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前头,那不是做梦吗?
算了算了。
小厮叹口气,老老实实准备抄皇榜了。
只是在看清楚那张明黄色的榜上第二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崔、崔颜?
再看第三个。
陈章京?!!
这、这不就是小姐让他看的两个名字吗?
竟然将前三占了两个。
小厮呆在原地,脑中被狂喜充斥,连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耳边传来旁人的议论声。
“今年的会元,是洪人元啊。了不得了不得,看来很有希望继续他们洪氏一门三探花的美谈啊。”
“不过后面二人,又是何人?怎的从未听说过这名号?”
“陈章京我倒是知晓,那是青州解元,为人低调,你不清楚也是正常。不过这崔颜,倒是真没听说过,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物?”
皇榜之下,有人哭有人笑。
置身事外者对着高居榜首的那三人议论纷纷。
……
及笄礼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阮觅穿上繁贵的礼服,头上带着的钗冠压得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走路时,两侧的步摇晃动,黄金铸就的薄片流苏打在脸颊上,惹出痒意。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身后有友人在看着她,前面是亲人温和的面容。
她再次准备跪坐下来。
却忽地有个人闯了进来,大喊道:“中了!两位公子都考中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在场的人都知晓。
所以这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谁都听懂了。
考中了?
他们纷纷转过头去看那小厮。
阮觅怔了下,似乎愣神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睫毛轻眨的一瞬间。
转过头时,黄金流苏在空中剧烈晃动,一头钗冠摇摇欲坠。
可见其主人的动作有多么剧烈。
自那小厮进来,喊出第一句话后,崔颜始终没有动作。
旁人转过头去看那小厮,崔颜却在看着阮觅。
看她愣神,看她猛然回神,继而又转过头来,也看她钗冠两侧的步摇划开的弧度。
然后视线对上。
穿越挡在两人间的所有人,越过年岁,直抵最初的时候。
在沽源村重伤被围时,阮觅曾问过崔颜。
“你读书好吗?”
“你会考取功名吗?”
“你以后能不能当大官?”
这些问题,当初的崔颜点了头。
如今这一切,都像是他对当初回答的实现。
读书好。
会考取功名。
他总是一点一点的,在实现自己对阮觅的承诺。
能看出她潜藏在坚韧外表下的不安彷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安抚。
四月杏花其实已经凋谢大半,但空中的杏花香气却是一年中最浓郁的时候。
有几片粉白色花瓣从风中掉落,晃悠几下,落在礼堂内。
人群只是骚乱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便静下来,。毕竟在场的人都明白自己过来此地是干什么的。
小厮脑子清醒后才猛地回过神来,慌张地跑开。
不过还是有些人低声讨论此事。
大多是些年长的夫人。
她们看着面色淡定的阮觅,心中很是满意。
“这阮家女,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能静得下心,沉得住气,稳重。”
“先是被阮大学士看重,又得了陛下青眼,被封为清乐郡主。如今在及笄礼上,又有两位登上今年会试前三。阮家女,是个有福气的。”
福气二字一出,身边那些夫人看阮觅的眼神就更加具有深意了。
她们给自家小辈挑选妻子,除了家世容貌性情才智,还要会加上一项,福气。
福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极为难得。
“章夫人,我记得你家小儿子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心中可有人选了?”
章夫人皮笑肉不笑,“年夫人这般问,倒是让我想起来,你娘家好似也有个外甥,今年刚及弱冠。不知可有想法了?”
