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长空同他说起褚景同身世恐不明,他便愈想愈觉着不对,寻来了丽妃生产时的稳婆和太医才知当时是早产,而那段日子,确实是有西域人入长安。
是为西域守边境的一个将军,代西域王前来朝拜。
沈长空道:“拓拔涉那头会盯着,陛下放心便可。”
本揭露五皇子身世乃重事,可沈长空查到他同西域边境恐有勾结,便告知了拓拔涉派人盯着西域,现如今身世之事倒不如借勾结外族一齐处置。
“拓拔涉是个可信的,”开惠帝道,“且你家妹妹现今已同他结了亲,叫他盯着是好的。”
--
怀安王府。
褚沅瑾现已经能出衢清堂,只是依旧出不去怀安王府。
同她说什么眼下局势动荡在这里最为安全,却在她担心阿耶是否有事时信誓旦旦同她说无事,只不叫她进宫。
可这不进宫同不离开他府上有何关系,她回公主府一样能不进宫。
她不明白,去乐游原之前还没听说什么事,这才多久,便局势动荡了?
可若是无事,又怎会不叫她进宫……
假传圣意是杀头之罪,沈长空不可能编阿耶的话来骗她。
许是他们设了什么局,骗众人,骗朝臣,骗某个人。
褚沅瑾百思不得其解,本身沈长空同她说阿耶竟属意褚景同她便已经想不通了。
毕竟褚景同有非皇室血脉嫌疑还是沈长空同她所讲,他怎会看着阿耶属意褚景同而坐视不理。
想到这处,褚沅瑾脑中一道灵光乍现,除非是有比之非亲生更重的罪责。
那便只能是褚景同有谋权篡位之嫌,若是假意显露想立褚景同为太子,那么下一步……
瓮中捉鳖!
正要再细细琢磨一番时,房门被人敲响。
她顿时兴致缺缺。
这个敲门法,一听便不是府中下人,指定是沈长空。
她现在不想见到他。
下一刻房门便被推开,沈长空阔步走了进来。见褚沅瑾依旧神色淡淡,垂在身侧的双拳紧了紧,终还是走了过去。
“阿瑾……”
他伸手去握她的腕子,然连她衣物都未碰到便倏然被躲开。
褚沅瑾对他没什么好脸,然她躲一步沈长空便跟一步,只垂着眸子看她,不知是心虚不敢还是怎的,竟也没再试图碰她。
好半晌,她实在是躲得有些烦了,甩了甩袖子坐下来,沈长空立即折身半蹲在她身前。
“阿瑾,是我的错。”他语气有些发颤,声音又低,便显着有几分模糊。
见她面上依旧没有缓和,沈长空又道:“是我误会你,你想怎么罚我都可。”
褚沅瑾这才低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罚你,我只想回公主府。”
“我不放心,”沈长空心中有愧,却未在这事上妥协,“阿瑾,我不会再拦你出门,只是须得我亲自跟着,晚上也得回这边歇着。”
“你到底是不放心还是不甘心?”褚沅瑾又被勾起火来,“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拨些人在我公主府外头守着。你口口声声说你知道错了,可我要你这道歉有何用?”
褚沅瑾长舒了口气,“连家都不叫我回,还说知道错了。我看你是尝到了将我关着的甜头,食髓知味想将我一辈子囚在身边!”
沈长空怔了怔,一时竟没反驳。
半晌才道:“一辈子在我身边,不好么……”
她要什么他都能给,他会竭尽所能待她好,她到底为何……总想离开他?
触到褚沅瑾染了薄怒的眸子,他额角突突直跳,“阿瑾,我是想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但不是要将你囚在身边。”
若能得真心,谁又想强迫。
“你说的倒是好听,”她将眼神移至别处,淡漠道,“这几日我总算是看清了你。”
总算是,看清了他……
沈长空心里一沉,顿时像被人挖空了一块,他紧盯着女子层层叠叠衣衫之上露出的莹白脖颈上那一抹深红,眼眶泛酸,大掌紧了又松、松了又握。
终是迟疑着抬起胳膊,小心而强硬地将她放在腿上的小手握进了掌心。
“阿瑾……你罚我,你罚我好不好……”
在外头一向处变不惊的男人此刻单膝跪着,紧握着一脸冷漠的女子的手,尾音都打着颤。
求她,罚他。
尽可打他骂他,如何罚都使得,只是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不要对他失望,更不要不爱他。
“我不罚你,”她一副浑不在意他的样子,仿佛再也不想管他,淡淡道,“我不知如今你同我阿耶有什么谋划,可也能猜出个大概。你若非要我待在怀安王府,那便将秋书和阿渊接过来,你府上的人,我用不惯。”
握在手上的大掌猛然一紧,褚沅瑾下意识便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我今日便让成风将他们接过来,”他敛了敛眸,“阿瑾,我都答应。”
褚沅瑾见手实在抽不出来,便没再做无用功,“还有,我不同你睡在一处。你看是你搬出去还是给我再找个院子?”
