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时间可以犹豫,方海反正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一切看她意思。
只是夫妻俩过日子,总得有商有量的。
这就是生活里的小插曲,有的事可不是。
方芳没几天找到家里来,说:“我有个小姐妹,写信来说前几天看到方川跟几个人在老家转悠,又没见过他回家。”
什么意思?
回老家还偷偷摸摸做贼一样吗,其中必有古怪。
方海沉吟片刻才问说:“几号?”
“上个月十七。”
那不就是去广州的时候?
沪市到老家可不顺路,方海手指在桌上点点,说:“行,这事你不用管了。”
方芳别的想法没有,就是希望弟弟没闯出连累她四哥的事情来,说完要说的事情就告辞。
赵秀云百思不得其解,问:“老家有什么?”
她是想破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叫人惦记的。
方海更不知道,但语气阴恻恻说:“让我知道,我非剥他的皮不可。”
不过也不能马上把人定罪,毕竟没什么证据,一切都是凭空猜想,只能说方川怎么被恶意揣测都不冤枉,谁叫他前科累累。
方海很快拿出以前出任务的态度来查,拿方川当犯罪分子,不比之前都只是随意打听,倒是隐隐约约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在心里记下,把重点逐渐转移到李通身上。
第224章 不想立功 第三更
李通这人, 祖上是阔过的,家里有人在海外, 早些年一直过得很低调,是七七年开始才再活跃起来的,尤其是摘帽子之后,更是有一号。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其实家里多多少少都会藏点东西,发家致富的钱多半都从这儿来。
他也不例外,现在开店的地方就是祖传的铺子, 住的房子也是收回来的,属于有一号的人物。
不过这年头, 光能挣钱不行,还得会四处拉关系。
他吸取上次被人使绊子送去改造的经验,这程子是到处钻营, 方海一开始也以为他是企图通过方川从他这下手,后来发现不是,就没再把注意力放这上头,现在换一个角度想, 就是他们把自己看得太厉害,人家一开始的心思,说不定就是方川。
可方川有什么好图的呢?
方海是盯好几天,只看得出他手里头现在确实阔, 进出百货大楼都不带犹豫地, 没看出什么端倪,才把视线挪到李通身上。
李通是个谨慎人,他的日子就是开店关店,到处应酬, 私底下再做点小买卖,好像没什么稀奇的。
唯一称得上古怪的,约莫是他总背着人悄悄去见一个男的。
起先,方海以为他们是一对,要不黑灯瞎火的,俩年纪正好的人怎么老凑一块,心里还一咯噔,以为李通是看上方川了。
后来又觉得不对,毕竟是不是一对还挺明显的。
要说方海的身手,跟踪谁都是手到擒来,很快从偷听到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点真相,心想还不如是看上方川,赶快把那丧家败德的玩意给带走吧。
居然连盗墓这种事都敢做,老方家的祖宗怎么没把他给劈死。
老家那地界,没别的,特别迷信。
哪怕是赵秀云这样正经受过教育的人,忌讳也很多,当年小麦他们把队里地主生前藏在山上的银元找出来,她为此都一直记在心里,从前是年头年尾都要找机会去人家墓前拔拔草,摘帽子之后,更是给人家重新修墓,不然老觉得是欠亡者债。
由此可见,老家是什么风气,更何况那还是文物,可不是小罪。
方海恨不得把方川先劈了,什么也不管,带人直接把他逮到公安局。
理由都是现成的,他们倒买倒卖的事情,没人管的时候是没事,有人管就不一样了。
李通先开始以为自己又是被谁算计,毕竟人挣点钱,就没有不眼红的,心想他最近没少花钱疏通关系,应该问题不大。
他老神在在等着放人,却等到方海的审问。
一句废话都不用多说,方海直接问说:“上个月去罗平干嘛了?”
李通自以为做这事是秘密得不能再秘密,他们家原来是藏着些好东西,可惜前头些年,古董什么的都不值钱,都被他贱卖拿来换粮吃,太平日子过起来,又开始惦记着,不管看见什么好东西,都得说一句“我们家原来也有”。
在采石场的时候也一样。
方川是个爱接话的,说:“我们老家的墓里,这玩意多得是。”
那会大家都知道他爱满嘴跑火车,没人放在心上,只有李通留意了。
但他有时候旁敲侧击,方川都不愿多提的样子,就想着世上由奢入俭难,不管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要过过好日子,人就没法再离开钱。
他想得也没错,从采石场出来不过两三个月,方川的胃口就越来越大,还染上赌瘾。
方川本来就不是什么勤俭节约的人,手脚大得,有时候一天能输好几十。
这点小钱对李通来说是毛毛雨,反正想要多少给多少,然后在某一天突然断掉。
试想想,你是方川会怎么样?
