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哪会来,若真想见他也不会赶他来这厢房睡。
打开房门,果然是成风,身旁还跟着个太监。像是有什么急事,成风匆匆朝正房处瞧了一眼,而后领着按那太监随沈长空进了厢房。
“陛下派奴来告知将军,皇后娘娘今晨殁了。”太监恭恭敬敬道。
像是预料之中,沈长空脸上并无什么波动,抬眸问道:“如何殁的?”
“今晨几个宫女照例进殿伺候皇后娘娘洗漱,一开殿门便见娘娘挂在梁上,已是咽了气了。”那太监回道,“据悉昨儿夜里娘娘便不对劲儿,像是疯了一般,说自己对不起先皇后对不起太子,后来又说自己对不起公主,就这么折腾到半夜终于安静下来。本以为没什么事了,哪知竟是,竟是上吊自尽了……”
沈长空漠然听着,指骨骨节轻敲着木几,像是在听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太监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好在往后也没什么重点,便停了下来。
沈长空微点了点头,“庄家怎么说?”
皇后自尽,作为其母家,日后没了宫中这一仰仗必然会慌了阵脚。
太监道:“庄家在同陛下要说法,可皇后娘娘昨日之疯言整个殿里的宫人都听见了……”
未待他说完,沈长空便出声打断,“我知道了,公公且回宫复命吧。”
既是如此,只同庄家略一提他们必然再不会多嘴。
对不起先皇后同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假做不知道,再一捅出丽妃生前的指控便立即能通晓而给皇后定罪。
是治罪牵连全家还是交权,想来庄家不必衡量也知如何选。
那太监走后成风才问道:“将军,此事还同公主讲么?”
沈长空站起身来,“她早晚会知道。”
毕竟是皇后,且还是自尽,她那般聪慧,日后怎会想不到。
他们二人如今已是经不起更多波折,若他瞒着不说,待她知道定又是场腥风血雨。
不如亲口告诉她。
第87章 再暖一会儿
沈长空现下住的厢房同正房相连, 不过一步之遥。
正是初冬时节,刚鸣过晨鼓没多久,天色还有些发暗, 皎白的月牙钩悬在天际,给衢清堂蒙上层柔和的光晕。
沈长空站在正房门口, 迟迟未将房门打开。
这个点, 她必定还未醒。
沈长空心知褚沅瑾将他从这房里赶出去便是因着不想看见他,若是一睁眼便见他在身边, 许是又要闹一番脾气。
收回覆在门上的手,沈长空负手立于门边, 没进去, 也并未离开。
只直直盯着斜前方, 仿佛能透过木门木窗瞧见睡在里头的玲珑身影。
初冬的早晨已是寒风凛冽,露气极重。高大的男人丝毫感受不到冷意一般,一身单薄玄衣, 冷白指骨关节已经微微泛红, 却只管岿然不动地立着。在等房中人醒来, 叫她一同去用早膳。
直至天光大亮, 日头高升, 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褚沅瑾向来赖床, 不到日上三竿都不会睁眼, 即便睁了眼也得费些功夫才能从床上坐起来。
就是人已经坐起来了,离下床也是有段距离。
不知等了多久,浑身都有些麻木,露在衣袖外的手背更是由方才的发红变成泛紫,房中才传来低低一声唤。
是在叫秋书。
可衢清堂不许外人留宿,昨日依着她的要求接来秋书和于渊, 便将两人安排在了外头的院子,早晨若是没有成风带,他们亦是进不来的。故而现下人都在院子外头守着,门外便只沈长空一人。
他敲响了房门,里头许是猜出是他,便没了动静。
正当沈长空推门进去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急切地传来,随着门打开的瞬间,他同光着脚跑过来的女子对上了目光。
视线定在那双踩在地面上的莹白玉足上,男人眉心微蹙,阔步走过去想将人抱起来。
却在抬步的瞬间发现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转头便往回快步走,半点不肯多看他一眼。
褚沅瑾心道晦气,听见熟悉的敲门声急匆匆从床上下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竟是没赶在他开门前将房门销上。
重新坐回到床上时才发觉足底生冷,连带着全身都凉了下来。
此刻屋门还大敞着,冷风呼呼地往屋里头刮,即便炭火燃得旺盛,依旧冻得人打哆嗦。
褚沅瑾刚醒,下床时掀了被子便往门口跑,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更是觉着脖子都是冷的。
可是脚已经沾了地,她又没法子直接钻回被窝去。
正是难受时,屋门忽然被反手带上,冷风便立即被阻挡在门外。
沈长空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蹲下,默不作声地去握她的脚腕。
可那大掌冰凉,在被触及到皮肤时褚沅瑾猛地往后一缩,薄背都跟着微微颤了一下。
沈长空怔了怔,连忙松了她。
他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一时间麻木得有些忘了手上的寒气会凉到她。
对上褚沅瑾比这寒气还要冰冷几分的眸子,沈长空眼睫颤了颤,默不作声地从怀中掏出张靛蓝锦帕,将衣领解了解,隔着那帕子又箍住垂在床边的纤白脚踝。
细得他一掌便能环过,却并非全是骨头。
收暗里的心思,他不顾褚沅瑾的挣扎,坐到床边,将那只玉足裹进了怀里。
陡然一阵暖意袭来,褚沅瑾睁大了眼睛,脚踝往回抽了抽没能抽动,足底仍紧紧贴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
她心里竟是软了一下,随即恨不得将自己给打醒。
暗骂真是软骨头,难不成忘了他前几日那副趾高气昂要将她困在掌心的样子了么!
