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他们以为能瞒得过我,可我就是知道……”刘嫂子呕出一口鲜血来,“你猜猜,夔州赵家明明视赵恪为仇人,却为何单单只对常家下手呢?”
不是痛恨常瑛的手腕干净利落不留情面,也不是看常家老弱妇孺好欺负……
而是,一桩看准了时机,彻彻底底的——调虎离山之计!
“不知道没了你保驾护航,赵家那个孱弱的小书生能在截杀之中挺过几重?”
为了抓住这最后的扼杀机会,赵家这次是下了血本,绝对不会允许赵恪活着赶到京师,而派她在赵恪离开夔州之前搞事,就是为了拖住常瑛的脚步。
“——你说什么!”常瑛大怒,一下把她惯倒在地。
可刘嫂子自知活不成,便也毫不在乎,依旧以尖利的声音大声诅咒常家与赵恪,言之凿凿常瑛纵使现在去寻赵恪的马车,所见到的也不过是一堆白骨。
第一次,她浑身冷汗,颤抖的双手几乎要无法稳住身形。
赵家这段日子的沉寂与常家出事这恰好吻合的时机,让她总是不愿意相信,也明白了刘嫂子说的话多半是真的……赵恪这一路,定然会遇到赵家早就安排好的截杀。
可赵恪此番上京赶考,为了轻车简从,只带了小五和小六两个随从!
三人都不会功夫,拿什么去抵挡赵家早就埋伏好的杀手???
幸好常父常母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让常瑛眼前笼罩的黑雾消散了一些。望着吴氏与常父同样担忧的面容,她强行打起了精神,抓紧了心中那一点微茫的希望,又从无边的恐惧之中挣扎了出来。
分别时赵恪清朗的话音犹在耳侧,少爷满含期盼的眸子等待着她兑现承诺。而今她还没有看到赵恪金榜得中,也没有真正对他许婚,他怎么会死?怎么能死?
还有希望……赵家的计谋未必能够得逞。自己现在赶过去,一定还来得及!
她拿袖子粗暴地拭了拭泪花,全然顾不得一团乱的公堂,匆匆与常父常母告别之后,扬鞭跃马,飞速地朝着夔州的方向疾驰而去,任由马儿的四蹄踏出滚滚的烟尘。
吴氏与常父没有拦住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同样绝不相信,赵恪这样好的儿郎竟然死在了阴谋算计之中。
二人一眨不眨地远望着女儿走远,直到凛冽的寒风吹得他们手脚冰凉,也不肯轻易离去……
*
常瑛一人一骑,沿着夔州的道路一路日夜狂奔,在赵恪上京的必经之处左右搜寻。
每每带着希望过去,可带给自己的,永远只是失望。
多方打听之下,竟然没有一人对赵恪一行留有印象。面对天地茫茫之大和自己胯下那匹疲累不堪的马,常瑛心中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若是赵恪还平安活着,一路沿着驿馆朝京师走,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唯一的解释,便是赵恪根本没有走到这么远的距离。在路程的前半段……便遭遇了不测……
常瑛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最坏的结局,可孤身一人风餐露宿,又神经紧绷这些日子,便是个铁人也该承受不住。
意志濒临崩溃之际,一队人马却忽然急匆匆地沿着驰道追上了她。这动静让常瑛忍不住希冀地抬起了眼,期待着这烟尘滚滚之中有赵恪的形迹。
可惜,奇迹没有发生,结果是意料之中得令人失望。
——急匆匆赶来的人,竟是高阳县主和她的护卫。
常瑛急匆匆从松阳出发之后,无措的常家人便在婉娘的建议之下寻上了高阳县主府求助。
县主听闻始末之后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便命令私兵收拾东西,随她一同前去支援常瑛,寻找赵恪的下落。
见到这位一项精致无缺的县主大人如今一身风尘仆仆,常瑛忍不住心,单薄中触动,单薄的肩膀埋在了县主的怀中,想要从这位旧识之中再汲取一点点力量。
“阿瑛,我一路寻来,同样没有瞧见那赵家少年的踪迹……他是不是……”高阳尽量柔和了语气,却还是没有办法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只好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委婉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第61章 恶人上门赵恪如今生死未卜,夔州前往京师的驿站都被高阳县主与常瑛翻了个遍,却遍寻不见人影。
而今他们这一行人下一步该如何做,变成了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少女幽潭一般的眸光缓缓越过重岩叠嶂的群山,顺着高远的苍穹一路向前,闪烁着坚韧不屈的焰火。
“我打算去往燕京。”
如若赵恪还活着,就一定会前往京师赶考,常瑛会与他在此处重逢。如果他没能活下来,那常瑛便去往京师,纵使捅破天去,也要为他报仇!
