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副没打算干活的样子,还是让赵秀云心生不悦。
李玉也憋不住,过来说:“什么意思啊,她就跟没骨头似的往那一坐,咱俩成什么了?”
姨太太家的下人?
可是张主任的任务,又不能不打扫,更何况论交情,也很是该帮一帮的。本来就是大病初愈,孩子又脆弱,总不能让人家明天到家一屋子灰吧。
赵秀云无奈道:“不管她,我们扫我们的。”
也是她们这边动静,都是街坊邻居的,隔壁就有人过来帮忙,大家见生人都有些诧异,再得知她是陈蓉蓉的妹妹,纷纷露出诡异的表情来。
医院里进进出出全是家属院的人,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她陈婷婷惦记姐夫这件事,不单赵秀云看出来,早就漫天飞了。
我呸,都是正经人家,哪里容得,大家恨不得把灰全扫她脸上。
陈婷婷今天是精心打扮过到医院去看她姐夫,又被她姐委以重任来的,上好的衣服,哪里能沾灰,娇滴滴地说:“干嘛呀你们,都弄到我了。”
就说话这腔调,已经够几位大嫂想打她的了。
大家一致忽略她说话,想着快点干完活走人。
陈婷婷从小在女人堆里就不受欢迎,默认大家都嫉妒她的美貌,也不想跟这些黄脸婆说话,脸一摆说:“你们扫吧,我有点累,想歇一歇。”
她说着歇一歇,往陈蓉蓉夫妇的房间去。
什么意思?小姨子上门,想睡姐姐姐夫的房间。
一位素日讲规矩的大姐受不了了,问她:“你上哪去?”
陈婷婷一脸无辜道:“睡觉去啊。”
这也没男人,做出这妖媚样子给谁看?知道的是说去睡觉,不知道的以为是邀哪个男的跟她一起睡呢。
大姐一口唾沫想吐她脸上,想想刚扫的地,又忍下来说:“小姨子睡姐夫的床,我是从没听说过。”
陈婷婷娇笑道:“我姐夫最疼我了,不会说什么的。”
说实话,要不是见识过张盛志对她板着脸的样子,赵秀云都险些以为他俩有什么,心想这话要传出去,张盛志都不要做人,没看听的人都开始换眼色了吗?
她赶快说:“你是蓉蓉的亲妹妹,自然也是老张的妹妹,但你也不能仗着长辈疼你,就不管规矩吧。”
这长辈……
张盛志的年纪勉强算吧,谁叫他娶了朵娇花回来。
陈婷婷娇蛮是娇蛮,也知道自己在女人堆里吃不开,不情不愿说:“那我就在沙发上坐一下吧,你们轻一点,灰飞得到处都是。”
人家可都是看在邻居份上来帮忙的,说实在跟陈蓉蓉没什么交情,她本来在院里人缘都算不上大好,这会已经有人甩脸子,借口走了。
就她这样,估计是跟姐姐姐夫前世有仇,一会的功夫,谁都给得罪了,脑子指定是不太好。
赵秀云帮着圆场道:“这也快到午饭的点,嫂子们要不回家先做饭,还有一点我跟李玉收尾就行。等蓉蓉回来,可得叫她请咱们吃饭。”
倒也还说得过去,几位大嫂走的走散的散,赵秀云松口气。
只有陈婷婷“诶诶”叫,这还没打扫完,怎么就都走了啊。
谁稀得理她,赵秀云和李玉加快速度,把东西都收好就走。人家是主人家叫来的人,手里有钥匙,她们能说什么。
只是出了门相互叹气说:“蓉蓉看着也不像糊涂的,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妹妹不怀好意啊。”
第62章 工具人上线 陈蓉蓉当然不糊涂,相反,……
陈蓉蓉当然不糊涂, 相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个妹妹, 打小就这样的脾气,她的东西都要抢,偏偏从来抢不过,尤其是前年从插队的地方返城后,性情更是……
可就是这样,眼下她和孩子都需要人照顾,举目四望, 能拿捏的也只有这个妹妹。讲句实诚点的,有些人的人情值钱, 她妹妹的人情是最好打发的。
家属院的人情是不能再欠了,就是欠下的都还不知道怎么还呢。至于请人,换解放前是地主家才做的事, 传出去叫什么?
