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双手紧紧握拳,板起脸色:“姑娘家怎能做这种事?”
况且与其说陆笙在责怪,还不如说在害羞。这种程度的斥责,对那姑娘压根没丝毫杀伤力。
她歪了歪脑袋,反问道:“阿笙喜欢吗?”
“下回再不可如此。”却不回答姑娘喜欢或者不喜欢。
“那我就默认阿笙喜欢啦。”那姑娘亲昵地蹭了蹭陆笙脸颊。
既然哪怕她注定早逝,阿笙都不愿放弃她,那就让她给阿笙留下,好多好多美好而值得珍藏的回忆。
她知道她迟早先阿笙而去,她不应该让阿笙再喜欢她,可阿笙太好了,好到她这辈子都不想放手,所以就让她死前,霸占阿笙少年时期的所有爱意吧。
少年浑身硬挺,不敢乱动,他虽平日素来放浪,狐朋狗友相处难免满嘴不正经,可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君子姿态,就怕鲁莽冲撞了她。
除开之前着实气急了的那个拥抱外,平日相处逾矩的事他从来不碰。此刻理智告诉他,他得立马起身离开,可手刚刚抬起,心里又舍不得。
少年的喜欢总是莽撞又直白,跌跌撞撞的不知如何表达。
万般心思终化成一句叹息,少年僵硬着身子揉了揉杜浮亭脑袋,低头却见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脑子像断了根弦,被她引诱得吻上他肖想已久的唇。
果然如他所想,绵绵软软,有着中药的清香。
鼻尖全是少年滚烫的气息,少年毫无章法的吻让姑娘哼了声,哪料少年察觉到她的动作,以为她要躲开,忙将掌心放在她脑后,一手揽着她细腰,让怎么都避不开,只能任由他索取。
姑娘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终于少年松开了她,像是午后阳光下的懒猫,喟叹着露出餍足的神色。
“连本带利还给你。”说完,少年不自觉舔了舔唇,盯着姑娘红肿的嘴角,仿佛盖上独属于他的印章,少年黝黑眸底露出笑意,没忍住又吻了吻她嘴角,灼热的气息喷洒,暗哑的嗓音里是少年特有的欢愉,他低低的呢喃:“这是我欠阿浮的,欢迎阿浮随时讨要。”
明明主动的人是那姑娘,此刻少年反客为主,反倒她闹了大红脸,根本不敢瞧他唇角上的水光,整日都不敢不同他对视。
可是少年好似忽然开了窍,那些矜持与分寸全都见了鬼,越发喜欢待在姑娘身边。
梦里的姑娘软软糯糯,眼里心里只装得下少年,而少年也似真的少年儿郎般无辜天真,守着姑娘叫她做她任何喜欢的事,只是偶尔在她身上收收利息。
这场梦在为温馨不过,入梦的男人怎么都不肯苏醒,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似乎想长长久久的活在梦里。
可既只是梦境,那终有梦醒的那刻。
崇德帝耳边不停地有人喊他,他烦躁地摇头,抗拒从梦中清醒,可依旧抵挡不住梦醒的趋势,头顶有过刺痛感,逼得他猛然不得不睁开眼睛。
一朝如梦初醒,梦里的人和事瞬间烟消云散,面对的只有孤寂空荡的冰冷宫殿,压抑阴沉,仿佛透不尽半分光亮。
原来他的世界里也有光,一道名为“杜浮亭”的灿烂而辉煌的光芒,原是照耀温暖人心的存在,可他却生生在这光芒中制造阴影了,当时无所觉察,如今叫此刻的他绝望而沉重。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自虐
崔老太医见崇德帝已然清醒, 将银针从帝王头顶取下,虚脱般地靠在床柱边舒缓了口长气。
给帝王施针是无奈之举,冒了很大的风险, 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们不会在帝王昏迷期间给他动针。
而刚刚才清醒崇德帝,盯着头顶帷幔很久都没回神,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打搅,还是谢玉先开口问道:“皇上感觉如何?”
