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知道?!”
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且我也不是你口中的小男孩。”
他的话音落下,怀里的少女彻底地怔愣住了。
郁厘凉一直都不知道沅沅的心思,所以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也无从得知这个误会,更加无从解释。
可眼下既然知道了,他却也没有任何隐瞒她的必要。
郁厘凉很快便让人叫来了福岱。
福岱来时心中便有了猜想,他面色沉静地跪在地上。
沅沅与他目光交错的瞬间,心口下意识浮起了当日的事情。
那时她其实便已经察觉出了一丝的怪异。
福岱似乎与宁兰楚很亲密,不惜隐瞒他的主子,去为宁兰楚做些事情。
甚至是放走沅沅……
福岱躬下上身,伏在地上恭敬道:“殿下许给奴才三个条件……玉佩正是信物。”
后来,他把信物给了宁兰楚。
所以郁厘凉可以看在那个信物的份上,接受福岱把三个条件转嫁给他人,也可以不接受。
“殿下答应过奴才,不会让宁姑娘知道奴才这么卑微的存在,所以殿下也一直都很信守承诺,从未把奴才暴露出来。”
后来的事情,沅沅就都知道了。
后来她捡到了那块玉佩。
少年只当她是个别有用心的人,这才想用那三个条件试探出她的真实企图。
“玉佩……不是殿下的?”
沅沅脑袋里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因为这种剧情,是原书里从来都没有的东西。
可是……
这个世界是立体的世界,而不是刻板的文字。
文字只能呈现出最表面的东西。
就像宁兰楚可以给郁厘凉解毒,这是事实。
但在这个世界里,沅沅却可以额外发现解毒的关键是玉佩。
就像郁厘凉一直对所有人都冷漠,却唯独允许宁兰楚的接近,可即便如此,他对待女主角就仿佛只是一个要完成的任务一样,冷漠到毫无火花。
让人觉得他仿佛就是一个注定不能被任何女人得到的男人,所以宁兰楚放弃了他,也成就了他在读者心中白月光男二的形象。
可现在看来,他只是在帮福岱履行那三个条件。
那么这一切不管是放在原书里,还是放在这个世界里,竟然就全部都说得通了。
少年哪怕在原书里,其实也没有与宁兰楚产生过真正的羁绊。
这信息量大到沅沅的脑袋几乎都想要当场宕机。
现在想来,他选择宁兰楚,会不会也是因为那三个条件……
沅沅心口这下是真的有些堵塞。
“殿下,我……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你的。”
她以为她跳下去,他只会对她感到憎恶。
如果知道少年后来会那么难过,难过到不吃不喝,难过到憎恨这个世界,难过到性情大变,甚至心肠都染上了阴暗。
她想她永远都不会舍得这样去做……
郁厘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喜欢我?”
沅沅点头。
“但我做的那个梦……”
她的下巴被人掐起。
他盯着她的眼睛徐徐说道:“你喜欢我这一点就够了。”
“不需要去相信什么梦。”
她会和他永远在一起,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事情。
他的言下之意就仿佛在告诉少女,如果老天有阻挠,那他也会选择逆天而行。
“听明白了吗?”
少年的语气没有一丝的波澜。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沅沅的心里反而更加不安。
郁厘凉不喜欢她的梦。
哪怕这个梦真的和太/祖的父亲,和柔玉公主的母亲是一样带着预言性的。
但一个梦就可以让她选择抛弃他,他实在无法对这样的梦产生出好感。
待少女离开了书房之后,室内便只剩下了福岱一人。
福岱的额头磕在地上,仍然是战战兢兢地姿态。
郁厘凉问:“是你自己去告诉宁兰楚,还是要我派人去……”
“殿下。”
福岱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地打断了郁厘凉的话。
“你不配再提要求。”
少年低头看着他卑弱的姿态,一字一句道:“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二皇子府的人了。”
福岱肩臂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二皇子是……想起来了当日?
包括他暗中放走沅沅姑娘的事情……
“不杀你,是因为你当初帮过珠珠,但我再也不会帮你任何事情。”
二皇子府更不会容他。
少年在旁人的心里向来都是个很冷漠的人。
可自幼伴他长大的福岱背叛了他,他看似给出了无情的惩罚,却没有让福岱少一根头发。
福岱目光更是隐忍着心痛。
他只是在二皇子母亲生病时,送去自己采的几根草药而已,并没有帮到多大的忙,可二皇子一直以来给他的回报却很多很多……
福岱自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少年。
了解到对方对他的手下留情……
“殿下……”
二皇子留他至今的意图不难猜想,只怕也是为了让他亲口解释给沅沅姑娘听……
“滚——”
一个茶杯在他脸侧炸裂。
福岱闷哼了一声。
下巴被碎片划破,可他却再也没有求情的勇气。
毕竟从他选择守护宁姑娘起,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今夜郁厘凉并没有召沅沅来自己的寝屋解毒。
碎花对沅沅道:“姑娘身子不便,再被殿下饮了血,只怕会更弱。”
毕竟解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沅沅却抱着膝,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碎花见她不回应自己,又坐在她身后,轻抚着少女的肩。
“姑娘,你怎么了?”
沅沅眼睫蓦地一颤,回过神来,忽然问她:“碎花,如果你知道你以后会因为某个人而死,你会远离他的身边吗?”
