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谡这个做爹的也不舍,但男人更懂取舍,他在周窈耳边道:“孩子快三个月了,拖下去,到周岁,也不过眨眼的事,到时候,牙牙学语,会爬要走了,越大,越知道要娘,你更走不了。”
快刀斩乱麻,此时不狠,以后更狠不下来。
周窈抱过儿子,额头抵着额头,母子俩亲热得难舍难分。
丁婶不懂夫妻俩为何要远行,也不是她能过问的,这时候能做的就是安抚周窈,让她放心。
“我会时刻守着小馒头,请的奶娘,也是我再三打听过的,品行还不错,人也老实本分。”
“大姐,不如我也跟着你们一起,路上还有个照应。”
周二妹刚一出口,就被周窈否决:“你必须留在家里,守着小馒头。”
周窈能够全然放心的人不多,仅有的这几个,必须都看护着儿子,她才能稍稍安心。
行至城门口,谭钰也来送行,特意准备清酒,与周谡践行。周谡一眼瞥过,没接。
谭钰手腕一转,酒杯倒置,酒液悉数洒到地面上,算是全了他自以为的仪式感。
马车上,为了减缓对儿子的思念,周窈没话找话,转移注意力。
“他到底是好是坏?”
在她眼里,无疑是好的,当年在乡下,他帮过她家不少忙,可到了周谡这里,显然不这么认为。
周谡亲亲媳妇,学着她与儿子那般,与她额头抵额头,自以为抵的时间超过了她与儿子,方才稍稍松开她,蹙眉,略作沉思。
“抛开旧怨,说有多坏,也谈不上,但愤世嫉俗,又自以为是,倒是真。”
如果是一眼就能看透,肤浅的坏,周谡当初不会重用谭钰,他还没昏到那种只要会拍马屁就升官进爵的地步。谭钰性情里不好的一面,更多的是偏执,看不惯世道,又深陷其中,巴不得越乱越好,最终只会作茧自缚。
说别人倒是头头是道,周窈心里这么想,也问了出来。
“那夫君自己呢?”
周谡怔了下,笑道:“不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凡夫俗子,庸人自扰。”
周窈听后也笑:“我观夫君可不困扰。”
清醒得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如何去做。
“懂我的,唯有娘子。”短短一句话,不夸不捧,也能教他舒心。
眼见男人的脸又凑过来,要与她腻歪,周窈别开脸,手推着他:“你且要点脸吧,被车夫听见了,还不知道如何笑话。”
夫妻亲热,人伦常理,不亲热,才是奇怪。
然而小娘子面皮薄,周谡又舍不得看她恼,含着她的唇儿,解解馋,也就作罢。
路上经过幽州,夫妻俩并未进城,而是选择在城郊的驿馆入住,路引是谭钰开具的,以官府的名义。
驿长查阅路引后,又叫周窈摘下笠帽,例行公事,看一看。
周窈在周谡不悦之前,握住他的手,撩开面前的轻纱,露出涂了药水后显得泛黄的面容。
驿长见女子是个美人儿,可惜皮肤差了些,不够精致,没再说什么,归还了路引,就叫杂役带他们入住。
然而,经过一间房门口,听到里头的声响,周谡脚步放慢,等到周窈回头看他,他才大步跟上。
第52章 . 疏通 看到你,更疼了
入夜后, 周窈把床褥收拾一新,洗漱过后就散了发,准备睡下,一双大手从背后伸过来, 圈住她, 低下了头, 嗅闻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要是难受,别忍着。”耳边是男人醇浓似酒的低语, 隐约透着几分旖旎的情思。
周窈本就胸前涨得厉害,被周谡这么刻意撩拨,哪里受得住, 只觉之前的澡都白洗了。
由于这趟远行,归期不定,丁婶是建议她把奶退了,不然一路上要受不少的罪。
周窈到底舍不得,还想回来后再喂喂孩子, 宁可自己每天辛苦地挤出来, 也不愿吃丁婶给的方子退了。
周谡瞧在眼里, 心疼小妇的同时,又觉大可不必, 宫里的妃子可没一个是自己奶孩子的, 孩子不照样长大,也没见谁缺胳膊少腿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爹,孩子手脚齐整,不缺胳膊少腿就成了?
