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他丈母娘松口给续弦。
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去做这种事也不比这两样不缺德到哪里去。
赵秀云露出苦笑来说:“老太太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家属院年纪大的没几个,求老太是头一号,张梅花都碰过好几次钉子,可这活就该妇联干,她有什么办法?
到底还是说:“你尽力而为吧。”
哪怕是件领导明知不好办的事情,交到下头人手上,就没有什么尽力而为。
赵秀云深知这是对自己工作的巨大考验,她现在的小野心是想做妇联主任,毕竟张主任的年纪摆着,很快要退下去。
别看妇联就这几个人,竞争力还是很大的。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想想办法吧。”
她们说话的空档,方海已经打办公室门口过,把孩子们都带回去了。他这程子也是能洗手作羹汤,把饭煮上,到水龙头边上洗菜。
禾儿今天破天荒绕着爸爸转,绕着圈子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这幅样子,方海还是熟悉的,他极有耐心问:“闯什么祸了?”
十有八九又是要他说项,不过他这两天也是自身难保,不一定能帮上忙。
禾儿跺脚道:“才没有。”
爸爸好过分,她才不是天天闯祸的孩子呢。
不是闯祸啊。
方海了然笑笑说:“要多少钱?”
孩子有时候嘴馋买零嘴,自己存的钱舍不得动,就来掏亲爹那几乎空瘪瘪的荷包。
禾儿“哼哼”,还是很善良地说:“爸爸你蹲下来一下。”
方海洗菜呢,摸不清孩子要干嘛,些微叹气说:“怎么了?”
禾儿急了,搬过椅子踩上去,摇摇晃晃的,方海急忙伸出手帮她撑住,刚要教训几句,她“吧唧”亲爸爸的脸,被胡茬扎了一下。
关于爸爸为什么一觉起来就不生气这件事,禾儿琢磨了一整天,最终恍然大悟。
她不高兴的时候,被妈妈亲亲也是会高兴的。
爸爸也是人,是人就都是一样。
她特别有成就感宣布自己这套理论,方海哭笑不得,最终说:“是,很有道理。”
心里不是不动容。大的毕竟七岁,男女有别,跟爸爸没有那样亲昵是正常。
偶尔露出点真心来,叫做爹的喜不自胜。
夜里还跟媳妇炫耀道:“再没有这样贴心的闺女。”
昨晚还说想把孩子比过去,今天又是另一套话,赵秀云有时候觉得他还不如孩子懂事。
方海不知道自己又被嫌弃,继续大吹大擂,过会沉默一阵,忽然说:“我觉得咱们不要孩子了吧。”
这个家已经稳定,他忽然有点害怕生出变数来。
赵秀云手一顿,心想,第二次了啊。
她有些谨慎地反问道:“不想要儿子了?”
这事,也是一直存在方海的心里。他挠着头想半天,最后说:“先不想吧。”
反正都一样,拖着。
说着话,他摸媳妇肚子问:“怎么没动静啊?”
赵秀云这回在医院,顺带也叫医生看过,叹气说:“太瘦了,医生说我营养不够。”
好吃好喝的,还营养不够。
方海握着她的手腕骨,说:“明天起,你一顿要吃两碗饭。”
都长得瘦了,还每顿只吃一碗,怎么长肉啊。
赵秀云觉得自己每天都吃得撑撑的,按她的饭量,两碗怎么可能吃得下,当即拒绝道:“我吃不下。”
方海难得强硬道:“你吃得下。”
他说到做到,每天都给赵秀云的饭碗压得实实在在的。
碗一放,他就目光灼灼的盯着,盯得叫人心虚,又把碗捧起来才行。
除了吃,还有锻炼。
锻炼这件事,在赵秀云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就像她不能理解有的人为什么去爬山一样,对她来说在家干活不就是动了?