可有人给暖脚,不要白不要。
褚沅瑾冷哼了一声,却未再乱动,仿佛是花钱请了个伺候的,享受得极为理所当然。
一只脚在他怀里暖着,另一只被他握在掌心,极为细致地轻轻擦拭着。
褚沅瑾突然想起,方才那只脚沾了地后可是一下都未擦的,现下正未隔衣物,实实踩在他胸膛上。
她嘴巴张了张,又撇了撇唇角合上,终是没说一句话。
待那只脚终于暖起来才被沈长空拿了出来。
本以为这就算完,哪成想他又抬起了另一只脚要往胸前放。
粉白莹润的脚趾蜷了蜷,褚沅瑾耳尖倏地红了。
不是她突然矫情了起来,实在是他手掌有层薄茧,触在她脚上痒得很,酥酥麻麻的,让人心底发颤。
随着这只脚也被他大掌带着踩在他胸前,褚沅瑾吞咽了下,不自在地将头扭开,没看他。
她那神情恼中带着丝局促,沈长空心口软了软,浑身都涌入一股暖意,仿佛两人已经和好如初。
过了会儿,她觉着全身上下都暖和起来了,便想将脚抽出来。
可那只大掌握得紧,她没能抽动。
对上那双疑惑中还有些委屈的凤眸,褚沅瑾唇角抽了抽,没有丝毫怜惜,屈起膝盖在他胸前蹬了蹬。
男人微垂了眼睑,低声道:“再暖一会儿。”
“不暖了。”褚沅瑾极其强硬,像是个在温柔乡里随时抽身而去的负心汉,无情得很。
沈长空点了点头,眼睛还低垂着,显着有些落寞。
伸手想将她抱到身上,然褚沅瑾比他动作快得多,猛然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而后翻了一个身,直接背对着他。
沈长空伸出的手臂便僵在了半空中,半晌才握紧了拳,收了回来。
他倾身过去,未敢再动手动脚,缓声问道:“饿不饿?”
褚沅瑾闭上眼,没说话。
她这会儿其实并不饿,便不想理他。
“我让他们把膳食送到房里来好不好?”
他仿佛有极大的耐心,即便她不说话不理她也依旧能在这自言自语安排好一切。
褚沅瑾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不耐道:“你把秋书和阿渊喊来,我同他们一起吃。”
空气中静默了一阵,她被翻过身来,落入熟悉的怀里,裹了一身的松木香。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都流露出不可言说的沉重。
终是沈长空先败下阵来,他忍住想要压下去吻她的冲动,低声哄道:“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不好!”
褚沅瑾有些烦了,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
她如今最怕他这般低三下四,用这张脸卖着可怜蛊惑他。
若是她还像三年前一般不吃这套倒也还好,可她现下还偏偏就受不了,本来再硬的心都能给他磨软。
越想褚沅瑾便越烦,细眉紧紧蹙着,满脸的不耐。
“你给我滚,”她烦躁道,“本将你赶出去就是不想看见你,你还进出自如,那还不如放我回公主府。”
“我有敲门。”沈长空声音略低,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褚沅瑾急了,“那本公主有让你进么?”
