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曼睨着他们,幽瞳带起丝丝凝色。
他们虽然一副百濮人的打扮,个子也和百濮男人差不多,可就是有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啾啾——
两声老鹰在这幢竹楼的上空极快地飞旋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钟楼上。
况曼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这只老鹰在天空中盘旋,却没有发现她。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老鹰发现不了,况曼自从出了西蒙后山石窟后,就有意甩开回纥的盯梢。
有泾山的经验,她知道回纥里有一种鹰,可以凭着气味追踪,于是,她一路异能全开,完全将她和孟九重的气息,融入大自然中。
她这一动作,使得老鹰在石窟之后,就将他们跟丢了。
好不容易在洪湖再次追踪到人,结果……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只金雕给杀了,还成了一条蛇的晚餐。
从那之后,回纥老鹰就追捕不到她的行踪。
而巫胥的金雕在这段时间,总是在阿萨族的上空,追杀回纥老鹰,那完全是回纥那边想守株待兔,放老鹰在阿萨族观察罢了。
老鹰飞离,屋内,听到这声两声啾鸣,其中一个男人,那双警惕的眼睛里带起了丝丝放松。
况曼观察细微,看到他放松的眼神,须臾间福至心灵,眼里闪过恍悟 。
呵呵——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看着不大对劲,搞了半天,根本就不是百濮人啊。恶狼就是恶狼,穿上衣服也难以掩饰他们刻在骨子的恶性。
看着他们,况曼再一次感觉到了回纥人的狡猾。她和回纥人打过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回纥有类似百濮人体型的男子。
呵呵,差点被迷了眼,错将狼狗当成了小奶狗。
回纥人,看到就杀。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至于他们是和哪个部族勾结的,况曼并不急着去弄清楚,反正……明日,她就会知道,住在这个阁楼里的是谁。
弄清楚了屋里三个人的身份,况曼便不打算观察了。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觅者,等待着时机,一击三杀。
时机很快就来了。
等那只一直盯梢的老鹰再次将信息传递过来,屋内三个人都齐齐放松之际,窗户处,一条鞭子如魔似幻,宛若飞行的灵蛇,以一种完全让人不备的速度,咻地一下蹿入了房间。
警惕着四周的三个回纥人,似乎也发现了这条鞭子,大刀出鞘,就欲砍向这条鞭子。
刀刚刚举起,这条被赋予了力量的鞭子,竟诡异地一下三卷,紧紧套在了三人的脖子。
鞭子仿佛打了三个结般,每一个结上,都有一个脑袋。
这三人大惊,举刀欲砍。
然而……要杀他们的人,却不会给他们机会。刀将将举到半空,三颗脑袋就齐齐与脖子分了家。
未见人影,先断首。
三条血柱溅飞而出,血洒满屋。
浓重的血味,刹时冲鼻而起。
窗户外的少女,身子矫健一跃,跳进房里。
一着地,况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迅速往空中一洒。
一股异味,顿时充斥空中。
异香将血腥味掩盖。况曼看了眼掉落在地的三个人头,抿嘴,沉沉一笑,鞭子轻挥,将三个人头扫到房门处,挑衅似地将之悬吊在上面。
这群回纥人派出老鹰盯梢却不行动,欲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心理战……她也会。
她回敬他们一份礼物,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所有行动,她都知道,甚至还躲在暗处,猎杀他们……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从现在开始转变。
回纥人既然开始行动,那就绝不可能只有这三个人,别的地方肯定还有人。今晚月色不错,很适合猎杀回纥人,所以,该活动活动了。
挂好三个头颅。况曼身形一晃,从窗户处纵了出去,出去的同时,还将竹窗关了上。
虽然已用异香将血腥味掩盖,但以防有鼻子灵的闻到,还是关一关窗比较好。
别说,况曼这看似多此一举的举动,还真有一些效果。
三楼上,坐在椅子上,闲适翻阅着书册的女子,在况曼取下三人首级之后,似嗅到了异味,注意力忽地一下从书中收回,转头往窗外看了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眼里闪过疑惑,却在这时,空气中转来了一股石兰花的味道。
这味道一传来,女人就坐又拿起搁在桌上的书。
石兰花,百濮独有的一种花。
花香馥郁,极为醉人,而且这花还只产于阿萨族与波兰族两地。
而这个时节,恰巧就是石兰花花开的季节
这个女人对血腥味显然不怎么熟悉,若是如况曼这般,经常接触到血的人,定不会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
况曼离开这三个回纥人的房间,又在第二层楼逛了一圈。
竹楼二层的房间一共有四间,除去况曼杀人的那间房,其他几个房间,住的多和先前见过的,那几个被人中了蛊的男人差不多,都蜷缩在床上。
