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连客气话都懒得说,直接将写好的信交给高妤。
“你回去找邹氏,把信给她,她看了后,该给你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兴许还会有多的。”
没有高妤的配合,不可能这么快地让容氏现原形,周窈素来恩怨分明,帮过她的,不会亏待。
送走了高妤,周窈又与高弼私聊了许久。
“容家已经遭到报应,你父亲在天有灵,想必也能安息,你总在宫中也不是个事,不如随我回去。”
皇后毕竟是自己亲闺女,眼见皇帝将侄女带在身边,连皇后都无视了,高弼不得不将周窈带走,不然皇后和太子就要不好过了。
周窈并不想回高家,婉言拒绝:“我进京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还父亲一个公道,如今心愿已了,也不会多留。”
生父的坟,邹氏已经告知过她,她也拜过,高家的亲认不认,已经不重要。
高弼明知亲弟的死跟容家有关,却选择了隐瞒,周窈对这位伯父也无甚好感,现在放下了心头大事,只想快些离开,回家跟小馒头玩。
再拖下去,她身上那点奶水,真要被贪嘴的孩儿爹吃光了。
“皇上会放你离京?”高弼不怎么信。
那日在屋里,皇帝眼里只有这个侄女,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皇后如何了,压根就不予理会。
周窈点头:“他会的。”
不止是她,他也会回去,远离这乌糟糟的是非之地。
“但愿如此。”最终,高弼也只能这样道。
入了夜,周谡拥着周窈,要与她做亲密事,却被她温温软软地摁胸口,先把话说一说。
“你不想儿子,我想了,你要是改了主意,想做这个皇帝,我没意见,但我可不想留下来做你后院里盼着宠幸的怨妇,再给你十日的时间,你若还是脱不开身,我只能自己先走。”
在清河县,她还是原配,更是主家,可进了京,她什么都不是。
太后可以欺她,皇后也可以压她,他虽然时刻将她带在身边,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她这坏了体统的私宠,到底还要扮到何时。
周谡感受得到周窈内心的不平静,只能将她拥得更紧,算着日子,眼里乍现精光。
“快了。”
第72章 . 暗涌 想从她嘴里套话
周窈不知周谡所谓的快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人总是神神秘秘的,进了宫,成为高高在上, 俯瞰众生的万民之主, 只会愈发高深莫测。
反正, 周窈已经给出日期,也说好了, 到时他走不了,她必是要走的。
十日,掰着手指头, 熬一熬就过去了。
容氏这一倒,高家就似大伤了元气,高弼闭口不谈休妻的话,可容氏昏迷两日都不醒,太医话里委婉表示不容乐观, 休不休, 差别已经不大。
特别皇后私下还找柱国公谈过。
“母亲已经这样, 太医说就算是醒了,神智也未必能够恢复如常, 所以, 父亲仍是要弃母亲于不顾?”
听不得弃字的男人最终只能妥协:“等你母亲醒了再说。”
高家人进一趟宫,又是死又是伤的,结果高妤又死而复生,不对,应当是假死,叫太后着实看不懂。
皇后是高家人, 必然为高家说话,皇帝如今对太后又爱答不理,最后太后能问话的人只是周窈。
这事儿没必要隐瞒,周窈也不想隐瞒,去掉细枝末节,只挑重要的讲,适当渲染一下气氛,听得太后一愣一愣,竟还生出了些许瘾头,催促周窈讲快些。
真是没想到,素来最重规矩,讲究孝悌仁义的高家,居然也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丑事。
皇后平日里端的是雪霁风光的姿态,没想到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太后仿佛找到了拿捏皇后的由头,听完故事,仍觉不过瘾,问周窈还有没有别的。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太后要是想知道更多,可以去问皇后。”
周窈这是四两拨千斤,晓得太后不会找皇后问,她就偏这么说。
太后哼一声:“哀家若想问皇后,还会找你。”
这话翻篇了,太后再提一茬:“你又是怎么想的?都为皇帝生了皇子,还想如何,再拖下去,你自己没名没分不说,孩子也跟着受累。”
“孩子跟着我姓周,也挺好,家里有宅子,有田地,保他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是可以的。”
周窈不想给太后任何幻想,省得她三天两头找自己问,干脆一次性把话说明白。
不是每个人都幻想极致的荣华,泼天的富贵,至少她不是,她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
对此,太后不以为然:“你不要忘了,孩子身上有皇室血脉,肖家的男儿,从骨子里就渴望至高的权势,注定不凡。”
“那是以后的事,他现在是没办法想的。”小小的粉团儿,吃饱了就睡,就已经很满足了。
