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知甫,就是他杀的。
裴延世几近要将纸捏碎。
这点废纸还不够,他得找更多的,足以将他碎尸万段的东西!
裴延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最后目光移到旁侧紫檀木架上,曾有那么一次,他拦着侍卫进入江檀的书房,那一次,江檀发了很大的火。
那个时候,他似乎要去做什么,似乎,也怕被他看见。
那天,他站在什么位置上?
裴延世缓缓走到紫檀木架子,最后就好像复原江檀那一日,站在那处,将手搭在那一格子中的书籍上,试着去拿一本,发现拿不下来。
里面是中空的!
他将手探进去,摸到了厚厚的一叠东西,再将其拿出,那是信封,抽出一封瞧了,眼前一片黑暗。
就宛若那日在外听到了他与孟岐的对话!
这些,原来皆是他与明国之间联系往来的书信。
裴延世恨得全身在颤抖。
可即将翻到第二封时——
江檀心机颇深,心思缜密,方才那几张能暴露出他会模仿父亲字迹的纸张,为何翻两下就能找到,倒像是故意放在那边的……
一想到此处,门轰得打开。
裴延世猛然抬头,见无数侍卫涌入,最后踏入书房的,是江檀。
那平静如死水的眼神,就这么扫了裴延世的全身,最后落到了他手上的书信,淡声道:“还算聪明,竟能找到这处。”
已经被发现,裴延世也不装了,将信摔到了江檀身上,整个人生扑过去:“他妈的你这畜生!”
几名侍卫立即抓住了他。
裴延世边挣扎边骂道:“明国的奸贼子!他妈的害死我父亲,还杀先生,你他妈是不是人啊!狗东西,老子要杀了你!”
裴延世眼睛红得似乎要滴血。
江檀面不改色,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裴延世边骂边被侍卫架出去,贴身小厮方平立即上前,扒拉着侍卫想救裴延世出来:“放开公子,放开公子!”
周围的侍卫拉扯着,那方平却像疯了一样跟在裴延世旁边,直到裴延世被关进了屋子。
随着那扇门关上,方平眼中的悲凉愈来愈重,最后转头沿着走廊跑。
踏出书房的江檀,身子一顿,对旁侧的孟岐:“裴延世身边伺候的人都杀了,不留活口。”
孟岐刚想应着,有侍卫跑来报:“江大人,方平跑了!”
“这么多人守着,还能让他跑了!”孟岐厉声道,“你们干什么吃的!”
侍卫语气慌乱道:“属下本想着,将裴公子送进去后,就去抓那些个身边伺候的,可那方平一溜烟就跑了,属下们去追,不知道为什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殿下,这……”
“想不到啊,我这表弟如今也大有长进了,”江檀竟带了几分欣赏之意,温和笑道,“看来今日来我书房,也是留了后手,出去无非是通风报信,去沈府与定国公府四周守着吧。”
说到这里,江檀那笑意消失,眼底淡漠:“抓到人了,便带回来。”
侍卫得了命令下去。
一时之间,江府不少侍卫出动,躲在暗处的方平见分批的侍卫出了府,显然一批前往沈府,一批前往定国公府。
心中暗叹:公子啊公子,你真是聪明了一回,也不枉你在江公子身边待了这般久。
哎了一声,等人走得差不多,方平骑马奔向城门方向,赶在关城门的最后一刻,飞驰出了城。
第96章 我要杀了他 城楼五更鼓刚敲完,……
城楼五更鼓刚敲完, 沈家大门砰砰作响。
打着哈欠的阿福忙跑着将门打开,只见一男子风尘仆仆,满脸焦急道:“求见沈大小姐, 我家公子有事拜托。”
阿福上上下下扫遍了这男子:“你家公子是谁?”
“我家公子姓裴名延世。”
阿福微微一愣道:“你且等着, 我去通报。”
未过一会儿,沈嘉婉的贴身丫鬟亲自来带人。
沈嘉婉在正堂,方平进来先给沈嘉婉请了个安, 心里却还暗衬着, 公子让他来吴州寻沈家大小姐,这条路到底走不走得通。
“我见过你, ”沈嘉婉面容同往日一般柔和, 可那眼神,随着岁月的增长, 要比之前更为精明与谨慎,“确实是裴延世身边的,他派你来何事?”