明明心中想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却偏偏谁也不肯说出口。
话语中暗藏机锋。
谨慎又含蓄。
这些话,阮觅自然不知道。
在人群安静下来后,她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一般,继续跪坐下去。
最后顺利完成了今日的及笄礼。
宾客散去。
阮觅穿着华服,顶着珠钗站在东房内。
虽说这一身压在身上让人觉得窒息,可这一刻,阮觅却觉得浑身轻得厉害,要不是这些华服钗冠压着,她可能连脚都落不到地上,轻飘飘到天上去了。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站在那儿。
感受着室内淡淡的杏花香气,还有四月里温热的风。
闭着眼,还能感觉到外头逐渐热起来的金色阳光。听到院子墙角处花苞绽开的细小声音。
一切都是明亮,富有生机的。
在这一刻,阮觅忽地察觉了这个世界的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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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及笄礼结束后,关系一般的宾客自然早早离去。
阮家别的好处没有,只有人口简单这一个优点了。
阮觅结束及笄礼后不用同族中长辈寒暄,便空出了时间与留下来的人说说话。
那些留下来的人,自然是指段意英曹雪冉她们了。
两人在进门时送了贺礼,但这会儿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了一样东西。
段意英笑得奇怪,还催促阮觅打开看看。
这是在阮觅房中,青杏与阮宝珠也悄然竖起耳朵,睁圆眼睛准备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每回看见段意英这个样子,阮觅便觉得有阴谋在等待着自己。
她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心中默念“信任是人类最好的伙伴”,才慢慢打开了盒子。
里头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反而在一众人期待的眼神下显得有些平庸。
一盒胭脂,一盒螺子黛。
段意英倒是对自己送的东西十分满意。
还怂恿阮觅现在就试试。
“这玩意儿可抢手了,我从旁人手中抢过来的,她们还朝我飞眼刀子呢!”
胭脂尚且看不出来有什么名堂,不过这盒螺子黛倒是稀罕物。
听闻大雍一年不过才得几十之数,宫里头那么多位主子,外面士族那么多位夫人,都爱这东西。
段意英说这东西是自己从旁人手中抢过来的,确实没有夸大其词。
阮觅先前也不知道螺子黛是何物,只是在阮母那儿听说过。
那会儿,阮珍珍曾当着阮母的面委婉哭诉自己没有能够上脸的东西,恐见不了人。
话里话外便是想要些稀罕玩意儿。
还提到过螺子黛。
只是当时一向惯着她的阮母却拒绝了,语重心长告诉她,螺子黛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
故而,看到面前的螺子黛,阮觅忽地生出些恍惚之感。
好似命运注定一般。
“我来给你试试。”段意英跃跃欲试,径直将盒子打开,拿起了里面的螺子黛便要往阮觅眉毛上画去。
阮觅嘴角抽了抽,当即躲开。
这可不是她歧视谁,纯粹是为了自己的脸着想罢了。
段意英自个儿都从来不画眉,还能知道怎么给旁人画眉?
这不是打着借口胡闹是什麽?
坚决不行!
青杏同阮宝珠早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便失去了兴趣,毕竟那些东西也不是她们这个年纪该接触的。
互相对视了一眼,很快便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出和自己一样的意思。
接着,两人一见如故,相携走出了房间。
独留下阮觅一人,面对前面两人的魔爪无处可逃。
“把她摁住!”
段意英指挥曹雪冉,一手撑着腰笑得嚣张,“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妥妥的炮灰配角发言。
但阮觅的腿却很没骨气地抖了几抖。
脸色也逐渐绝望起来,她挣扎着伸出手企图挽救一下。
“施主放下屠刀,有话好说……”
“阿觅还是莫要挣扎得好。”就连曹雪冉也温和地将手搭在阮觅肩膀上,一双眼笑得柔和,手上力道足得很,严防死守,坚决不给机会她半路跑走。
听到这话,阮觅沉默一瞬,才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曹雪冉,脸色沉重。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世间便会变得更加美好。今日你善良洒下一颗种子,来日必将长成参天大树为你遮风避雨。我们都应该,多爱对方一点。”
曹雪冉怔了一下,像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还点了点头。
在阮觅脸上即将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时,却又听到曹雪冉道:“那阿觅是要多爱我们一些吗?”
阮觅:……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累了,真的累了……
还好,在段意英拿着螺子黛要往阮觅眉上描的时候,曹雪冉还是阻止了她。
“我来吧。”
她轻笑着,以不容拒绝地姿势向段意英讨要她手中的东西。
让阮觅吃惊的是,段意英竟然没有拒绝。
这可不是突然发了善心,段意英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她不会画眉,难道曹雪冉就会?
