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是从京里调下来的,可不得了呢。”
第40章 . 筹谋 光吃肉可不行
清河县县衙。
书房内, 房门紧闭,刘雍悄然立在桌前,默不作声。
谭钰看完密信,将信随意一折, 就着桌上的烛火点燃, 无甚表情地看着一点点燃烧出的灰烬落入脚下铁盆里, 直到快要烧着手了,他才松开, 任由最后小半截被火包围的残纸落入盆里。
刘雍这才出声,颇为愤愤不平道:“那等背信弃义的小儿,不理也罢, 不能共患难,又如何同富贵。”
被刘雍这么一说,谭钰反而不那么气了,呵地一声笑出来:“他若不落井下石,给我来一出雪中送炭的戏码, 我才要怕了。”
这时, 邢捕头敲门进来, 捧着一个册子恭恭敬敬递到桌前。
“大人,这是我县所辖内参加绣艺大会的女子名单, 请您过目。”
见谭钰拿过册子, 不是很有兴趣,邢捕头陪着笑脸继续补充道:“都是三十岁以内的女子,不少尚未婚配,大人若觉得仍不够详尽,可以把这些人召到县衙来,当面审核。”
话里, 就有点别的意思了。
刘雍听后扫了邢捕头一眼,冷笑:“你这是拿我家大人当什么人了,庸脂俗粉,乡野村妇,也敢拿来污我家大人的眼。”
“不敢,不敢,大人若不喜,小的便不再提了。”邢捕头面上恭维地笑着,内心却火大,落了难的凤凰连鸡都不如,贬到山坳坳里装个哪门子的傲,过个一两年,保管你灰头土脸,爹娘都认不出。
“这个周家女,”谭钰翻了一两页,匆匆扫过,却在瞥到熟悉的名字时停了下来。
邢捕头一听,忙道:“可是秀水镇的周家大娘子,周窈?”
不光秀水镇,整个清河县能喊出来的美人名就那几个,更不说,这周大娘子人不在县衙,却是将县衙掀了个底朝天。前头陈师爷,还有邢捕头手下一个小头目,都因这女子丢了饭碗,进了大牢,邢捕头想不记住都不行。
刘雍听到这名,态度立马变了:“若是这位,倒可以召来一见。”
京中那么多贵女,也没见哪个让大人这般惦记。
谭钰看了刘雍一眼,不表态,但也没拒绝的意思。
然而邢捕头支吾着声,有些为难道:“这女子颇为蹊跷,似乎与幽州怀家有交情,怕是不大好请。”
刘雍一眼瞪过去:“一个女子,能和怀家有何交情,你倒是说说看。”
见人不信,邢捕头只能将自己听到的,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悉数告知。
听到周窈挺身而出,为医馆大夫仗义执言那段,谭钰情不自禁笑了,忍不住道:“她小时就是这样,好管闲事。”
看着弱弱小小,实则主意大了,见不得恃强凌弱,明知力量微弱,也要试上一试。
这话听到邢捕头耳中又是另一个意思了,乖乖,这周家还真是有些门道,往远了有土皇帝怀家护着,就近还有县太爷,居然也认识。
“你继续。”谭钰催着邢捕头往下讲。
再往下,就要讲到周家女婿英勇护妻的感人事迹了,到后面在秀水镇,更是将镇上的几名衙差收拾得老惨,邢捕头实在是为难,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雍看男人犹犹豫豫,又是一记凶煞的瞪眼:“大人要你讲下去,你墨迹个什么劲。”
“大人是不知,后面的故事就复杂了。特别怀三公子被怀家下人暗害,落难到了秀水镇,镇上几名衙差不明真相,被那下人蒙蔽,到周家捉拿疑似暗害三公子的周家女婿---”
邢捕头本打算一口气说完,却被微微变脸的谭钰叫停:“你刚才说,女婿?谁的女婿?”
“周,周家的女婿,周大娘子的相公,成亲有差不多半年了。”男人的目光又沉又利,仿佛刀子往人身上割,邢捕头心里直打突,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
刘雍看主子神色不对,一拳头砸到桌上:“说,这人什么来头?”
“周家招的上门婿,大人要来头,还真没有。”
上门婿?谭钰神色一怔,过往的回忆汹涌而至。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尚未长开的黄毛小丫头,用着尚且稚嫩的声音,那么嫌弃地对他说:“我知你难过?可这人有几个不难过的?要不你帮我带带弟妹,只带一天,保管你就不难过了,因为你根本就没得空闲去胡思乱想。”
那时候多大一点,十岁出头吧,还梳着双丫髻,然而也只是那么几年,就长大了,嫁人了。
怎么就不等等呢。
谭钰沉默了许久,眼里的怅然若失,几许遗憾。一旁的刘雍看得分明,但要替主子分忧,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谭钰又想通了。
兴许是年岁已到,周家又日子拮据,迫不得己才招的上门婿。一个甘愿做赘婿的软骨头,又哪里有资格值得他这般计较,总归是,必不可能长久。
秀水镇周家这边。
周窈听闻从京被贬下来当个七品芝麻官的居然是信阳侯,不由自主地看了周谡一眼,是巧合,还是风声被走漏,亦或者,单单就只是缘分?