方平下意识看向周围的丫鬟仆从。
沈嘉婉懂了意,挥挥手。
待下人都走后, 方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本着要信公子与走投无路的心态,鼓起勇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家公子已被江檀那贼人关押, 公子之前早有警觉,才有了我今日能得以逃脱。”
说到此处, 方平已开始哽咽。
“公子赌江檀会以为我会去找京都沈家与定国公府寻他们二人帮忙,所以直接让我来吴州寻大小姐你,避免让那江檀抓住,若能寻到秦大人最好,可我这一路过来, 听到了几句流言,说秦大人被传召回京了。”
“你来晚了,秦北霄刚到吴州就收了京中传召,京中好像出事了?我也不知晓,只知他方一到吴州便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楚州吧。”沈嘉婉道。
方平脸色更白:“已经到了楚州?”
“他要回京,若不走水路,楚州是必经之路,他手底下还带着都指挥使司的人,又怎会走水路,既然走陆路,那必然已经到楚州了。”
“楚州走不得,”方平面如土灰道,“想来大小姐也知楚州之前出事,后来当地官员全被撤职替换,我家公子偷听那江檀与底下人提起过,现在楚州知州与都府等官员都乃他们底下之人,就等着秦大人自投罗网,到那时……”
方平眼中已满是悲凉。
沈嘉婉面色微变,但还是坐直了身子道:“你先把你家公子与你说的,还有交给你的东西先给我。”
“好,”方平立刻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沈嘉婉,“一共三张,一张是公子那日听江檀说话回来记下来的,两张是那日公子被抓住时偷偷塞给我的。”
沈嘉婉飞快将三张纸看完,看完后,面色凝重:“江檀好一个居心叵测的贼子,当年先生……罢了。”她盯着那纸张沉默片刻后道:“我明白你家公子的意思了,我整理下行装,前往京都。”
方平也不知为何沈大小姐看完信后就说要前往京都了,现在京都不是更危险吗?
察觉到方平忧虑的眼神,沈嘉婉慢声道:“你放心吧,我了解你家公子,他的想法我从未猜错过。”
**
京都沈家。
“……我知道了,你叮嘱姐妹们也别声张,今日那定国公世子过来,与小姐正谈事呢,莫闹出什么动静来,我等会儿寻摸个机会同小姐说说。”
云珠听完了几个小丫鬟的话,沉思后点头,安抚了她们一会儿,便拿着茶点前去院内主堂。
堂内气氛不比从前,以前那陈世子过来,总会想办法逗小姐开心,可现在出着事,就算陈世子有意想让小姐开心,小姐心中还有忧虑啊。
陈沉叹了口气道:“秦北霄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有数的,我们现在操心这么多,指不定后面就平安回来了。”
“这长久官场沉浮,他心中应当有数,可他毕竟不是天,非天算乃人算,这算对了好说,这要是算错了,就如那走在悬崖上的铁丝,摔下去便粉身碎骨。”沈芷宁皱眉道。
“总归现在陛下召他回京,一切就等他回京再说吧,到时我能帮上什么必会相帮。”陈沉道。
沈芷宁看了他一眼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小姐,”云珠将茶水与点心摆放于桌案,犹豫了一会儿道,“奴婢想着,还是觉要说一下,底下的小丫鬟们说,这几日出门总仿佛有双眼睛盯着,心里很不安生,说实在话,奴婢昨日出门也觉得很不对劲。”
沈芷宁与陈沉相互对视了一眼。
陈沉开口问道:“除了觉得有人盯着外,还有什么其他奇怪的事?”
云珠想了会儿,摇头道:“其他的没有了。”
“这个档口出了这等事,得警觉些,云珠你先把那几个丫鬟带过来,我来问问。”沈芷宁道。
仿佛有双眼睛盯着,出门很不对劲。
还好几天都这样。
平白无故又怎么会好几天这般?
除非……沈家被人盯梢了。
沈芷宁等着云珠将丫鬟们带过来,但没等到丫鬟们,反而先等到了大门护卫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了进来。
这女子摘下头上的帷帽,沈芷宁吃惊站起身:“大姐姐,你怎么来了?”
沈嘉婉拍了拍沈芷宁的手,冲陈沉点了点,陈沉也起身回礼。
沈芷宁见沈嘉婉面色不太好,且看样子风尘仆仆,想来是出了什么事,一路赶忙从吴州赶来的,于是道:“大姐姐,吴州老家是出事了吗?”