“好!”高阳县主很是钦佩她一往无前的意志,当下便大声肯定,顺带出言道:“我与你一同,前往燕京。”
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后,二人的一切尽在不言中之中。常瑛略略缓过心神,便又一刻都不敢停歇地直奔燕京城的方向而去。
陪同在一旁的宝篆难掩诧异地看着主子,悄悄地扯了扯高阳县主的衣袖:“主子,咱们……”
……真的要回燕京吗?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侯爷与夫人正在气头之上,偏偏自家主子也不肯低头,闹到最后侯爷暴跳如雷,当场要与主子一刀两断永不相欠。主子性子犟,一来松阳便是八年。
而今,怎么忽然就要回去了呢?
“我不是临时起意。”高阳县主裹紧了身上的雪白大氅,“阿瑛稳住了我的病情之后,我便有了回京复仇的打算。而今恰好他二人遭了难要去往燕京城,我若是能回去,多少也能帮到他们一些。”
“主子……”宝篆既是心疼又是感动,当下也不好再劝,默默地站在了主子身侧。
“走罢。及时赶上阿瑛,不要让她一个小姑娘独自上路……”
一行人日夜兼程,不敢停歇。奈何去往燕京的路山长水远,等到终于赶到目的地时,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月。
春闱三月初便要开始,如今时间仅剩一月不到,她们能在贡院开场之前,再次见到赵恪的身影吗?
二人相视一眼,谁也不能肯定……
*
不知在何处一片荒芜的大地上,迎面有一辆柴车缓缓驶来。
车前坐着的老翁熟练地挥舞着鞭子,正在赶着自家的瘦骡子朝家中走去。
满是柴枝的车板上,竟多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他双目紧闭,发丝凌乱,显然是好不容易从劫匪手中脱身,还留下了颇重的伤,惹得一旁随侍的随从呜呜地哭泣。
“郎君,你还好吗?小五哥死了,你千万不能也丢下我啊……”
“如今大掌柜也不再,我不晓得咱们到了什么地界,可怎么去寻帮手……”
他一边哭,一边抖着手,几次三番地去试探赵恪的鼻息。
直到忍无可忍的赵恪抬手,抵住他的手指之后,小六这才破涕为笑,满眼惊喜地朝着赵恪道:“郎君,您醒了!”
赵恪背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朝外渗血,身下粘腻的血迹使得他浑身发冷,语气虚弱:“咱们这是到了何处?”
这话小六可答不上来,幸好前头救了他们的老翁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懒懒答道:“这里已经是冀州境内。”
“听口音,你们是从夔州来的?”
赵恪努力抬了抬手,抱拳致意:“正是,我家在夔州松阳,是位前往燕京赶考的学子……不想路遇劫匪,多谢老丈救命之恩。”
“唉躺着躺着……”老翁摆了摆手,“此处是两州交界,难免有盗匪横行,你们也是可怜……”
“不要怕,此番先到我家住着,老头我给你先找一个大夫看看伤。”
“是……”
赵恪唇色苍白如纸,看到身边同样狼狈不堪,还在暗自垂泪的小六之后,艰难地开口安慰他:“不要哭了,我们好好活下去,总有能够替小五报仇那一天。”
一闭眼,那股盗匪锋利血腥的刀光犹然在目。车下的马因为中了箭镞而受惊失控,慌张地追逐之中,三人竟然连人带车地坠下悬崖。在外驾车的小五当场便不行了,唯有中了一刀的赵恪与小六互相搀扶,艰难无比地走出了崖底,暂时躲过了追杀。
幸运的是,他们被这打柴的老翁发现,捡回了家。
不幸的是,由于凶手步步紧逼,他们坠下崖壁之后的马车早就被那群人搜刮了给彻底。现在二人除了身上的一点散碎银子之外,所有路引文牒,尽皆被那伙贼人夺了去。
也就是说,二人身上伤重难医不说,就算治好了伤,也会因为没有这些东西无法走到燕京城!