见周窈冥顽不灵,就似难煮的芸豆油盐不进,太后亦是气结:“你莫仗着皇帝这时候宠你,就恃宠而骄,哀家见过不少你这样的,最终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是的,”周窈竟还煞有介事地点头,“在我下场变坏前,及时止损,滚回我的小县城才是上上之策。”
太后一直拿她的身份说事,即便高家认回她,也抹去不了她之前十几年的过往,就是想周窈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不要再固执了。
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周窈,干脆就顺着太后的话,极力放低自己的姿态,也让太后好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没伤到对方丝毫,自己也不得劲。
“哀家算是明白,皇帝为何就看中你了,京中贵女大多体面知趣,你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周窈仿佛没听到太后话里的贬义,笑弯了双眸:“多谢太后赏识。”
太后被噎得好一阵无语,手指着周窈道:“你且等着,总有你哭的时候。”
周窈仍是点头:“多谢太后提点。”
又是半晌无话,太后直接摆手,把人送走。
出了长春宫,周窈立在台阶上,冬日的阳光暖而不晒,她用手背捂住眼,缓缓往下走,稳步越过长廊,脚步是从未有过的轻盈。
殿内的太后却没那么气顺了,想到自己居上位多少年,连皇后都不敢这么明着逆自己的意,偏偏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句句都在顶她的嘴。
薛嬷嬷听到这,忍不住道:“这位高小姐可不算小姑娘了,当娘的人,考量也更多。”
“你就跟着和稀泥吧。”太后如今看薛嬷嬷也没那么顺眼了。
薛嬷嬷陪着笑脸打呵呵,心里也是为难,左说右说,都不对。
“你给梁家捎个话,实儿要是好些了,就让他进宫一趟,再养下去,他这位子,就要被人顶了。”
皇帝话里话外已经有换人的意思。
皇城守备有多重要,无人不知,是以担任皇城内外统领的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亲信,皇帝要是决定换人,说明对这人已经不怎么信任了。
尽管梁实内心仍是抵触的,但梁文远催了几次,梁瞻也说陪他一道,休养了数日,总算养回了一些肉,能出来见人了,梁实才在梁瞻的陪同下,勉强入宫。
然而走在宫道上,就听到几名宫人聚在墙根下,絮絮不止。
“你们听说那事没?”
“什么事?你就别遮遮掩掩,一次说明白可好。”
“嗨,就不信你们看不出来,小周公公那样子,哪里叫生得像女娃娃,分明就是。”
“真的?怪不得呢,宠成那样,原来是好这口。”
......
梁实止住脚步,隐在墙的另一边,七七八八地听了个大概。
梁瞻亦是吃了一惊,摸摸鼻头,怪不得呢。那位高姑娘容貌不俗,却没被看上,自家那个表妹也是铩羽而归,还没见着皇帝的面,就被皇帝一道口谕,斥责其言行无状,进宫没几日就被送回,更命她拘在家中不得出门,恭恭敬敬抄够一百遍女德才可。
原来,皇帝喜好会变装,有情趣的女子。
怪不得,那半年,一直没有碰皇后,可皇后,才是有凤仪有品格的女子。
梁实心头笼罩上一层阴霾,以色侍人的玩意,岂能与皇后相提并论。
见这位堂哥面上表情变幻莫测,梁瞻不由想到出门前堂伯的叮嘱,轻咳了一下,出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的,可不能让皇上等我们。”
梁实晃回了神,转脚往另一边走去,却在快要走远时,隐隐约约又听到一句。
“再宠下去,兴许皇后就要让位了。”
皇后已经够可怜了,被他们欺瞒,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倘若最后连身份都保不住,又该如何自处。
走出了一段路后,梁实再次停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梁瞻道:“我们效忠的到底是皇家,还是只能姑母所出的肖氏子孙。”
这话无论放在哪里,何时说,都有大不敬的嫌疑。
梁瞻看梁实的神色更似见了鬼:“你今日也就吃两碗酒,怎么就醉了,说起胡话了。”
梁实沉声道:“我只是在想,值不值。”
“不管值不值,都不是我们能想的,堂哥,你清醒点。”梁瞻颇为苦口婆心道,生怕这人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梁实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到了前殿,周谡已经在那里坐着,手里拿着一沓本子,看似翻得随意,袖口随之微晃,露出腕上的乌木手串。
梁实和梁瞻规规矩矩行过臣礼,直到周谡一声起,招手让梁实走到前来,幽沉的眸锁住他。
“阿实这几日休养得如何?”
