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处死。”
余舜岚身周有许多暗卫保护,她抬手斥退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云肆,“北疆少主真是箭术如神,到叫朕开眼,左右也已结束,同朕回宫商讨吧。”
云肆轻点头,余生泉的惨叫声逐渐变小,她则勾起一抹令人发寒的笑意。
杜语令属下将归降的人尽数压下,自己则亲自率兵保护余舜岚与云肆的安慰,城墙上的丧布随着风被刮下,云肆步伐一顿,凝眸看向城墙上的异样。
杜语蹙眉大喝一声,“停!”
身后侍卫们也跟着抬起头,那处有两个身影,一大一小,正站在最高的城墙之上,衣衫被寒风吹起,仿佛下一秒便会摔下。
那是石然与裴晓映,他正将男孩圈在身前,死死掐住他的脖颈,裴晓映小手无力的扒住男人的臂膀,可惜力气悬殊太大。他在窒息的边缘挣扎许久,脸上流满泪水,嘴中什么都说不出。
石然虽被废了武功,但他自幼习武,力道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抵过的。
“很快的,跳下去什么都感受不到。”
石然看着手中垂死挣扎的男孩,又将目光看向城墙下的云肆与余舜岚,嘴中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大梁皇帝和北疆少主都来了,我也太荣幸了。”
城墙上的士兵不敢近身,如今天色已暗,没人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登上去的,她们每近一步,石然便把裴晓映的身子往外推一分。他现在仅有半只脚堪堪踩在城墙上,再往前一步便尸骨无存。
云肆冷眼看着石然的动作,心中逐渐沉下,城墙太高,她无法在短时间内攀上去,裴晓映的小脸憋的通红,他连挣扎力道都弱了很多。
裴晓映怎能被石然抓住,裴景瑶呢……
“放了他,你要什么都行!”
余舜岚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看着云肆的神色。
石然闻言笑的更为大声,他脸上满是泪痕,眸中含恨的看向云肆,“你真以为你是救世主不成,我告诉你,只要有人,这世上的战争永不会停!你北疆少主和皇帝是何其尊贵,又怎么可能看见我们普通人的苦。”
云肆眸子一闪,她看见一丝熟悉的身影自城墙上闪过,她接过余舜岚递来的羽箭拉开手中弓,下一瞬便对准石然的脖颈。
她可以一箭了解石然,但裴晓映定然会跌下城墙。
石然掐着裴晓映往前移了一步,男孩一只脚已悬空在外。他其实本想抓裴景瑶的,可那男人身边竟有两个高手,石然不可能与那两人硬碰硬,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裴晓映。
裴晓映终日缩在房内,即便消失也一时察觉不到。
他利用他那个便宜姐姐当初给她的信物,引其中一名守卫离去,随后将全部迷药散在院中,那两人的警惕心确实很强。但她们都以为会有人对裴景瑶动手,反而忽视缩在房里的裴晓映。
他自入了摄政王的府后便学会了一个道理,弱肉强食,即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
石然看着云肆笑的极为凄然。
“北疆少主高高在上,自然体会不到我们普通人失去至亲的痛苦,那便让你夫郎体会一下吧。”
云肆将弓绷紧,在石然抱着裴晓映从城池跌落前的瞬间,身后的侍卫中猛然冲出一个身影。
水鱼本屏气藏于侍卫里,在意识到石然是真的打算跳下时,她猛然窜身而出,在那电光石火之际,水鱼跟着两人的身影一起从城墙处跌落。
周遭起了一片惊呼声。
水鱼单手攀住城墙,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她右臂紧搂裴晓映的身子,可石然的手仍死死抓着裴晓映的脚腕。水鱼一只手撑住三个人的重量,她咬牙极为痛苦,脖颈处伤口也因此撕裂更多。
云肆没有犹豫,手中之箭径直射出,破空声响起,那箭准确射在石然的心口,男人紧紧抓着裴晓映的手无力松开。
男人砰的一声坠落,城墙下溅起血花,他至死仍不瞑目的望着城楼上。
这一切仅发生在转瞬之间,水鱼痛苦的发出嘶声,她指尖早已磨出血迹,身后的侍卫连忙冲上来将两人拽起。
水鱼将裴晓映松开,指尖颤个不听,她趴在城墙上看着底下模糊不清的血迹,难得骂了句粗口,“去你爹的吧,要死你自己去,拉替死鬼干什么!”
