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纾丞特地让人寻了南番的玻璃,替换了敞厅内明瓦窗,窗外的景色更加清晰,那在地灯下,满枝头盛开的梅花更是无处隐藏。
孟纾丞忽然阔步往外走,闻谨听到动静忙跑过去。
“梅花何时开的?”
闻谨楞了一下:“咦,白天还没开放,可能是夜里才开的。”
他记得白天搬完卫娘子的行李,打扫敞厅时,梅花掩在白雪下,他让人摇了花枝,亲眼看到大多数都是花骨朵。
“备马。”孟纾丞沉声吩咐。
闻谨没有问他要去哪儿,只快速的下去吩咐。
宝安胡同一个挂着卫宅的门户熄了灯。
如卫窈窈猜想,恢复记忆后即使没有孟纾丞,她也能入睡,只是……
“姑娘怎么醒了?”红玉举着灯来到床前。
卫窈窈缩着腿,揉揉眼睛,脸上迷迷糊糊,小声说:“被子里冷。”
红玉一惊,连忙将手掌探进被窝里,暖烘烘的,要是她睡甚至还嫌热呢!
她摸了摸卫窈窈的身体,也是温热的,她说:“姑娘冷的话,我再去给你灌一个汤婆子好不好?”
卫窈窈清醒了一瞬,拉住她,摇摇头,喃喃道:“不冷了。”
被子里不冷,只是她还没有习惯而已,她拉高被沿挡住半张脸,轻声说:“你快去睡吧,我也继续睡了。”
红玉和从前一样睡在外间的坐塌上,守着她。
“姑娘要是怕,就叫我。”
卫窈窈笑起来:“我才不会怕呢!”
红玉跟着笑了笑,帮她掖好被子,往外走,忽而听到外面传来陈嬷嬷的声音,推开门疑惑地朝院子里看过去。
卫窈窈搬出来,也带走了陈嬷嬷和月娘母女。
陈嬷嬷快步走进屋,欲言又止地看着红玉。
两人一同朝内室看过去。
卫窈窈撩开帐幔,在昏暗的视线中与她们对视一眼,似乎心有所感:“他来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掀开被子,趿拉着绣鞋出来。
红玉见她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忙回去给她拿披风。
孟纾丞站在院门前,看着裹着披风一路小跑过来的卫窈窈,伸手接住她。
“梅花开了,想去赏梅吗?”
第93章 一更
玻璃上凝结的水珠不断的滑落, 印着若隐若现高低错落的手指印,雾气萦绕在眼前,窗外枝头的红梅颤颤巍巍, 摇摇晃晃的,好像故意不让人看清。
孟纾丞站在卫窈窈身后,手掌贴着她的小腹, 扶她站稳:“半夜,醒来时, 没有看到你。”
他的气息略有些不稳。
卫窈窈想要转身看他。
孟纾丞握住她的手, 一起撑到玻璃上, 亲亲她汗湿的鬓角, 看着黑夜中静悄悄绽放的梅花:“赏梅。”
卫窈窈声音含糊不清:“看不见。”
视线刚一凝聚, 便被他撞散。
卫窈窈站得好累,手掌微微挣扎:“你抱抱我。”
两人裹在一条又厚又大的披毯中, 屋里烧着地龙,一旁燃着熏笼, 站在窗后赏梅花,感觉不到半点儿冷气。
孟纾丞将她转过来, 抱起她压在玻璃上, 视线平齐,眼神交缠, 卫窈窈手臂搭在他的肩头,指甲又习惯性地扣住他后颈的肉。
孟纾丞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亲一下,停一下:“不喜欢梅花?”
卫窈窈舔着他的唇,讨好地说:“喜欢你。”
孟纾丞贴着她背脊骨的手掌猛然收紧,力道加重, 眸色幽暗深沉,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
卫窈窈觉得他今日好像格外的不一样,放纵贪念,又疯狂。
哪有大半夜叫人来赏梅的?
