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见大姐姐进府, 便前去通报了,不得不说,江檀此人谋虑极深又很是果断, 不然这群侍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城门了。
沈芷宁没多想,下了马车后就往周围的茶楼钻进去。
“……孟大人, 那边似乎有人在跑。”
沈芷宁瞬间感到背后有一道要将她刺穿的视线,立马加快了脚步,挤进了拥挤的茶楼人群中。
挤到了楼梯处,跑上了好几层后,下意识转身向下看了看, 只见茶楼门口人群被拨开,方才在外搜查的江府侍卫已鱼贯涌入。
沈芷宁心怦怦跳,回过身子,跑得更快。
二楼不行。
三楼……三楼总比二楼好。
沈芷宁跑到了三楼,一眼看过去,这三楼都是雅间,寻个没有人的雅间吧……躲过这会儿再说。
想着,便推开了雅间内没有动静的门,可一推开,就与里头一脸迷茫吃惊的男子四目相对。
“沈芷宁……?”
顾熙载一愣,用怀疑的语气喊出了沈芷宁的名字,似乎不太相信现在推门进来的是她。
沈芷宁也是一愣,继而直接将门关上了,直接对顾熙载道:“顾三公子,能否帮我一个忙?”
“只要我能帮得到的,自不会吝啬出手助你,”顾熙载看了沈芷宁,视线又越过她,落到了雅间木门上,“有人在追你?”
沈芷宁连忙点头,开口道:“确实有人在追我,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但这东西万万不能给他们,麻烦顾三公子帮我挡一下,芷宁感激不尽。”
顾熙载听罢,起身将沈芷宁带到了纱帘后头的三折山水屏风后,屏风旁侧就有一柜子,二者之间,有一隐秘处,若不仔细搜查,还真难以找出。
“你躲这儿吧。”顾熙载道。
沈芷宁感激地看了顾熙载一眼,弯腰进了那角落。
这一躲进去,甚至一点光亮都没有了,但能听得见外面的动静,顾熙载似乎已经坐回了方才的位置,屋内也开始没有了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被砰砰敲响,还未等顾熙载开口,那些人已将大门打开。
沈芷宁听顾熙载不满问道:“你们是何人?无故闯入他人雅间作甚么?”
“打搅这位公子了,我府上丢了贵重东西,方才恰就见了那小偷出入茶楼,特地过来搜查,不知公子能否行个方便,让我等查一查。”
领头男子虽是客气询问,可听脚步声,似乎有些侍卫已经在屋子里乱走了。
沈芷宁压着狂跳的心。
“你们府上的事与我何干,找个小偷也要打扰我的清净,”顾熙载冷着声道,“快些走,这儿没有你们要的人。”
领头男子不肯走,那些侍卫也要不顾阻拦开始彻底搜查。
‘哐当’
似有东西被砸到了地上,继而是顾熙载凛冽的声音:“莫要当我顾家没人,你们胆敢再走一步,今日休想出这茶楼。”
“原来是顾家公子,”那领头男子沉默片刻,道,“想来是顾三公子吧,我等叨扰了,还望顾公子海涵。走,下一间。”
人走了,但沈芷宁等到顾熙载说可以出来,才从那角落出来。
“看他们这样子,搜不到必不罢休了,想那茶楼口应当也被人守着,”顾熙载道,“不若,你换身我丫鬟的衣裳,随我一道出去罢。”
目前也只能这般了。
同顾熙载所说,沈芷宁换了衣裳就跟在他身后,旁的还有一小厮,这看着就是贵公子带着丫鬟与小厮出门,到了茶楼门口,沈芷宁低下了头。
安全出了茶楼,沈芷宁感激地看了顾熙载一眼。
顾熙载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只道:“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你,顾好自己。”
沈芷宁哎了声,转身奔向城门。
城门处车马如龙,人潮涌动,但就是没有一人是萧烨泽。
等到约定的时间,萧烨泽还未来,沈芷宁紧咬了下唇,准备要踏出城门,刚轮到她时,有男子厉声喊:“莫放她出城!”
这声音——
沈芷宁猛然回头,见那领头已带着江府侍卫直往这儿过来。
伸手就要抓她,势在必得的气势让周遭人都不敢近身。
然在即将碰到她衣物之时,此人忽然惨叫一声,一下捂着被划伤的左臂。
沈芷宁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被拉于马上,萧烨泽一手拉住缰绳,一手长剑抵在那男子脖颈,含尽嘲讽道:“孟侍卫平日里不是老好人一个吗,今儿怎么凶神恶煞起来了?回去告诉江檀!沈芷宁我带走了!让他尽管来追,本殿下奉陪到底!”