显然,在这之前,他们必也和那几个蛊奴一样,毒发过一次。
况曼没兴趣管别人的事,简单查了一下,就跳下了竹楼。刚从竹楼下去,那只钟楼上的老鹰,就又回竹楼传递消息。不过,畜生终究是畜生。
它要报信的人已经被杀,可它,却只会执行着饲养它的人给它下达的命令。
况曼跳下楼,刚回到先前他们藏身的地方,孟九重就从石磨阴影处闪了出来。
“如何?”孟九重一靠近况曼便问。
况曼:“楼上有三个回纥人,伪装成这个竹楼里客人的随从一起来的阿萨族,这个阁楼客人的属下,皆是蛊奴。”
“蛊奴?”孟九重眼里闪过凝重。
当初他调查伦山时,也曾在调查到过蛊奴。不过,伦山的蛊奴很神秘,外人一般不可见。
况曼点了点头,并没有细说,他俩对蛊都不熟悉,想解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只有三个回纥人吗?回纥人入百濮迟迟没有行动,现在才有所动作,应该是想让咱们自投罗网,这里,不该只有三个回纥人。”孟九重抛开蛊奴的事,分析道。
况曼沉眉:“我也觉得不可能只有三个,这寨子里必还有他们的人,就是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阿萨族很大,今晚入住阿萨族的人很多,想将伪装过的人找出来,还真不大容易。
“这座竹楼入住的是阿塔族的人。”
就在况曼和孟九重思索着该怎么把回纥人找出来之际,出去打听消息的云飞回来了。
不过,这家伙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头佩银饰,穿着百褶裙的少女。
看着跟着云飞回来的女孩,况曼木了。
哦豁……逃婚的新郎,自投罗网,被新娘捉到了。
跟着云飞一起回来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想以婚姻的方式将云飞留下来阿呜。
阿呜脸色有些忧郁,没了那日婚礼上明媚娇艳,她粉黛未施,水眸中透着幽怨与惆怅。
云飞的神情也不大好,狭长的桃花眼里蕴着锐利,板着脸,再没前几日的嬉皮笑脸。
气氛有些尴尬。
况曼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该说啥了。
递了个眼神给云飞,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但云飞这会儿心情显然很不好,黑着脸,完全没有接收到况曼的讯号。
“确定是阿塔族的人?”孟九重没受云飞和阿呜之间诡异气氛的影响,掀眸看向竹楼,淡淡问。
“是阿塔族的人,他们是今日下午抵达阿萨族的。因为阿塔族在百濮地位崇高,所以,阿萨族的族长,便将他们安排到了族中最好的竹楼里。”
回答孟九重话的是阿呜,阿呜看了看在场三个人,聪明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侧头:“云飞,你们是蛊后的人对吗?”
最近阿塔族和蛊后一脉冲突不断,而他们现在也盯着阿塔族,所以,不又难猜出他们和蛊后的关系……
听到阿呜的问话,况曼抬眸,欣赏地看了看她。
……好聪明的女孩。
可惜,芳心错许。
云飞未回话,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阿呜眼睛里透起哀怨,她垂头,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
看着漂亮的女孩,况曼呼了口气:“先离开这里,去山上说。”
他们是来夜袭,现在这情况,还夜袭什么,得了,先把这两人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吧。
这地方不是谈话的地方,况曼话落,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身子一纵,就奔向阿萨族的后山。
孟九重见状,举步跟上。
云飞看了眼埋着脑袋的女孩,眉头紧夹,长臂一揽,带着阿呜向况曼二人追去。
这个女孩是个好女孩,但他,却不是她的良人。
有些话还要说清楚,让她彻底死心。百濮族男儿无数,没必在他这么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身上,浪费年华。
阿萨族的后山,况曼找了处较为隐秘的地方停下。孟九重和云飞前后脚抵达,刚一到地方,云飞就将阿呜放到地上,并后退两步,拉开与阿呜的距离。
阿呜依旧埋着头,通身溢着沉寂。
况曼看了眼她,又抬头瞅了瞅云飞。身子轻纵,跃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完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感情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这个女孩,明显是对云飞动了心,而云飞对她……
从他的反应,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女孩没有一丝感情,哪怕他稍有一丝动心,这事好处理。
但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既然没有感情,那就别拖泥带水。
孟九重紧随其后,纵身落到况曼身侧,看都没看阿云一眼。
阿呜抬头,看着利落上树的况曼,眼里闪过羡慕。
云飞和这女孩相处得这么愉快,他喜欢的,是这种性格的女子吗?
