东风把它送至彼岸?
  李景淮沉默地扔掉断枝。
  他本就不会依赖任何人,也不该存有这样的心。
  他是独行的开拓者,才不会像弱者一样抱团取暖。
  或许这支断枝就是这样的预警……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手,须臾后又用力收紧。
  一握之下,他没有如愿收紧自己的拳头,却包住了一只腻滑的小手。
  李景淮慢慢转头,侧目。
  往这只手主人的方向‘看’去。
  沈离枝居然趁机把自己的手掌放入了他的手心。
  “还是这样拉着殿下吧。”沈离枝轻叹了一声,先斩后奏道:“请殿下恕罪。”
  沈离枝把他的手拉了下来,用自己的手取代了那根断枝,带着他绕开石头继续往前走。
  她的手温暖,柔软,像是春风吹长荑草,浅浅柔柔地撩在人手心,却痒到了心口。
  李景淮被拉着走出了好远,仍有些木然,他捏了捏手心里软绵绵的小手,不由拧紧了眉心,想要瞪眼却苦于自己视线受限。
  谁给她勇气,胆敢擅自拉住他的手!
  他的心脏别别扭扭地乱跳了一下。
  哦,原来是他自己。
 
  月落星沈。
  他们幸运地躲过一夜,然而摸索到了溪边的两人还是不由接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迷路了。
  他们一个睁眼盲,一个是真盲。
  沈离枝从没有独行过远路,她在来东宫之前,还是一个出行婆子丫鬟簇拥的大家小姐,怎会有认路这样的技能?
  是李景淮高看了她。
  渟膏湛碧,水木明瑟。
  一条蜿蜒的溪流在他们身前流淌,可是此溪非彼溪。
  它并不是那条能带领他们回到官道上的那条溪。
  沈离枝望着清浅见底的溪流,惆怅地洗着手帕,待拧干后才回到太子身边。
  太子坐在石头上还在思考‘用人不疑’这句话究竟有没有道理。
  “殿下,请稍抬一下头。”
  李景淮经过一夜后,已经慢慢接受自己‘暂时’看不见的事实,并且恢复他凡事要人伺候的本性。
  沈离枝弯下腰,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用湿帕子帮他擦去血迹。
  那张脸被她一点点擦去血污,露出原本俊昳清举的模样。
  沈离枝的动作轻柔,犹如拨云吹雾,渐渐将那天人之姿收入眼底。
  此时的李景淮肤色苍白,更凸显出他眉如墨勾,唇似映霞。
  他闭上眼,扬起脸,好像全不设防地面对她时,很难不让人心悸。
  大概有一种驯服了猛兽,然后看着它在眼前乖乖求抚的那种微妙。
  沈离枝擦干净后,又检查了一周,暂时没发现李景淮脸上或头部有伤,她微微松了口气。
  “怎么?”
  看着那挑起的凤目缓缓张开,沈离枝下意识想要后退避开,忽而想起太子他看不见,就没有动。
  那双眼睛无措地左右巡视了下,又怔怔往前望。
  她不发出声音,太子都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身边。
  “没事,奴婢只是……”沈离枝话没说完,忽然惊叫一声。
  李景淮虽看不见,可是反应却依然迅猛,他手摸到自己脚边的长剑,另一只手则飞快把发出声音的沈离枝猛拽到了胸前。
  沈离枝还没来得及解释,忽然间一头撞到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后脑勺还被手压着,险些没喘过气。
  “?”
  “敌人来了?”
  “……奴婢只是看见一件衣裳在水里漂着。”
  沈离枝被压着瓮声瓮气地道:“兴许溪水的上流有人家住呢。”
  若是有山民,那不是路也有了、药也有了。
  他们获救有望了!
 
 
第65章 进来  黑切白太子的温柔刀
  沈离枝用一根树枝挑起溪水里的衣裳, 拿起来一看,是一件寻常的麻布罩衣。
  这件罩衣还很新,上面还没有补丁, 兴许是在溪水上流的人洗衣之时, 不小心给漂走的。
  “你捡那衣服做什么。”
  李景淮在岸边等她许久,正不耐烦地抬手遮住头顶刺目的光。
  虽然他看不清物,却还能感受到光线, 晨曦的光让他感到不适。
  “看见了就顺道帮人带回去。”沈离枝拧干水, 走到岸边,“或许丢了衣裳的人正为此难过呢。”
  沈离枝声音清婉,在湍湍水流声中传来, 带来一丝夏日的凉风。
  “那又如何?”李景淮不以为意,“看顾不周, 自负损失, 下一次才会长点记性。”
  沈离枝轻轻唔了一声, 并没有应声, 显然对他的说辞并不赞同。
  “水流这么湍急,你若是被水冲走了,让孤去哪里捞你?”