关怀的口吻,泰然自若的神态,梁实不禁恍惚,又好像不那么确定了。
眼前的皇帝,真就是从前那个吗?
可是这种久违的压迫感,也只有从前那个能让他感受到。
“云州的税收可是你父亲审查的?”
周谡突然有此一问,梁实不待细想就道:“是臣父。”
话落,两本账册落到了桌前,周谡示意梁实拿过去对对,他若看不明白,梁瞻帮着看。
年轻人脑瓜子灵,又学过珠算,两人打着配合,珠子拨得嘚嘚直响,不过最后得出的结果,却让二人都不吭声了。
“算明白了?”
“明白了。”二人只能硬着头皮回。
“一样吗?”
“不,一样。”
“说清楚。”
梁实立马提气道:“回皇上,云州府衙报上来的税额,比朝廷下派税官清查人丁所统计出来的,要少一万两。”
“一万两。”周谡情绪不明地呵了声,道,“朕要批阅多少折子,才能赚来这一万两。”
这话,不管怎么接,都很难让皇帝满意,二人只能垂下头,沉默听训。
“这亏空,如何补?”周谡再问。
“臣这就回去告诉父亲---”
“不必,梁大人怕是年纪大了,看不明白,这样罢,朕暂命你为税官,亲去云州,将云州的税查清楚了,少的税钱,一分不差地给朕讨回来。”
查税,绝对是个苦差事,尤其到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强龙也难压过地头蛇。梁实发自内心地不想走这趟浑水,然而皇帝已经有些警告他们梁家的意思了。
父亲手上出的纰漏,儿子来补救。
梁实只能两袖并拢,垂了眼,拱手道:“臣领命。”
回到梁家,梁瞻识趣避开,梁家父子进到书房,关门议事。
梁文远听着儿子说到查税的事,眼眸一闪,捋须思忖道:“从前那个并非仔细人,哪会查得这么清楚,后来的更不用说,连税法都记不全,没道理啊。”
“就不许人家在外头吃够了苦,开窍了。”梁实苦笑道。
然而梁文远听到这话,直到不可,他往年不知道从中吃了多少回扣,真要查,前前后后加起来数额庞大,梁实无疑就是大义灭亲。
“儿子能如何,那位就是要拿儿子当刀使,对着自己家开刀。”
梁文远心头一紧,身子微微发凉。
前头好几个大官已经落马,就连柱国公也因用人不当被罚了整整一年的俸禄,他比柱国公过之而无不及,皇帝若下了决心要查,他的下场,怕是不会好。
“你在宫中可有信任的人?找个可信的偷偷去寻,另一个到底被关在了哪里。”
“父亲为何不想想,人要是不在了呢?”
“不会,他既然对你这个表弟都没赶尽杀绝,更不说亲弟了。”
要是另一个不在了,太后不可能这么平静。
太后并非平静,她只是拿现在的这个儿子没辙,在公,他是君,于私,自己理亏在先,没那个脸。
皇帝也确实忙,一批批的臣子叫进宫,一个个地私谈,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因为那些出来的臣子无论什么神色,皆是守口如瓶。
朝堂之上的贬黜擢升更是愈发频繁,光是各部尚书,几乎有一半都换了。
唯独梁家,除了梁实离京查税,暂时没有大的变动,但越平静,后面的波涛兴许更汹涌。
太后在宫中也明显感受到局势的变化,皇帝忙,她见不着,只能将周窈召来,想从她嘴里套话。
而周窈更是一脸懵:“朝廷的事,我们后宫不是不能干涉吗?”
太后顿时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人说了。
第73章 . 突变 不是哄哄就听话
没套到话的太后心气不顺, 看周窈不顺眼,也不放她走,拐弯抹角地又问了些小皇子的事。
周窈心想这些高门养出来的贵女可真是矫情,问自己的孙儿, 都要端起架子, 摆出高姿态, 好像是她求着要告诉的。
“我走时,小馒头还不到三个月, 除了吃奶睡觉,就是呀呀呀,然后抓着他爹的手指头要听故事。”
“这么小就知道听故事了?”太后惊奇不已, 皇帝那时候都是奶娘在带,她还真没怎么管,抱也是一会儿手就酸了,又交给嬷嬷去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