“身体好,并不表示不缺爱。”
周窈没好气地瞪周谡,这人就是小时缺爱, 大了薄情的典型。
父母和子女维系感情最佳的时段,就是在孩子幼时,最需要关怀,也最会举一反三,天真无邪,不吝啬于表达自己。
“我们的小馒头,必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周窈别的抱负没有,养孩子,她是有想法的,有野心的。
周谡被女子突如其来的雄心壮志逗笑,亲亲媳妇洗干净后白嫩嫩的脸颊,十分捧场道:“娘子说得都对,为了让我们的小馒头更蓝,为夫无条件配合娘子。”
说话间,手也没闲着。
周窈轻喘了一声,捉住男人不安分的手,微恼:“明天还要赶路,你就不能消停些。”
“娘子这里不舒服,丁婶说了,要多揉揉,必要时,更得---”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被周窈捂住了嘴。
“你要不要脸,问这种女人的事。”
她都感觉没脸再见丁婶了。
周谡反手握住女子纤细的皓腕,亲了一口就拿下,一脸坦然:“我也没问,丁婶就主动说了,儿子吃不上奶,你这又不能一直堵着,疏通的活,自然得由我来。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就你面皮子薄,自己非要往歪处想。”
她往歪处想?合着他这当爹的成天惦记儿子口粮,她微露胸脯就厚着脸凑过来,倒成正人君子了?
“你别在我眼前晃,一看到你,我更疼了。”周窈把枕头往男人脸上一丢,让他自己再开间房,莫影响她的心情。
周谡犹在记挂她的身体:“要不,我先给你疏通了,再走。”
“不必,你现在就出去。”周窈指着门,想把男人一脚踢出去的心都有了。
当爹的人,也不收着点,还是这般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
“真的不要?”周谡看小妇那样,眉头微皱着,可不光是生他气的缘故。
见周窈扭过脸,不理人,周谡抬脚往外走,只是走得尤为缓慢,快到门口时,停下了。
小妇在背后唤他。
“帮可以,但不准乱摸,我说停就得停。”若不是实在难受,会让她一宿睡不好的那种,周窈可拉不下这个脸。
“娘子说是,就是。”周谡心中自有计较,不让乱摸,那就乱亲,总有办法。
这一晚,后半宿,周窈累极,睡得沉,毫无不适,可前半夜,没少折腾。
隔日,起得也迟。
周窈懒洋洋地掀开了眼皮,目光还有些涣散就已经下意识转到床边,可惜,没有小床摆在那里,又是想孩子的一天。
周谡将一团软骨的小娘子拥入怀里,给她系上小衣的带子,只是这松垮垮地还没系紧,手就不听使唤了。
周窈哪还有力气与这混人瞎胡闹,黛眉一拧,就要恼:“说要赶路的是你,耽搁时辰的也是你,若再耗下去,倒不如先送我回清河县,你自个儿去吧。”
女人有了孩子,当真是会变,万事都不如孩子重要。
不过这也是气话,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一些事,不搞明白,她在家里带孩子,也会想着。
周谡逗着自家娘子玩,该走的时候,哪能耽搁,不然入了夜,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只能露宿荒郊野岭了。
出了驿站,车夫辉叔已经候在门外的一棵大树下,马车拴在那里,而树的另一边,拴着另一辆马车。
那边也是个中年马夫,似乎在与辉叔争执什么,拦着不让走。
周窈走近了,听到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你家小姐身份了得又如何,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一大早就把马车停在这里,位子早早占好了,要走,也是我们先走。”
这里虽是官道,可路面着实不大宽,只够一辆马车走,于是有了谁先谁后争个面子的讲究。
辉叔比人早来了半个时辰,自然不肯让,然而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家小姐出身可不是一般的高,可是要往京城,到皇亲国戚家里认亲的,被你这等乡野小民耽搁了,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辉叔是周谡从山寨里带出来的,早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不是吓大的,听到这话,也只是讥笑一声。
“皇帝也有几门穷亲戚,你家小姐,难不成就是没人管,只能自己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家小姐富贵之身,由不得你这种市井小民说三道四。”这回说话的不是车夫,而是一名女子。
周窈回头,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扶着另一个带着笠帽,长纱遮住了面容的女子走过来。
那丫鬟一眼瞥过周窈发黄的脸颊,就转开,目光落到周谡身上,多看了两眼,才清着嗓子道:“我家小姐与人为善,不计较,你们且把路让让,我们先过去,这事就算翻篇了,我们既往不咎。”