说罢,便带着沈芷宁出城。
马匹跑得极快,大风迎着面,沈芷宁呼了口气提声道:“三殿下,你见到大姐姐了是吗,那她人呢?”
“我让她留在京都了,”萧烨泽道,“楚州都府兵卫众多,我现在去郊营借兵,也不知那时有没有回转之力。”
“恐怕借来了,也无法抵挡。”沈芷宁沉思了一会儿道,“江檀派人守城门,他为何不亲自来,说明他有更重要的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无非他要在陈沉进宫前拦下他……本来还想赌一赌,看来还是他更快一步啊。”
萧烨泽顺着沈芷宁的思路往下想:“那陈沉?”
“陈沉好歹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江檀不会杀他,”沈芷宁望着道上来京的车辆与人马,叹了口气,“三殿下,我们快走吧,再晚些,恐怕大部队也要追上来了。”
萧烨泽没再多问,策马疾驰,蹄下尘埃滚滚。
**
陈沉赶至龙光门,将门籍给宫中门司查验过后,狂奔进宫。
飞快脚步,在近曜仪门时,脚步顿停。
偌大的曜仪广场,就在那曜仪门前,站着一白袍男子,缓缓转身,那双眼如古树、枝沉叶静:“看来我来得凑巧。”
陈沉拼命压着那上涌的杀意,手心都几乎被扣出血来:“滚。”
江檀不动,静静地看着陈沉。
陈沉一个箭步上前,揪起江檀便要往他脸上挥上一拳:“你他妈是不是人,李知甫也是你的先生,难道不是吗?那三箭是不是你射的!是不是你射的!”
江檀偏过头,躲过了陈沉的那一拳,但周遭侍卫要上来,被他挥手,往后稍退。
“是我射的,”江檀平静道,“他非死不可。”
陈沉目眦尽裂,真就要与江檀拼命,这回侍卫再上来擒他,江檀未拦。
“是沈芷宁让你进宫的吧,我来得要是再晚些,恐就让你们得逞了,”江檀理了理衣襟,淡淡问陈沉,“我书房少了一封书信,一张练纸,我猜她把练纸给你了,书信在她身上?”
陈沉眼睛通红地盯着江檀:“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与其问我这个,江檀,不如问问我沈芷宁知道你这些事的反应!”
江檀面色未变,冷静如山。
“沈芷宁看了信,气血攻心,吐了一大口血,也是,三年的同窗,自己信任无比的良师益友,原来竟然是杀了自己师父的罪魁祸首!”陈沉冷笑,“当年我们一起在吴州西园,你清楚得很,你清楚极了,还是三箭取了李知甫的命!想来你当时也想清楚后果了,李知甫是沈芷宁的师父,她有多敬爱他,她就有多恨你!”
“她说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也要让你尝她师父所受的苦,要将你碎尸万段,轮回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那我等她来杀,”江檀径直断了陈沉的话,眼底暗沉至极,“到那时,我亲自递刀给她。”
陈沉见江檀情绪有所波动,便知戳中了他痛楚,眼中嘲讽更甚:“杀你?恐怕到那时,她还嫌脏了自己的手,她连见你都不愿见,连死后下地狱都要祈愿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遇见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檀眉头紧皱,抬眸看陈沉那疯狂的样子,反倒冷静了下来:“你在激我,罢了。”
随后挥手让人将陈沉一起带出宫城。
出去后,孟岐赶来,江檀扫过他受伤的左臂,淡声问道:“沈芷宁逃了,萧烨泽带走的?”
孟岐一脸惭愧,低头道:“是,属下无能。”
“现在说这等话无用,萧烨泽要想去救秦北霄,不会孤身一人前去,他定还要去郊营借兵,你带批人先前往楚州拦截,”江檀冷声道,“就让他们犹如困兽,死于楚州罢。”
第98章 赌一把
京都快马至楚州。
……
京都快马至楚州。
五天四夜, 不知途径多少驿站,换了多少匹马,就算如此, 还是跑死了两匹。
这一路上一刻都不敢停歇, 直往楚州地界。
第五日黄昏时分,沈芷宁与萧烨泽等人终于到了楚州岐山附近,岐山过去, 就可见楚州城门, 可若翻过这座山,到那时, 城门也关了, 于是一行人打算找间客栈休息一晚。
“现在进不了城,你也赶了一路, 今晚就休息一会儿,免得身子吃不消,”萧烨泽站在客栈屋门前与沈芷宁道,“他若真追得这么快……你放心, 我派了人轮流看守,若有什么异样到时来喊你。”
沈芷宁嗯了声:“你们也要好生休息。”
夜幕降临后,沈芷宁躺在床上, 多日来的风餐露宿、奔走不歇,就算现在背躺着床榻, 耳畔似乎还有着那呼啸的风声。
风声不停,屋外的淅沥雨声不止。
她陷入一片半睡半醒的混沌中。
混沌中,忽然骚乱顿起,屋门被砰砰拍响:“沈芷宁!沈芷宁!”