“阿呜,你是个好女孩,但我不是你良人,阿萨族斗蛊之后,你回波兰族去吧。”云飞待况曼和孟九重离开,紧揪着眉头,道。
“我喜欢你。”阿呜抿着嘴,固执地道。
她控制不住喜欢他的心。
她也不知道她喜欢他什么,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甚至都没有彼此了解过对方,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家里有什么人……只知他未曾娶妻。
那日带他回族后,她探他的话,当听到他尚未娶妻时,她仿佛吃了最甜的蜂蜜,满心欢喜的以为,她肯定有机会。
执拗的话,让云飞额头直跳,有些头痛。
“可我不喜欢你。”冷酷的话,从他嘴里溢出。
必须让她死心,要不然……
阿呜眼瞳闪过一抹哀愁,极轻地低喃道:“我知道……”
所以,她没资格怪他在成婚当天,不顾她脸面,决然离开。再见面,她连质问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哪怕她脸面扫尽,也找不到去怨,去恨的理由。
因为那场婚礼,是她强求来的。
云飞看着阿呜,深叹了口气:“你喜欢我,可我却不喜欢你,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你变得面目全非。你是你阿爹培养出来的下一任族长,应知,有些事当断则断,拖下去,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且,我的妻子,我师父已有人选,那个女孩,才是我心目中的妻子。”
云飞是真头痛,早知道会因为一个暂时疗伤之地,就被这个女孩缠上,打死他,他都不会跟她回族。
他感激她当时的收留,但那仅仅只是感激罢了。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会入百濮,更不会娶一个百濮的女孩。
很小的时候,师父和阿娘就告诉过他,他要肩挑两房,以后得过继给大伯一个孩子做承孙。
而且,圣慾天乃是江湖是非之地,他的妻子不说多厉害,至少要有自保之力,且一定要够独立,够坚强,哪怕没了他也能洒脱地活下去,而不是沉溺情爱。
就这一点,阿呜就排除在外了。她性子虽好,却不是他妻子的人选,所以……
无情的拒绝让阿呜顿时红了眼眶。他的话,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划在她的心口上。
阿呜潸然泪下。
颤颤巍巍,哭出了声。
听到树下的悲颤哭声,况曼垂头,往树底下看了一眼。看着下方,蹲着身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兽,无助痛哭的女孩,况曼叹了一声:“好像有点残忍。”
“感情不能勉强,云飞自己会有决择。”孟九重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况曼抬眸,定睛凝着孟九重的脸:“那你呢,你当日娶我时,我神智不清,那时你可曾勉强?”
她与他虽已有夫妻之实,配合也十分的默契,但是……二人之间,却是少了一些东西。
孟九重深眸注视着况曼,微抬手,将她脸颊边,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你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虽然神智不清,但我还是记得,义父弥留时,他抓着你的手,说让你照顾我后半生,但是你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义父最后一口气始终咽不下,你才点头应下了。”况曼淡淡道。
那时,他娶她,被迫说不上,但却绝对有勉强。
孟九重专注地看着况曼,认真又郑重地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已建立了亲情的纽带,哪怕不娶你,在我心中,你也是我的责任。”
当日,他娶她的确是为了让义父安心。
虽然她一开始,是他和义父抱着寻找真凶的心态救回来的。可八年相处,她成了义父最后那段时间,放心不下的牵挂。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娶谁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那时,他没有立即答应义父,是因为他清楚,他将来必会踏足武林。一旦步入武林,他身边便不再安全,她极也可能为会因为他,颠沛流离,甚至……
况曼幽眸盯着孟九重的眼睛,不知怎么着,就想问一句他可曾后悔娶她的话。
心里想什么,嘴上不自觉就问了出来:“我恢复了神智,性子与别的女孩截然不同,你,可曾后悔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