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离奇失踪,几十年没有回家。很大的可能就是已经不幸去世了。但是屋主人一直相信自己妹妹还活着,并向任何一个可以求助的人求助,绝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阮觅当时心中感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概率见到他的妹妹。
可就是这么巧,人还真的被她遇着了。
从刚才那个女子的年龄看,应该是屋主人的妹妹,也就是马蕊的女儿。而那个小女孩儿,则是马蕊的外孙女。
阮觅正准备再往前去找找看,说不定运气好能再次碰见,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转头一看,原来是柳十令等人。
想了想,阮觅还是收回脚步,转身去和他们汇合了。
说起来,柳十令等人方才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一片散着花瓣的地方。
嫣红的花瓣铺在地上,有许多已经被践踏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与脚下尘土融为一体了。
只是有些人还在议论前不久发生的事。
“刚才那个小伙子真是俊呐,长得也高。耍戏法似的从花篮里拿出了那么大一捧花送给前面的女子。哎呦,要是我儿子有那小伙子那么俊就好了。”
“你还说呢,难不成你没瞧见那小伙子面前的女子?那叫一个面无表情。别看矮矮小小的一个,后来可是直接一拳头就给过去了。难搞哦。”
“一看就是外乡来的……”
后面的话,因为声音渐渐变低,他们也没有听清楚在讲什么。
不过前面那些话已经足够众人从中提取出关键信息了。
俊俏的男子。
面无表情,矮矮小小的女子。
外乡人。
好了,他们知道是谁了。
殷如意啧了一声,第一个加快脚步,魏驿蔺紧跟其后。
其余人也是神色各异,纷纷迈开步子往前面走去。
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阮觅。
魏驿蔺放慢脚步,恢复了一身温文尔雅,笑着喊她:“阮姑娘。”
十人再次聚在一块儿,先前去找“最高的”线索的七人均看着白颂,目光或是冷然或是好奇。
白颂倒是悠哉游哉,嘴边噙着笑,双手交叉搭在脑后,还伸了个懒腰。
一边挑眉,主动问道:“有事?”
这副姿态顿时让人火气上来了。
殷如意站在那儿,浓黑俊秀的眉压得低,声音有些冷。
“净是些花里胡哨。”
他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些青涩,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痕迹,说话时神色极是冷冽。
花里胡哨指的是什么,除了江连年,谁都能听出来。
只见白颂虚假地笑起来,歪了歪头,娟秀的眼里闪过阴鸷。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仅这一句话,便让殷如意慢慢眯起了眼。
两人才说了不到三句话,便有了火`药味。
局势之紧张,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战争。
江连年急得团团转,都打算去打桶水过来,把两人身上的火气给浇灭去。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阮觅阻止了他,她神色淡然地看着那两人,经验很足地摇摇头,“等着吧,打不起来。”
于是江连年半信半疑,跟着阮觅站在那儿,紧张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殷如意扯起嘴角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这样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屑于与你计较的嘲讽。比说上千万句讥讽的话更有讥讽意味。
白颂脸上的笑也慢慢收起来,眼神微冷。
不过果然同阮觅说的一样,两人很快便分开,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
江连年瞪大眼,转头看向阮觅。
“阮姑娘真是神机妙算!”
他个子高,满脸直爽笑意看着阮觅的时候有些憨憨的,让人能够切实地感受到他心中的信服。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从江连年口中说出来,却是让人莫名让人觉得心中熨帖。好似在三伏天里喝下冰镇过的水,身心顺畅。
阮觅虚伪地摆了摆手,口中说着哪里哪里,嘴角疯狂上翘的弧度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还好她还记得正事。
“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柳十令静静看着她,眸子微敛,回道:“所谓最高的,有九成的可能是指沽源村外的一座山丘。”
“山丘?”阮觅沉思片刻,“那山丘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这回是陈章京回答,他摇摇头,清正的瑞凤眼里带了些探究。
“进山丘的路有人守着,只能等晚上的时候混进去。”
什么样的山丘,才会专门派人把守,甚至不让外乡人进入?