  李景淮朝她的方向一横眼, 可惜那双失去视力的眼睛,余威不在, 不痛不痒地拂在沈离枝脸上,没有造成半分影响。
  沈离枝转眼瞧了瞧还淹不过她脚踝的水深,没有吭声,她甩干手上的水迹,走上前就伸手拉住李景淮的手,安抚道:“好了, 殿下。举手之劳,更何况我们还有求于人……”
  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心,像是无声的请求。
  李景淮慢慢把讥诮的唇角抚平,只是眉心还别扭地蹙着,像是谁迫使他接受了什么。
  沈离枝扬起唇角,抿着笑唇偷瞟一眼太子的脸。
  太子意外地变得好说话多了。
  两人沿着溪水往上流的方向走,途中还摘了几个野果子饱腹。
  这一路都瞧见不少人活动的痕迹,或是几个破了的鱼篓,不然就是孩子丢下的木玩具。
  也验证了沈离枝的猜想,在溪水的上流确实住有山民。
  又走了快半个时辰,沈离枝忽而拉着李景淮停下脚步。
  “怎么?”
  沈离枝用手挡在眉骨之上,眯起眼眺望。
  远处隔着溪水,在另一侧的石头上有一个灰麻色衣裳的人正猫着腰,撅起屁股,不知道在对水照影还是在捞什么稀罕物。
  沈离枝还没想好怎么上去问路,那灰衣的青年就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一样,猛然抬起头看向他两。
  “欸!——你们是什么人!”他站起来,隔着溪水就对他们喊话。
  沈离枝只好带着李景淮上前。
  走近看才见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年轻人,身穿着短褐麻衣,背上负着藤篓,手里还捏着一根小耙子。
  他刚刚就是在溪水里清洗这根耙子。
  灰衣青年也在仔细打量两人。
  见是一青年和一个少年,不由一愣。
  这两人身上狼狈,可都生着张精致好看的脸,像是画师精心描绘出的容颜,般般入画。
  沈离枝朝他欠了欠身,温声道:“我们是迷路的路人,请问这儿有山民居住么?”
  她一开口就明显是姑娘家的嗓音。
  灰衣青年不由一呆,原来这个矮个子的少年郎居然是姑娘家乔装的。
  她肤白如雪,笑眼温柔,嗓音还婉转动听,说是仙子也不为过。
  他山居多年,还未曾见过这样姿容出色的少女,顿时脸色微红,可垂眼一看,又见挨着过分近的两人原来是手牵着手,宛若是一对璧人。
  灰衣青年顿时就丧了气,不敢再抬头唐突,他反手指着一个方向,“有、有的,我就住在那头的苦桑村。”
  “那太好了。”
  沈离枝笑逐言开,又看了眼李景淮,转头对那青年询问:“不知道那儿有没有大夫,我……我兄长他自山坡上摔了下来,眼睛就看不见了。”
  听见沈离枝的称呼,李景淮暗暗皱了一下眉,不过旋即又松了开。
  确实,他们还未脱离被追击的危险,若是用兄妹的身份,打个掩护也说得过去。
  他刚松开眉,就听见耳边那个陌生的声音一下雀跃起来。
  “兄长?!原来这位公子是姑娘的兄长啊?”
  李景淮撇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从那个快乐的声音里听出点蹊跷。
  他在高兴个什么劲?
  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灰衣的青年还是被他忽而‘看’过来的视线弄得脸皮又红了几分。
  青年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高兴道:“哦,那啥,若是姑娘要找大夫给令兄治伤眼之疾,那可真是巧了,我师父就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医啊!”
  沈离枝此刻最想的事莫过于找个大夫看李景淮的眼睛了。
  闻言,她喜出望外,不由跨前一步,殷切问道:“当真?!”
  “一万个真!”青年见着她亮晶晶的双目,胸腔里犹如激起了热浪,连忙拍着胸口保证。
  李景淮往后拽了下手,把沈离枝前倾的身子拉回了原处,冷着嗓音问:“这里离村子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远了!”灰衣青年把耙子往后面的篓子一扔,完全没留心到他的冷意,热情地说道:“我给你们带路。”
  这个灰衣青年叫路川,是随师父客居在苦桑村里的外来人。
  苦桑村里人不多,每一个他都认识,沈离枝把捡来的衣裳给他一瞧,他就认了出来。
  “这肯定是老岳家的没错了,我前几日才见他穿过。”
  虽然路川在苦桑村里人缘极好,可是把两个外人带进村还是被盘问了许久。
  李景淮听着沈离枝对他们解释半天,村里的人还是怀疑他们的来历不明。
  这个村子也不知道受过什么迫难,似乎很排斥外人。
  沈离枝性子温善,被几人围着七嘴八舌地盘问,很快就捉襟见肘、疲于应付。
  李景淮把她往身侧一拽,自己走上半步,他身量极高,一站出来就犹如鹤立鸡群。
  “我与‘妹妹’被困树林一夜,只是有些疲乏了,借地休整一下,等家中仆人寻来,自会离去。”
  村中的人都是些普通人,顿时被他的气势顿压了一头。
  半响才有几道极小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家中有仆人,果然是有钱人家的……”
  “我就说,这兄妹长得就不凡,穷乡僻壤可养不出这样矜贵的人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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