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太后更为难:“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位的性子,若真是他,皇后身为正妻,他都能忍着半年不碰,别的女子,他更不可能多看一眼了。”
说到这,太后又想到了玉想容咋咋呼呼的那些话,后来她又召女官来问,女官又是一个说辞,皇帝背着的那个小太监,更像是一名女子。
倘若真是女子,更不像话,没德没行,居然敢让天子背自己,便是皇后都不能这般犯上。
越这么想,太后越发感到心口不顺,宫中为他精挑细选的妃子,不理不睬,偏偏自己去找些不三不四的。
梁文远离开后,太后把女官叫来,命道:“你去趟钟粹宫,把那小太监带过来。”
女官一听,心里那叫一个苦:“皇上好像带着那个小周公公上朝去了,现下散朝了,也未必在钟粹宫,前头就有丽妃宫里的人打探皇上行程,被杖责四十大板,险些命都没了。”
女官这话说得还算轻了,有所保留。更准确的是丽妃派人送汤水到钟粹宫,却被宫人拦住不让进,刚巧新来的小周公公路过,那人瞧这小太监面生就想拿他撒气,结果连根头发都没碰到就被狠狠罚了一顿。
如今整个宫里私下都传开了,皇帝跟前来了个俏生生的小周公公,面子大得很,谁惹谁死。
“荒唐,不可理喻,一个卑贱的宫人,哪里来的脸。”太后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儿子是哪个了,先把这个让她听着就不舒服的人处理了再说。
让太后不舒服的小周公公此时也确实不在钟粹宫,她隐在后堂,皇帝一下朝,她就随着皇帝去了御书房,陪他看公文批折子。
周窈对国家大事是无甚兴趣的,也轮不着她关心,唯独有关民生的,譬如身丁税,周窈是一直记着的。
男子成年了要缴税,她是没意见的,但为何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龄,不愿意嫁,或者没找到合适的人家,就必须上税。
今日周谡事不多,听到唇红齿白的小宠臣在耳边碎语,倒也不烦,还有空瞥她一眼。
“新税法已将年龄延后,免除劳役之苦,你还想如何?朕那时不想娶妻,不也娶了,不然这江山何以延续,都不娶不嫁不生,不必外邦来犯,我们自毁就够了。”
这么一说,又有道理,周窈暗道自己耳根子软,居然一瞬间就被说服了。
不愧是当皇帝的人,什么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就是能听出一种为国为民的正义凛然来。
不过,周窈也不是吃素的,她轻轻软软凑到男人身边,又要说些欠揍的话了。
“皇上娶妻纳妾,却都搁在后宫不闻不问,这娶了,跟不娶,又有何分别。”
一张红嫩小嘴儿,软乎乎的呵气如兰,说出来的话,却每每叫人想收拾她,又舍不得。
周谡一只手仍捏着折子,另一只手伸过去,揽住女子想要退开的身子,往自己腿上一带,摁着她道:“朕碰了,该哭的就是你了。”
这女子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趣味,就爱听他自称朕,说这时候的他特别富有魅力。
他却以为,他最富有魅力的时候,分明是在床榻上将她弄哭,当然,换个地方,她哭得更厉害,那就说明他更有魅力了。
男人眼神一变,周窈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尤其是瞧见男人不声不响地把桌上折子往边上一拂。
不等男人下一步动作,周窈立马站起,严肃了表情:“不可以。”
她才来多久,宫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皇帝口味变了,本就不爱进后宫,现如今寝殿里藏了个比女子还要白嫩的小公公,后宫妃子们想见皇帝一面,更是比登天还要难了。
莫名其妙地,周窈就背了个锅在身上,尽管她一点也不想。
周谡性子怪,口味挑,她在与不在,压根影响不了他的决定,他自己不想,谁来也没用,哪怕是亲娘。
“皇上,太后来了,已经到中庭了。”
宫人一声报喝,周窈听得心头一颤,瞧,就不能背后嚼舌根,想什么,就来什么。
周窈掰开男人圈住她腰身的大手,就要从他腿上跳下,男人也有意松了劲,不然她未必能这么快挣开。
才从男人身上跳开,周窈就听到外头宫人紧张的一声高唤:“给太后娘娘请安!”
