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肆与裴景瑶落座在余舜岚的左手方,她孤身一人坐于主位,身侧并没有洛禾的身影。
见裴景瑶目光看过来,余舜岚笑着解释道:“君后身子有恙,需静养。”
她们对面便是衡玉郡主,裴景瑶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衡玉也径直看向他。
衡玉知晓这个裴景瑶,皇帝姐姐说她只愿娶这个男人,就连自己这个郡主都比不上他,衡玉暗自打量着云肆身侧的裴景瑶。他不懂自己比他差在何处,若论样貌来说,他自认长得并不比裴景瑶差,伦身份来说,他更是远远超过裴景瑶。
他不过是比自己早一步遇见云肆而已,衡玉心中不甘,拿着酒杯的手劲也愈发大,若今夜事成,他便能名正言顺嫁给她。
裴景瑶早收回目光,垂眸安静坐于云肆身旁。
“朕代我大梁的忠臣们,敬北疆少主与北疆其他勇士一杯,若无少主出手,我大梁的江山怕是要在朕手上断送。”
余舜岚说罢抬手饮下,云肆等人也端起酒杯对饮,待崖安放下酒杯,便看见余舜岚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他今日穿的颇为正式,平日大大咧咧惯了,这束身的衣裳裹在身上难受的紧。
余舜岚看着崖安微微一笑,举杯道:“朕还要敬崖安公子一杯,崖安公子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朕与君后皆受其恩惠。”
余舜岚的目光盯得崖安浑身别扭,他饮下酒后便道:“陛下客气了,医者仁心,救人是我天生职责。”
“不知崖安公子可有婚配?”
此话一出,不光是崖安脸色一变,云肆与裴景瑶皆抬眸看向余舜岚,唯她一人仍唇角带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崖安。
崖安的语气亦然冷下几分,“不劳陛下挂心,我此生并未有嫁人的打算,更不打算留在大梁。”
余舜岚端着酒杯哦了一声,语气间满是可惜之意。
余舜岚若有纳他为后妃的打算,崖安敢保证会让她往后看见男人便不行。
衡玉就在这时端着酒杯缓步走到云肆面前,眉眼带笑矮身行礼,“衡玉也替我大梁百姓敬少主一杯。”
衡玉面上柔柔一笑,抬首饮下杯中清酒,位于身侧的小厮见状立刻将手中之盘呈上,盘中还有两杯清酒,一杯是敬云肆,另一杯则是敬裴景瑶。
“还望少主给个薄面。”
云肆颔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在放下之际却见那小厮的手微微一颤,她抬眸看向面前衡玉郡主,少年眉眼含羞,似极为不好意思看向她。
她饮下之酒没有问题,衡玉到底怀揣着是什么心思,云肆不动声色打量着衡玉的动作。
白玉酒盅被放下,衡玉见此心中一喜,他安耐住面上欣喜,只侧身又向裴景瑶盈盈行礼。
他还不知晓,方才面前的两杯酒被小厮端反,含药的酒自然也掉了个。
“衡玉也敬裴公子一杯,早听闻裴哥哥才华横溢,其中书法更是京内一绝,不知玉儿今天能否见识一番,也好为宴会助兴。”
衡玉这话绵中带针,知情之人都知晓他的意思,裴景瑶学的字帖都是衡玉当年流传出去的,如今说他书法好,这便是这当众暗讽他。
裴景瑶端着酒杯的手未动,他唇角紧抿,看向衡玉的眸中冷清一片,这位尊贵异常的小郡主从来不识人间疾苦,他瞧着什么好看,便要什么。
裴景瑶的妻主对他好,衡玉便想要她也成为自己的妻主。
衡玉眸子无辜一眨,佯装惊讶道:“裴哥哥这是何意,莫非传闻是假的?”
云肆面色一沉,她刚要开口,裴景瑶的声音比她先响一步。
“传言是真是假,想必郡主比我清楚,景瑶身子不适,怕是没法附贺郡主雅兴,只得以酒请罪,还望郡主见谅。”
云肆挑眉一笑,她竟不知自己的小夫郎也有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
衡玉被他冷漠的话语怔住,传言中极为软弱好拿捏的裴景瑶,怎敢对自己的提议拒绝,若安原计划来,裴景瑶应是接受他的提议。
若他敢当众展示,那他便在众人前坐实了赝品的称号,北疆少主娶他便会成了个笑话。若是云肆替他护下,那便是软弱不敢,衡玉怎么也没想到裴景瑶竟会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
何况裴景瑶真的坐在轮椅上,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身子确实不适,若衡玉强求,确实是有些刁难人。
“既然哥哥身子有恙,那弟弟也不强求。”
就在裴景瑶抬手将酒盅送到唇角的前夕,衡玉含情脉脉的看向云肆,云肆则看着他身侧小厮那愈发慌乱的神色。
这酒有问题。
没想到衡玉不是奔着她来的,而是奔着裴景瑶,在意识到这点后,云肆面色瞬间沉下。
“别喝。”
云肆眉头紧蹙,转身夺下裴景瑶手中酒盅,可惜那酒已然入口半杯,尽数被裴景瑶吞下。
白瓷酒盅碎落在地,酒水溅落在衡玉衣角,云肆起身冷眼看向衡玉,下一瞬竟一把掐住衡玉脖颈,而他身侧的小厮早已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
“酒中下了何物?”