等赵秀云来探望时,她靠在枕头上,半坐着说:“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激你。”
赵秀云是全家上门,本来是不该带孩子来的, 但老人家有习俗说,健康的孩子能带生气,对陈蓉蓉家的坚强好。
对,她生下的儿子小名叫坚强, 也算是父母对孩子的祝愿。
禾儿和苗苗一左一右看着刚出生的小朋友, 两个月的孩子,说是见风长,还没有人家满月的孩子大,但到底是能活下来。
赵秀云本来也没想要谁感激, 实在说:“我那天是赶巧,你和孩子命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陈蓉蓉是愁孩子愁得很,身体一直都养不太好。
这是心病,赵秀云只能宽慰她说:“你好孩子才能好,好赖这关是过去了。”
美人带病弱之色,更叫人怜惜,陈蓉蓉微微蹙眉,是个男的看了恐怕都要把心剖给她,然而从赵秀云的角度看客厅,方海和张盛志在喝茶聊天,陈婷婷殷勤坐在一旁,怎么看怎么不对。
她不能正面挑拨,只能隐晦说:“我看婷婷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恐怕不好照顾你们。”
陈蓉蓉聪明,一听就听出来她的意思,不在意笑笑说:“我捏得住她,老张眼珠子高得很。”
张盛志蹉跎到三十大几,只看上她一个,眼光高得很。
人家心里有数,赵秀云就不再说话,余光里看见苗苗去摸坚强的手,喊住她:“你们下楼玩去吧,别吵到弟弟。”
她自己又陪着陈蓉蓉说一会话才走。
张盛志送夫妻俩到楼梯口,陈婷婷也跟着,她今天看着很正常,言笑晏晏,说:“方团长,嫂子,路上慢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句“方团长”格外腻人。
赵秀云深深看一眼方海,看得他毛骨悚然道:“我又怎么了?”
他可就坐在那喝一会茶,啥也没干。
赵秀云收回目光,说:“没事。”
又嘀咕道:“陈婷婷今天好像吃错药了。”
这还是方海头一回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小姨子,觉得她没有那些传说中的对姐夫觊觎的行为,甚至待人礼貌、落落大方,自觉说句公道话。
“看着人挺好的啊。”
呵,挺好的?
什么意思啊。
赵秀云不悦道:“漂亮姑娘,当然好。”
方海还没觉得不对,附和道:“是挺漂亮的,不过比她姐差一截。”
真是好样的,前两天还说得好听,什么“你比孩子重要”,今天就看别的姑娘挪不开眼,男人的嘴,她就不该信。
赵秀云意兴阑珊,沉默走在路上。
她不接话,方海这才觉得不对劲,走过黑灯瞎火的地方拉她的手。
呵,怎么不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拉不到呗。
赵秀云故意躲开,步伐迈得越发大。
好端端的,怎么闹起脾气来?
方海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问:“你跟老张媳妇吵架了?”
不应该啊,他在外面听着可是欢声笑语一片。
赵秀云淡淡应:“没有。”
“孩子惹你了?”
不是到楼下玩去了吗?没在里头待多久啊。
“没有。”
那是谁?拢共也没几个人啊,方海左右一琢磨,都不是别人,那就是他。
问题是他啥也没干啊。
一直到睡觉前,他还是没回忆起哪里做错,闻闻自己身上,不臭,大着胆子凑到媳妇边上。
赵秀云翻身表示抗拒,闭着眼装作在睡觉。
得,方海悻悻收回手,心里嘀咕着,女人,阴晴不定。
第二天起来更是确定,完全的阴晴不定。
赵秀云已经忘记昨晚赌气的事情,吃过早饭去上班,神色如常。
方海试着勾她的手都没被拒绝。
他自以为这就是雨过天晴,殊不知这才是开始。
赵秀云这一天,上着班老觉得不顺心,没别的,就是膈应,中午回家路上还遇见陈婷婷。
一样的粗布衣裳,扣子扣得结结实实的,人家就是眼角眉梢一股风流味。差在哪呢?赵秀云上下打量着,得出结论来。
人家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男人就是都好这口,哪像她干巴巴。
赵秀云没打算跟陈婷婷交好,索性当做没看见想路过。
陈婷婷等的就是她,笑盈盈叫道:“嫂子。”
赵秀云浑身鸡皮疙瘩都抖起来,看她一眼,平淡道:“什么事?”
陈婷婷无视她的冷淡,好似就是来拉家常的,说:“嫂子家是两个姑娘吧?”
