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盈心神一凛,当即秉着呼吸应诺。
果然,丁家二姑娘是主子的一大避讳。
随后跟出来的丁明媚看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狠狠掐紧了手里的帕子。
“青葙,适才我已经请示过母妃,稍后就做主给你开脸,让王爷纳你入房。”
论姿色,青葙可是远胜那个雪盈。
青葙垂首低眸,口中深谢王妃提携之恩。
景安宫主殿,容妃轻按额角,心头涌上一阵阵烦躁,想到之前苏嬷嬷当着江仲珽和丁明媚的面将她挡了回来,额角忽的剧烈抽痛,挥手便将桌上的茶壶茶盏扫落在地摔个粉碎。
“没用的东西,唾手可得的金凤凰拢不住,反倒让只山鸡鸠占鹊巢,枉费我这些年在他身上浪费心血。”
如果顺利将丁明锦娶进昌王府,如今她在太后跟前何至如此!
大宫女皎月伺候容妃多年,深谙她的脾气,早早就屏退了内殿的宫婢们,待人发作过一通后不慌不忙走上前来替人按压头上穴位舒缓疼痛,“对丁二姑娘,王爷其实拿捏得一直算是稳准,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半路横插出个镇北王府。奴婢私以为,皇上的赐婚,本意应该就是奔着二姑娘去的。”
镇北王府权倾一方,镇北王将世子的婚事双手奉给皇上定夺,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睿智。既向皇上表明了镇北王府的忠诚,又把选儿媳妇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皇上。无论如何,皇上也不能给江既白指个平平无奇的世子妃。
“丁家,确实也只有二房的嫡出姑娘才配得上王爵正妻之位。也怪我迟了一步,合该在明锦及笄礼后就跟皇上透一透口风,或许在考虑镇北王世子妃的人选时,皇上就会略过丁家。瞧瞧端妃,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跟皇上说看中丁家大郎了吗?”容妃哂笑:“她倒是会挑,多少人盯着的香饽饽,竟让她捷足先登。就是不知道他那宝贝闺女能不能守得住这块金镶玉!”
丁家二房允文允武,大有厚积薄发之相,否则她也不会属意丁明锦为最合适的昌王妃人选。罢了,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成婚才多久,不想着怎么笼络住男人的身心,反而想着给男人院里抬人。”容妃想到丁明媚之前的请示,眼底溢满嘲讽,“她既稳不住人,那便换个能稳得住的。”
皎月闻言心如擂鼓,巨大的期待感近在眼前,让她紧张得几乎控制不住手抖。但她深知,此时若失态,一切必将前功尽弃。
“皎月,再有两年,你也该被放出宫了。咱们主仆多年,我自是万般舍不得你,可又不能留你在宫中耽误一辈子。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我便做主送入昌王府,你跟王爷也是自小的交情,有你在他身边照顾,我也更放心。”
皎月凭借最后一丝镇定稳稳收回手,屈膝跪下行了个大礼,“娘娘再生之恩,奴婢无以为报!”
容妃满意地抬了抬手,“照顾好王爷,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过关了。
意识到这一点,皎月躁动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至于王爷那一关……
皎月敛眸浅笑,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阿嚏……”明锦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噙着两泡泪推开江既白作势给她披上来的外袍,“我不冷。”
马车上没有旁人,江既白才不惯着她,将人揽过来用自己的袍子三两下把人裹成个猪肉卷。
“不舒服。”明锦拱了拱,未果。
这可是你上赶着给爷机会的!
江既白心里嘿嘿笑,这回如愿捏上了柔软滑腻的脸颊。
“别闹!”江既白轻喝,手指上却舍不得用劲儿,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揉,“伤寒可不是只有天冷受了寒才会得,天气热的时候染了病更凶险。前年岭南地区入夏时冷热反常,就有不少人因此染了风寒而送命。”
真够危言耸听的,岭南那些染了风寒送命的人,绝大部分是因为听信邪道黄子龙的忽悠,得了病不看大夫不吃药,反而迷信邪术,这才贻误了生机。
江既白这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吓唬吗?
明锦哭笑不得,其实,以她的身手,想挣脱并不算什么难事,但这份被人关心记挂的感觉,实在是很不赖。于是,她果断放弃挣扎,身子一歪,故意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人身上。
幼稚!
江既白飞快勾了勾嘴角,权当没看透某猪肉卷的幼稚报复行为。
“我们家又要有喜事了。”压了会儿人,明锦感慨地说道。
江既白心中大喜,大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小心翼翼摸上了猪肉卷媳妇的肚子……
第51章 人在房中坐,锅从天上来……
明锦一头雾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是我大哥的亲事有着落了。”
江既白抚在明锦小腹上的大手一僵,眼前浮现出大舅哥那张能止小儿夜啼的冷脸,没按捺住好奇心问了句:“准大嫂是哪家的姑娘?”