周遭之人皆被这变动惊起一阵嘶声,崖安在云肆把酒打落的瞬间便起身,走到裴景瑶身侧观察他可有不适。
余舜岚盯着云肆的动作瞪大双眸,这场变故是她也未曾料到的,余舜岚拍桌而起,嘴中怒斥道:“放肆!这是在干什么!”
云肆手中微微发力,衡玉面上便痛苦一片。
男人原本白嫩的小脸憋到一片通红,裴景瑶在被崖安询问过后便看见挣扎的衡玉,他心中一惊,连忙喊道:“妻主!”
听见裴景瑶的声音,云肆手一松,衡玉便跌落在地双手捂住脖颈止不住的咳嗽,云肆方才并未使力,衡玉如今的模样也是被吓得居多。
崖安蹲身捡起碎片放到鼻下一嗅,原本有些严肃的神色立即松下,最后在这肃静的场景中,很不适时宜轻笑出声。
崖安一笑,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他,碎片被扔在衡玉脚下,他看着这没有脑子的郡主,语气厌恶至极。
“郡主好手段呀,竟把助情散下到裴景瑶身上来了。”
‘助情散’三字一出,不光是云肆等人,就连余舜岚的面容也沉下,她紧攥着手看着自己不长脑子的弟弟。
“衡玉!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得出来,你还把我大梁的脸面放在心里吗!”
坐于地上的衡玉瑟瑟发抖,他看着震怒的余舜岚连忙跪地摇头,“臣弟没有,陛下明鉴,臣弟并没有将助情散下给裴景瑶啊!”
崖安冷笑一声,“你是没打算给他,我看你是打算给云肆饮下,再和她春风一度好正大光明嫁去北疆,若是云肆不娶,便背上一个玷污郡主的名头。你这算盘打的不错,可你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衡玉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被当众戳破,他看着脸色愈发冰冷的余舜岚,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求饶道:“陛下,臣弟知错了!求陛下饶臣弟一次,臣弟只是一时糊涂。”
余舜岚冷眼看着衡玉,本想将他送去北疆的,可他竟如此愚笨,现在也没了利用的必要,她抬手换来侍卫。
“来人,衡玉郡主疯病发作,竟妄图当众毒杀裴公子,带下去关在郡主府,什么时候好了再放出来。”
衡玉不可置信的看着余舜岚,她眸中冰冷一片,看向他的目光也再无笑意。衡玉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如今这棋子太蠢,她也不打算再装姐弟情深。
“我没有!放开我!都放开我!”
衡玉挣扎着被侍卫架走,那咒骂声仍远远传来。
“余舜岚!你杀了那么多人!总会有报应的!”
宴会上的朝臣皆低头沉默不语,唯有丞相蹙眉看着余舜岚,当年她不愿让陈洛禾嫁于余舜岚,便是因为自己知晓,余舜岚此人看起来极好相处,同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儒生模样。可内里却是个阴鸷的疯子,行事全凭内心喜好,为了达到她想要目的,才不管这苍生如何。
陈冉尚来不及将此事告诉陈洛禾,他便将自己送上了三皇女的床榻之上。
先帝所剩之女被余生泉杀尽,她也披上一副伪善的模样继续当这皇帝,陈洛禾想让她做贤君,她也只好完成他的心愿。
“衡玉确实胡闹,令裴公子受惊,朕替衡玉向裴公子赔个不是。”
云肆侧身站于裴景瑶身前,拦住余舜岚的视线,后者微微一笑毫不在意,见这幅混乱场景,倒是令她颇为头疼。
“嘴上说说确实无益,朕为裴公子备了一份大礼,不知裴公子可要看看。”
云肆冷脸看向余舜岚,眸中之意很是明显,余舜岚无奈笑道:“上次少主与我商议一事,朕已有定论。”
余舜岚一挥手,身后宫人立刻从盒子中捧出一份早拟好的圣旨,沉声诵读。
“诏曰,裴氏长子裴景瑶,今十八岁,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念其品行有德,特赐封宣和郡主之位。今大梁与北疆修好,为结秦晋之好,愿与其永为交好,特派宣和郡主嫁于北疆,望琴瑟和鸣,永传佳话。”
裴景瑶因这一份和亲诏书愣在原地,只到那宫人再次笑眯眯站在他身前。
“宣和郡主,接旨吧。”
裴景瑶颤着指尖接过圣旨,再看向云肆的眼眸中都散发光亮,云肆亦对着他一笑。
“景瑶谢陛下成全。”
余舜岚唇角勾起抹笑意,随后转身看向云肆。
“朕的诚意已摆在这里,还望少主莫要让朕失望。”
“陛下放心便好,我北疆从不食言。”
这场晚宴已谁都没想到的结果结束,直到裴景瑶再次回到房中时,心间都飘忽不定,他时不时便要看一遍这圣旨,确保自己真的能光明正大嫁到北疆。
“妻主……”
云肆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声应道:“知道了,我的宣和郡主,马上就要嫁到北疆来了。”
裴景瑶羞涩一笑,他将圣旨放在桌上,不出一时又给它换了一个位置,就在云肆洗漱的这段时间,裴景瑶已经抱着圣旨换了四五个地方。
看着脸颊绯红一片,又眉眼欣喜的裴景瑶,云肆眸中一暗,他今夜似乎异常兴奋……
“一个圣旨而已,放哪里不是放。”
云肆将圣旨从他怀中抽走,随手扔在桌上,裴景瑶眼巴巴看着圣旨眼中期许一片。
“是不是睡不着?”
