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是我童养夫——燕歌行
时间:2021-11-26 00:28:21

  “等等,”常瑛敏锐地打断他,“这位三老爷,而今境况如何?”
  听见这话的高阳顿时眼前一亮,禁不住感兴趣地挺直了脊背,身子微微前倾,催促门人道:“快说说看!”
  “这位三老爷名为赵朋,时年已近四旬,可惜时运不济,如今只得了个秀才的功名。”
  座上的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在对方的眼底嗅到了机会的气息:
  不患寡而患不均。赵家兄弟俩自小一同读书,做哥哥的赵三老爷反而念不过弟弟,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他心中没有半点不快。
  而那赵朗睚眦必报、仗势欺人惯了,久而久之,兄弟二人之间怎么会没有摩擦?
  平日里或许碍于同族同族的约束,做出了一副和睦的表象,可若是给赵朋一个机会,告诉他自己轻而易举便能扳倒这个讨人厌的弟弟呢?
  ……
  招手朝门人一番低语之后,眸光大盛的汉子领命而去,留下高阳县主讶异又欣赏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阿瑛,你是如何想到这一环的?”
  小姑娘展颜一笑,整齐晶莹的贝齿配上她弯弯好似新月的眉眼,看起来分外天真无害:“纵容亲生兄弟坑害本家的宗族,从根子里便烂光了。如今兄弟阋墙,亦是自食恶果。”
  赵氏本就风光不了多久,她如今,不过是轻轻推了一把……
  事情暂时是有了眉目之后,小姑娘也不多留,匆匆戴上帷帽,便一心回去捣鼓自己家中那些香料。留下高阳县主一人,坐在华丽空荡的厅堂上念念有词:
  “从根子里烂光……便会自食恶果……”
  她精心染制的指甲紧紧扣在椅背之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
  嘉山书院。
  赵恪匆匆离开,范大成是个急人所难的热心肠,哪里还有心情逛什么妙仪坊,当下便拉着陆青书回来,找宋先生拿主意。
  却没想到宋先生听完此事,竟只是捻了捻自己稀疏的胡须,坐在堂上沉默了半晌。
  范大成性子急,瞧见先生这副样子更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住地催促道:“先生,咱们书院可就四个人,若是赵兄出了什么事,可真成了草台班子,开不下去了……”
  “你这小子,说什么呢!”宋先生被他这话听得险些呛到,急忙拦住他越发不着边际的话,“赵恪那小子聪明着呢,哪里轮得着你在这里瞎操心。”
  言罢,他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安慰了傻徒弟一句:“放心吧,他不会有事,咱们都不会有事。”
  ……至少,暂时不会。
  范大成睁圆了眼睛,还欲再问宋先生打什么哑谜,没想到一直不做声响的陆青书拉住了他:“且等一等罢。”
  一阵坐立不安之后,待到赵恪清瘦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劝学巷子里,范大成激动地险些没跳起来:“阿恪,你果真去了高阳县主府不成?”
  “县主府气派吗?我听说那位县主可凶得很,咱们铺子逛得好好的,你怎么忽然便自己出了门……”
  “大成。”宋先生喝止了他,“阿恪既没事,你们两个便去歇息一会,留为师跟他说话便是。”
  范大成撇了撇嘴,可赵恪既然平安回来,他便也安了心,不情不愿地被陆青书拉着出了厅堂。
  方才喧闹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一长一少的师徒互相沉默了片刻。
  终于,还是赵恪先有了动作,再次向宋先生奉了一杯弟子茶。随即后退三步,双手交接,朝座上头发花白的老者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
  宋先生别过脸去,阖上了自己满是皱纹的浑浊眼睛。伸出手掌推了推自己早已不灵便的腿脚,最终还是朝自己这个弟子道:“去吧。”
  “我知道,你终究还是要回夔州一趟……”
  昏暗的灯火之下,地上的玄衣少年半张脸都拢在黑暗里,瞧不清面色。
  老翁叹了口气,又留下了一句:“万事当以珍重己身为要,我不拦你前去为父报仇,只盼春日未尽之时,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当年赵朔含恨而死的时候,他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如今那后生的儿子都艰难长成了这般的灵秀少年,他这一把老骨头,还顾惜些什么呢?