余舜岚看着云肆紧绷的身子,笑道:“看来北疆少主还有私事,朕在宫里等你。”
云肆未理会这一片狼藉的战场,她抛下所有飞身返回城内,在看见裴景瑶的那瞬间,心被狠狠揪起。
裴景瑶额头青了一块,正瘫坐在地上哭的身子都在颤抖,他明显是从轮椅上跌落的,但守在身旁的女人不敢动他,只为难的看着男人。此刻见少主回来,她心中分外激动,她早听说京郊大捷,余生泉已伏罪被杀。
余生泉死了,北疆的大仇已报。
云肆抬步将裴景瑶抱起,眼眶通红的男人紧紧抓着她的衣衫,声音颤抖的不像话,“妻主,映儿。”
“放心,映儿无事。”
裴景瑶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她把裴景瑶放在轮椅上,回身看着身后跪下请罪的女人。
“少主,是我等办事不力,才勿让贼人将裴小公子掳去!”
“下去领罪。”
待女人退下后,裴景瑶神色慌张的看向门口,“妻主,映儿人呢?”
云肆看着裴景瑶,怜惜的把他搂在怀里安抚,“飞鹰与水鱼都在映儿身边,马上就回来了。”
裴景瑶点点头,心中的紧张放下一丝,云肆不敢告诉他那命悬一线的场景,自说映儿无事。待云肆给裴景瑶额上上药,男人看着云肆冷肃的面容,小心翼翼的开口。
“余生泉死了吗?”
云肆放下手中药膏,语气柔了些,“她死了,景瑶,都结束了。”
飞鹰就在这时踏入院内,她怀里还抱着昏过去的映儿,裴景瑶看见映儿脖颈被勒出的红紫时,眸中猛然放大。
云肆撇了飞鹰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把映儿抱到房间去,崖安不在院内,她已派人去寻了。
裴景瑶抓着云肆的衣袖,“映儿是被如何?”
云肆默然一瞬,将当时场景简化许多说与裴景瑶,他听后久久不能回神,云肆看不下去裴景瑶的情绪,本欲将他抱回房内,但他却挣扎着要去映儿身侧。
裴晓映被水鱼放在地上后便昏过去,吓得水鱼还以为救完了,在发现人还有气后才放心的长出一口气,于是自己也跟着晕过去了。
她失血过多,方才耗尽全力能撑住三人的重量已是最后力气。
裴景瑶守了映儿整夜,在崖安连夜赶来后仍放心不下,直到翌日清晨男孩醒了一次,放下心的裴景瑶才被云肆抱回去补了一觉。
京中乱成一团,百姓们先是发现原来她们都皇上未死,一切都是为除叛贼做的戏,而后又看着许多朝中大臣的府内都被禁军围困。
昨夜的薄雪未能掩盖一切,有人在梁府内发现了那具早已冻僵的尸身,还缺了一条胳膊。
云肆在院内陪了裴景瑶三日,这三日的时间里,京中的丧布被撤掉,闹市上的摊贩恢复往日的热闹,而余生泉与其孽党在罪证也张贴于栏。
余生泉被凌迟处死后,头颅挂于城墙上悬示一年。
………………
皇宫内。
裴景瑶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那温暖的狐裘,云肆则揉了揉他的头。
裴景瑶低头隐去羞意,“妻主去吧,景瑶等您。”
在云肆进入大殿后,裴景瑶也被宫人推去坤宁宫,多年未见洛禾,他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裴景瑶此来前特意被崖安嘱咐过,他说皇帝向自己要了副堕胎药,保不住就赐给洛禾用的。
裴景瑶当时还极为震撼,君后有孕是好事,为何皇帝要赐他堕胎药,崖安面色有些怪异,只道是皇帝知晓了洛禾的身子状况。
若没有腹中的孩子,洛禾兴许可以多活几年。
坤宁宫内的宫人很多,但都低眉敛目守与殿外,偌大的殿内空空荡荡,冷寂异常。裴景瑶心中异样愈发明显,将他送达后,身后的宫人步伐匆匆离去。
君后前几日意外小产过后,脾气秉性便像换了一人似的,连圣上都敢顶撞,如此压抑的氛围搞的坤宁宫内人心惶惶,谁都怕君后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唯有几个贴身伺候洛禾的宫人知晓真相,那堕胎药,是皇帝派人逼着君后灌下去的。
那日洛禾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祈求,而陛下只是冷漠扯回被拽住的衣角,身后的宫人围上去,掐着洛禾的脸颊将那碗粽黑的药汁一滴不剩灌进。
一个时辰过后,那药效逐渐起作用,君后看着身下逐渐流出的血迹,似疯魔般又哭又笑。
裴景瑶看着坐于贵妃榻上熟悉的身影,轻声说道:“景瑶见过君后。”
洛禾的背影微不可察的动了下,半响之后,他才于贵妃榻上缓缓转过身子。裴景瑶看向洛禾苍白的病容,又扫过他紧紧护住的平坦小腹。
洛禾看着裴景瑶,笑的有些凄然,“你也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
“景瑶只是听闻君后身子有恙,特此想进宫探望您。”
洛禾盯了他一会,忽而轻笑一声看向窗外,又如从前般将自称舍去,“探望我,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探望的。”
裴景瑶紧紧抓住狐裘,他看着与从前全然不同的洛禾,心中陌生感愈发浓重,“君后千岁,好生调养定能将身子养好。”他顿了顿,又轻声加了句,“也会再有子嗣。”
他这句话令洛禾神色一怔,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令洛禾原本平稳的情绪产生波澜,他从贵妃榻上起身,“子嗣?不会再有了,我不能再有孕了,活那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洛禾神情愈发激动,他看着面容无措的裴景瑶嗤笑一声,眼中染上泪水,“你永远都不会懂,裴景瑶,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傻得可怜。”
他身为一国君后却不能再有自己的子嗣,这对洛禾来说比杀了他更难受。
裴景瑶看着面前神情恍惚的洛禾,心中有些难过,他也知晓如今的君后与十六岁的陈洛禾早已不是一个人了。
那个会带他放纸鸢的温柔哥哥已经不在了。
裴景瑶心中安慰之语噎在喉间,他笑的牵强,“许是君后说的对,景瑶早身入奴籍多年,确实不懂君后所想。”
洛禾捂住小腹的微微颤抖,他看着面前神情悲伤的裴景瑶怔了许久,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被别人激怒,无论对他说什么,他总能含着一脸温柔笑意听进去。
分明在泥潭中苦苦挣扎了三年,他怎么还能如稚子般清澈。
洛禾想起了一个有趣的事,于是他轻笑了一声,看着裴景瑶的目光复杂。
“你真信那个北疆女人?”