“景瑶实在过于欣喜,年后便能与妻主回到北疆。”
云肆似笑非笑看着裴景瑶,她将手放在裴景瑶颈后,男人垂头微微颤栗,耳垂处羞红一片。
“你忘了你今夜喝了什么?”
经云肆低声提醒,裴景瑶才猛然抬起头,他竟忘了自己抿过一口那酒。助情散并非直接催/情,而是在行那事时会让人意乱情迷,感受更为敏感,起助兴之乐。
云肆手中一动,轻轻掐过男人的后颈,“你不是太过欣喜,是太过兴奋。”
“热不热?”
裴景瑶后颈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呼吸加重几分,看着云肆觉得脸上愈发滚烫,听了这话后怔怔点头,方才还不觉得,但如今云肆指尖划过之处,都令他烫的难受。
见裴景瑶这幅乖巧任人宰割的模样,云肆呼吸一窒,下一秒便抱起男人回了床上。
“那为妻帮你降降火气。”
第44章 . 出嫁前夕 坤宁宫内。 ……
坤宁宫内。
“我已按照你的心愿, 封裴景瑶为郡主送他出嫁,你还同我置什么气!”
余舜岚看着洛禾僵硬的背影,眼中阴郁不解, 他仍不愿意开口同自己讲话,整日坐在床上如同死人一般。
“陈洛禾,不就是一个孩子, 你何至于气到如此,我已给了你君后之位, 你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了。”
余舜岚死死握住陈洛禾的手腕, 眼中神色晦暗, 而男人面上无悲无喜, 他仅在听见送裴景瑶出嫁时有些许反应。
洛禾被握住的手腕很痛, 他想挣开却扭不过余舜岚的力气,他含泪瞪着身旁的皇上, 发疯一般去咬她的手腕,余舜岚被他咬出血也未松开。
直到洛禾累了, 他流着泪茫然松口,下一秒便被余舜岚用力甩在床铺上, 她将龙袍褪下, 眼中阴鸷一片。
“不是想要孩子吗,你便终日在这坤宁宫内等我宠幸, 你还能活很多年,我不信你怀不上。”
余舜岚另一只手也被他撕咬出血痕, 她手臂上的疤很多,都是洛禾咬的。
听了余舜岚的话语,本毫无表情的洛禾忽然奋力挣扎起来,他哭喊着让余舜岚滚, 可身上的人力气太大,哪里是能被他挣动的。
余舜岚不想再忍发疯的男人,她抬手给了洛禾一耳光,清澈的响声回荡于坤宁宫内,守殿的宫人瑟瑟发抖,只祈求能活到天亮。
“你疯够了没!”
洛禾偏头怔怔看着床铺,眼中清泪落下,下一秒便被余舜岚扼住下颚,女人眼中的阴鸷暴戾令他陌生,洛禾的内心终于泛起波澜,他惊惧着摇了摇头,试图朝床角缩去。
她的君后在怕她,余舜岚对此既满意又懊悔。
…………
正月初五那日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宜远行。
云肆将婚事选在那日,裴景瑶欣然同意。
云肆站于院内,神情严肃中带着餍足,她忙着清点带回北疆的物资,从清早便起身忙的脚不沾地,离去时裴景瑶还睡得极沉。
飞鹰在忙完手头的事后便回到院内,她站于云肆身侧,“少主,裴公子的嫁妆与带回北疆的人与物已清查完毕,大梁的侍卫已驻守在京郊,我们真的要把她们带回去吗?”
“带,哪有和亲来的郡主没有自己的近侍的。”
裴景瑶被封为宣和郡主后,余舜岚便按照郡主远嫁的礼节为他配了侍卫与丫鬟小厮,专听裴景瑶差遣,陪嫁之人加在一起林林总总有上百号人。
裴景瑶本欲推辞,但云肆竟全盘接受,她既要让裴景瑶风风光光嫁到北疆,那和亲的礼节便一样也少不了。
何况大梁派来的人不都是累赘,她们中有善于务农与经商之人,带了许多北疆未有的种子与理念,等着传教给北疆的百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