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梯子,弯身从一旁拿了把三百石的弓,这是为那些藏在茶庄训练的侍卫锻造武器时,顺带造出来的一把弓。
有朱雀卫见她要拿这把弓,想提醒她,却没想到阮觅眉头都没皱,直接拿起了弓。
身边几个侍卫都吃了一惊,他们知道这位主子力气大,可是不知道竟然大到了这个程度,惊讶过后都崇拜又羡慕地看着阮觅。
阮觅掂了掂手中的弓,觉得正好趁手。
她今日穿的衣服适合活动,袖口收束,裙摆稍短,不会影响行动。正想爬上梯子,却余光看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个人的影子。她眉一凝,反手从箭筒中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冷声道:“出来。”
她尚未将箭射出,可浑身的气势已经让人害怕了。
半刻钟之前。
阮珍珍听到声响,悄悄从房中出来。她看到这阵仗,一开始害怕,可后来一想,这不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要是趁机让阮觅死于混乱中,岂不是极好?
于是她藏在灌木丛中,打算等待时机。
可还没藏多久呢,就被阮觅发现了。
她平复心情,站出来露出羞怯笑意,“我……”
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听到阮觅平淡开口:“把人绑起来,丢回去……不,就丢在这儿,派两个人看着。”
然后阮珍珍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立马被人扭着手堵上嘴,扔到角落里去了。
阮珍珍:???
她装出来的温婉表情瞬间崩坏,无数恶毒的咒骂被堵在嗓子眼里。
处理完这个隐患,阮觅低声安排,分发箭矢。随后便登上梯子,搭箭拉弓。
墙外是火红的光,墙内漆黑一片,于漆黑中站无数侍卫,他们手执刀剑,或是弓拉满弦,箭尖对着墙外的贼人。
那张三百石的弓在阮觅手中宛如开战的信号,她的手很稳,即使拉满了弦也不显窘迫。
黑夜中,指尖一松。
锋锐箭矢穿破空气直直射进贼人的大腿上,千斤之力的利刃碎骨穿肉,彻底将那人的腿骨射穿。
一声嚎叫骤然响起,这块地方瞬间静了一静,那些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墙上忽地出现了许多人,个个手执弓箭。下一秒,箭如雨下,天地无处可逃。
……
一场动乱解决得很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阮觅将活口抓了进来,问出了如今的情况。
这些人本是在鳞京外的偏僻山头上做些勾当,可是前几日不知道是谁传出了消息,说如今鳞京城内动荡,禁军金吾卫都管不了事了,最适合做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至于这个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他们怎么都说不出个人来。
阮觅听完后知道问不出更多的消息了,便将这些人扔给朱雀卫处置。
至于这样的消息到底是谁故意透露出去的,而这些人又是谁故意放进来的,除了三皇子,阮觅不会想到第二个人。
让那些在动乱中无法自保的小家族心力交瘁,从而不得不依附于他。还能借着匪徒的手,除掉某些想除掉的人。
实在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丝毫没有将旁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阮觅紧紧攥着弓,靠着阮家最外围的墙闭上眼。她没有打算再回去休息,而是已经做好久战的准备。
被人引进鳞京的匪徒肯定不止这么一点,今夜,只是个开始。
而接下来,也同阮觅所想的一般无二。一批又一批的匪徒晃到阮家门口,开始攻门。有些学了个聪明,在发现光靠自己的刀是打不赢墙上的箭后,立马将手里的火把扔了进来,企图火攻。
阮觅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叫院中仆从灭火。她则带着人趁门外匪徒准备放火的时候一个个射杀。
惨叫,鲜血,火光,咒骂。
这一切落在无法动弹的阮珍珍眼中,都像是阮觅对她的警告。她瞪大眼,惊恐,却又更为疯狂。
阮觅不知道自己射出了多少箭,门外好似有数不完的人,冒出一茬又一茬。她只能不知疲倦地搭弓射箭,屏蔽了耳边所有的惨叫。
直到天初明时,一缕晨辉从东方落出,散在大地上。
阮觅射完最后一箭,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周围的侍卫看着她,没有一人敢靠近。
即使清晨阳光投射在她身上,可滑落下来的血珠,那双冷静与疯狂交织的眸子,还有微微翘起来的唇,都让人从中嗅到极致的危险。
大脑在疯狂发出警告,不能靠近!