熟悉的声音让崇德帝猛然回神, 他目光如炬的看谢玉, 谢玉被这个眼神看得心颤。
崇德帝忽然发现手中无信, 眼里登时露出紧张的神色, 疯了似的低吼:“信呢?朕的信呢!”
“都在御案上, 谁也没有动。”包括最开始崇德帝手中捏着的那封,他紧紧握在手里不肯松开, 直到深度昏迷无意识松手,苏全福害怕信件弄丢, 便将其一并放在御案上了。
崇德帝不顾身上虚弱,赤着脚踩在地上往御案的方向走去, 原先包扎好的伤口, 让他这么一踩又是白费功夫。
崇德帝将匣子抱在怀里,一边在不停地整理书信, 一边便怒斥殿内所有人,“都给朕滚出去!”
谢玉见到隐约有些癫狂的崇德帝, 他快步上前抓住帝王手臂,提醒道:“皇上,贵妃已经死了!杜浮亭已经死了!”
当初杜浮亭死心塌地守在他身边,可是他非不珍惜眼前人, 如今倒在为人痴狂。
谢玉很想告诉崇德帝,他不配。
可是转念想到自己,哪怕是帝王不配杜浮亭的心意,那他又何尝配得上杜浮亭?
就在谢玉晃神陷入沉思之际,崇德帝的拳头砸在他脸上,帝王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扑面而来的是帝王威压:“滚出去!”
谢玉踉跄着起身,揉了揉让崇德帝揍了的脸颊,似乎叫帝王打了一拳之后,他心里也好受些。
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犹如困兽之斗,谢玉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可是这条路,自他踏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归途,只能这么隐瞒着帝王。
苏全福害怕帝王又像之前那般,读信读到一半忽然昏倒,试图想留在殿内,可是崇德帝仿若能察觉到他心中所想,冷漠的视线打在他身上,苏全福不敢在殿内停留,随着人群出去,还不忘将门拢上。
待到殿内完全无人,崇德帝重新打开继续往下看着信,可是他没能挑到杜浮亭满腔热忱与爱意的信,入目是痛苦刺眼的话。
“你不是阿笙,就算你能化成阿笙的容貌,但我的阿笙笑起来眼睛里都是星星,我的阿笙会骑马射箭,我的阿笙会给我买冰糖葫芦,会给我说笑话,还会偷偷亲我,自己却红了耳尖。”
阿笙的容貌与崇德帝此刻的容貌并不相同,当年他化名为陆笙生活在陆家,实际上是与陆笙同用陆家三少爷这个身份,此事陆笙父亲,江南制造司的陆制造司同样知晓。
原本这些能井然有序的进行,他与陆笙从不一块出陆家,直到他意外失忆,甚至是忘记杜浮亭,把她当做杜月满,而将杜月满当成了她。
再最最开始他恢复记忆,便看中杜浮亭与杜月满相似的容颜。他当着她的易容成陆笙,亲口告诉杜浮亭他和陆笙是一人。
崇德帝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明明人就在他眼前,从始至终都不曾离开,可是他偏要固执的以为杜浮亭口中所说的阿笙是陆笙,不是他萧律,固执的以为与他接触的人杜月满。
为何,到底为何才会弄成这般局面?