这个时候,再指望他能保守秘密已经很难。
方川还真有难言之隐,理由也是封建迷信,其实大队附近山上有座古墓的事,队里只有几位长辈知道,因为早些年打过主意的人,哪怕是只拿过一砖一瓦,都遭报应了,有一个还是生生被雷劈死的,真是说不出有多吓人,大家渐渐都不爱提。
他小时候爱到处蹿,他妈三令五申不许往那边去,吓唬话说一箩筐,他忌讳得很,也惜命,知道李通打陪葬品主意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说什么都不干。
李通自有办法,也不用什么手段逼迫,只说:“行啊,那您请走吧。”
客客气气的,方川却知道,自己离开这里只有回老家种田一条路走,他除开走黑路,根本挣不到这么多钱,更何况他还欠着外账。
赌徒能有什么好的,方川只得咬牙带着他们回老家,没敢跟谁打招呼。
那着实是个大墓,瓶瓶罐罐的东西一大堆,李通有点眼力见,只捡贵重地拿,不然他们这么几个生人,进进出出岂不惹眼。
他也有门路,知道老外最喜欢这些,借着改革开放的风,联系上海外的亲戚。
头批文物里外一倒腾,出来十万块钱,方川分到两万,还没花干净呢,就被逮个正着。
他倒想负隅顽抗来着,可惜没这个本事,人家一问,就竹筒倒豆子倒得一干二净。
李通想撑也没用,同伙撂得都挺快,估计想落个认罪态度好。
此案上报国家文物中心后,派人去老家查过,确认是汉朝一位诸侯王之墓,考古意义重大,一时轰动,只可惜被李通卖掉的几件都来不及追回。
方海深恨这个弟弟不成器,连这种事都敢做,后续的事情都没管,要给他记功上报更是不敢领。
哪怕是他再不喜欢方川,终究是他弟弟,拿他的命换回来,只叫人不敢认。
在判决结果下来之前,整个人都长吁短叹。
赵秀云不免安慰说:“他是犯法,你总不能帮他瞒着。”
方海沉默片刻,说:“我要是不查,也许一辈子不会有人知道。”
他心里迈不过去这个坎,更别提老家来的消息,几位长辈都指责他太狠心,他妈已经昏过去,整个人都不好。
这种功,真是不立也罢。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左右为难。
方海私心里没想要方川的命,却最终做了这个推手,好在方川自己也很想活,关键时刻居然揭露出李通还私藏着几件四处挖来的重要文物,算将功赎罪,没被判死刑,只关押十八年,要是表现好兴许能捞个减刑,出来的时候才五十。
其余同伙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作案已经不是一起两起,统统是枪毙。
人能活着,方海也就不再那么内疚,毕竟方川是罪有应得,对老家传来的消息一概不理,专心致志写自己的结案报告。
这次他是头功,虽然没追回文物,但及时阻止接下来的盗窃,肉眼可见会有奖励,要不是还在熬资历,早就升职,而不是单单涨工资而已。
不过他还是很满足的,毕竟以后每个月就是多二十块钱,一年下来有二百四,够给媳妇买个小金镯的了。
赵秀云更不会去管这些,哪怕听说婆家到处骂她是“丧门星”也置之不理。
但凡儿子们有什么事,总是做媳妇的错。
她都习惯了这样的对待,看丈夫走出阴霾,就忙起自己的事。
七月份是震旦的毕业典礼,学校恢复高考以来的第一届毕业生,仪式上也尽量安排得热闹些。
虽然大多数同学都选择留沪,也有不少人是决定回到故乡的。
赵秀云忙着道别、吃散伙饭,一直到拿到毕业证书那天才消停。
毕业证书和派遣证明是一起的,她最终还是选择到电视台工作,八月一号就要去报道。
中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她那颗跃跃欲试的心又动起来,比她先动的是孩子。
禾儿只等小麦高考结束,就立刻吆喝张罗着要去青岛玩的事,生怕妈妈忘记,特意来打招呼。
赵秀云这阵子是真的忙,都险些给忘记,毕竟是早就说好的事,再多的担心也没法说不同意,只能点头说:“想去就去吧,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苗苗眼巴巴地看妈妈,被无情镇压下来。
赵秀云真没法让两个孩子就这么出门,哄着说:“妈妈带你去杭州看荷花,好吗?”