偏她应了。
好似都着了魔一样。
眼前画面模糊,卫窈窈的脚尖绷直,抱紧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叫着他的名字:“孟晞,孟晞……”
红梅盛开在冰雪之中,她的美是冷艳,是清冷,孟纾丞摘下两朵红梅,捻在指腹中,呵出滚烫的气息将她捂暖,尝过她的味道,让她在手掌唇瓣中冰雪消融。
看她如卫窈窈最爱的玫瑰一样明艳,热烈,卫窈窈恍然觉得他赏的不是梅花,而是她。
孟纾丞让她踩自己脚背上,让她赏着夜景:“窈窈,今晚有月亮。”
卫窈窈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骑着他,抬眼看到月亮的残影,但停下来便会看到今夜的月亮分外圆润明亮,没有烛火照亮,也能看清敞厅内的每一个角落。
身上披着的披毯不像是避寒的,反倒像是遮羞的,卫窈窈脸蛋扑扑的,闪躲着眼神不看月亮,只小声催促孟纾丞。
孟纾丞低嗯一声,神色专注,好像在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卫窈窈有些羞窘,听着他的鼻息,含情的眼眸也变得潮湿,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身后玻璃颤动得激烈,卫窈窈有点害怕,缩进孟纾丞的怀里,断断续续地提起他:“玻璃撞坏了。”
孟纾丞唇色泛着水光,弯起唇角:“不会。”
吻住她的嘴巴,不让她破坏气氛。
被梅花香笼罩的敞厅内,但孟纾丞鼻尖却只能嗅到那股浓郁的玫瑰香,肆意地侵占他的神思。
……
披毯黏答答地糊在身上,卫窈窈不舒服的在孟纾丞怀里蹭了蹭。
孟纾丞喘息声有些急促,缓了几息,低头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
她出门出得急,头发也未曾梳,睡觉挽的松松垮垮的发髻已经披散下来,孟纾丞也清楚今夜自己的冲动和孟浪,但抱着她的那一刻,什么礼教纲常全被他抛之脑后。
孟纾丞轻声问:“好了吗?”
卫窈窈鼻尖皱了皱:“没有力气了。”
孟纾丞低低地笑,笑得卫窈窈脸都红了:“先去清理。”
卫窈窈懒洋洋地靠着他,哼哼唧唧的不想动,眼睛瞅着孟纾丞,意思明了。
经过上回他帮她清理,卫窈窈心理防线被他击破,干脆破罐破摔,什么害羞,害臊都与她无关。
孟纾丞笑了笑,抱起她准备进卧房。
“等等,那儿。”卫窈窈拉住他,指指两人方才待的位置。
卫窈窈想她的脸皮还是不够厚。
孟纾丞脚腕一转,先将她放到一旁的熏床上,随手拿起一件脱在上面的衣服,走过去,将地面和玻璃擦干净。
卫窈窈看着孟纾丞的动作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姿势竟然还挺方便的,也不要换床褥被套了,等孟纾丞回来,她小声告诉他,又惹得他笑出声,意味不明地说:“那以后可以多试试。”
卫窈窈安分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孟纾丞抱着她去了浴房,快速地擦洗了一遍,就回来了。
卫窈窈又累又困,撑着最后一丝睡意说:“你要明早记得送我回去啊。”
孟纾丞嗯了一声,哄着她入睡,等她睡着了,才坐起来。
她身上细皮嫩肉的,大腿内壁的肌肤更是娇嫩,孟纾丞担心被他蹭破皮,仔细检查过一遍,发现只是有些红,这才放心。
孟纾丞将那细细的裤腰往上提,手中动作却缓缓放慢,薄唇微抿。
卫窈窈困极了,反而睡得不太安生,迷迷糊糊地睁眼:“嗯?”
她下意识地踢了一下腿,被孟纾丞握住。
卫窈窈眯着眼缝,微抬脖子看他,亲眼看着孟纾丞埋头下去。
卫窈窈瞬间清醒,撑起上半身,看着被窝凸起的那一块,面颊涨红,咬住手指,害怕自己叫出声。
等一切恢复安静,卫窈窈想,他真是疯了。
*
“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梁实满和陈宁柏还在读书,每日卯时就起床了。
从前在江阴的时候,早膳只有他们和宋鹤元吃,卫窈窈是从来都不在的。
梁实满拿了两双筷子,递给陈宁柏一双。
早膳丰富,梁实满挑了自己喜欢的,抬头看卫窈窈,她没有说话,撑着下巴发呆:“诶!”
卫窈窈回神,深吸一口气,努力睁大疲惫沉重的眼睛,她哪里是起得早啊!
第94章 二更
吃完早膳, 梁实满和陈宁柏就去读书了。
卫窈窈则是回房补觉,到这会儿天也才刚蒙蒙亮。
陈嬷嬷手捧一只插着梅花枝的素瓷瓶放到卫窈窈床头,她梦中嗅到淡淡的梅花香, 眉头微动,面颊慢慢泛红,不知梦到了什么, 唇角弯了弯。
卫窈窈这一觉睡到正午才醒,本想赖会儿床, 但手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挣扎了两下就起来了。
在陈宁柏他们搬来前, 景碤找人修葺过宅子, 外墙内壁, 瓦片梁柱都是完好的,只是担心他们看出破绽, 里头的花草园子很是荒芜,一副没有银钱打理的样子。
但将近年关, 他们要在京城过年,以后也要在此长住, 肯定不能就这样潦草了事, 要找花农修剪园子,还要准备过年的年货, 还要写信回江阴。
陈宁柏的父母在帮忙看守老宅,卫窈窈其实很犹豫, 她和孟纾丞在一起,且她在江阴也没有任何亲人了,日后必是会长居京城,但她还有很多东西留在老宅,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还有梁实满和陈宁柏……
卫窈窈想得头都要秃了。
“等年后让陈叔他们收拾了值钱的物件,一起搬到京城来吧。”红玉道。
“柏哥儿和满哥儿日后都要走科考的路子,哪里的书院都比不上京城的书院,等考取功名为官之后更不会常回江阴,何不索性趁这次机会把家按到京城来。”
“红玉你就这么肯定我们能高中啊!”梁实满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卫窈窈瞥他一眼:“那就考不中好啦!”