崇德帝自虐般继续翻看杜浮亭的信,可是往下的每封信杜浮亭都会加上句:“你不是阿笙。”
无不在提醒崇德帝,在杜浮亭眼里,阿笙、杜笙、崇德帝是全然不同的人,她钟情的从始至终是阿笙。
崇德帝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曾经就是阿笙,她心里还是有他一席之地,他不能接受她就这般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明明约定好的这段感情直至死亡终结,不,哪怕是死都不能终结。
直到最后一封,彻底打碎崇德帝期望。
“都是你害死了阿笙,我知道阿笙已经死了,彻头彻尾的死了,为救我而死,我现在要去找我的阿笙了。”所以她才说她再不写信,因为她去见满腔爱意与热忱,独爱她的少年郎了。
杜浮亭在自焚之前是恨着他的,这股恨意已经深入她心,以至于在她笔尖怎么都遮盖不住。
崇德帝心脏像是让人割开道口子,刺啦传来的疼痛叫他想歇斯底里,可是他只能无声的嘶吼,犹如落入荒漠绝望到失声的旅人。
她走前淡漠无情的眼神,这些日子他对她的坏,此刻全部都是他痛不欲生的由来。
崇德帝恍惚像是让人掐住了脖子,呼吸窒息,他明明浑身悲痛欲绝,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离开的这几日,自己好似让人丢进油锅煎煮,遍体鳞伤,永远都好不了的那种。
他抱着信跪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声声泣血般喊着:“阿浮,阿浮……”似是要把这些年她喊他阿笙,他亏欠她的回应都还回来。
苏全福和谢玉时刻守在殿外,清晰的听到殿内传出崇德帝带着哭腔的声音,两人匆忙对视后,又连忙别开头,无声地站在大殿之外。
就是连路过麒麟殿的宫人都能听到,尤其是在步入深夜之后,那样的声音越发的清楚入耳,伴随着时而呼啸的风声,所有宫人都不敢停留,不敢听帝王那一声声不厌其烦的喊着的“阿浮”。
苏全福等着崇德帝随时召唤,不敢随意离开殿外,光是听着帝王的声音,他也想起了很多。
想起贵妃总赏他的甜食,想起贵妃明知他怕软骨虫,故意在他走过树下,作弄、吓他身上掉了虫子,想起椒房殿他熟悉的小偏间……
那小偏间是贵妃特地留给他的。
冬日他无需守在门外,可以坐在暖和炭火旁,煮壶滚烫的茶,再烤上一把栗子,当真好不惬意哉。
可往后这番惬意雅闲再遇不到了。
明明距离上回落雪,他随帝王悄悄从角门潜入椒房殿,好似就在近前,怎么人说没就没了……
苏全福抹了抹眼角的泪,自从贵妃离世之后他得守着帝王,根本来不及伤心,如今是跟着压不住感情了。
麒麟殿整整闭了七日,日日都能传出帝王悲痛的声音,像极了失伴的孤狼无助的哀鸣,路过麒麟殿的宫人都不敢驻足停留,百官在殿外跪求帝王上朝。
直到第八日晨曦,厚重的殿门缓缓才打开,身着衮服的崇德帝冷眼看着跪满殿外的大臣,这些大臣们哪怕是头顶冰冷目光,依然是不约而同的都松懈了下,至少帝王肯出面见人了。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堕胎(已修)……
八日内足够发生很多事, 红珠已经收拾包袱离宫,因着是帝王恩赐还乡,她能将宫里的一部分主子赏赐给她的东西带出宫, 有叮嘱宫门口的人,她离宫前并没人刁难,只是送她的人也只有冯嬷嬷与齐嬷嬷, 红梅去了御花园当差,清闲不复杂的差事, 就是那边离不得人。
如今冯嬷嬷与齐嬷嬷共事, 同为宫里的教习嬷嬷, 任务并不繁杂, 就是和先前在椒房殿相比枯燥乏味, 不过好在两人相伴倒不是煎熬的事。
“能出宫就是值得开心的事,娘娘在天之灵不希望你为了她蹉跎一声, 出宫之后好好地活下去。”冯嬷嬷叮嘱着红珠,还是怕她想不开。
这些时日她把红珠举止都看在眼里, 自将娘娘葬在冬梅下,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盯着那株冬梅出神, 离世的已经离开, 活着的应该还好活着。