她甚至连忙爬起来要将门销上,可是又用么,不还是直接进来了。
沈长空未再说话,她确实没让进。
“既如此你日后便不许再进这屋,我不想看见你。”
男人愣了愣,下意识搂紧了她,蹙着眉头迟疑着道:“这是我家……”
“你家?”褚沅瑾冷笑一声,“我自己难道没有家么?是谁让我回不去的?”
“怎么不说话了?”褚沅瑾将手搁在两人之间,“不愿意送我回去便不许再进来。”
“……”
沈长空低低“嗯”了声,不住地蹭着她的额头,像只大狗讨好主人那般,他在讨好她。
褚沅瑾被他蹭得有些痒,“怎么还不走?”
“明日开始。”他低首在她脸颊亲了亲,随即便被嫌弃地推开。
她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般,反复擦着被他吻过的地方,直到把那块皮肤搓道有些红了才停下手,瞪着他道:“不准亲我!”
男人似乎极为痛苦,搂在她后背的大掌将那层薄薄单衣攥出深深的褶来,褚沅瑾顿觉胸前的空间少了些许,空气都被挤走了一半。
“你,你又发什么疯,拽我衣裳做什么?”
“阿瑾,”他终是松了她的单衣,横臂将人揽住,翻了个身便将人带着趴到了自己身上,哑声道,“我真的知错了。”
褚沅瑾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不知怎么竟有些鼻酸,可又不想便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便仍绷着一张小脸,冷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若是不叫他知道厉害,恐他下回还敢!
她此刻整个人都躺在沈长空身上,他肌肉紧实,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可褚沅瑾深知这种姿势不宜乱动,便不自在地戳了戳手臂,嗫嚅道:“我要下来,难受死了。”
“哪里难受?”他非但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哄她道,“我帮你揉揉?”
“……”
褚沅瑾咬了咬牙,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即将脱之于口的“揉个屁”给憋了回去。
倒不是觉着这话脏,只是她实在是怕此话一出,沈长空会抬手就给她揉屁股……
憋了半晌,才气闷道:“我只想叫你滚。”
沈长空喉结滚了滚,没听见一般给她揉了揉肩颈,手法轻重适中,竟然极为舒适。
褚沅瑾的火就这么生生憋了回去。
半晌才冷嘲热讽道:“小倌都没你殷勤。”
话音一落,揉按在肩颈的力度陡然一重,褚沅瑾娇声叫了出来,“疼!”
对上他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有些怕了起来,没事又用这招惹他作甚。虽觉着自个儿这般没出息,可……这人真醋起来着实是要命。
本以为他又得拉下脸警告她几句,却没想到沈长空只是敛了敛眸,而后淡淡道:“那日后臣做公主的小倌。”
褚沅瑾脑中轰然炸开……
第88章 你还有我
她颇为不自在,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话。
“你,你瞎说什么……”
趴在胸口的女子脸颊微红,沈长空按在她肩颈上的大掌上移, 落在毛茸茸的后脑上揉了揉。
“没瞎说,”他不假辞色, “公主若更喜欢小倌, 那臣便做公主的小倌。”
想到梦中她高高在上,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 沈长空唇角扯出一个略显轻嘲的笑,“反正, 臣本就……”
他顿了顿, 褚沅瑾抬起下巴疑惑地望向他, 沈长空阖了阖眼,轻声道:“下贱。”
下贱?
褚沅瑾猛地攥起了拳,抓得他胸前衣襟出了细细密密的褶, 蹙着眉头瞪视着他, 斥责道:“沈长空, 你到底在闹什么?”
男人垂着眸, 没出声。
褚沅瑾眉头蹙得更紧, 对他这话极为不满, 挣扎着用手心撑在他身体两侧, 支起趴在他胸前的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一脸严肃道:“执掌禁军令的怀安王,平定辽东的镇国大将军……”
沈长空心口一紧,猛然抬起眸来,同那双尽是不满的柳叶眼对上。
继而又听她缓缓道:“哪里下贱?”
简直是笑话, 若他下贱,那这世上许多人恐怕是连存在的必要都没了。
沈长空愣了愣,似是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明明前两句都同梦中毫无二致,可那句叫他记怀许久的话却并未被说出来。
看他那呆呆的样子,褚沅瑾烦躁地舒了口气就要去扒拉他手臂而后翻身下去,只是还未待抬手便猛然一个天旋地转,被死死压在了身下。
面前陡然放大的一张俊脸紧盯着她,眸中溢满了她看不懂的情愫。
眼看着他就要吻上来,褚沅瑾心里一动,抬手覆在了那张薄唇上,磕磕绊绊道:“本公主可还未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