听到这话,周窈只想笑,现如今,她看这些所谓的贵人也就那回事了,毕竟最贵的那位,就在她身边。
“话都是你们在说,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你家小姐到底出身哪个世家大族,身份有多贵,反倒更像是拉虎皮作大旗,忽悠人的。”
丫鬟被激怒,脱口就道:“高家,皇后娘娘所在的高家,你们总有听说吧。”
高家?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
周窈扭头,与身旁的男人视线对上,有些话,不必言明,更多的是心领神会。
“那倒是厉害了,不过,”周窈颇为不解道,“皇后唯一的嫡女,底下庶出妹妹倒有几个,就是不知你家小姐乃哪一房姨娘所生,又为何流落到了这里。”
“你人长得不怎么样,眼神也不好,谁告诉你我家小姐是庶出的---”
“琴香,够了,少说两句,他们想先走,就让他们走,我们等等也无妨。”小姐原本不想言语,可听到琴香越说越过,实在忍不了,只能出声制止,免得人还没到京城,老底都给抖出来了。
这时,周谡发话了,对辉叔道:“把马车挪挪,让他们先行。”
辉叔不乐意,也只能挪了,然而看到车夫临走时看自己的眼神,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更是憋闷得紧。
看着马车渐渐驶出自己的视线,消失不见,周谡嘴角噙起一抹淡笑:“先走的,也不一定就能先到。”
这世上,多的是预料不到的意外。
闻言,周窈不禁抬头看了眼男人,心想,小馒头,你爹又在暗搓搓地想坏心思了,你可不能学他,咱只有明的不成,才能来暗的。
上了车,周窈仍在思忖,这高家是有多可怕,光是幽州这带,算上她,都已经有两枚沧海遗珠了。
甚至于,周窈有了不美好的联想。
“夫君,你觉得,那个高家小姐,会不会也是我生父的女儿?”
第53章 . 可怕 怕你睡不着
车轱辘压过路上的碎石, 发出不是那么悦耳的杂音,车里女子本就心绪不平静,听着这样的声音,更觉烦闷。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琴雪, 微眯眼睛似在打盹, 脑袋歪倒在车窗边, 车子轻轻一晃,身子也跟着颤了下。
即便如此, 人依然看着安逸,不似自己,为着吉凶难料的将来, 心神不宁。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番决定,到底对不对,把琴雪牵扯进来,又值不值得。
琴雪以为她真的就是高门贵胄遗落在民间的明珠, 那么信任她, 听到她进京, 义无反顾地陪在她身边,不顾路途遥遥, 前路茫茫。
想到这, 女人不免愈发烦躁,她唤着琴雪,唤了好几声,才将她叫醒。
琴雪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怎么了。
女子迟疑了下,道:“你往后还是注意些, 不要再把我的身份报出来,毕竟人在外面,凶险难料,万一真的遇到了恶徒,报了身份,只会更衬他们的意。”
在到达京城,见到高家人之前,为了谨慎考虑,女人是不想再横生枝节了。
琴雪听女人的话,频频点头道:“晓得了,小姐,往后我再不说了。”
那时候,琴雪也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事后想想,自己也确实冲动了。
不过,想到那对男女,琴雪也有不少话要说。
“小姐是没看到,那样俊的男子,竟然找了个那般平庸的女子,五官生得倒也精致,只是那肤色,跟田里的麦穗似的,一看就是乡下女子,也不知道那相公如何想的,还是穷得娶不着媳妇了。”
可若是真穷,又哪里坐得上马车,还专门请个车夫。
琴雪别的都好,就是这张嘴,得罪人不自知。
这世上本就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小姐没瞧见夫妇俩的模样,不做评价,微敛容,一本正色对琴雪道:“别人的家事,与我们无关,以后不要再提了。”
见小姐是真不高兴了,琴雪轻拍自己的嘴,表示知道了,再不说了。
之后,又经过一个驿站,夜里入住没多久,琴雪出来打水,就在走道上碰到了她眼里极不般配的年轻夫妻。
男人一身玄衣,领口处绣着暗金色的纹路,长眉入鬓,眼若寒星,唇微薄,习惯性地抿着,一身生人远离的凉薄贵气,看得人紧张不已,又抑制不住地心口砰砰直跳。
琴雪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努力将视线挪开,转到男人身旁肤色如小麦黄得粗鄙的女子身上,不自觉地产生一股优越感,努力抬头,挺了挺胸。
周窈见丫鬟神色,过度明显的动作,哪有不懂的,弯了唇,轻轻一声笑出来。
女子肤色虽丑,但撇开肤色,仔细地看,五官生得极好,尤其那双眼睛,轻轻一笑,顾盼生辉,情不自禁地抓人眼球。
琴雪看着女子的笑,怔了下,随即意识到这人是在笑自己,又微恼,但牢记小姐的话,忍下来,只瞪了周窈一眼就转道,到后面厨房烧水去了。
回屋后,琴雪与自家小姐说到这事,颇有些不忿:“她难道不知道自己长得丑,我一个丫鬟都要比她美,还有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