明锦深深看了他一眼,“嘉宁公主。”
“谁?”江既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听错,就是嘉宁公主。”明锦微微朝他颔了颔首,看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心里暗笑不已。
江既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说岳母不再好好想想?可转念想到这些年来端妃娘娘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咬咬牙没吭声。大舅哥虽然人冷了些,又洁身自好到令人瞎想的地步,除此之外,无论是家世还是前程,都无可挑剔,觅得这样的女婿,端妃娘娘一定特别高兴。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不用再担心那丫头被送去和亲了。
但是一想到往后余生,那丫头都要凭着大嫂的身份压自己一头,江既白就觉得天都往下沉了两寸。
至于这么受打击吗?
明锦挣着抽出手,好笑地拍着他的背宽慰:“没关系,有我呢。”
果然,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己的媳妇!
江既白忽的心情大好,这才想起正事,道:“公田所行事过于嚣张,上呈的条陈内阁已经压不住了,皇上在听过内阁奏报后龙颜大怒,准备责令龙鳞卫为巡案特使,前去秦江府调查。这差事,八成又要落在大哥和我的头上。”
明锦不觉意外,“上次平康坊命案,你和大哥的表现让皇上十分满意。这一回,皇上还是一定要保太子的,派你们去再适合不过。只是,这帮人在地方作威作福惯了,切忌赶狗入穷巷。”
强龙难压地头蛇,把这帮穷凶极恶之徒逼到绝境,那是什么都敢做的。
“放心,我省的。”江既白道:“你不用替我担心,北营禁军还没那么不靠谱,况且还有大哥带着龙鳞卫,等闲人等伤不了咱们。再则,太子如果还有一点脑子,就能领悟到皇上派咱们去查公田所的用意。必要时刻,他应该会先一步动手清除大患。”
明锦颔首,“东宫新任詹事是皇上亲自指派,就算太子脑子不灵光,新詹事必然也会提点。你们什么时候动身离京?”
江既白向后一靠,揽着明锦让她舒服地靠枕着自己的一侧肩臂,“总要给太子一个缓冲时间,不过也不会拖太久,三天五天吧。中间正好能赶上二哥休沐,咱们那天也回去吧?”
等二哥休沐的时候回去?这是上赶着去找虐?
明锦现在可还记得那天这人陪二哥下了小半天棋后逃出生天心有余悸的模样。
“好啊。”不管他打什么主意,明锦都没理由不成全他的英勇。
怎的答应得这般爽快!
江既白嘴巴隐隐泛苦,为了秦江府老老少少,他真是承担了太多。
“对了,明晚就是平康坊夜宴,请帖我让春城收着,世子爷明晚不要缺席哟,肆长可是给留了最好的席位。”明锦不忘提醒道。
被这么一提醒,江既白不仅嘴巴苦,感觉自己整条命都被泡在苦水里了,“去!一定去!”
明儿能竖着从北镇抚司的校场上走出来,他就一定去。
明锦仰靠在男人肩上,感受着枕着的肩膀由紧绷慢慢放松,眼里噙出笑意。
正如明锦所料,平康坊夜宴的请帖在市面上炒出了百两黄金一张的高价。就算如此,依然一帖难求。
江既白踩着落日的余晖走进平康坊,远远就看到了正在游河的画舫游船。随着头船的行进,两岸的灯光鳞次亮起,场面蔚为壮观。
夜宴设在平康坊中曲的环形广场,广场连着渡口,渡口边此时人头攒动,无数的河灯承载着一个个心愿被放进河中。
一阵锣声响过,广场上近千盏天灯缓缓升起,一时间,天上、水中、人间的灯光交汇成一体,拉开了平康坊夜宴的序幕。
负责接待贵宾的皆是各院各阁的管事,见多识广,又擅察言观色,其中一人一见到江既白,远远就迎了上来,双手接过春诚出示的请帖,都不必打开瞧,就轻车熟路地引着江既白走向观景极佳的坐席。
江既白被人引着一路走过来,时不时就要挥挥手打招呼,无他,放眼望去,一小半都是“狐朋狗友”,剩下的一大半也都脸熟。
裴韫来得只比他早一步,看他过来便招了招手。江既白脚步未停直接转了个方向,朝他走来。
“听说那边摘星阁里的席位都是为了回馈捐赠了银子的贵客,看见三楼那个座位了吗?据说,那位主儿一出手,就给平康坊捐了十万两,用以修缮北曲房舍。”裴韫一仰头,灌下小半盅酒,目光掠过四下时着意看了眼不远处与肆长请示什么的管事,那是刚刚给江既白引路的人。裴韫当下明了,“你这个捐了大笔银子的人,跟我坐在这儿可是亏大了。”
裴韫其实也捐了不少,但碍于他娘对银钱约束得紧,为了避免麻烦,便匿名捐的。
江既白浑不在意,“无妨,左右都是些歌舞杂艺,不若跟你喝酒来得痛快。”
两人碰了碰杯,转眼的功夫就喝了小半壶酒,这时给江既白引路的管事又疾步奔了过来,将江既白和裴韫一起请进摘星阁三楼侧厢。
换个更清净的地方喝酒,两人自然都乐得挪窝。
裴韫近来正在复勘户部燕青清吏司查办的青州纳马案,忙得早出晚归,现下终于忙里偷闲,又碰上了江既白,自然少不得要就着他在芙蓉阁金屋藏娇的谣言打趣一番。
江既白也不瞒他,反怼几句,就将话题扯到了公田所在秦江府的横行无忌。
就在他们两人说得正义愤填膺之际,隔壁的正厢终于有了动静。
十万两大财主终于现身了?