梁实满嘶了一声,瞪她:“乌鸦嘴。”
卫窈窈摊摊手,对着红玉挤挤眼睛。
瞧这人多奇怪!
梁实满自己找了个椅子坐,随口道:“你不用管我们,你知道的,我待在哪里都可以。”
老师不在,梁实满也只剩卫窈窈这个亲人,肯定要跟着她走,而陈宁柏。
“我们商量过,等开过春,他回江阴把他父母接过来,以后只等乡试的时候我们回去一趟。”
两人是在卫明贞去世那年考取了秀才的功名,下次下场考试便是后年的乡试。
十四岁的小秀才,梁实满当年在江阴可是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卫明贞对他也抱了很大的期望。
后来他为卫明贞守孝,不少人来劝过他,但梁实满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即便当时参加乡试,恐怕也没有好结果。
他便想着守制期间,认真在家读几年书,有把握了再去考试,才能不枉费老师的栽培。
卫窈窈自然是想他们都在京城的,也不再跟他斗嘴,一个劲儿地弯着眼睛笑。
梁实满不忍看她傻笑的模样,看到她书案上的红梅:“这梅花开得不错,哪儿弄来的?”
他可不记得这宅子里有梅花。
“陈嬷嬷弄来的。”卫窈窈含糊地敷衍过去,见他喜欢,狠狠心,让红玉拿个小净瓶过来,她忍痛折下一根花枝,插在净瓶里,递给他:“哝。”
梁实满接过净瓶,嘀咕:“你就抠吧。”
卫窈窈趴在书案上,转动她的那根大花枝,调整一个好看的方向,听到他的话,也不在意,她就抠门,永远抠门。
梁实满捧着他那个巴掌大的净瓶看了看,不大满意地哼了两声,又瞧见书案上字帖:“这是谁的字?”
那字帖便是孟纾丞专门帮卫窈窈写的,卫窈窈轻咳一声,面颊上飘上两抹晕红,故作矜持地端起了架子,等他再问。
梁实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怪他多嘴,问这一句干做什么!
不过他也是觉得太稀奇了,小时候老师布置的功课,她多写一个字都不愿意,最常做的事情,也是她最大方的时刻就是花钱让他帮她写功课。
他到现在都记得,十五文一张大字。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卫祎竟然也有自己主动练字的这一天。
也想不到像孟纾丞这样的大忙人还有心思写字帖,寻常人家的当家人教养子女也没有这么费心的。
他多看了几眼,这幅字帖清劲秀雅,精致不失风骨,决定等他日后成婚有了女儿,借来字帖,让她也习孟纾丞的字。
卫窈窈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再问,忍不住催促:“你怎么不问了?”
“我又不傻!”梁实满说。
卫窈窈哦了一声,主动告诉他,声音雀跃:“这是孟纾丞专门为我写的字帖。”
梁实满很认真地道:“那你可得收好,能卖不少钱呢!”
“梁实满你可真俗,什么钱不钱的!”卫窈窈小心翼翼地抚平字帖上面的折痕。
肯定是搬家时压到了,卫窈窈有些心疼。
梁实满大笑出声,两肩膀颤抖:“卫祎你自己说这句话亏不亏心,你难道真没想过?”
卫窈窈手指一顿,往周围心虚地看了两眼,不满地嗔道:“就你话多。”
梁实满笑个不停:“我来是想问你,我过会儿要和大哥出门去书肆,你要去吗?”
卫窈窈皱眉看着她不小心滴到字帖上的墨汁:“我又不要买书,不去不去,你们去吧!记得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梁实满点点头,果然她卫祎还是那个卫祎。
卫窈窈将字帖妥善地收起来,准备等日后有空闲了再拿出来描红,现在她累了。
卫窈窈起身撑了懒腰,准备上床再睡一会儿午觉。
“你现在睡这么多,晚上该睡不着了。”红玉提醒道。
卫窈窈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摆摆手,她昨天都要累死了,补觉睡个一天一夜也不为过啊!
红玉劝不住,无奈地让绿萼去准备汤婆子。
卫窈窈进了被窝,半眯着眼睛和红玉说话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