“嬷嬷放心吧,我回江南。”红珠紧了紧肩膀的包裹, 笑道:“姑娘让我好好打理她留下的铺子,我没姑娘行商的天赋, 但也不会叫姑娘留下的东西败光。”
在红珠离宫登上架普通马车,朝着皇宫西方向行驶的同时,恭敦老亲王的马车缓缓驶入皇宫。
坐在马车内着一身深蓝色亲王服的恭敦老亲王,身子跟着马车摇摇晃晃, 阖上眼眸端的是慈眉善目,实则恨不得劈了崇德帝和他朝堂下的那群大臣。
他原准备闭门修养,谁知道崇德帝几近失去理智的罢朝,引得他不得不入宫。
其实叫他说崇德帝平常积威甚深,只要他身为帝王尚未驾崩,朝堂短时间内无他处理朝政也是能支撑的,可耐不住那些大臣求到他府邸,要死要活哭诉大秦不能无主,君主不可荒废治国,求他出面劝解帝王。
恭敦老亲王哪怕是想称病,都错过最佳时期,他只好应付似的入宫,然则他和其他人待遇相差无几,也没能见到崇德帝。
不过此事上恭敦老亲王不强求,都说了萧家尽出情种,这事得给人缓转的时间,恭敦老亲王在偏殿等着喝两盏茶就出宫,反正群臣求他进宫见皇帝他已经进了,皇帝不召见他入殿觐见,谁也没法指摘,毕竟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这种事别人劝说无用,只能皇帝自己想清楚,一如当年柳贵妃葬身锁雀台后,先帝日日活在悔恨当中的情况相同,可终究还是需面对现实。
忽然想起康嘉七年而亡的柳贵妃,恭敦老亲王眼底露出追忆的神色。
很多事情已经随着流逝而掩盖在滚滚历史当中,内里涉及到不少皇家辛密,红墙黄瓦、龙楼凤池的皇宫下极力遮掩的龌龊。那时候康嘉帝还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帝王,行事比崇德帝荒唐无忌得多。
不过恭敦老亲王脑子里闪过自己错过的某些关键东西,就在他细细回想快要转瞬即逝之际,他蓦然捕捉到一点。众人都以为柳贵妃葬身火海,就是如今民间宫里流传的也是那位已死,实际上先帝驾崩之前曾对他说过她只是出宫了。
那时恭敦老亲王以为先帝在说胡话,可是如今细想未必是胡沁,要不然当年自柳贵妃死后沉迷炼丹道术的先帝,怎么就幡然醒悟,废除寻仙问道、迷信丹药这类事?
不过这事恭敦老亲王知晓不多,他自放弃争夺帝位那刻开始,就不想掺和皇宫任何争斗,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先帝在位期间他凡事不管不问,只做好他的恭敦亲王。
可能当年先帝有意告诉他实情,却没来得及把事情说完。他也是刚刚才从记忆深处挖掘出点内容,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之处,恭敦老亲王不由感慨到底是不管事太久,又上了年纪,所以脑子越发迟钝。
如今询问崇德帝定然问不出结果,若是他不知道还好,当年的事不该深挖,如果是知道不跟他言明,那就是故意遮掩此事,他也没必要问。
不过他可以着人调查,正好把宫里宫外都查一遭,弥补缺失的那几十年光景,兴许能发现不同的东西,没准这场大火,有些人当局者迷看不出。
不得不说恭敦老亲王在某些方面要比崇德帝老辣犀利,到底是曾经顺康帝亲手培养的继承人,无法登上帝位却依然保留身为储君的判断与冷静,虽什么都不知道,却能敏锐洞察到有些东西。
恭敦老亲王悠闲地点点头,面上不表露半分,还把小安子唤到跟前,让他再给他续茶:“还要你们贵妃留的茶叶。”
他瞧见小安子苦大仇深,特地很大方的让他少放些茶叶,道:“本王知道留的茶叶少,你少放点茶叶便少放点,不叫旁人知道就行。”他就尝尝味儿就行,实在是爱茶之人惦念着那股茶香味。
前几日恭敦老亲王都只喝一盏茶,今日心情颇佳,破例多在麒麟殿逗留半刻中,也就是他停留的时候,麒麟殿厚重的殿门从殿内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