谁也别笑话谁?
往阿觅脸上画东西,虽说确实好玩儿,但最后还是有代价的。
既然现在有人愿意接手,她只要站在一旁看着就行。等会儿还能同阿觅站在同一战线,去批评曹雪冉的心狠手辣。
这样,岂不美哉?
于是段意英笑得极为灿烂,将手中的螺子黛递了过去。
阮觅的眉色有些清浅,细细描了一层后,存在感便猛然升起。
若说原先是清凌凌的山泉中白石,这会儿便是画卷中的青云山了。
浓墨浅痕,相宜适当。
在那瓷白的眉骨上,恍若皎月。
画完后,曹雪冉很是轻松地将螺子黛放下,丝毫没有自己已经完成了绝美作品的自豪感。
或许这就是高手的境界吧。
这会儿不仅是阮觅,就连段意英看着曹雪冉的眼神也变了。
震惊中带着怒意。
她指着曹雪冉愤愤道:“好你个崔五娘,原来还藏着这一手啊!太奸诈了!”
本以为自己聪明了一回,想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曹雪冉早就背着她自己偷偷学习了怎么画眉!
只有她!被蒙在背后什么都不知道。
曹雪冉矜持地撩起眼看她一下,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又收回视线。
就这一个眼神,段意英便炸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呵。”
段意英气绝。
阮觅瞧着两人斗嘴,很机智地选择不说话。
乖巧地坐在那儿跟个乖宝宝似的,实则看热闹看得十分起劲,就差拿一把瓜子剥着吃了。
最后,这场无聊却又让人看不腻的斗嘴,结束在了段意英一句嘟囔中。
“气煞我也!还不赶快也给我整一个?!”
她指着自己的眉,一脸自然。
倒是曹雪冉神色怪异地多看了她几眼。
……
那日。
在阮觅于房中同段意英曹雪冉玩闹时,阮祈便招呼着其余人。
他同陈章京他们相处,还是与之前一样。
话题扯得很广,五花八门的,谁都能聊一点。
祝贺了陈章京与崔颜,又笑容和善地同魏驿蔺他们说,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阮家。能帮得上的忙,他绝不会推辞。
晚膳是一齐用的,黄昏之时,众人便告辞离开。
……
四月十五出会试结果,再过六日便是殿试。
大雍的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来到清正殿。在历经了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后,负责殿试的官员才会下发此次殿试的策题。[1]
殿试只考一项,这便是时务策。
有一二题,解其意,随后抒发己见。
应试者常用正体书写,采用正规格式,写上两千字左右。
内容与书法笔锋并重。
日暮交卷,官员收卷。
崔颜坐于桌前,看着发下来的策题。
“朕稽古名世者,惟敬事而畏神;人趋事以历知涉难,以立志日运不息,岁运无已。虽在寝食,未尝忘其所以。由是大辅人君,福臻紧席,所以名世者,为此也。联自代前秦统一华夷宫遵古利,律仿旧章,孜孜求紧,数用不当,有能者委以腹心,或面从而志异;有德者授以操位,或无所建,明中材下士,寡廉鲜耻,不能克已,若此无已奈何?!为治尔诸交士,当进学之秋,既承联命,悉乃心力立身,扬名在斯,始举其条陈之。”[2]
他看了一遍后,面上依旧平静如初。
叫人无法从他脸上揣摩,到底是觉得这试题难,还是不难。
顺元帝端坐高位,看着下面那些已经开始动笔的举人。
里面或许有名不副实者,但大浪淘沙,总能留下有用的。
调`教几个年头,便也能派上用场。在荒芜之地,沉腐之所,为这个国家焕发新的生机。
殿试考验的除了应试者的才能,还有大半在考察他们的个人素质。
某个心性不足的举人,顶着皇帝的目光,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