紧接着,门开了,太后抬脚进屋,边走边往屋内打量,在瞧见御案边站着的窈窕人儿时,稍稍顿住。
这人除了一身太监装扮,那模样那眉眼,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灵动俏味,又岂是去了势的男人能有的。
太后当真是气乐了,这宫里的人个个眼瞎了吗,分明是个不懂规矩的女娇娥,竟无一人敢站出来指正。
“太后这时候来这里,所为何事?”皇帝手指微动,抚了下衣袖,不紧不慢地站起,绕到了桌前,正好将二人隔开。
皇帝这一举动,看在太后眼里,分明就是在护着小妖精,也在防着她。
“哀家为何而来,皇上何等睿智,难道猜不到?”
第68章 . 迷惑 吃她家不少大米
“这话, 不该是朕问太后吗?”
周谡一句话,又把话题抛回给太后。
太后面色微变:“皇上什么意思?”
周谡眉头微挑,却是四两拨千斤道:“很多事情,朕还记得, 太后似乎都忘了。”
周谡天生贵胄, 又生在子嗣众多, 为争个继承权非要你死我活的皇家,从小看到的不是兄友弟恭的和睦, 也不是母慈子孝的和乐,更多的是妃嫔之间为了夺得皇帝宠爱,皇嗣之间为了夺得父皇关注的明争暗斗。有时候, 即便是一场小小的伤风感冒,都能成为他们博弈的工具。
在周谡还不是太子的年少时,也曾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抱在怀里,以极其孱弱的姿态博取皇帝那被众多子女瓜分得只剩一点点的舐犊之情。
那时候,太后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忍一忍, 孩子, 父皇就要来了。”
他不懂, 为何难受了还要忍,忍着等到皇帝来了才能发作, 后来大了, 懂了,知道表现最痛苦才能博取到最大的同情,然而人也更灰心,对亲情逐渐没了期待。
或许真的就如周窈所言,他小时过于缺爱,以致后来, 谭钰那种以假乱真,好似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关怀,才会让他一度迷失了判断,做出一些不明智的行为。
这样想过,周谡又觉那场落水很是值得,无论天意或人为,经历了这一遭,让他认清了很多东西,包括自己心里明白,却又不愿面对的那些屈服于权力之下的淡薄亲情。
“母后若是愿意,不如坐下来,平心静气地与朕聊聊。”
周谡这话有卸力的作用,也给了太后台阶下。
太后沉默一下,便轻恩了声,算是应了。
她又哪里想跟这个儿子交恶,只是刚进屋,瞧见皇帝所谓新宠不伦不类,不男不女的打扮,一时气愤才有失仪态,说出一些自己事后都懊恼的话。
周谡没有叫周窈回避,尽管她自己很想。
成亲有一年半了,娃娃也生了,这才头一回见到自己的婆婆,婆婆脸色还不是很好,一看就似问罪而来,媳妇茶怕是敬不上了。
不过,周谡与她说,到太庙拜拜祖先就够了,太后这边,能敬就敬,不勉强。
当儿子的都不在意,她就更不需要多想,毕竟她又不是金子,还能人见人爱花开花败不成。
周窈也是灵醒,自己倒了杯茶端到太后身旁的窄几上,太后喝不喝,她不管,反正这茶,算她敬了。
这一波操作,也让周谡低头喝着周窈递上来的香茶时,还不忘多看她一眼,嘴角不觉噙了笑意。
很少看到儿子笑的太后,见到这一幕,内心几乎是有种惊悚的感觉。明明这一两年,皇帝对皇后也时常笑,但这一回,皇帝的笑,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不止是宠,更有爱重的真实在里头。
也让太后心头的阴霾更重了,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人不在时,她明明是盼着人好的,可一旦形势有所改变,她又因为把控不住局面而产生了情绪上的微妙变化。
因着情绪上的波动,太后这时也顾不上周窈,思及兄长带来的消息,强行挤出一丝笑容道:“确实是有桩好事,实儿已经找回来,可怜见的受了大罪,皮包骨头都快没人形,你舅舅就这一个嫡子,当真是遭罪了。”
语毕,太后唏嘘一声,见对坐的皇帝没回应,颇为气闷。再一抬头,他身后的人垂首低眉,老老实实的,倒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气氛一时有些尬,太后只能继续找话:“皇上可还记得桂喜?也不知道他现下如何了?说来,还属他伺候皇上最为尽心,哀家瞧着,不如再把他召回宫,在宫中颐养也是好的。”
太后边说着,边盯着皇帝,看他是何反应。
周谡却反问:“太后以为,朕要桂喜回来,他就会回来?”
“你打小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哀家召他,他未必想回,但皇帝你的话,他不敢不从。”
“哪个皇帝?”
周谡又是一问,直把太后问住了,怔了下才道:“还能有哪个皇帝?”