赵恪一阵头痛,因为失血过多的晕眩感再次袭来,折磨得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地躺在了那木板车上,静静地思量对策。
听老翁说此处由于两州交界,盗匪素来横行猖獗,往来的人士被他们打劫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情。
只不过,那群狠厉之人给他的感觉,似乎不像是那普普通通、依靠抢劫为生的匪徒。
出于低调起见,他这次出行的马车十分普通,一路之上财不露白。可那盗匪却像是认准了人一般,埋伏在山林之间看见他们路过便冲了上来。
并且在得到三人的行李车马之后,依旧紧追不舍,分明是有意要杀了他们灭口,这让赵恪心中,实在忍不住泛起疑云。
而这些怀疑,在偶然瞧见鬼鬼祟祟在这一带打探壮汉之后,一下子上升到了顶峰。
赵恪心中的警报陡然拉响,屏着呼吸回到老翁家中之后,快速叫醒了小六,打算收拾东西离开。
那些人来路不明,满怀恶意,他们留在这里万一被发现,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说不定还要连累好意收留他们的老翁。
犹在梦境的小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刚想要开口却被赵恪示意噤声。
来不及解释,屋外便传来那群佩刀壮汉的吆喝声,趾高气扬地站在老翁的门前,要求开门搜查。
藏在屋中的二人对望一眼,豆大的冷汗自小六额头上滴落。
“郎君,怎么办?”他悄声询问,颤抖的手臂紧紧地攥住了赵恪的袖子。
第62章 险象环生“嘘——”赵恪以指抵唇,示意小六不要出声。
他坚韧的心性促使着自己在危机之中迅速冷静下来,迅捷的思路飞快地思索着谋略。
努力分辨清楚外头的声音来自两个不同的壮汉之后,少年的眸子显出一点锐利的冷芒。
这些人已经堵上门来挨家挨户的搜查,由于自己毕竟师出无名,倒也不敢过多耽搁,被老翁拒绝几次之后,眼看便要失去耐心,强闯进门。
赵恪不想把事情牵扯到两位好心收留他的老人,便悄声请了老翁的妻子前去开门,自己则握紧了一把老翁惯用的柴刀,屏声敛气地潜伏在屋舍之后。
记忆回到数年之前,在后山见到阿瑛时她同样是握了一把菜刀,便砍翻了两个歹人。如今在这命运的捉弄之下,他竟然也握住了这把柴刀,不得已那它来应对敌人。
听到院子里的响动之后,他收回方才略略分出去的心神,绷紧的心弦一瞬也不敢忽视地盯着院中的动静。
小六见状也握住了棍棒,二人屏住呼吸,无声地等待着那持刀的壮汉一寸一寸地临近。
伴着他们沉重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六吓得手臂僵直,下意识地去看赵恪的表情,却再看到郎君那张满是毅然镇定的脸之后,竟渐渐恢复了平静。
这种神情他唯有在大掌柜身上见到过。郎君是大掌柜看上的人,一定也能带着他化解困厄,逃出生天!
砰——
刀刃砍破血肉的声音让小六顿时回神,血色飞溅着进入视野之后,他也不顾地太多,抄起棍棒便冲上前去,与方才出其不意砍了匪徒一刀的赵恪一同杀入敌阵。
那二人干得本就是刀尖舔血的生意,显然与当年的常大牛二人不可相提并论,猝不及防地中了一刀之后并没有就此溃逃,反而被杀怒一般赤红了眼睛,提刀便朝着赵恪砍来。
看来是一心取走他的人头,拿去给金主领赏。
赵恪本就有伤在身,灵敏迅捷地避过刀锋之后,背上的伤口顿时崩裂,染得衣襟一片血红。他吃痛地皱眉,却死死咬着唇并不喊出一声。
见那匪徒有放松警惕的意思,动作稍稍停顿,他顿时一改方才的痛苦之色,幽潭一般的眸子满是厉色,犹如恶魔一般毫不留情地一刀刺出,正中匪徒的腰窝,让他不由得吃痛跌倒。
少年的视野已经被血色占据,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提刀上前,任由冰冷的刀光收割了他的性命。
接着,他拿刀身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在自己彻底脱力之前,一刀刺入那压着小六打的另一人心口。
锵——
亲眼看着那人倒下去之后,少年手中的柴刀终于放心地脱了手,铿锵一声跌落在地,连带着他的人也软软倒下。
连杀两人之后,赵恪此时浑身是血,根本分不清这黏稠的血迹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敌人。
他抑制着背上伤口处巨大的痛苦,朝着小六招了招手。
这个半大孩子从来没有杀过人,此时刚刚从匪徒的刀光中死里逃生,身躯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赵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虚弱的声音低声叮嘱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小六看着他后背上的一片血泊,狠狠地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死死地咬着牙应是。
*
片刻之后,老翁的院中出来了一位匪徒衣装打扮的人。
他瞧起来年纪不大,半张脸掩没在风帽之中,叫人瞧不清真面目,背后的伤口不住地朝外渗血,显然是不知在何处负了伤。
并没有与同伴过多交流,匆匆夸上马背之后,他任由座下的老马一路顺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奔而去,孤身一人闯入了匪徒的藏身之所。
不出所料,这群人果然藏身在夔州与冀州交界的深山之中,看样子是在此处打家劫舍已久的老山贼。只是不知受了何人的指使,非要取了他的性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