再一想,周窈更觉不对,大牛哥来信上说新任县令与自己有交情。他若只是个小小掌柜,又如何跟那样的宠臣搭上关系了呢,还说出有事尽可以去找那般轻松的话来。
越想,周窈就愈发觉得前方迷雾重重,明明看不清路,不愿意往前了,偏有双无形的手在推着自己,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反而是周谡不慌不忙地,依旧从容。
周窈一度想问,不知从何开口,若他真是天子,如他这般尊贵无双,如果不是身边出现了问题,又何至于沦落乡野。
那个新任县令,当真就是得宠快,失宠更快的信阳侯?
而此刻高坐龙椅上的皇帝,又是何人?
难不成,她面前这位,其实另有身份?
周窈最终没能忍住,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声:“伺候人的活,又哪里是那么好做的。”
别家祖祖辈辈几代人的荫庇,这人就只是献了匹马,拍几句马屁,匆匆上位,又匆匆跌落,一如儿戏般。
周谡听后,只是看了媳妇一眼,没说什么。
连着数日,周谡见小娘子欲言又止,没事就往自己身上瞟,注意力总算从绣活挪了几分到他身上,倒是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快意。
周谡夹了块豆腐到媳妇碗里:“光吃肉也不行,别的也要吃些。”
周窈看着碗里的豆腐,无语。
肉,她也吃得并不多。
见她没动筷,周谡又夹了青菜:“搭着一起吃,更有味。”
周二妹饭桌上瞧着,低头看看碗里的肉,也不那么香了。
“阿卓,我也想吃豆腐。”周二瓮声瓮气对弟弟道。
“你又不是没手,自己夹。”周卓吃肉吃得欢,没空搭理时而不正常的二姐。
周二妹二话不说,夹了几块蒜头到弟弟碗里:“吃吧吃吧,你这样的,到三十也别想找到媳妇。”
周卓乐了:“那不正好,找个媳妇,像大姐这般管东管西,我多苦---”
苦字还没完全落下去,周卓就被一筷子堵了一嘴的苦瓜,姐夫坐在对面对他笑得温柔。
“阿卓就是太年轻,要多吃吃苦,才记得住。”
周父表示赞同:“也不必非要等到年满十五,你看有没有相熟的打听打听,尽早送到军营里去吧。”
自打那回被衙差闯进家门,周父想明白了,学父辈们避世是没用的,临到紧要关头,家里没个有台面的人撑着,后果不堪设想。
儿子既然自己有这个抱负,根骨也不差,还不如趁早送出去磨练。
“爹,你真是我亲爹。”周卓圆目大眼,满脸地兴奋,嘴里令他作呕的苦瓜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然而,秀水镇这边没有兵屯,往北到清河县,再走个几里地,东郊那边有个营地。规模不大,由千夫长管辖,是幽州辖内三个兵屯里离秀水镇最近的一个。
饭后,一家人商量一下,周卓便自己拍板道:“就这了。”
周窈也道:“正好过几日,我也要到清河县参加绣艺大会,到时阿卓跟着一起,先去看看那边征兵是否可靠。”
“可以。”周父欣然应允。
是夜,周窈用过的洗脚水,周谡依然毫不嫌弃地照旧在用。然而这回男人却无心同她打打嘴皮子官司,而是垂了眸,手里拿着本书,像是在看,但唯有周窈一眼看出这人又在走神了。
“你不如就留在家里,后院那些牲畜需要人看顾,我这有二妹和小弟陪着,也是一样。”周窈猜想这人怕是不愿意同旧人遇见,亦或还没打算好如何以崭新的面貌现身,是以有所顾虑。
“我去,二妹留下,再顾几个下人照料家里。”这一面,早就该见了。
周谡说到就做,隔日就到牙婆那里带了三个人回来,年近四十的哑大叔,和他的妻女。
一家子虽然落魄,穿着的麻布衣服上不少补丁,但面容尚算干净,目光亦还清明,不过女儿有些胆小,七八岁的模样,瑟瑟躲在爹娘身后。
周父一听这家人是因犯了事才被卖为奴的,当即表示不要,退回去。
哑大叔听了,拉着妻女跪下,拼命磕头,可惜说不出话,只能发出让人听不懂的急促的喘气声。
妇人帮着丈夫解释:“我们原本是清白人家,在南边做生意,积攥了一些家业,却不料被族人觊觎,一场大火将家业烧了个干净,我丈夫的嗓子也是那时候为了救火熏哑的。一把火烧掉了所有,接的官府几单生意交付不了,这才被官府收押,发卖为奴。我们一家别无所求,只要恩人给口饭吃,有片屋瓦可以挡雨,我们一定好好干活,绝不躲懒,绝不起任何不该有的歪心思。”