是萧烨泽的声音。
沈芷宁一个轱辘爬起,这半夜突然来敲她的门……恐怕他们方才说的话成真了, 江檀真的如此之快,已然追到了楚州地界!
好在之前存了这个念头,身上的衣物都穿好着,她连忙打开屋门。
“你快些走,沈芷宁,出去探查的人回来了,说有大批人马直往这处来,”萧烨泽边说边往下张望,焦急地把腰间佩剑塞进沈芷宁手里,“楼下已经给你备好了马,你赶紧走,你一个人好藏些,随便在山上或是找个农户借宿,明早城门一开便进城!”
沈芷宁立刻明白了萧烨泽的意思,道:“你这是要断后?”
萧烨泽紧抿唇,一句话未再说,将沈芷宁从屋内拉出来,意要让她走。
“三殿下!”沈芷宁盯着他道,“江檀不会杀陈沉,不是因为他不敢,也不单单因为他是定国公世子,是因为那日在京都,在皇城!权衡利益之下,他才没有动手,要是能杀,他哪会留陈沉活口?”
沈芷宁定在原地,不肯再走一步,眼中有一丝哀求:“可今日不同,殿下,他这般快地过来,我瞧这架势,哪里只是要拿我身上的那封书信,又哪里要阻止我们去救秦北霄,是要围困我们于楚州,杀人灭迹啊。今日你若不走,你……”
说到此处,沈芷宁眼中哀求更甚,语气哽咽:“我们一起走。”
萧烨泽深深地看着沈芷宁,缓缓摇头后一笑,笑容与他平日里一样恣意:“一起走恐怕都走不了,你走了好歹把信带走了。哎哎哎,沈芷宁,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是瞧不起本殿下吗?虽说我在西园进学的时候一直倒数,可现在我可强了,江檀指不定还打不过我。”
他顿了顿,笑意更浓道:“哦对了,沈芷宁,我之前还与秦北霄说过,我的岁数可比你大,你好歹得喊我一声哥哥,你还一口一个殿下,以后可别喊什么殿下殿下了,我还就少一个妹妹,你就当我妹妹好了。”
说完最后一句,萧烨泽眼神一变,不顾沈芷宁挣扎就带着她下楼,强制让她上马。
“赶紧走!别回头!”
马鞭用力一挥,棕马立即冲入重重细雨与黑雾中。
冰冷的雨水像冬日的冰渣子迎着打在面上,也透进层层衣物,冰得就如同她现在沉落的心,心沉到最底下,再无处可去。
真就这么走了,留萧烨泽在这里挡着吗?
江檀会杀了他的……
不行。
沈芷宁狠狠咬牙,目光逐渐转为坚定。
她要赌一把。
一下紧拉缰绳。
马匹嘶鸣。
虎口瞬间被磨出血,沈芷宁再拉缰绳,掉转马头,直奔向反方向。
**
“主子,”孟岐策马而回,禀道,“前方路段虽被雨水冲刷过,但些许痕迹还留存,确有一队人马经过,且前方就有一镇,若他们全速而来,应是差不多今日能到此地,许在前方留宿。”
乌压压的一片人马前,男子高骑于马,淡漠抬眼,露出了黑袍底下那平静的面容。
手稍抬起,即要下令全力追击。
突然,远处马蹄声就着雨声阵阵而来,愈来愈近——
一人飞快从前方黑暗中冲出,勒马横挡于众人前,江檀看清马上之人,眼神微动。
这么狼狈的沈芷宁少见,身上衣裙湿透、下摆处沾满泥污,头发凌乱,发丝还紧贴鬓边,可那双眸子却比以往更坚定无畏。
“原来是你啊……”她似是恍然大悟。
这身黑袍,就是那日吴州听说书,她与秦北霄躲在包间,亲眼见一人被黑袍男人杀死,原来是他啊。
“是我。”江檀明白沈芷宁这话何意,淡声回道。
说罢,又毫无情绪道:“萧烨泽不是说奉陪到底,现在让你出来拖延时间,自己反倒逃跑了吗?”
“你既然知道我在拖延时间,却没有上去追,”沈芷宁回问道,“我倒要问问你何意。”
“书信只会在你身上,我又何需去追其他人。”
孟岐听自己主子说完了这句话,即明白现在前方挡路的沈芷宁身上就带着书信,要杀了她,把信拿到,想着,就要拔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