江既白和裴韫停下话头,双双翘首去看。虽说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人嘛,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
“这......是个姑娘吧?”裴韫看清落座的那人,诧异地说道,结果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江既白的回应,纳闷地扫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被江既白黑中透青的脸色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
何止身体不适,江既白此时从身到心再到魂儿,统统都不适!
那个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坐在正厢主位,被以曼姬为首的南曲三大阁花魁簇拥着的锦衣郎,不是明锦还能是谁!
“我没事,就是看到了一位熟人而已。”江既白紧盯着明锦灿烂洒脱的笑脸,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
相识多年,裴韫这时候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能牵动江既白的情绪至此,再结合之前塘溪曲水流觞宴的传闻,一个跟“出手阔绰”画上等号的名字呼之欲出:丁明锦。
如今的镇北王世子妃,江既白的正室夫人。
难怪曼姬一早就打招呼,说是今晚的夜宴不能作陪,原来是被这位金主给包了!
“跟我过去打声招呼?”江既白起身,终于把目光从隔壁那人身上拔了回来。
裴韫当即婉拒,他跟江既白,可是奔着做一辈子的兄弟。跟弟妹第一次正式见面在这种情形之下,实在是不合时宜。
江既白也不勉强,提前道了声别,片刻不再耽搁就迈开了腿直奔门口。
裴韫瞄了眼另一侧侧厢同样抻着脖子看正厢热闹的宾客,哟嗬,还是个老熟人,景辉伯府的杜老六,出了名的碎嘴子。
这下子街头巷尾恐怕又要有新话题议论喽!
平康坊夜宴一跃成为京城热议的焦点,与夜宴歌舞盛景齐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便是镇北王世子在夜宴当晚新结交了位如玉少年郎,两人一见如故,通宵达旦共处一室,散宴后更是一起又去了芙蓉阁!
镇北王世子似有龙阳之好的消息悄悄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飞速蔓延......
第52章 老虎不在家,明锦称大王……
这个发展着实大大超出了明锦的意料,是以被江既白连着恶狠狠折腾了三晚她也没敢吭声,无他,实在是心虚理亏。
三天后,扶着腰将人送走办差,明锦终于得以喘口气,安排人放出消息,夜宴当日与江既白“一见如故”的玉面少年郎正是乔装的镇北王世子妃。
众人恍然的同时,丁明锦在平康坊一出手就是十万两的消息随之又引起一片哗然议论。
明锦知道祖父和父亲在早朝上被言官参奏徇私贪墨是在大朝会的翌日,明锦不慌不忙换了身织金锦袍就带着卿云和时樱出了门。
这一次,明锦没戴帷帽,明晃晃悬挂着镇北王世子府府牌的马车就在坊门口停下,主仆三人下车后不急不缓往坊衙方向而来,一路上引人纷纷侧目。
平康坊坊监贺成正在值房里哼着小调修建盆栽,听到衙役的禀报赶忙放下小剪子整了整衣冠迎了出来。作为平康坊坊监,他其实早与明锦见过面,那十万两捐银就是他亲自经手的,那晚夜宴更是他亲自将人迎进的摘星阁。
没想到这位财神爷,竟然就是镇北王世子妃。
得知了明锦的真正身份,贺成更不敢怠慢,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官服,得注意形象,他早就一路小跑了。
在坊衙门口见了礼,明锦婉拒了贺成的邀请,直接表明来意:“今儿冒昧打扰,是想请贺坊监帮个忙,在坊内物色几间铺子。”
贺成闻言双眼一亮,脸上陪着的笑愈发谦恭了两分,“您可是已经有了相中的地段?”
明锦笑道,“嗯,我觉着望阳街就很不错。”
望阳街?整条街?
“您的意思是,想买下整条望阳街上的铺面?”贺成语速缓慢,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咬了舌头。望阳街虽说不是平康坊内最热闹繁华的,但也是五大街之一,整条街上的店铺少说也有百来家,就算在平康坊见惯了达官显贵、豪商巨贾,贺成做梦也没想过有人会一开口就买下一整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