“老家能出什么事。说来话长,先坐下来再说吧,”沈嘉婉径直将三张纸递给沈芷宁,“我受裴延世所托,特地从吴州赶过来,将这东西交给你,你先看完,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怕你受不住那人的刺激。”
说到后头,沈嘉婉明显带了点讽刺之意,是恨极了江檀。
沈芷宁疑惑地接过三张纸。
第一张,似是练习的纸张,上面也没实际内容。
第二张……
沈芷宁眉头微皱,手指捏着纸张的力气愈来越大,仿佛要将那张纸捏碎了,且看得越多,手颤抖得越厉害。
陈沉在旁边见沈芷宁这般,不明所以地看向沈嘉婉。
“等会儿就轮到你了。”沈嘉婉冷声道。
沈芷宁看完第二张,飞快地又翻看起第三张,一目十行,面色惨白至极,唇瓣微微抖动,似在忍着什么,终于忍不住了,喉间腥甜,‘哇’地一声。
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沈嘉婉和陈沉吓得忙扶住她。
沈芷宁一把抹去唇边血迹,眼底悲痛、怨恨等糅杂,将纸张递给陈沉:“你看看吧。”
陈沉担忧地看了一眼沈芷宁,接过纸张后,一张一张地翻看。
本坐在,后来豁然站起。
眼睛愈来愈红,红得快滴出血来:“我去杀了他,杀了他!这个畜生!”
先生被杀那天起,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睡。
只要睡着了,就会梦到那一日的场景,他的满手都是血啊,全是先生的血,多少次,他挡在先生前面,杀光那些人,不管怎么样,梦里的先生活了,可醒来后,一片虚妄。
而现在告诉他,原来一直在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凶手?
纸张被狠狠拍在桌案上,陈沉就疯狂地往外走。
沈芷宁一把拉住他:“陈沉!你冷静点,现在去找他岂不是白白送上门?”
陈沉面色痛苦至极,却也听沈芷宁的话,拼命克制着自己。
沈芷宁视线向外看了看,重新拿回那三张纸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些,方才听云珠所说,我本怀疑沈家已被盯梢,这回大姐姐送信来,我更加确信,那如此一来,大姐姐你突然来京都一事恐怕他们已经去汇报,那很快便能得知我们已知晓,信物也在我们手中,那之后再想出入难于登天。”
“上面也说,楚州如今危机四伏,秦北霄带的人根本不足以抵挡楚州的都府兵卫。”
“所以,我们得赶紧走,不仅这三张纸不能断送在沈家,也得去给秦北霄支援。”
沈芷宁看着二人,语速非常快:“陈沉,你可以进宫,这两张你拿去赶紧进宫求见圣上,大姐姐,你若可以帮忙去寻一下萧烨泽,这两日他被派去吏部衙门做事了,现在这会儿定也在吏部衙门,江檀与明国的书信我带着,我且先去城门等上半个时辰,能等到萧烨泽带人来便是最好,等不到我就直接前往楚州,望能把这封书信给楚州士兵瞧瞧,上面的人有背叛之心,下面的士兵难道个个都有背国之心吗?”
陈沉与沈嘉婉听罢,皆点头说好。
可照沈芷宁所说,那现在出去也很有可能被江檀所派来监视的人给抓了。
“现在该怎么走?”沈嘉婉带上帷帽。
沈芷宁将纸藏于衣兜最深处,马上道:“沈家与秦家侧门就隔了一条道,从那儿走。”
**
江府。
侍卫匆忙进府,一路畅通无阻进江檀书房:“回禀主子,这两日沈家确实没什么异样,但今日吴州来了个女子说是沈芷宁的姐姐进府了,属下怕有异常便来将此事禀告。”
江檀听罢,本在写字的笔一顿。
眼底渐深。
“……延世出息了,竟还想到了让沈嘉婉帮忙,备马,我要进宫,派孟岐再去城门守着。”
第97章 恨极了你 沈芷宁三人从沈府进入秦府……
沈芷宁三人从沈府进入秦府, 穿过秦府,于后门分道。
心里总有不安,担心在沈家门口藏着的人会发觉这儿的动静追上来, 沈芷宁马上在最近的街巷租了辆马车前往城门。
躲进这狭窄的马车内, 那颗心,稍稍可以缓缓了。
然而,快到城门时, 周遭却有着异常的喧哗, 并非平常的叫卖、寒暄或是什么车队、马匹声。
“前面出什么事了?”沈芷宁提着心眼问道。
马车夫在外道:“不知道哩,多了一群官爷在前面搜查, 经过的都在被查……哎?姑娘, 你作甚下车了?”
“突然想起来有事。”沈芷宁将银子掏给车夫,随后赶忙下了车。
借着那余光一瞥, 猜得没错,果真像是江府的侍卫,领头的似乎还颇有一身武力。
看来,沈府外头确实有人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