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前几日就说了,但娘亲你可没说这么快啊。
没想到后日就要来了。
齐沅君不知怎的,竟有些期待,她虽从未与这表姐见过,但也听祖父母提过,说个子娇小,样子不错,她想得就是印象中的那种江南美人。
“那我也回屋子给表姐准备见面礼!”齐沅君立马道,随后马上跑回了房。
郑氏哑然失笑,哎,这孩子,又看了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儿子,继而收回目光,落在手心的翡翠上,叹了口气,芷宁这孩子,这回来京,恐怕是要受好些委屈了。
明家
罢了,反正到时能帮自当要帮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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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微暗之际,码头处就有一辆华贵至极的马车停着,周围侍卫个个腰间佩刀,一看就知非普通人家。
直至曦光洒于水面,远处船只一一到来,这辆马车的车帘边缘从内搭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着车帘缓缓拉起,覆在手腕处的袖边也露出,压着精致刺绣,煦光照射下,浮光微动。
再可见,男子身着一袭鸦青底如意纹长袍,发束以金冠,面容俊朗,掀帘后,便下了马车,身旁小厮似还劝了几句,他未听、也未再上车,目光只看往远处船只。
不知等了多久,等得连小厮都觉得腿脚酸麻,自家主子还是那般等着,而看到了一艘船上有几人出来后,主子立刻迎了上去。
小厮马上反应过来,随了上去。
说来,他伺候主子那么久,从未见主子有这么隆重过,甚至可以说失态,这竟、竟还是接一名女子。
小厮定睛一瞧,是女子。
这女子,还未从船上下来,水面就在她背后,宛若流动的玉镜、银楼里最瑰丽华美的簪环宝钗散落在镜面上,一片粼粼,可这都及不上她一笑的眸光涟漪。
小厮不敢再看。
“你怎的来了?”沈芷宁未想到下船后,竟见到了陈沉,尽管与之前大变了样,但她还是能认得出来,“我信中虽说是今日到,可算不准时候,你倒来得早。”
陈沉好生打量了她一番,见云珠要搀扶沈芷宁下船,他平和道:“还是我来吧。”说着,向沈芷宁伸出了一只手,让她搀扶着自己的手下来,道:“想你信中与我所说之话,应当也是这般与齐家说,你方来京都,怕你人生地不熟,还是我亲自来接好些。”
沈芷宁未说什么,轻轻一笑。
自打陈沉说他要来京,她便有三年未见他了,他信虽来得频,但信中都在问她,他自己一概不提,如今一见,她在他身上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不像是以前那个混子陈沉了,或者说,他变得厉害。
“可曾吃了?还是说直接送你去齐家?”上了马车,陈沉温和问道,“这从码头过去也要些时候,你若还困,便在马车上睡会儿。”
“你倒是比我家嬷嬷还烦人了,”沈芷宁回道,“我在船上垫过肚子了,如今回京自也是要先去齐家拜见的,毕竟父亲还未至京,我得借住舅祖父家,礼数得到位。”
陈沉嗯了一声:“说的是。”
随后,马车从码头一路驶向东南方。
齐府。
齐沅君方起,正接了丫鬟递来的脸巾、准备擦脸,就有院中的小丫鬟在门口道:“小姐,小姐,夫人让你去主堂呢。”
“这时候去主堂作甚么?”齐沅君轻抹面庞,边说着这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脸巾扔进了铜盆内,道:“是沈表姐来了?”
那小丫鬟点点头:“是表小姐来了,夫人才叫小姐过去呢。”
齐沅君连忙出屋,那小丫鬟跟在身边继续道:“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表小姐来后不久,就有定国公府的帖子送来,说明日那定国公世子要前来拜访,不仅如此,今日定国公府还送来了几大箱子的东西,全是、全是给表小姐的。”
齐沅君停顿了脚步,一脸吃惊:“定国公府?”
