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重视线撞上况曼眼睛,握住她的手,极为郑重地道:“不曾。”
我庆幸当初娶了你……
“不后悔就好。”况曼释然一笑:“不过,就算你现在想后悔,也晚了。”
没夫妻之实,她可以给他后悔的机会,可现在嘛……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树上的两人,因为说开了的话,关系又亲密了几分。
而树下,阿呜的哭声越来越弱,直到抽泣声彻底消失,况曼和孟九重才从树上纵了下来。
阿呜眼睛通红,许是将求而不得的怨愁哭了出来,身上那萦绕着的郁气,倒是没有刚才初见时那么浓郁。
擦干脸上的眼泪,阿呜看着眼前的三人,道:“我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想来和蛊后应该有关系。阿塔族要蛊后于死地,他们的人马,多数都扎营在对面的龙王庙里,你们若……可以去那里寻他们。”
阿呜很聪明,虽然在云飞身上栽了个跟头,但一冷静下来,很快就分析出了,他们三个半夜三更出现在阿萨族的原因。
阿呜抬头,定定地看着云飞,随即潸然讥笑:“中原男人,果真无情。今日,我终于领教到了。”
“云飞,办完事就离开百濮,这辈子你最好别再入百濮。若他日,我知你又踏足了百濮,我定会一解今日之怨。”还带着鼻腔的声音,吐出了心里的不甘。
不过,这种不甘,听着却让云飞狠狠松了口气。
说完这话,阿呜身一转,踏着脚下潮湿的树叶,一步一步,走出了树林。
那时不时耸一耸的肩膀,证明着这姑娘还哭着。
少女情窦初开,大胆表白,却惨遭拒绝,是该哭一哭,哭过了,能放下就好。
就怕陷在里面,越陷越深,最后迷失了自己。
看着离开的女子,云飞松了口气,还夸张了地抚了抚干干净净的额头。
“总算是想通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负心汉呢。”云飞吐了口气。
“把人家姑娘惹的这么伤心,确实有点像负心汉。”况曼瞥了他一眼,抬步准备前往阿呜说的龙王庙看一看。
要是那里真有阿塔族的人,那今晚她就干场大的。
对了,刚才她探的那竹楼是阿塔族休息之地,那三楼的老妇和女子是谁?
她们在阿塔族又是什么身份?
三楼就两个房间,房间陈置最好,很明显,那是给各族重要人物住的房间。能住在那里面,很显然,那两人在阿塔族的地位应该很高。
“我哪像负心汉了,我媳妇还没讨呢,我负心谁了?”云飞觉得,负心汉这个名声,他不能背。
况曼笑瞥了他一眼,转而道:“你今晚,是怎么遇上阿呜的?”
云飞翻了个白眼:“去打听消息,我只听得懂波兰话,那自然是去波兰族那边偷听了。结果……”
结果刚听个开头,就撞上了阿呜。
他一看见阿呜,拔腿就跑,生怕再被她缠上。
但是这会儿阿萨族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拔腿也跑不掉,这不,就被阿呜给黏上了。
阿呜是波兰族下任族长,这种斗蛊盛会,她阿爹自然是要带她来长长见识,顺便散散心,将云飞忘掉。
她阿爹完全没想过,闺女会在这里再遇上这个冤家,要是知道的话,定是不会带她前来。
阿呜的事,告一段落。
三人摸黑,去了阿萨族对面的那座山。龙王庙在这座山的半山腰,很好找,因为山下有条小径可以直达龙王庙。
三人踏着月色,犹如山间鬼魅,起起伏伏,没多大一会儿就抵达了一座龙王庙。
才刚到龙王庙下方,况曼三人就整齐划一地顿了脚步,然后齐齐晃到了庙外的大香炉下面。
因为,这里戒备很严,竟有人在庙外巡逻。
巡逻的人穿的依旧是百濮衣服,但却和况曼先前在阿萨族里所杀的那三个回纥人不同,他们身材高挑,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典型的北方男人。
只看到这几个巡逻人,况曼三人就确定了,这里面有回纥人。
不,也许里面,就是回纥人的窝。
三人摒气敛息,等这几个巡逻的人过去。云飞就低声道:“暂时别动,我去看看这次带队入百濮的人是谁?”