看这些花鸟鱼虫树,苗苗从来都是最乐意的,很快收起要掉下来的眼泪,重重点头说:“好。”
西湖,全家已经一起去过,禾儿也不觉得遗憾,反而替妹妹高兴说:“你记得多画几张啊。”
转身喜气洋洋收拾起行李来。
方海从前阵子的惆怅中回过神来,开始替孩子惆怅,很是不安道:“真让他们自己去啊?”
是不是小孩子,倒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年纪。
赵秀云早就安排好,说:“来回火车都有人盯着,高明会去接,这是最妥当的了,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禾儿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的,盼这么久,早应下来过,你现在敢反悔,孩子就敢揭房顶,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
媳妇都拿捏不了女儿的脾气,方海更没办法,叹气说:“我还是再跟高天打个招呼吧。”
到底曾经是战友,人家又是高明的亲爹,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了。
赵秀云没反对,只仔细给孩子检查行李。
禾儿是头回自己出远门,别提多兴奋,今天觉得要带这个,明天决定要带那个,包鼓起来,她又全拿出来重新收拾,好不容易到约定出门的那天,才安静下来。
下午的火车,一大早就起来在房间里转悠。
赵秀云是一向起得早,听见动静忍不住过去说她道:“这么沉不住气,我怎么放心让你出门。”
禾儿不想功亏一篑,在这种时候惹怒妈妈,没敢说话,动作放轻,屁股下有针扎似的熬到下午。
家里人送她到火车站,几个孩子顺利汇合,王文王武送妹妹来,也有一千一百个不放心,都是车轱辘话叮嘱个不停。
赵秀云是哪个都不放心,对着小麦大米也有许多话,话说得都快赶不上火车才放人。
也只有大人是这样,孩子是头都不回,脚步都急匆匆,生怕来不及。
赵秀云又惆怅起来,说:“也不知道路上会怎么样。”
方海自己都焦虑,还是尽力安慰说:“没事,都是大孩子了。”
赵秀云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说:“才十四。”
絮絮叨叨半天,大有做爹的就是不上心的意思。
方海冤死了,没敢回嘴,说什么应什么,知道她不好受,毕竟孩子是第一次出远门。
赵秀云也是发一会脾气,无奈叹气说:“回去吧。”
反正风筝线老想拽着,也不是一定能拽住的,孩子想飞就让她飞吧。
第225章 禾儿不在家 第一更
家里最闹腾的孩子不在家, 多多少少有点冷清。
赵秀云这一夜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就起来等电话, 其实禾儿他们坐的火车要下午才能到,出站才可以报平安。
方海没敢劝,其实自己心里也牵挂,只到点把小女儿叫起来。
苗苗小升初的考试成绩不错,妥妥的十三中预备役,在这个没有作业的暑假,给自己报一整天的画画课——是她自己跟老师商量好, 回来才跟父母说的。
主意大得很,不过她想上, 家里是从来不拦着的。
赵秀云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去上班,家里又多一份收入,越发阔起来, 给孩子一口气交两个月的学费,就得一百多——没办法,美院的学习班都是名师,即使是大课, 也多的是人抢着要上。
可见艺术真的太烧钱。
等小的收拾好出门,方海才跟媳妇搭上话说:“没事的,禾儿挺机灵的。”
机灵是机灵,活泛也是真活泛, 做妈的总有一万个放心不下的地方, 赵秀云也知道自己多思多虑,忍不住说:“我还是去干点什么吧,不想了。”
话是这么说,一早上也是魂不守舍, 她还没要去单位报道,有几天闲暇时间,能做的事情挺多的。
等方海出门去单位,她先是去淮国旧转悠一圈,懂行的能在那儿淘到不少好东西。
她手上的相机被孩子带出门,毕竟她出门玩总得拍照,这可是家里的一大件,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点,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弄坏弄丢,但不管怎么样,她是想买一个新的。
原来那个就是二手货,虽然不影响使用,可是设备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常换常新。
她这两年也研究不少,蹲在大爷堆里头扒拉,时不时跟人唠两句,选到满意地才去付钱。
大概是市面上的产品越来越多,流到旧货市场的东西也变多,其实前头几年很多双职工人家都是攒下不少钱,没有地方花而已,毕竟买什么大件都要稀罕票,有钱都没用。
现在不一样。
7月7号首都发文,鼓励待业青年从事个体经营,第二天街上就开第一家电器店,像家里现在用的冰箱,当时买一千三,人家店里卖一千,还不用票,当天就大排长龙,更别提还有什么彩色电视、电风扇、洗衣机,都卖得比百货大楼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