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接下来怎么办?”况曼收回视线,黑眸看向孟九重。
孟九重沉眉静思了一会,抬头看向血鸦卫:“你们有没有枯鹤院总院的地址?”
若是有枯鹤院的位子,那现在想要拦截龙王血,最好的办法,就是潜伏到枯鹤院附近,一旦鹰箭门的门主携带龙王血回来,就第一时间杀掉他,毁掉龙王血。
但是这风险特别大。
一是草原广阔,中原人入内,极容易迷路,二则是,枯鹤院是回纥的权利中心,守卫十分深严。
血鸦卫回道:“枯鹤院和回纥皇庭都是移动的,想找到他们的具体位子很难。有时候就算找到了,关内刚收到消息,他们就已搬离了。”
穆首领失去行踪这些年,回纥汗庭的可汗越发出色,血鸦卫不是没想过潜进回纥,杀掉回纥的可汗,但是,探子能寻到他们的皇庭,血鸦卫却追不到。
大草原毕竟是回纥人的大本营,他们不可能派太多的人入草原,只有得到确切消息后,才能清点人手入草原。
“不行,不能入草原腹地,太危险,就我们这点人进去了,极容易陷在里面,万一进去,就出不来,那就得不偿失了。”况曼一听孟九重的话,就猜到他起了什么心思。
开什么玩笑,进入回纥腹地,想被包铰子吗……
她还没有活够,还不想这么快就去送死。
她幼时曾听阿爹感慨过,说回纥若有那么容易解决,圣慾天便不会建立在关外了。
圣慾天高手无数,就这般,她阿爹还忌惮着回纥暗地里的势力,所以……
还有便是回纥腹地信鹰太多,说不定,她们还没有找到目标,就先一步,被别人剿杀。
况曼说完这话,空气一时沉寂。
鹰箭门的门主太狡猾,竟用人搅乱视线,让他们摸不到他真正的行踪。
静寂小片刻,孟九重剑眉紧锁,沉思道:“昨日我们接到的消息,是鹰箭门门主已出陇西。潜龙坝是陇西去回纥的必经之地,若是……要不,继续在此埋伏?”
说罢,他头颅微扬,看着远处天空,从回纥方向飞过来一只老鹰。
他继续道:“但是我们行踪已经暴露,有老鹰传信,他必然知道潜龙坝有埋伏,想要在这里伏击到他,机会很小。”
不但机会小,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们这边,说不定还会出现伤亡。
这些老鹰一直在传信。鹰箭门门主至今天还安然无恙,天上的老鹰功不可没,它们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若是没有老鹰探路,他跟本就不可能从百濮一路逃出陇西。
但是,这些老鹰飞得太高,想要用箭头射杀极为困难,也许,只有疾弓营的弓箭手,才能射杀得了它们。
“就算不行,也总得试一试,总比跑进回纥去要好一些。”况曼知道孟九重在担心什么。
回纥鹰箭门的射手太出色,虽未与他们在大草原上正面交锋过,但在山林中,她却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
在满是密林的深山中,他们的箭术都还那般出奇。如今换成毫无遮掩的草原,那这群人无异于猛虎出山,只会更厉害。
说着,况曼一转身,看向身边的一个血鸦卫:“把他弄醒,审一下,看看他知不知道鹰箭门门主在何处?又打算如何回回纥。”
血鸦卫颔首,半蹲下去,掐了掐那人的人中。而况曼袖子一撸,便开始打扫战场。
这里死了进五十个人,血腥味太重,现又快入夏,若不处理一下,要不了多久,这些尸体就会生出异味。况且,大漠有种尸鸟,极喜欢吃尸体,到时候会弄得更臭。
其他人见况曼开始清扫这些尸,也赶紧开始干活。
好在先前他们探了不少坑在这里,这些坑现在又发挥作用了,拿来埋尸体很不错。
一番忙碌,血鸦卫将最后一具尸丢进坑里,这具尸体,就是那个假鹰箭门门主的。这会儿功夫,血鸦卫已审完了话,所以,这个老头已没有活的必要。
这个老头不是啥关键人物,只不过是潜伏在陇西某家商行里的回纥奸细。
他不知道鹰箭门的门主在哪里,他只接到信鹰传信,让他带上一批人,换上鹰箭门门主的衣服和面具,然后打马,用十天的时间,赶到曾经回纥铜辽部落的领地。
至于原因,他不清楚。
他只负责完成任务。
一个潜伏在关内的回纥奸细,血鸦卫自然不可能留其活命,将能问出来的都问了,便直接把人杀了。
把人埋进坑里,况曼轻抬手,正欲释放一些异能,将几个坑给弄成草地,却在这时,孟九重胳膊一探,轻轻拉住她欲伸出的手。
孟九重抬眸,看了眼前上方的山丘,出言,让血鸦卫去山丘上弄一些草下来,将这几个埋尸的坑稍微伪装一下。
完了又道:“我与阿曼去另几座山丘看看是否还有适合埋伏的地方,你们弄好了,自己跟过来。”
孟九重说完,放下况曼的手,往旁另一座山丘走了去。
况曼举步跟上。
避开血鸦卫,孟九重转身,轻道:“阿曼,以后别在血鸦卫面前,使用你的能力。”
况曼哂然一笑:“刚才忘记了。”
这一路上,孟九重都不让她暴露出异能,先前弄陷阱,都是血鸦卫铲草,覆盖在陷阱之上的。而她则趁着检查陷阱的时候,偷偷灌注一些异能在草皮上,让草皮上的绿草不枯死。
孟九重神情略显严肃:“以后多谨慎一些。血鸦卫虽是我师父统领,但他们只忠于皇室,你的能力太特殊,皇族一直觊觎江湖力量,若是知道你有这种能力,怕是会想方设法收服你。”
“皇室难缠,能不和他们牵扯,就别和他们牵扯。”
况曼郑重点头:“我记住了。”
孟九重一收神情,伸手,将况曼头发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根草,捻下来:“已到了漠北,等事情处理完,要不要回圣慾天去看看?”