裴景瑶眉心微蹙看着洛禾,心中虽不知道他为何把话题忽而转到云肆身上,但仍极为认真道:“他是我的妻主,我自当信她。”
洛禾闻言轻笑了许久,“妻主?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就敢唤她妻主?你也不怕把你自己赔上去。”
“君后这是何意?”
洛禾捂住小腹的一颤,他似乎有些累,转身扶着贵妃榻缓缓坐下,默然半响后才道:“梁秋死了,你可知道?”
裴景瑶睫毛一颤,洛禾径直看着他,口中语气幽幽道:“你那好妻主杀的,将人残忍肢解后扔在院子,被人发现时都变成冻肉了。”
“君后为何告诉我?”
“想你认清那北疆女人,莫被她的表面深情骗了。”
裴景瑶垂眸深吸口气,而后凝视洛禾认真道:“妻主是何样子我心中清楚,不劳君后忧虑。”
裴景瑶的声音已然有些愠怒,他本想唤来宫人推自己离去,洛禾却仍在说,“北疆王不止她一个女儿,你可知为何她年纪轻轻便能称为北疆少主。”
洛禾看着神色警惕的裴景瑶,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不是因为她能力有多出众,是因为她将自己的两个姐姐杀了。”
洛禾的声音落下,本就空荡的殿内更加寂静,这种闻针可落的窒息里,裴景瑶漠然凝视洛禾,他藏于狐裘下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洛禾对裴景瑶说了最后一句话。
“陛下要将衡玉郡主赐婚给她。”
好似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裴景瑶茫然的眨了眨眼,指尖也顿在原地。
第41章 . 衡玉郡主 未央宫内。 ……
未央宫内。
云肆站在余舜岚身前, 看着她执笔在宣纸上书写,那纸上所列之物,皆是对云肆的赏赐。半响之后, 这张半面都是墨的宣纸被轻轻放于云肆面前,余舜岚也将手中笔搁置一旁。
“大梁能与北疆重修旧好,广开商贸, 离不开少主的功劳,朕只好以此微薄小礼, 答谢北疆对我大梁相助。”
云肆撇过那数不尽的长串珠宝之称, 神色不明的眯了眯眼, 大梁国库已由叛臣的家财填补, 余舜岚出手已算大度, 这些金银珠宝加起来可抵半个北疆。
但云肆要的不止这些。
“陛下倒是出手大方。”
余舜岚微微一笑,“若少主不来, 朕现在是否能醒还未知,这些小礼算轻了, 北疆想要什么不妨和朕直说。”
“大梁边境的青州三城。”云肆抬眸凝视眼中含笑的余舜岚,又加了句, “还有, 为裴府翻案平冤。”
余舜岚面上有些惊讶,随后又露出一丝了然, 青州三城位于北疆与大梁的交界处,城内北疆人与大梁人混杂, 居住的多是一些边境商队。
这便是云肆此来的目的之一,北疆商贸不通,若是大梁敞开交易后,凭此三城便能带动北疆商贸。
“想不到少主竟还是个长情之人, 裴太傅清廉正直,此事你不说朕也会做。可青州三城是境商贸要塞,朕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
余舜岚话语一转,面含笑意看向云肆,语气意味深长,“不过青州三城,也是朕留给衡玉郡主的嫁妆。”
云肆听闻嘴角一抿,她看向余舜岚的脸,眸中逐渐变得晦暗。
“陛下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