靖国如今公府侯爵愈来愈少,但还留下的,那必然是庞然大物,这定国公府就是一个,那定国公世子自打三年前回京,就备受关注,毕竟待老国公去世,他便要袭爵了。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份,俊朗非凡,才情更是不错,不少人甚至将他与顾熙载并列比较。
可听闻那位,性子虽温和,但也是个矜贵的主,不常出来。
如今竟然为了她沈表姐,要来齐家拜访?甚至,还送了几大箱子的东西,可见其关切。
齐沅君突然意识到。
或许,她的这位表姐、顾熙载那从未露过面的未婚妻,恐怕与顾婉君与明黛他们猜想的,不太一样。
第67章 再见秦北霄 齐沅君几乎迫不及待地……
齐沅君几乎迫不及待地赶到了主堂。
还未进堂内, 就听得了一道女声:“回舅祖父的话,祖母一切安好,每日焚香礼佛, 吃睡皆香。多谢舅祖父舅祖母挂念。”
其声虽温和缓慢、但嗓音独特, 犹若林籁泉韵,春日枝头一点鸣。
齐沅君立即进了堂内:“祖父、祖母,娘亲, 我来了。”
进入堂内的刹那, 不由自主地就看向站在堂中央的女子,她已转身, 齐沅君见其面容、与其眼神对视, 当下一愣,手脚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眼前人, 肌如素瓷、面若芙蓉,双眼粲粲似星火落世,缀于其眸中。
而那身段与气度看似比男子还要儒雅广阔,一袭月白色竹纹长袍, 外覆着层天青色绉纱,却如江南烟波中走出来的人,可她所经之处、是煦阳初曙, 明灿光华皆萦绕。
——她的沈表姐,是女子, 可好看得让她都不敢直视。
顾家哥哥啊,你这门亲事确实有点危险啊。
齐沅君稳定心绪,轻咳了一声,向沈芷宁轻声道:“沅君见过表姐。”说罢,就到了宁氏身边。
“前两日吵着闹着要见表姐, 如今表姐来了,你倒害羞起来了,”郑氏笑道,“芷宁啊,你别介意,这孩子平日好相处得很,熟些便好了。”
郑氏倒也不奇怪女儿这反应,她今日见到自己这侄女也是暗自吃惊,竟是生得这等样貌,而比之样貌,其身段与气度更上一层。
沈芷宁轻笑道:“舅母客气了,接下来这些时日要在府上叨扰一阵,还望表妹不要介意我才是。”
懂礼数、长得好看的姑娘谁都喜欢,郑氏立马笑道:“你就住着,缺什么少什么尽管与舅母说,要是觉得抹不开面,”宁氏推了一把齐沅君,“就与沅君说,莫要客气,当成自己家便好。”
沈芷宁自是听着,来之前,祖母就与她说过,齐家众人都是好相处的,来京之后,一切确如祖母所说,这一直带有的不安情绪也慢慢散了。
接下来,就要去顾家,将亲事退了。
聊到差不多的时候,沈芷宁看向齐老夫人,齐老夫人由身边的嬷嬷搀扶起来:“好了,我与芷宁还有点事要说,芷宁,你随我来。”
沈芷宁乖巧地跟着齐老夫人来到了另一间屋子,身边丫鬟婆子将门带上,只留下她二人。
待齐老夫人方坐下。
沈芷宁就已屈膝跪地,向齐老夫人磕了一头,诚挚认真道:“多谢舅祖母三年前为芷宁奔波,此事定也让齐家受到了一些非议,芷宁一直感激不尽。”
“哎,你这孩子,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齐老夫人叹了口气,心疼道,“我早就听你祖母说了,你也是命苦,如今你来京了,待顾熙载过了殿试,莫扰了他心神,这亲事我就寻顾老夫人商议后就退了,此事也算了了。”
沈芷宁低头垂眸:“是,此事顾家也帮了我沈家大忙,我明日再去顾家拜访一下顾老夫人。”
“是要去的,到底是帮了忙的,且你明面上还是那顾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来了京确实要去拜访一下长辈。不过帮忙的事,当年就怕他人多嘴说了出去,那顾大夫人嘴向来不严,顾老夫人就未同她说,她到如今还以为你与顾熙载是真定亲,是千万般不情愿不甘心,你去顾家若遇见她了,且避着她些,她说什么、你也听着,莫要起了什么冲突,哎,恐是要受些委屈了。”
“顾家帮了我们沈家的忙,我受些委屈也应当的,舅祖母放心,我都知晓的。”
她什么都知道,此次来京她也是做足准备了的。
沈芷宁与齐老夫人谈完,正准备回沈家给她安排的院子,齐老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叫住了沈芷宁:“芷宁,那定国公府世子今日怎的送帖子过来了?明日你去顾府,他明日又要来……”
沈芷宁哭笑不得:“舅祖母,无碍的,你就推了他的帖子,回头我与他解释一番。”又怕齐老夫人误会,她又道:“定国公世子之前是在吴州,我与他在同个书院读书,算半个同窗。”
不过当时是真没想到混子陈沉竟然还是定国公府的世子,他信中说这事时她也被吓了一大跳。
齐老夫人明白了似地点点头,摆了摆手,让沈芷宁去吧。
沈芷宁出了屋,由一个婆子迎着,到了她住的院子,方进院子,就见齐沅君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摇摇晃晃,一见她来了,连忙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走过来道:“表姐你要坐秋千吗,我特地让娘亲给你换了个有秋千的院子,还离我院子特别近,你以后若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沈芷宁笑眼一弯:“我先不玩了,等会儿进去理一下行李。方才听舅母叫你沅君,是哪个字?是单就一个‘元’,还是‘传道仙星媛,年年会水隅’的‘媛’?”