况曼点头:“这里离圣慾天很近,只有一天的路程,完了肯定是要……”
话说到一半,况曼漆黑的眼睛一亮,抿嘴,顿时笑开了:“对哦,我都到漠北了,我干嘛还躲躲藏藏,做什么埋伏啊。”
“走走,赶紧让个血鸦卫给圣慾天送封信过去。”
——艾玛,她都到自己家门口了,还和那鹰箭门的老头捉什么迷藏。
哎,习惯了自己处理事情,竟把自己阿爹这条大金腿给忘记了,这一片很不巧,刚好就是自己家的地盘,包括现在他们埋伏的潜龙坝。
潜龙坝……这地方,在她八岁以前,好像是圣慾天马场的后花园来着。
况曼拉着孟九重,快速往血鸦卫走去,边走边道:“我们不熟悉草原,但阿爹熟悉,找阿爹求助去。”
况曼说干就干,下了山丘,随便唤了一个血鸦卫,然后让他往圣慾天送话。
血鸦卫接到任务,当即翻过山丘,把他们藏在山丘另一侧的马儿牵出来,骑上马就往圣慾天奔去。
血鸦卫对回纥不熟悉,但对圣慾天却熟悉。
这个血鸦卫离开,况曼他们在附近又找了处地方,潜伏了下去。
*
日头正浓。
陇西边境一座略显贫瘠的小村落里,一队人马,打马而过。为首者约三十出头,面容刚毅,一身气势仿佛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刚离开村子没多久,马队里,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突兀开口:“侍长,天上有回纥信鹰。”
少年似乎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低,有些嘶哑。
被换侍长的带队者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展翅而来的老鹰,一拉缰绳,脚在马镫上骤然借力,身子肃然站了起来。
直起身刹那,双脚就已稳稳踩到了马背上。
单膝微弯,上箭,开弓,一套动作仅用了两秒钟就全部完成。
那流利的动作,仿佛经过千锤百炼,刻在他记忆中般,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他双目稳沉,没有一丝波澜,手上弯弓斜斜上扬,箭头直指天上的老鹰。且这时,马儿依旧在前行,速度并没有减慢多少,明明马背颠簸,但是他却稳稳站在马背上,不但腿稳,手也同样稳。
十息之后,他似乎找到了出箭的机会。
只见他眼睛一沉,搭在弓上的箭,脱弦飞疾而出,划空苍穹,往天上那只老鹰疾射而去。
老鹰垂死的唳声,在天空中响起,那展翅飞过来的老鹰,仿佛折翼了般,从天空中掉下来。
马上的男子看着老鹰落下,一弯胳膊,将弓箭负于身后。他旁边刚才开口提醒有信鹰的少年,这会儿已经打马奔向老鹰掉下来地方。
没过多久,少年就提着一只死掉的老鹰回来了。
回来后,少年将老鹰爪子上卷着的信签取下来,呈现给了带队的男人:“侍长,有信。”
贡锋将信签接过来,扯断信签上的细线,摊开仔细看了一看。
信签上的字,并不是中原文字,而是回纥独有的文字,不过贡锋似乎能看懂回纥文字。
看完后,他释出内力,轻轻一震,将信签震成了纸屑。
“潜龙坝有血鸦卫的人埋伏。小猴,你带一队人,巡视这附近,一旦发现天上有信鹰,就立即将它射下来。潜龙坝有埋伏的消息一定要封锁住,不能让回纥人知道。我们想办法,将鹰箭门的老乌龟逼向潜龙坝,让那边的人好动手。”
吩咐完刚才捡老鹰的少年,贡锋视线一转,落到旁边的另一人身上:“庞队长,你速度带一队人,前去潜龙坝与血鸦卫汇合,埋伏在那里,协助血鸦卫拦截那老乌龟。”
“是。”被叫庞队长人男子恭敬颔首,转身,点了十个弓箭手,一扬马鞭,便往漠北外奔去。
贡锋等这队人走后,再次开口:“阿苍,将我们得到的消息送去帐营,告诉龙侍长,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安排,若他需要配合,你就立即回来通知我。”
被叫阿苍的属下闻言,一点头,便也同样往漠北冲了去。
漠北分关内关外,潜龙坝属于关外,在边关帐营的左侧,距离帐营约有一百三十里的距离。帐营在关内,地处陇西边界同样有百里路程,而守关将士们主守的,是漠北青阳关。