沈长空喉结滚了滚,神色中的落寞丝毫不掩。
从前她死缠烂打都要同他黏在一处,一个不留神便会被她爬到身上索抱索吻。
可如今,如今她神色淡漠,将他往外赶。
可毕竟是他犯了错,沈长空点了点头,“我去偏房睡。”
说着,沈长空垂了垂眸,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来,递到褚沅瑾手边。
这是他今日从宫中回来的路上买的,是支玉兰花白玉簪,同他年少时送她的那支有些像。
她当时说喜欢,只是没多久便弄丢了。
今日恰巧看见,实在是像,便想着买来哄她。
见褚沅瑾没有要接的意思,沈长空静默片刻,道:“阿瑾,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不必了,”褚沅瑾侧过头不再看那簪子,“待朝堂稳定,咱们二人还是……”
“阿瑾!”他出声打断她,站起来若无其事般俯身想要为她将玉簪戴上,然拿着玉簪的手却血管突起,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褚沅瑾微微偏了偏头,道:“还是算了罢。”
她站起身来,转身便想朝里走。
伴随着玉簪碎裂的清脆声响,她被人一拉,后背猛地撞上了坚硬如城池营垒般的怀抱。
“算了?”温热的吐息喷洒,他眸光晦暗,不顾怀中人的挣扎俯身在她颈间那抹暗红上厮磨。
哑声道:“除非我死了。”
第86章 想独占她
痒意顺着脖颈蔓延, 伴着他阴鸷森冷的话一齐渗入骨缝,褚沅瑾猛地颤了一下。
继而环在胸前的铁臂下移,将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纳入掌中。
褚沅瑾只觉毛骨悚然, 不自觉吞咽,“你, 你疯了……”
沈长空阖了阖眸, 环着她的手臂收紧,印在白皙脖颈红梅上的薄唇终于离了片刻。
他直起身子, 将怀中娇躯转了过来,愠怒中带着丝惊愕的美人面便落入眼中。
疯了, 确实是疯了。
大掌抚上她面颊, 沈长空俯下身与她额头抵着额头, “阿瑾,我是疯了。”
褚沅瑾微微后仰,脸颊便从他冷白指节间滑了一下, 她咬了咬牙, 迎上那双晦沉的凤眸不耐道:“那你去别处疯, 别在我眼前疯。”
本以为他又要凑上前来, 却没想到男人竟是沉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高大的身躯瞬时立在她眼前, 压迫感极强。
他行至桌案前的暗格里拿出卷明黄金丝布轴来, 显然是圣旨。
褚沅瑾心里头没来由地一慌,直直盯着他迈步朝这儿走,而后在她眼前站定。微微一抖,那卷布帛便垂散下来。
他伸手往前递了递,褚沅瑾眼睫颤了颤,狐疑地接了过来, 两手撑开圣旨看了起来。
脸色慢慢变沉,她猛然抬起下巴瞪视着他,“今年上元?!”
沈长空从她手中拿过圣旨,眸中竟染了丝暖意,点了点头道:“嗯,今年。”
“沈长空你无耻!”褚沅瑾牙齿都在打颤,“你何时去求的圣旨?我们之前说好的明年!”
他抬起手,眸光落在那明黄圣旨上,唇角似乎是牵了下,淡淡道:“圣命难违。”
圣命难违?
圣命何止是难违!
即便她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又如何,圣旨已下,君无戏言,她还有什么办法。
褚沅瑾紧了紧拳头,一拳砸在了他胸前,泄愤一般对他又踢又打。
高大的男人直直立着,任由她发泄,半丝不退,眸中反而愈发温和起来。
半晌才握住她的拳头,凑在唇边轻吹了吹,“疼不疼?”