“不必,管他是谁,反正这次都休想走出百濮。”况曼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回纥人玩什么阴谋阳谋。
对回纥,她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云飞眉头紧夹:“回纥的昆苗很狡猾,若这次是他带人入百濮,我们一动,就会打草惊蛇,咱们说不定逮不到他。”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惊不惊蛇了,我们和回纥人不死不休,阴谋阳谋,都只看结果。斩杀掉百濮境内的所有回纥人,就是我要的结果。”况曼顿了顿,又道:“而且,那幢竹楼里也有三个回纥人,我已经送他们去见阎王了。”
云飞微诧:“你动作可真快。”
孟九重:“听阿曼的,不用管谁是领头人,这一次,他们出不了百濮,也入不了中原。”
离开苍山前,郁方曾提过,随后会派人来前百濮这边接应,这么多天过去了,外面肯定已布局完成,就算不能将人留在百濮腹地,也能在外围将人剿杀。
况曼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个药瓶子捏在手里:“我先去了,你们盯紧一点,听到声音赶紧收割,一个都别放过。”
况曼丢了一句话,趁着巡逻走过这空隙,身子一纵,如灵猫般,落到了龙王庙的房顶上。
她掀开房顶的黑瓦片,低头,往庙里看了一下。
庙堂中央,有一堆快要熄灭的火,整个庙堂里目测有二十几个人。其中,有三个看着像是领头的人,正在一张地图上比画着。
他们说的是回纥语,况曼听不大懂,但是那张地图,况曼却看懂了,那地图恰好就是阿萨族附近的地图。
他们叽叽哇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将手上一把小旗子,插到了地图上的一个山谷处。
况曼懒得管他们在商量什么,商量再多,也得有机会实行才行。
看清楚了下方的情况,况曼抿嘴,轻轻一笑,将手中的陶瓷瓶从掀开的瓦洞里,咻地一下投了下去。
投下去的同时,她的鞭子也从这个瓦洞伸展了下去。
鞭子的目标是下方视线正对着的人,况曼嘴里说着全杀,但是看了这里的人后,她当即便起了留一个活口的心思。
这里只有二十来个回纥人,回纥人和她打过无数次交道,他们应该很清楚,这点人根本就拿她没办法。所以百濮里必还有其他的回纥人,留个活口,把其他回纥人隐藏地点摸清楚。可以的话,最好弄清楚回纥人和阿塔族之间在搞什么鬼。
鞭子飞梭而去的速度,比瓶子砸地的速度还快。
当下面的人被况曼的鞭子绑住腰,瓶子才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并砸得四分五裂。
白色粉末随着炸开的瓶子飞溅四射。
“啊——!”一声惊呼突然响起,那个不知不觉被鞭子卷到的人,咻得一下被拉上了房顶。
他的这一声惊呼,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龙王庙里,惨叫声顿时响起。
一群本因惊呼声而陷入警戒的人,突然间纷纷抱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痛吼起来。
吼声在夜空中传开,惊得鸟儿四处飞散。
当声音响起刹那,龙王庙外,两道人影仿佛约好了般,从大香炉下猛然冲出,一个晃身,庙外巡视的回纥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双双人头落地。
第82章 不靠谱的老祖宗
单方面的屠杀, 没有任何抵御,在清凉的月夜下正式拉开。
况曼完全没有去管房子下的杀戮,强行将留下的活口拉出房顶, 修长的手指如索命的阎王, 没给手中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就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
卸掉之后,长鞭轻轻一翻,将人捆得结结实实,仿佛一个棕子般, 然后拎着人,跳下了房顶。
刚落到庙前的坝子上, 她轻轻一推,将活口推到地上,然后踏步走到庙前土坝边,目光如枭, 紧紧凝视着四周, 以防有援兵靠近。
龙王庙内的惨叫声, 在半盏茶后销声匿迹。
两尊杀神一人手持大刀, 一人手持长剑, 踏着血,从庙堂里走了出来。
每一步踏出, 地面上都会留下四个血色的脚印。手中杀人的武器, 还滴着血, 那血滴滴嗒嗒一路蜿蜒到况曼身边。
“这里只是小部分回纥人。”况曼盯着夜色, 拧眉道。
孟九重轻颔首,长剑轻旋,插回剑鞘中。另一侧, 云飞绷着脸,刚走到况曼身边就哇的一声,忍不住干呕起来。
“你对他们下了什么毒?”呕了两声,云飞掐了掐不舒服的喉咙,把杀人的刀收进刀鞘。
一进门,就看到一群脸孔溃烂,恶心得仿佛地狱恶鬼的人,差点没把魂吓掉,要不是看孟九重出手干净利落,没任何疑色,他怕是要丢脸地夺门而逃了。
“毁容的毒。”况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她准备了那么多毒,该用就用。身在百濮十万大山,什么都差,就是不会差毒。
转回身,况曼看着那边被卸掉下巴的回纥人:“我留了一下活口,你刚才不是想探消息吗,他应该知道不少。”