如今许多事情都需要阮觅处理,她不说话,其余人都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局面就这样僵持下来。
直到,马蹄声由远而近,身着官衣的人骑着马,手上长剑染血。
他看到阮家门前的惨状时,平静的眉眼沉下去。连勒马都没想到,径直翻身而下,闷青色的袍子在空中划开冷冽弧度。
侍卫认得他,看到救星似的连忙开门,“崔大人,您快些进来。”
几句话说清楚阮觅的状况后,那侍卫希望崔颜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侍卫愁得叹气,他知道这位大人同自家主子关系好,可到底能不能解决这事,还得两说呢。
想着事,于是也没注意到这位崔大人落在自家主子身上的目光,瞬间从方才的沉郁重新恢复平静。
“我来。”他将马交给侍卫,走向阮觅。
与其余人不一样,他不害怕阮觅,也没有激起阮觅的应激反应。然后像平事话家常那般,问了一句:“进去吗?”
阮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头,转身往里走。
崔颜便跟上去。
见两人身影离开,侍卫们都松了口气。方才那模样,真是吓坏他们了。
……
崔颜跟在阮觅身后,尚未进屋,刚走到一株松柏下,却被突然转身的阮觅抓住领口压在松柏上。
她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一点点将领口往下扯。顺着这个力道,崔颜很是顺从地弯下了腰。
随之而来的是如疾风暴雨般的亲吻,没有任何技巧,只有从心底诞生的不解迷茫挣扎与厌弃。
像是个在风沙地里彷徨的人,前后的路都被风沙席卷,无处可去。
痛苦得大口呼吸,却又只能被风沙呛了一嗓子。
崔颜仍由她毫无章法地亲着自己,眼帘低垂。
只一手托着对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放在她腰上,虚虚拢着。
这是个纵容又克制的姿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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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亲了一会儿,阮觅慢慢停下来。
大概就算是再干涸的大地,也会在春日和风细雨中合拢因为干裂而起的痕。
她看着崔颜唇角那点被啃咬出来的伤,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在他颈边蹭了蹭。
仿佛犯了错的毛茸茸生物,低垂着双耳,用行动表示自己错了。
松柏的气味冷冽,沾染在了崔颜青色的官袍上。他安抚地捏了捏阮觅的后颈,给她顺毛一般,然后牵着她往屋里走。
“睡一会儿。”
他很少对阮觅说出这样强硬的话,可一旦说了,就代表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阮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那些人不是好人,来鳞京城内也不知道一夜间祸害了多少家庭。她厌恶这种人,可他们一个个倒下去的时候,看着他们身上的鲜血,箭矢,阮觅还是从心底升起戾气与茫然。
这些戾气,来自那个躲在幕后随意操纵众人生命的三皇子,自以为是,可笑荒谬。
也来自这些匪徒,贪婪无度,杀人如麻。
茫然,则出于自身。她站在墙上,重复着搭弓射箭的动作。有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感情,只知晓收割墙外匪徒的命。
她觉得这一切极为荒唐,什么都身不由己。就好像她来到这个世界,被动的接受这一切,为了活命做了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情,可是到头来还连到底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是未知的。
崔颜让她睡一觉,她便躺下去,将薄被拉到头顶,遮住未曾闭上的眼。
可小半个时辰过去,阮觅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动也没动。显然睡不着,却强装自己睡着了。
崔颜站在一旁,望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忽又垂了眼,走到床边坐下,揭下阮觅盖在脸上的被子,与她大眼瞪小眼。
“睡不着,怕做噩梦?”
“嗯,有点。”阮觅没有解释到底为什么睡不着,顺着崔颜的话说下去。
但下一秒,崔颜却俯下身,他身上在院子里时沾染的松柏气息还未散去,随着袖摆的晃动更为浓郁。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阮觅的眼睛上。
阮觅的视线骤然暗了下来。
“还怕?”