褚沅瑾睁大了眼睛。
“歇会再打。”他又道。
“你给我滚!滚出去!”她用力将被他包在掌中的拳头抽了出来而后猛地将他推开,强忍住打他脸的冲动对他吼。
不知是没设防还是怎的,沈长空竟是真被她推得往后退了退。
他怔了怔,收回空落落的大掌,“好,那我明日再来。”
褚沅瑾没理他,谁要他明日再来,一辈子不来才好。
沈长空走后没过多久秋书和于渊便被送来了。
于渊一进门便见褚沅瑾闷生闷气地坐着,不禁心中有几分疑惑。
按道理来讲现在这般生着闷气的应是沈长空才是,毕竟被捉奸在床的人是公主而不是他。
难道说公主已经反客为主?还是说为沈长空还没原谅她而生气?
可照公主的脾性,若不是两人已经和好如初,她不可能留在这怀安王府这么些天白受气。
“公主这几日怎都没回去?”于渊问。
问完又觉着这话问出来显着有些蠢,她几日不回府实在不算什么稀事,问出来显着有些多此一举。
褚沅瑾听罢脸色更差,脱口而出就要说被关了,可又怕于渊这个急性子冲动行事,深吸了口气才咬牙道:“想多住几天。”
于渊倒也没再纠结这问题,想到当日那男子又酸溜溜道:“公主怎么想的,竟找了那么个男人,阿渊瞧着长得还不如我呢。这下好了,被将军杀了。”
“我那是被害的!”褚沅瑾气得猛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于渊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秋书才走上前来,手中拿着一个包袱,道:“公主,婢子在西厢房里发现了这个。”
当天夜里沈长空闯进褚沅瑾卧房时秋书并未进去,只是等人散干净时她进去收拾床褥闻到那股子甜腻的异香,顿觉不对。
又想起六公主来时是去了隔壁西厢房的,便进那房间查看了一番,本想着若真是有问题想来也不会轻易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可没想到这一收拾还真叫她发现了点东西。
褚沅瑾眉心蹙起来,“这是何物?”
秋书将那包袱打开,露出里头的玄色锦袍来,褚沅瑾呼吸顿时一窒。
忽然之间便有些明白过来。
这衣物,必然是那男子留下的,当日她将褚文心赶走后,他便藏身在了自己隔壁厢房里。
褚沅瑾将那玄衣拿了出来,衣料滑顺,成色极好,且显然是还未穿过的新衣。
她心情终于好了些,将这衣裳扔给了于渊,“去查查这是哪家铺子卖出去的。”
既是新衣,定然买了没多久,说不定便能查出点什么来。
--
沈长空出去后派人将衢清堂正房旁的东厢房收拾了出来。
因着平日里衢清堂并无婢女伺候,只成风一人随行沈长空,故而整个院子真正住人的便只有正房和西厢房。
东厢房本小,且其中空空荡荡,便只有一张小床,床上连被褥也没有。
如今收拾了一番仍是显着有些磕碜。
沈长空倒是不在意。
这时天色已是很晚,他平躺在床上,望着手中那两节断掉的玉簪,褚沅瑾泪眼朦胧斥责他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时候,若是有什么人什么事不顺着她的意了,她也总是这般,双眼雾蒙蒙地瞪着那人斥责,有时会气得跺脚,气恼委屈得话都说不连续。
可褚沅瑾从不对沈长空这样,因为沈长空永远不会不顺她意。
他对她向来都是唯命是从,即便褚沅瑾出去鬼混叫他别跟,沈长空纵有千般不悦亦是乖乖不跟的。
直至褚沅瑾说了喜欢他,她亲了他。
沈长空想要的越来越多,他食髓知味,想独占她。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褚沅瑾生辰,同往年一样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贺礼,样样真贵,奇珍异宝不在少数。
可她看都未看一眼,反而抱着一支毫不起眼的玉兰白玉簪爱不释手。
她让他亲手给她戴在繁复精巧的发髻上,眉眼弯弯搂着他的脖子亲他,告诉他她很喜欢。
她说会好好保管,说看到这簪子便会想到他。
可也只是戴了那么几日便失了新鲜劲儿,沈长空再没有在她发间见到那支玉兰簪。
沈长空紧了紧手掌,断掉的簪子便扎进了掌心里,微微的刺痛感几乎立时便带醒了他。
起身将其随手丢在纸篓里,他张开手掌,轻叹了口气。
皮都没破。
上回他将那瓷盏捏碎扎进血肉里被褚沅瑾看见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时还尚且是因着心疼而气,现如今再是叫她看见恐怕便只剩生气。
打开门,正房烛火已灭,沈长空想进去看她,行至门口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若她还未睡,见着他恐会气得睡不着。
终是折返了回去。
高大的身躯躺在厢房里那张小床上,显得更为逼仄。
沈长空一夜未睡,第二日一早便被敲响了房门。他一瞬间有些恍惚,竟下意识以为是褚沅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