  只当是,不负当年自己与赵朔那后生的相交之谊。
  “是。”赵恪低声应诺,既是安老人的心,也是对自己的勉励,“常家那边,还望您替我遮掩一二,我并不想把无关之人牵扯进是非。”
  ……
  次日破晓,赵恪不待书院的其他人起身,自己便悄悄整理了简易的行装,趁着微明的天色,踏上了去夔州的路。
  他没有给范陆二人多做解释,却给陆青书留下了一卷官印版本的四书,给范大成抄写了这人素日最喜的几张菜谱。
  此去一别,他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嘉山书院,只当是还报这些天他们的照顾。
  少年抬头眺望了几息天边的朝霞,飞扬的袍角渐行渐远。
  *
  高阳县主的门人办事利落,只需指明了方向,十余日之间便有消息传出,道是一切进展顺利。
  常瑛听见此事倒也不意外,在常家一边稳坐了钓鱼台,一边暗自筹谋,只等赵家兄弟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自己再行前往夔州,合力给予赵朗致命一击,让当年对松阳赵家落井下石过的众人通通都付出代价。
  这个时机相信已经不远,常瑛有的是耐心。甚至于在这之前,她要把妙仪坊与如意楼通通把在手中。
  毕竟,腰间有了银子,说话便多了底气与分量。
  如今妙仪坊的一半地契都归了常瑛手中,掌柜聂三娘又拿她当半个女儿看待,常瑛如今并不十分担忧妙仪坊,反倒是最先与她合作的如意楼,让她不得不再花费一番心思。
  那日徐掌柜捧着半张地契到县主府求靠山,高阳县主闭着眼都能猜出其中必定有常瑛的手笔。拿了她一半妙仪坊,便回报她半个如意楼。
  当下便也不多做犹豫,按照时价给徐掌柜折算了银子。趁着常瑛再次登门把脉的机会,把那一半地契也塞给了她。
  小姑娘自然是不肯收下,高阳县主特地打趣儿她,道是将来赵家平反之后,赵恪读书科考亦是要花费不少银子。她这般尽心尽力地对待赵恪,可见是把这小郎君放在了眼里,如今可不要多多地存了钱,好叫将来抱得美人归……
  这般无厘头的话搞得常瑛如今想起来还是满头黑线。平心而论,她拿赵恪当作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对于赵家的事情自然不会吝啬于花费时间精力。此乃君子之交,没有谋求算计,更加不会有什么儿女情长。
  于是越发不肯收下高阳这一份地契,惹得高阳县主无奈又好笑,只好收了回去地契,取出银子来,口称是延请常瑛前去打理。
  故而,便有了如今的局面,她身兼了如意楼与妙仪坊两处的掌柜,不得不在那曾经斗红了眼睛的徐掌柜与聂三娘之间周旋。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仇人分外眼红地徐聂二人拖住了计划之后,常瑛也失了耐心,不愿再做居中调和的传声筒。索性下了一剂猛药,下帖子邀请二人一同会面。
  如今的常家也算是小有薄产,至少她娘吴氏存钱的小匣子里塞满了圆鼓鼓的胖元宝,常瑛随意地拾起了两个,大方地打算在松阳最气派的酒肆“云来楼”招待两个掌柜。
  看到捧着托盘的伙计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便端着道道海味山珍摆满了整张红木桌子,常瑛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主位上,老神在在地看聂三娘与徐掌柜的眼神劈里啪啦地在半空中交战。
  伙计上齐了菜便躬身退下,出了房间门便忍不住犯嘀咕。
  这一行人也太怪异了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坐了主位不说,两个大人还偏生跟斗红了眼睛的公鸡一般。如非那姑娘压阵,他还真怕二人在自家的酒肆中便撕扯起来。
  眼看留给二人斗法的时间也过得差不多,常瑛便也不再沉默,清咳一声开了嗓子:“两位掌柜,今日我寻你们来的缘由,二位想必都知道?”
  “哼,要我与他如意楼合作,绝无可能!”聂三娘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一阵叮叮当当。
  “常姑娘,你也瞧见了,她这分明是一个泼妇,老夫宁愿不挣这钱,也不会与她为伍。”徐老头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眼见得二人顿时又要吵起来,一下清脆的响声忽然炸裂在耳边,激地二人双双回头,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不动声色地丢掉手中地碎瓷片,脸上挂着笑,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个瓷杯。
  方才她,凭借怪力,竟活活地把手中的杯子捏成了寸寸碎瓷!
  徐掌柜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与常瑛打交道的日子长一些,自然知道她是何等的脾气。素来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就算有什么人故意阻碍,也绝对不会动摇半分。
  说是要如意楼与妙仪坊合作,便绝对会说到做到。
  可是……松阳县本就只有区区万户人家,能买得起香料的贵客着实不多,他与聂三娘的铺子每每为了那一点子市场斗得你死我活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合作的必要呢?
  山羊胡子的老头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不说话了,郁郁地坐在位置上,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大公鸡。
  聂三娘的情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对着一桌子香气扑鼻的热腾腾饭菜,都没有一点胃口。
  常瑛提壶给二位各自到了一杯清茶,好叫这吵了半天的两个冤家润一润嗓子。见二人渐渐冷静下来,这才开口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意思。
  “我人不傻,自是知道松阳的人口不多,各大香坊为了维持生计,彼此竞争,着实没有合作的土壤。可这一矛盾,归根结底是我们没有市场!”