听到妇人这样一说,周父表情又有所松动,看到小姑娘躲在爹娘身后,想到自家女儿小时候,便柔缓了语调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女孩在爹娘的鼓励下,怯生生道:“回伯伯,我姓丁,名语柔,今年九岁了。”
“九岁?”周卓拿手比一比,看着只到自己肩头的小姑娘,有点嫌弃道,“后头石牌坊家七岁的二丫都比你高。”
“我,我还会再长的。”或许是触到了自己的伤心事,小姑娘红着脸,勇敢回了一句。
周窈不由得失笑,把弟弟拉过来:“你九岁时也未必比她高多少。”
有人抽条抽得早,有人发育得慢些,不好早早论断。周窈再仔细瞧小姑娘眉眼,脸小鼻翘,五官尚未长开,但也是个美人胚子。
“就先留下来,看看吧。”
等她孩子生了,总要有个人帮把手,镇里很难找到头面看着清爽不油腻,斯斯文文好沟通的婆子,这个丁婶瞧着还算合自己眼缘。
第41章 . 不算 味都没尝够
再一次去往清河县, 比上一回被胁迫,周窈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这一回她带着期待,且有了动力,希冀着自己能拿个好名次, 顺顺利利进入复选, 再到幽州, 见更大的世面,更要见见与自己相像的那位夫人。
对此, 周谡唯恐她心事过重,时而不经意道:“那怀三认我做哥,你便是他嫂子, 想见个人直接过去,没甚稀罕的。”
周窈听出男人这是想让自己放松,不必太在意,若最后见了,不是自己要寻的人, 也不至于太失落。
然而找娘已经成了周窈心里挥之不去的执念, 男人不提还好, 一旦提了,她就不可能不在意。
“比完了, 我们就去幽州可好?”
路上, 周窈拿着一个老旧泛红的荷包不时发呆,到了清河县客栈入住后,她才同周谡提到这事。
周谡半开玩笑:“落选了也要去?”
“必须去。”周窈回得坚定。
“如娘子所愿,” 话是这么说,周谡覆上周窈特意穿着宽松而不太明显的小肚子,也有他的固执, “若有不舒服,必不能瞒我,若被我察觉到,立即返程,不管娘子如何撒娇求情,为夫都不可能动摇。”
“如何撒娇?这样呢?”周窈捧着男人的脸,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轻轻那么一碰就撤了,味都没尝到,周谡毫不动容:“这算?”
“不算?”周窈问。
“不算。”太敷衍,他不认。
周窈看着男人,勾住他的脖颈,示意他低下头,她再亲上去,这回,伸了舌。
然而刚要退开,就被男人缠住不放,反客为主,结结实实来了个热辣辣的吻。
周窈如今月份大了,稍微剧烈点,上脸就更明显,红扑扑的脸蛋,看着更嫩,也更招人。周谡忍不住吻住她的脸,又是好一阵缠,直将周窈缠得实在闷不过,店小二这时送热水,敲了好几下门,方才放过。
店小二送了水,出屋之前,不忘笑眯眯地提醒道:“这屋子不是很隔音,左右又都住了人,小的也是新婚不久,能理解,但毕竟不比自己家里,不然别的客官找到我这,我也不好做,还请大官人多多体谅。”
周谡也笑:“我要真想做点什么,你这屋子未必管用。”
周窈背身坐在屋里头,听到这话,满脸臊得想把周谡踢出去,让没脸没皮的人睡大街算了。
待重新拴上门,周谡走进来,就见小娘子坐在床边,要笑不笑地望着自己。
“妾看夫君这张脸,怕是刀枪都入不得了。”
周谡煞有介事地摸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还真是。”
周窈那叫一个气结:“为防夫君把屋子整垮了,我们还得平白赔钱,不如今晚夫君就打地铺吧,反正这里被褥盖子也够。”
说着,自己就先脱了鞋,上了床。然而肚子渐大,身体里那种被压迫的不适感也变得强烈,周窈翻来覆去,又不敢动静大了,怕压到孩子,无论怎么躺,都不对。
忽而,小腿被一只手握住,力道均匀地揉捏,捏完左边换右边。血气活络后,周窈感觉舒服点了,半靠在床头,默默望着床脚的男人,长手长腿那么侧坐着,身子半扭,也不觉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