“是吗?”周谡轻笑了一声,语气里的玩味,叫太后听了不大舒服。
太后正要开口,就听到皇帝又道:“母后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到何事,梁实难道没跟梁太尉提,今时今日,到了大家心知肚明的地步,母后仍想着和稀泥,是把朕,还是把这宫里的人全都当作傻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哀家,哀家听不明白。”到了此刻,太后仍想负隅顽抗,因为事态再发展下去,已经不是她能控制并解决得了的,很有可能陷入的就是死局。
太后有所预感,抬眼掠过周窈,沉声道:“你先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然而,周谡下一刻就打脸:“不必,她不是外人。”
一个下人,不是外人,还是内人不成,太后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不是外人,又是皇帝什么人?”
“也不是朕的什么人,”男人漫不经心的一说,透着不在乎的随意,也让太后胸口的火气往下压了不少,然而还未完全平复,男人接下来又是一句。
“只是我的妻而已。”
语毕,男人握住了周窈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周窈心里头甜津津的,可面对太后像是要吃人的眼神,还是得矜持一点,想推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这时候的太后已经惊到又要失态了,她眼里充满不可思议的费解,反复地重复道:“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妻,他的妻只能是皇后,不管皇后是谁,但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扮成太监,跟皇帝厮混的女人。
“高家女,皇后的堂妹,救了朕的命,还给朕生了个儿子,为什么不配?”周谡也不想再废话了,他带周窈回来,本就是给长辈看的,拜过祖宗,过了明路,谁也不能说半句不是。
“你,你,皇帝你---”太后一度失去了声音,说不下去了。
“朕是谁,母后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母后心里想的是谁,朕却不能辨别。”周谡这下把话算是彻底说开了。
周窈仍是没吭声,但扭头看他平静的侧脸,突然很想抱了抱。
他和她在这方面又是出奇的相似,母子缘分上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但他们的小馒头,绝对会在父母的关爱下好好长大。
太后脑子乱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如何去说,看看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再看看他身旁的人,只觉这两人才是一家,而她就像个不受待见的局外人。
最终,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浑身的力气顷刻间耗尽,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哀家不让你出宫,你偏要去南巡,路上出了事,哀家又不了解情况,只能在宫里干着急。你那么多叔伯兄弟,都在看着,哀家不那么做,又能怎么做。”
太后也委屈,她做了那么多事,却没一个人心疼她,理解她。
“换个人,未必比太后做得更好。”不含情感在里面,周谡只能这么说。
太后听后心里好受了点,看向周窈道:“你说她是皇后的堂妹又是怎么回事?”
这高家也是奇怪,一个个的生了女儿都不好好养,全都搁外面。
“太后可曾见过高三郎?”
皇帝又是一句让太后愣住的发问。
太后再看向周窈,发觉她眉目之间,和高三郎却有些相似,于是太后混乱了。
“这高三郎到底生了几个女儿?”
周窈这时终于开口了:“如果我娘没说错的话,应该只有我一个。”
“宫里那个又是谁?”
周窈看皇帝,皇帝直白道:“自然就是假的。”
太后只觉脑子不够用了,这一天接受的讯息量实在是太大,快要承受不住了。
高三郎真正的女儿,救了皇帝,还跟皇帝在民间成了夫妻,还生了......
“哀家的孙子呢?在哪里?为何不带回来?”不管谁家,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了。
“带回来做什么?他是朕的嫡长子,回来了,如何算?”不是自己的,周谡绝不认。
“皇后并不知情,太子更无辜。”到如今,太后终于为皇后说了句良心话,只为保住这一个孙子。
“太后怎么不问问他如何了?”
想问,不敢问,怕听到最不好的答案,太后内心矛盾极了。
“他没死。”皇帝短短几个字,又让太后心里略放松。
“但这个局,该如何解?太后可有想清楚?”
想,如何想清楚,根本就解不了。
太后只能望着周窈,希望她懂点事,劝劝皇帝。
“既然她和皇后是姐妹,一起进宫伺候皇帝也算美谈,四妃里面,有两个位子还空着,皇帝看看封她哪个好。还有小皇子,快些接进宫来,趁着年岁小,随便找个由头还能混过去。”
周窈一听,太后这是又在和稀泥了,谁坐在这,就让谁当皇帝,大家都能保全,退让的却是她。
之于太后而言,确实是损失最小的安排,但周窈接受不了。
“虽然这样说很不敬,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告诉太后,我不是妾,我的孩子更不是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