看不到的时候,听觉更加敏感。
崔颜的声音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薄雪,难以切实地抓住。可盖在阮觅眼睛上的那只手,却让阮觅闻到了干净冬雪与松柏交织的气息。
心中骤然安定下来。
那只手似乎能帮她挡去一切,不管是侵入睡中的噩梦,还是那点茫然不解,此时通通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是暂时的消失,而是凭空多出了一股力量,让整个人镇定下来了。
她嘴角翘了翘,没说实话,“还怕。”
“我一直在这儿。”崔颜的手没有移开。
阮觅这才闭上了眼。
……
仅是一个晚上的功夫,鳞京就混乱得不成样子。
街道上的商铺毫无往昔模样,不是被砸就是被烧,都破破烂烂的。
那些门前只安排了两三个家丁守着的富户,在这个晚上吃了大亏,人财两空。一些已经没落下去的世家,没有人手,也在这个夜晚经历了一次浩劫。
整个鳞京怨声载道,仿若人间地狱。
捞到了好处的劫匪不想就这样收手,难得遇到这样的好机会,不趁机大干一笔还真对不起他们这回赶过来的辛苦。
于是就算到了白天,人人都警戒起来。他们还是跟闻到了肉香的狼一样,四处寻找可以攻击的地方。
三皇子自然乐得看到这样的场面,形势越严峻,到时候他出场时不得不投靠他的人就越多。
一些世家还真害怕自己扛不住,悄悄的联系到三皇子,请求庇护。
原先他们没人觉得仓促行事的三皇子能登上那个位置,可到了现在,已经有许多人心中偏向三皇子了。
恐惧,生存,与对于被庇护的渴望,这些交织在一起便成了对三皇子的认同。
在这样人人都觉得三皇子迟早会登上宝座的局面下,魏驿蔺与柳十令却被陈章京请到了四皇子面前。
这位四皇子,是三皇子逼宫时,少数从宫中逃出来的几人之一。
而坐在他身边的,则是段般若。
陈章京一直与段般若有联系,坊间将他酷吏的形象渲染得能止小儿夜啼,都说他是大公主的一条狗。
故而段般若藏身此处的消息,旁人不知道,但是陈章京一定是知道的。
魏驿蔺与柳十令并不惊讶,朝二人行礼。
四皇子要见他们,不过是如今缺少人手罢了。
那些个王公大臣不可信,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三皇子的眼线?
也就只有进入朝堂不久,而且与陈章京还相识的魏驿蔺几人能用一用。
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挑剔。
四皇子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在外的名声一向很好,仁善正直。与魏驿蔺二人说话时多是以礼贤下士的口吻,直将魏驿蔺与柳十令说成了世间难得的人才,并诚恳地表示自己需要他们的帮助。
有句话是说,士为知己者死。
两个从六品的小官,忽地听到一个皇子这般重视自己,那定然是感动得双眼流泪,恨不得为了四皇子的大业牺牲自己。
可偏偏在他面前的是魏驿蔺与柳十令,他们即使不曾在官场沉浮,但天生知晓该怎么做一般,跪下来谢过了四皇子的知遇之恩,嘴上说着定要为四皇子肝脑涂地的话。
心中所想都藏了起来,只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这一番表忠心的话说完,四皇子很满意,他收拢了人心,当然要给点好处。于是大方道:“如今鳞京不太平,两位可有什么需要看顾的家人?”
魏驿蔺没有迟疑,朝四皇子又行了一礼,“多谢殿下,不知可否派些侍卫前往华林巷阮家?暗中护着。”
柳十令也同他说了一样的话。
早在陈章京找上他们的时候,两人便打算前去阮家了。即使前不久刚同阮觅联系过,知晓她那儿守备森严,但心中还是有些许担忧。
如今四皇子给些好处收拢人心,他们便立即将这个机会用在阮觅身上。
四皇子听了,觉得惊奇。
这两人提的要求竟然都是一样的,他觉得华林巷阮家有些耳熟,不过一下子还是没想起为什么觉得耳熟。
倒是坐在一旁的段般若,听到华林巷阮家这几个字后,一直阴郁着的眉眼,有了丝波动。
……
悄悄的收拢了人手后,四皇子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几次试探后,终于与金吾卫的人联系上了。
与此同时,阮觅避开那些劫匪,前往几个尚有余力的士族家中,成功劝说他们将一半兵力分出来,整合成一支队伍,配备上精锐的武器在鳞京城中与劫匪对抗。
劫匪人数多,可新组成的队伍武器上更甚一筹。
相比于住在深宅大院里的士族,那些巷子里的百姓过的显然更加艰难。
没有抵抗的能力,也没有可以让匪徒消气的财物。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家,就是家中小孩女儿被抓走,打算日后卖了,或者带到山上去。
那些匪徒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他们嫉妒士族的财富,瞧不上百姓的懦弱贫穷。自以为能够在这场混乱中当个开创时代的王,殊不知只是条被困在瓮中的蛇,即将被一支箭射中七寸。
阮觅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她光靠着府中兵力与备好的粮食,在阮家缩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可她知道这种时代,并不是所有人都同她一样,运气好,正巧拥有这些能够活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