齐沅君一一摇头:“都不是。”
“莫不是‘沅有芷兮澧有兰’的‘沅’?”沈芷宁又思索了一番,见齐沅君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她轻笑道,“这字起名少见。沅芷澧兰,你与我倒有缘。”
齐沅君立马道:“就是这个意思,取其高洁之意,表姐学识渊博,上回让那明昭棠猜,他还猜了半天呢,顾熙载倒是猜出来了……”
“顾熙载?”
“是他,就是,表姐你的未婚夫。”齐沅君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小。
沈芷宁一听到‘未婚夫’三字,唇角多了一丝笑意,齐沅君以为她是提到顾煦载心情愉悦,心里暗道不好,果然,没有人可以躲过顾熙载,那若之后这门亲事没了,表姐岂不是要哭死了。
这么好看的表姐哭,她实在不忍。
以后还是少提提顾煦载。
沈芷宁唇角的笑意一直未消,听齐沅君说了‘未婚夫’三字,眼前女孩的神情与态度很是认真,但眼神又有些躲闪,就怕伤害到她一样。
她也懂得,许是外人都说她配不上顾熙载,而自己这表妹以为自己也想嫁到顾家,然这门亲事在自己这表妹看来都是不成的,不想让她失望罢了。
不过这有什么能伤害到她的,这门亲事,本就犹如烫手山芋,当年烫得她半条命都没了。
但沈芷宁没有多说,只温和道:“一切都是未知的。不过说到这个,我明日要去顾家拜访,就不知顾家长辈的喜好与忌口——”
“我知道,我与你说,表姐,走走走。”说着,齐沅君就拉着她进屋。
聊到晌午,齐沅君才走,云珠将人送了出去,回来道:“齐四小姐是真热情,好像很喜欢小姐似的。小姐?”云珠叫了盯着包裹发愣的沈芷宁。
沈芷宁没有说话,垂眸就看着指尖触碰到的信。
信封上字迹有些黯淡了,边缘都被她摩挲得泛白。
本不应带上的,可见着它了,就不由自主地放进了行李中。
这三年来,她刻意不去接触有关他的事、有关他的消息,也不去主动打听,可他是秦北霄,就如前世一样,他回到了自己本该在的高位上,就算不想听,也会有铺天盖地的饭后闲语传至耳畔。
听说,他夺了秦家家主之位。
升了都指挥使,有了大半个京都的军权,比之他父亲当年都要厉害。
以后,也会如她所说,他会入主内阁、位极人臣,府邸建于离大内最近的宣德楼旁,在府内高楼眺望全京,尽观上元节灯会盛景。
天上人间。
自是愿他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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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芷宁准备妥当前往顾家,沅君说,齐家与顾家不远,大概马车半个时辰便到了。
在马车上待了差不多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沈芷宁以为顾家到了,刚想撩起轿帘,未料到云珠先撩起,而余光看其周遭,好似还未到大门。
但云珠面容焦急:“小姐……”
“怎么了?”沈芷宁见其慌张神色,以为出了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我出去看看。”
云珠拦住了她,犹犹豫豫,最后一咬牙道:“小姐,马车还未到正门,正门那边……今日秦大公子似乎也来顾府了。”
秦大公子。
沈芷宁顿时一阵恍惚,她多久没从云珠嘴里听到这四个字了,恍惚后便是身子的僵硬,待回过神来,人已下了马车,再抬眸。
见远处的顾家正门前,不少侍卫排列整齐、气势肃然地站于两侧,而中道则是一名中年男子上前亲自迎着一人,那人方从轿中下来。
三年未相见。
若说她记忆中一直有两个秦北霄的身影。
一个在前世,他高骑骏马,位众铁骑之首、凌厉疾驰而来,睥睨且侵略感十足,另一个在吴州,楼外灯龙竞渡、他轻柔抱她入怀,学舍安宁寂静、听他少年心事,是青涩与懵懵懂懂。
而眼下,自然是前者的他。
曾经在吴州的少年,似乎已经不见了。
沈芷宁一直站在马车旁,未上前,也未说话,看着中年男子与秦北霄交谈几句后进府。
她脚步微动,正也要转身之际,却见秦北霄那双淡漠的眼眸轻扫过来,不过一眼,又收了回去,就像是没看到她一般。
第68章 他也配? “小姐,秦大公子应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