这有什么值当问的,满院子的人都知道,赵秀云“嗯”一声,等着她往下说。
陈婷婷笑得娇娇的,说:“难怪方海哥那么羡慕我姐夫有儿子了。”
赵秀云神色彻底暗下来,目光反而没有波澜道:“你要是觉得我不会打你,就大错特错。”
陈婷婷耸耸肩,说:“实话总是没人爱听。”
她转身回家,嘴里还唱着小曲。
陈蓉蓉见她这样高兴,心生疑惑,警告道:“家属院不比别的地方,你老实点,不然明年你的工作我可不敢保证。”
陈婷婷返城后一直在街道做散活,本来她是很看重这个工作机会的,现在她不这么想。
能有做团长太太的机会,凭什么不试试?就跟她在姐夫面前抛媚眼一样,又没损失的事情,万一成了,享福的就是她。
但她也不想得罪亲姐姐,敷衍道:“知道了。”
又去抱外甥,给他换尿布。
要不是看在她会带孩子的份上,陈蓉蓉也是不敢招这么一尊大佛在家里的。
另一边,赵秀云沉着脸到家,连开关冰箱都很用力。
禾儿做着作业,手越发快起来,大气不敢喘一声,午饭不用人叫就自觉端菜盛饭。
赵秀云默默吃着,时不时给孩子夹菜。
禾儿照单全收,看见夹杂的胡萝卜也艰难咽下去。
讨人喜欢的孩子,对旁人的情绪变化感知最为敏锐,禾儿尤其能揣测妈妈的心情,吃过饭不跑出去玩,虽然一句话不问,但赵秀云知道她是在担心。
她第一个孩子,付出的最多,得到的也最多,贴心得总是叫人忍不住偏爱。
她把孩子乱掉的头发重新编好,说:“妈妈没事,玩去吧。”
高明已经在门口探头探脑,这些孩子哪怕刮台风都是拦不住的。
禾儿踌躇片刻,架不住外面催里面赶,还是想玩的心占上风,亲妈妈一口,跑没影了。
孩子不在跟前,赵秀云那口气松下来,又高高吊起。
撇开陈婷婷那句娇滴滴的“方海哥”不提,羡慕有儿子这件事,她是不存疑的。
这么好的女儿,为什么他就天天想要儿子呢?
赵秀云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不是他肚子里出来,他能心疼什么。
要按往常,她就又琢磨开“方海因为想生儿子跟她离婚”这件事,但不得不说,从他那天说“你比孩子重要”之后,她好像没法轻飘飘再想这件事。
这并不是好现象,起码赵秀云是这么觉得。
她收拾妥当去上下午的班,思绪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没个准,快下班的时候居然又看到陈婷婷。
不单她一个人,还有方海,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着。
赵秀云的脚步顿住,忽然觉得这么看着也挺像一双璧人。
那边两个人也看到她,方海往前大跨两步,想和媳妇说话,赵秀云的目光却越过他,看向陈婷婷。
对方笑得挑衅,落在方海身上的眼神又是几分情意。
这是不盯着姐夫,改盯着别人的丈夫了?
赵秀云手不自觉攥紧,看都不看方海,朝着回家的路走。
方海才进院门,看见人家手里大包小包的,寻思总得搭把手,这会是手上拿着东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婷婷善解人意道:“方团长先回去吧,我自己拿就行。我名声不好,没得给你带坏了。”
她这样说,方海反倒不好直接走,讪讪道:“没事,我帮你拿回去。”
他帮着送到门口,才回自己家。
赵秀云下锅炒菜,只觉得今天什么都不顺,连油都溅得格外高,酱油瓶子不小心打翻,淅淅沥沥一灶台,她重重扔一下锅铲,回身找抹布。
在这当口,方海进厨房,有些心疼道:“家里好像没酱油票了。”
月供应就那么多,油盐酱醋都凭票。
按说这句话没什么,赵秀云火腾地烧起来,怎么,就一个酱油,平常多少钱都在花,这是有了新人想发作她?
她死死拽着抹布,一声不吭地擦灶台。
方海那点心眼又长起来,颇有些小心翼翼问:“怎么啦?”
赵秀云没应,擦完拧干净晾起来,一看锅,菜糊了点,她把酱油瓶底那点加上水晃晃,倒进去拌匀。
方海没听见声,觉得她又是闹脾气,可真脾气委实很没有道理,他琢磨不来,寻思还是去供销社弄点酱油,转身又出去。
直到饭菜上桌,还没回来。
往常赵秀云都会使唤孩子去找找,家里人齐才开饭,今天一声不吭,禾儿看妈妈的脸色,又看看爸爸惯常坐的地方,捧着碗不说话。
苗苗没有姐姐敏锐,就按平常那样在门边扯嗓子喊“爸爸吃饭啦”,自己被自己逗得嘎嘎乐。
喊了几声,还没有人,苗苗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她最喜欢等爸爸进门,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玩举高高。
爱回来不回来,赵秀云动筷子说:“快点吃。”
禾儿咬着勺子,有点犹豫,余光里看着院门,只有苗苗蹲在门槛边等,老远看到爸爸就拖长音喊道:“爸—爸—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