碎花想了想道:“当然会,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沅沅想,她以前也是这样想的。
“可后来你发现,那个因他而死的人其实只是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碎花,根本就不是你,你因为代入的太深,反而伤害到了他。”
碎花:……这是什么神转折。
听上去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可少女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开心。
她摆脱了剧情是事实,可她同样也伤害到了他。
……
夜里郁厘凉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务之后,才慢吞吞地回到寝居去休息。
他睡前仍然翻了本书出来,可却忽然又听见窗口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窗子下有个人影在晃动。
郁厘凉打开了窗户,看到少女裹着厚厚的披风,整个人瑟瑟发抖地站在窗子底下。
“殿下……”
郁厘凉看着她手里用来撬窗子的小刀,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的企图。
她这是要刺杀他么?
可这把刀会不会太小了点……
沅沅轻声道:“门口的侍卫大哥不肯放我进去,我就想自己撬开窗户进来找殿下。”
她不敢喊他,也怕他会故意不搭理她。
也许他还在生气呢……
郁厘凉隔着窗子与她对视,突然便朝她伸出了手。
沅沅愣了愣,连忙丢掉手里的小刀,朝少年张开了手臂。
他将她直接从窗户口抱了进来。
少女身子冰凉冰凉,缩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嘴里却继续说道:“我……我今晚上也睡不着的。”
“我想问问殿下明天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出去走走。”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她也没有办法只用“喜欢”两个字就让他领会到她的喜欢。
她想他当初可以在花灯节夜带她去灯市,她也一样可以主动为他做许多事情讨好他。
郁厘凉将她放到榻上,少女却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
他略一迟疑,便自己也上了榻,将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的身体只是稍稍恢复了些,便比她多出了太多的优势。
就比如说在这寒冬里,他穿得少身骨却仍然比她要暖和。
郁厘凉在被子下握住了她像冰块一样的小脚,不假思索地塞到了他小腹上捂热。
沅沅踩着他的八块腹肌,抽了口凉气。
“不可以,会拉肚子!”
少女顿时像一只产生了应激反应的猫猫虫,挣扎了起来。
少年皱了皱眉,见她实在不情愿,又把她的两只小脚重新抓了出来,塞到了腿/间夹住。
沅沅:“……”
这下她不敢动了。
因为她感觉再往上一毫米,就会明显地碰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所以……殿下明天有时间吗?”
沅沅热着脸,只好用说话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郁厘凉“嗯”了一声。
他有。
沅沅松了口气,道:“那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郁厘凉继续“嗯”。
沅沅:“……我说完就该走了。”
少年却蹙起眉,拒绝了她。
“还没捂热。”
沅沅:“……哦。”
她的心里有点甜蜜,又有点惭愧,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看到他铺在她头顶上的手臂,想到影视剧里女孩子枕着男孩子手臂睡在他怀里的浪漫……
她鼓足了勇气偷偷抬起脑袋想要枕上去。
少年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立马及时地把手臂挪开,让沅沅顺利地枕到了枕头。
沅沅:“……”
“殿下……我捂暖就可以走了吗?”
“嗯。”
“哦……那暖了吗?”
“还差一点。”
“哦……”
沅沅只好枕在软软的枕头上,等他捂到满意为止。
但大概是捂得太暖和了,沅沅并没有等到少年的回应,就直接睡着了。
郁厘凉盯着她,黑眸里又浮现出那种晦暗不明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沅沅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据碎花说,二皇子后半夜的时候就把沅沅给送了回来。
沅沅竟然有点……失望。
他这样表现的会不会太像一根木头了?
碎花却比沅沅还要失望,“姑娘,殿下他是不是……”
“没有不是,他肾挺好。”
这次沅沅回答的飞快,维护了少年清誉的同时,断绝了碎花可怕的念头。
碎花听完这话果然不再怀疑少年的肾。
然而她却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看样子,是太快了吧?”
配合着碎花忧愁的表情,沅沅仿佛看到了她身侧出现了“早谢”“阳萎”“前列腺刹车”“该怎么办”等闪闪发光的广告字样。
沅沅:“……”
她觉得碎花到现代去,一定会是一个出名的男科大夫吧,当丫鬟真是太委屈她了。
郁厘凉答应今天要陪少女出去走走。
用过早膳之后,沅沅就把他带去了街市上。
今日天晴,避开了前些时日恶劣的天气,街市上的商贩又匆匆摆出了各种摊子出来,企图在这个好天里多赚些细软贴补家用。
郁厘凉盯着身侧的少女,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
沅沅要买发饰,他便从兜里摸出钱来递给老板。
沅沅要买绢花,他又从兜里摸出钱来递给老板。
沅沅:“你觉得哪个好看?”
郁厘凉盯着她手里红色的花和紫色的花发现自己竟然分辨不出来这两个颜色哪个好看。
他抿了抿唇,最后扫了一眼少女,迟疑回答:“你好看。”
沅沅瞬间耳根发烫。
不仅没有生气他没能看出来哪个颜色好看,反而两个都买了下来。
在路过一家熟悉的糖丸店,沅沅看到那些山楂糖的时候,这才小声地问道:“那些糖,你都扔掉了吗?”
郁厘凉:“没有。”
沅沅诧异,“都还存着?”
“不是。”
少年答她,“我都吃掉了。”
沅沅顿时怔愣在了原地。
少年摊开了掌心,让沅沅看到了他掌心那道淡淡的伤,叫她心尖又是一颤。
这是他当日握住碎片割出来的伤疤。
他缓缓开口,“你说吃糖丸就会产生喜欢你的幻觉……”
可是他全部都吃完了,吃的一粒都不剩,最后都没能看到她。
余下的话他并未说出口。
可沅沅却全都领会到了。
沅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过分。
也正因为如此,沅沅的心里一直都很不安,总害怕自己安抚不好少年,甚至觉得少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么好哄的小奶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