  “若是能够汇聚合力,我们未尝不能借由此次机会,打开整个夔州的市场。”
  夔州地处南北通衙之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每日在运河之上往来的船只好比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川流不息地把来自天朝各处的物产运往东南西北的重镇要塞。
  而香料作为其中的一大宗货品,所需的缺口巨大。只要能拿出质量上乘的香料,便根本不愁销路。
  ——这!
  徐掌柜与聂三娘不由得神情一肃,坐在锦凳之上的身子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听着小姑娘说话。
  “可是……阿瑛,我们何尝没有尝试过把香料运往夔州,但是夔州的宏阔市场几乎被世家大族把控的密不透风。各大香坊都有自己的靠山,我们哪里有什么容身之所?”聂三娘犹疑着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她不是不知道常瑛制香的本事,可是这生意场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这个不慌。”常瑛语出惊人,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他们的疑惑,“高阳县主府,便是我们的靠山。”
  高阳县主出自京师名门定康侯府,单论权势在天子脚下也丝毫不虚,更何况是一个小小夔州府?
  从前县主一身病痛,远走他乡,只一味地待在府中玩乐,不问世事。可是现在,在千金方的帮助之下,她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又有了振灵香这一希望,自然要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
  而银钱,便是最不会背叛人的物件儿了。
  方才还带着抵触的二人目光大盛,呼吸急促。仓促起身之间,险些没有带倒座下的凳子:
  “常姑娘,此话当真?”
  常瑛笑笑,“那是自然。”
  她救治高阳县主本是为赵家伸冤,却不想而今还有这番际遇,让她得以借着行商的掩饰亲自去往夔州一趟,行动之间便名正言顺许多。
  夔州州府加下辖各县的人口多达百万户,只要能够立足,可谓是遍地黄金。
  这、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啊!
  年纪不小的二人一时之间也有种脑袋被砸懵的感觉,在目光交汇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生怕被对方抢先一般,争着对常瑛道:
  “常姑娘,我如意楼愿意跟随您!”
  “我妙仪坊也愿意出钱出力!”
  不分先后的话音让这对老对头又顿时不快起来,示威一般互相瞪着对方。
  小姑娘一手拉着一个坐下,卸去了方才谈论大事时锋芒毕露的模样,再次说和道:“此番虽有天时地利,可最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人和。”
  “若是八字还没有一瞥,两位前辈便内讧了起来,我看这生意咱们也不用做了。可惜那白花.花的银子,不知道要落入谁的口袋?”
  提起那人人爱的银子,二人顿时冷静下来,别别扭扭地顺着小姑娘给的台阶坐下,一茶代酒一饮而尽,算作是就此放下旧年不快,达成合作。
  常瑛悄悄地松下一口气,亮晶晶地眼神盯着桌上那色泽红润、香飘十里的饭菜。她这一番折腾下来,可算是能动筷了……
  毕竟,这活生生的一两二钱银子,也不能浪费不是?
  她快活地夹了一片扣肉送进嘴里,却惊讶地发现,由于被前往夔州开店的事情所耽误,这原本油润红亮、肥而不腻的扣肉竟有了七八分凉,吃起来的美味程度大打折扣。
  被这件小事扫兴到的小姑娘带了些微的低迷。
  从前阿恪在家中时,桌上的饭菜向来热气腾腾,手边的杯中水永远温度适宜。这些平常的细节小事或许不太会被察觉,可是赵恪他骤然离家,自己还是会在某个时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譬如这桌上半凉的饭菜,譬如今日她匆忙之下忘带了遮阳的帷帽,再譬如,前去嘉山书院却听说宋夫子带赵恪前去访友的消息……
  她轻轻摇了摇头,在尚未弄清楚心中的想法之前,便把这种来路不明的怅然甩出了脑海,再次喊来伙计,点了份两道热气腾腾的新菜。
  今非昔比,如今自己的腰包鼓鼓,就算没有阿恪在侧,也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果然,世上唯一不会骗人的,便是银子。
  ……
  四月的天气渐渐热起来,自古商人逐利。为了早日赚到夔州那遍地的黄金,徐掌柜与聂三娘皆是牟足了劲,日日忙活到深夜。
  如此连轴转了半月之后,总算诸般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十辆车马上货物被粗麻绳扎得结结实实,还封上了防水的小羊皮。
  常瑛事无巨细地仔细核对了一番,见没什么疏漏,便抬脚上了马,朝那严阵以待众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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