这个人,就是那三个领头中的一个,应该知道一些回纥的计划。
并且,还是将小旗子插到地图上的人。
“聪明。”云飞侧头,看着那边怒目瞪着他们的回纥人,然后呵笑一声,上前两步,一脚踩到了回纥人的胸膛上:“你的眼睛,让大爷很不爽。不爽的东西,留着碍眼。”
冷飕飕的声音,刚刚响起,一道寒光突兀闪烁。
活口眼角处,顿时流出两柱血痕,云飞脚边,两只血淋淋的眼睛静静躺在那里。
“啊——”一声痛吼,从活口嘴里冲出。
他极力挪动被卸掉的下巴,想将上下两颌骨合上去。
看到他这动作,云飞嗤笑一声,弯身,紧紧掐着活口的下巴,片刻,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眸中的笑越发明亮,亮得让人寒毛直竖。
“瞅瞅我发现了什么。”云飞戏谑一笑,从活口嘴里拉出一根细细的丝线。
“就说呢,回纥的杀手,怎么可能会有活口,原来,是没机会咬破这东西啊。”
一边,况曼闻言,抬头往云飞拉出来的东西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药囊,看这模样,不用猜况曼都知道,肯定是剧毒之物,用以杀手任务失败之后,自杀用。
没兴趣去管这个人,况曼身子微纵,跃到龙王庙下方一根树上,然后搭着腿,倚向树杆:“快天亮了,别那多废话,想知道什么,快点审吧。”
圣慾天有一个刑罚堂,审讯手段层出不穷,云飞从小在圣慾天长大,不怕他问不出话来。
龙王庙前,惨叫声时起时落,一直持续到天明,若不是天亮后,行刑的人还有其他的事要忙,也许,这声音还会持续的更久。
在第一缕晨曦爬上山顶时,惨叫声终于彻底落下,那里,只剩下一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而行刑的人,这会儿正在龙王庙一侧的溪谷里,清洗着手上的血迹。
况曼与孟九重在溪边等着云飞,待他清理好自己,况曼才开口问:“如何?”
“昆苗入百濮了,而且就在阿萨族附近。”云飞起身,将一张地图抛给况曼和孟九重:“地图上的红色点,是回纥埋伏人员的分布图,阿萨族各出入口,都已埋下伏兵。而龙王庙里的这二十几个,只是第一波,他们的目的只为消耗你的战力。”
审讯出来的话,让云飞有些诧异,还以为回纥人是针对师娘和阿曼两人,但结果却是只针对阿曼一个。
回纥那边已下了死命令,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将阿曼杀死在百濮里,不但如此,在青凰山那里,昆苗还有后手,那是以防阿曼逃出天罗地网而布下的。
阿曼这是杀了回纥老祖宗还是怎么着,下这么大的力气追杀她?
况曼接住地图,打开和孟九重一起看。
没看几眼,记下地图上的红点,况曼就将地图抛给了云飞:“知道埋伏点就行。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去和阿娘回合了。”
说罢,况曼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空清明,朝霞晕染了半方天空,干干净净,没见一只回纥盯梢的老鹰。
她微蹙眉,心里闪过疑惑。
和回纥打过几次交道,回纥老鹰几乎是回纥人的先锋,鹰先动人再动,可这一次……
昨天这里发生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阿萨族除了寨子那边有只老鹰出没,其它地方竟一只都没看到。
难道,是担心暴露埋伏地点,所以不再放老鹰出来?
……说起来,昆苗倒是想放老鹰探路,可现在,他带来的鹰已经没几只可以供他放出来了。
这段时间,他放出去的老鹰,几乎都有去无回,莫名其妙就没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况曼或是伦山蛊后杀掉的,直到前日,属下探查阿萨族地形时,才发现杀鹰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金雕。看到自己的老鹰,没两下就死在了金雕手里,昆苗一张脸黑得滴墨,从那之后,除非必要,他现在是一只老鹰都不敢再放出来。
在溪谷边收拾妥当,况曼三人离开了龙王庙,顺着山中小径慢悠悠去了阿萨族。
今日,哪怕是要战,那也是阿娘斗完蛊之后。
*
一大早,阿萨族就热闹了起来。
族中用来开会的大坝上,无数桌案被安置在那里,每一张桌子后面,都竖着一面小旗帜,那旗帜上写着况曼看不懂的文字。入了大坝的客人,先是看看了一旗帜,然后找到自己对应的位子。
这旗帜上写的,似乎是百濮百族的名字。
土坝台子上,还有三个桌案,这三个桌案现在还空空荡荡,没有人入座。
明明应该是很热闹的场景,但今儿不管是谁,入了座之后,都没有发出声音,甚至连低声交谈都未曾有,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条唯一通往斗蛊场地的石阶。
各族人马已全部入座,大家沉默地翘首以盼,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蛊后……一个在久远之前,威震百濮各族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