这实在值得人思考。
阮觅略微皱了眉,总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忽略了什么。眼神落在曹雪冉身上,蓦地,阮觅再次想到刚才的那对母女。
是了……
从他们进沽源村开始,那对母女竟然是她看到过的唯二两个女性。
恍然间,阮觅的记忆飞速倒退。
一张张男性的脸,或瘦或胖,或白或黑。场景从集市倒退到沽源村口,熙熙攘攘的人群,竟然没有一个女子。
寒气从背后窜了起来,不冷,只是让人觉得无端阴寒。
“阮姑娘?”江连年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阮觅这才回神。
看着众人关切的眼神,她勉强笑笑。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经她这样一说,众人才发现,偌大一个沽源村,竟然没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们是被藏了起来,还是说,在躲避着什么?
“趁着苍国的人如今还未到,不如我们先往前找找看?”
怀揣着疑问,阮觅等人又顺着那对母女方才消失的地方找了找,依旧没有找到人影。
没有线索,阮觅便极是自然地开始同一边的摊主搭话。
“这位大哥可娶了亲?”
她一上来就问这种话,商贩自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哈哈大笑起来。
“自然有哩,我孩子都有两个了。”
言语间还很是自豪,仿佛这是很了不得的成就。
阮觅也注意到,这个商贩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旁边摊子上那个年纪更大些的摊主眼中露出点羡慕。
羡慕什么?羡慕对方成了亲,有儿女?
对于渴望成家立业的人来说,这确实值得羡慕。
违和萦绕在心间,阮觅笑着继续问道:“大哥想必与自己的妻子非常恩爱吧?”
说完,她还调侃一句,“嫂子不来给大哥你送些饭菜?”
商贩随口道:“那可不行……”
话还没说话,他似乎就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马闭上嘴。之后不管阮觅说什么都不再搭话,甚至一改脸上的爽朗笑意,露出凶狠之色,企图来抓阮觅。
只是被殷如意挡住了。
即使年纪比对方小上许多,但身高完全可以碾压对方。
他只是站在那儿,眼神冰冷。那商贩便不敢再有动作了,悻悻往后退,直到缩回自己的摊子后。
殷如意犹觉不满,上前去想提着人过来给阮觅道歉。
他都没在她面前逞过几次威风,这个人算什么。
少年护短得很,眉骨清俊,略往下压便极是吓人。只不过往前走了几步,那商贩便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连自己的摊子都顾不上。生怕殷如意抓着他痛打一顿。
坏心眼地看着商贩跑走,阮觅也没有劝阻。
她倒是很想把这个人抓起来“好好”问问,可是这里是集市,身边全是与那商贩相熟的人。
要是阮觅真把这人抓走逼问,大概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还不等她问出来什么,可能就会被那些与他有关系的人拿着刀枪打上门来。
只能之后再打算了。
众人趁着天还没黑,又将沽源村逛了一遍。
经过沽源村口时,发现几个眼熟的人正脱力地躺在地上,横七竖八。
失去束缚的马快乐地四处溜达。
阮觅好奇地走过去一瞧,哟,原来是苍国参加比试的人。
她状似惊讶地捂着嘴,“怎么来的怎么晚?我们还以为你们遇着什么事了呢?”
魏驿蔺等人也纷纷围了过来,松松散散的,正好将这些苍国人围住。
一方瘫在地上,一方好端端站着,自然有了高低的对比。
阮觅终于能俯视别人了,脸上的笑也真诚了不少。
“累了吗?晚上好好歇歇吧。”
这几句话在格桑听来,与挑衅没有差别了。
他张了张口,却因为虚弱完全出不了声,只能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想指着阮觅表达自己的愤怒。
可是手刚举到一半,下一秒又失去力气,啪唧一下摔在地上。
有人明目张胆地笑了出来。
接着又是几声闷笑,似乎还给他们留了点脸面,没有直剌剌地笑出声来。
可苍国人可怜的自尊心还是被伤到了。
他们木然地睁着眼,看着聚在一块儿围观自己惨状的大雍人。
心中大骂。
狡猾的大雍人!!!