青阳交是军事要寨,这个关卡很重要,一旦这个关卡被回纥突破,那关内漠北和陇西地界,便必会遭殃。
潜龙坝虽然是去回纥的必经之路,但却是平原,地势不适合囤兵,所以,帐营便没设在此处。
贡锋吩咐完人,自己带着几个,和小猴分开,也开始巡视这一片天空,他想将所有从回纥过来的信鹰都射杀在天空中。
贡锋就是皇帝派出来的两队人马中的、其中一支队伍的首领。
他的任务,便是在陇西境□□杀信鹰,让那带着解除大祭师神药的鹰箭门的门主,不能和回纥传递信息,成为睁眼瞎。
只要没了信鹰传递消息,他就能拖住回纥支援鹰箭门门主的速度,让血鸦卫尽量将人斩杀在中原。
但他没想到,血鸦卫在关内追杀鹰箭门门主的同时,尽还在潜龙坝设了埋伏。
刚回纥传进陇西的消息,说他们的人在潜龙坝全部被杀,让鹰箭门门暂时隐藏,先别出来。按消息来看,想必潜龙坝埋伏了不少血鸦卫,血鸦卫的主力应该都在那里,所以,他得尽量将人逼去潜龙坝,好让那边埋伏的人下手。
“……!!”
这误会闹大。
况曼要知道这个疾弓营的侍长会因为一个消息,便认定精锐都在潜龙坝,她绝对不会赶尽杀绝。
他们这里就二十多个人,又是在平原之上,就算有埋伏,那也是强行伏击。
这疾弓营到底是把血鸦卫看得有多高?怎么就那么肯定,在平原上,他们能伏击成功?
疾弓营的人开始巡视这附近,同时,也暗暗观察留意着附近的人,欲找出鹰箭门门主的藏身之地。
与此同时,陇西边境小镇上。
一个佝偻老者,蓬头散发坐在入镇子的官道上,他脚边放着跟弯弯曲曲的木棍子,手上拿着一个破碗。他渴望地看着过路的人,祈求路人,发发善心赏几个铜板给他。
边境之地,这种流离失所的老乞丐很多。
大多数,都是回纥冲关之后,村子被抢过的老人家。每次边关有冲突,总会有那么一两队回纥小部队,偷渡进关内抢劫百姓,这个时候,往往能跑的都跑的,跑不动的老人家没办法,只能留在原地,等着被人宰杀。
藏得紧的,没被杀掉,等边关将士打退关外敌军,把偷渡入关内的回纥人斩杀或是赶跑时,这些没被杀掉的老人,基本上都会沦成老乞丐。
不管是小镇上的人,还是过路人,都以为这个老乞丐也是和其他乞丐一样,手上不是很拮据的,走过时,会往他的破碗里,丢上一个铜板,让他有能顿饭吃。
正午时分,太阳挥洒大地。镇头官道上,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孩,似乎要进城办事。
走过老乞丐身边,妇人眼里露同情,从跨在胳膊上的篮子里,取出一个白面馒头,交给身边的小孩,让小孩送去给这个老乞丐。
那乞丐讨要到个白面馒头,似乎很高兴,卑恭屈膝地向妇人道了谢,然后拿着馒头,杵着木棍,颤颤巍巍地走到边的大树下。
他背靠树荫,避开人群,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似乎已经饿到了极限,没几口就将一个大馒头全部吃进了肚子里。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中,也多了一张小纸条。
老乞丐并没有现在就打开这张纸条,而是吃完馒头不久后,打了个吹欠,仿佛泛起了春困。他起身,慢吞吞走进了镇子外的一座破庙里。
一进破庙,老乞丐那双浑浊的眼睛,顿时精光乍现,佝偻的背也比刚才直了许多,看上去,哪还有什么路都走不稳的样子。
他扫了扫身上的破衣服,走到菩萨像后面,拆开手中的纸条。
纸条上同样是回纥文字,写的是潜龙坝有埋伏,探路者已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消息和先前贡锋所得到的消息,几乎一模一样。
老乞丐看着纸条上的信息,一双眼睛紧紧蹙了起来。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百濮十万大山逃出来的鹰箭门门主——马扎。
马扎从百濮出来,一路都在被截杀,为了掩护他逃走,已不知有多少属下死在中原大地上。到了陇西之后,他发现,天上信鹰似乎成了某些人的把子,追杀他的人,在跟着信鹰搜寻他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