他们运气实在不好,好不容易出了鳞京便拼命往前赶路。
为了追上大雍的人,他们快马加鞭。就算天色黑了下来,也不打算停下来寻找村落借住,而是想着趁夜晚的时间,一鼓作气追上去。
可是半路上他们居然遇见了狼群!
狼群数量繁多,战斗力强大。
不说苍国十个人的队伍里有好几个都是连刀都不会拿的,就算这十个人都武艺高强,都不一定能打赢狼群。
于是苍国人大惊之下,狼狈逃窜。
好几次都差点被狼群咬住,险象环生,还没松口气,马的前蹄竟然往下一陷。
登时人仰马翻。
这竟然是猎人布下的陷阱!
好不容易把人给救下,那匹马却是拉不出来了。商量之后,几人决定舍弃这匹马。
这样折腾一番后,实在没有力气再往前去了。于是十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选择就地找棵树爬上去凑合一晚上。
附近没有村落,再往前走的话说不定又会遇上什么危机,便只能这样了。
但这个晚上谁都没有睡着。
“你们带了水吗?”
“我有些饿了。”
……
一夜睁眼到天亮。
回想起这些,苍国人就面色扭曲,显然十分痛苦。
阮觅便是不用问也知道这一路上他们过得并不好,于是眼神含着怜悯。
敌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
柳十令蹲着看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尾下垂的眸子安静且专注。
像极了蹲在墙头的黑猫,看着墙下的恶狗发呆。
乖巧又有恃无恐。
阮觅看的好笑,便也扬起张笑盈盈的脸,喊了柳十令的名字。在他仰头看过来的时候,故作体贴道。
“好了,走罢。人家刚到这个地方,约莫是想接触大地,感受一下沽源村的气息。我们就不要打搅他们了。”
围观的人一个个被阮觅带走,离开得毫不留恋,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没有给苍国人半点做心里准备的时间。
原先那个苍国使者,如今也是参加比试的一员了。
他咬着牙喊道:“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很多事情,差点身陷狼群之口,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探查沽源村的线索。你们先到了半日的功夫,想必已经将关键线索握在手里了,胜利属于你们,我们也不会去同你们争抢。不过若是输得太过难看,我们回去也不好交差。可否念在大家都是为人臣子的份上,将一些线索告诉我们?”
脚步声渐渐停下,那苍国使者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下一秒却听到对面队伍里那个矮个子说:“什么?你刚才在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楚啊!”
她连头都没转过来,虚伪地喊了几声后,迅速离开。
似乎身后跟着一大堆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似的,嫌弃的不得了。
刚刚还极为激动的苍国使者,瞬间从天上掉了下来似的,小心脏摔了个稀巴烂。他嘴角抽搐,无能狂怒。
狡猾的大雍人!!!
……
天越来越黑,等阮觅走回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
那个先前给他们线索的老者竟然等在他们门前,还是笑呵呵的。
要说之前,阮觅可能会觉得他慈祥。可是大半天逛下来,她只觉得这个全部都是男子在活动的村落中的每一个人都诡异非常。
但这些想法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她很尊敬对方似的走上前去,“先生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等着,是有什么事告诉我们?”
老者点头,脸上笑不变。
“现在天也黑了,你们睡下之后,可千万别出门啊。就算听到了什么声音,当作不知道就行了。”
明面上,他是在警告阮觅等人。
可细细一琢磨,便会发现,他似乎用这句话告诉他们。
沽源村的夜晚,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难道是额外提供的线索?
仅是眨眼间,阮觅便想了许多。动作上丝毫不慢,向着老者行了一礼,“多谢先生告知。”
老者满意地看着她,口中重复几句,“好好睡,好好睡。”
随后便离开了。
房间是一人一间,可众人进了自己房中后,没待一会儿,都不约而同地打开房门出来,敲响了另一间房的门。
那间房间,自然是阮觅的。
她刚迎了一个人进去,关上门,还没坐回去,便再次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于是她只得再次转身开门。
当最后一个人也来进来了,十个人便将这间小小的房间挤得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除了少数一两个不在状态的人之外,其余人都抿着嘴不说话,显然是对于别的人竟然也出现在这里感到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