但以方海这么多年在部队的经验,还是知道她动得少,所以身体才不好。
既然知道不好,就得锻炼。
每天吃过饭,人家遛孩子,他就满家属院遛媳妇。就那么点大的地方,谁夫妻俩天天在外面走。
赵秀云在这种亲昵上本来就脸皮薄,一开始有人调笑,背过人就拧方海的肉。没几天就适应了,还能再跟人说说笑笑。
当然,她的忍耐也是因为这种方法很有效,不得不忍。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暑假结束的前一天,方海把计划更进一步,说:“咱们可以开始跑步了。”
赵秀云光听都觉得要喘不过气来,断然拒绝。
方海现在对付她已经很有办法,不容分说拽着人慢慢往前。
赵秀云很快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夜里报复回来,打死不叫他得逞。
憋得方海一夜没睡好,对空气叹息。
第60章 进贼了 开学第一天,公社小学要做大扫……
开学第一天, 公社小学要做大扫除。孩子一大早提着小桶和抹布,带着手套出门了。
雄赳赳气昂昂的, 不知道的以为要上战场呢。
赵秀云只得在后面喊:“小心点知不知道。”
禾儿给妈妈一个很敷衍的“知道”,赵秀云叹气之余,也别无他法,准备收拾一下去上班。
方海穿戴整齐,赖在门边不走,眼睛一个劲盯着媳妇看,叫人想忽视都不行。
赵秀云无奈地想笑, 说:“你也小心点。”
也?
也行吧,方海心满意足出门。
苗苗挥手跟爸爸说再见, 小梳子试图给自己梳头发,疼得嗷嗷叫。无非是睡一觉,也不知道是她们格外爱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是怎么的, 天天起来都得花大力气梳顺。
赵秀云手上弄点水,给她打湿一点,绑了两个小麻花,别上红色的小发卡, 孩子头发少,发卡巍巍颤颤的,好像碰一下就能掉。
她试着商量说:“苗苗,咱们不别发卡行吗?”
苗苗某种程度上来讲, 是比姐姐更倔强的孩子, 立刻捂住自己的头,大有不让我戴我就哭的架势。
赵秀云捏她的小鼻子说:“你啊你,要是掉了丢了别回来哭鼻子。”
一语成谶。
晚间,苗苗果然没戴发卡回来, 小丫头找了一天都没找到,看到妈妈哭得不像样,那可是她的生日礼物。
赵秀云把小女儿抱在怀里哄,慢悠悠在家里踱步走,说:“妈妈是不是说会丢?”
指不定是掉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苗苗哭得愈发悲痛,简直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方海心疼坏了,赶快说:“丢了就丢了,爸爸再给你买一个。”
买一个,也不是丢掉那个。
苗苗断断续续说着话,因为哭泣叫人难以分辨。
赵秀云试图复述出来没成功,做作业的禾儿抬起头说:“她说她要原来那个。”
按说发卡也不小,育红班就那么点大地方,怎么会找不到呢?
禾儿算术算半天算不出来,正是心烦的时候,不耐烦地说:“方青苗,不许哭了。”
苗苗抽抽噎噎,哭声憋在喉咙里,别提多可怜。
也算有人治得住她。
方海松口气,可千万别再哭,他脑壳都震得嗡嗡响,有的孩子真是不哭则已,一哭惊人啊。
他好声好气地说:“咱们再买个新的,买个更喜欢的好不好?”
一个发卡,三毛钱,他还是心疼的,可只要能不哭,什么都好说。
赵秀云看他一眼没说话,也是被女儿的执着闹得够呛,顺水推舟道:“你带她出去玩一会,我做饭,让禾儿好好把作业做了。”
三年级的第一天,也不知道是有多难的功课,回来眉头就皱得跟什么似的,巴巴跟手指头较劲。
出去肯定是要去供销社,禾儿耳朵尖,说:“爸爸,我想喝汽水。”
就数她最爱吃喝,赵秀云没说话当默认,进厨房赶快把饭煮上,又洗菜切菜,间隙从禾儿身边过,定睛一看,问:“你这写的是作业吗?”
孩子自觉,她现在又要上班,不像刚来随军时盯得勤,回来见她写写画画的,还以为是作业,现在看着倒不像。
禾儿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正经事,得意给妈妈展示说:“是我这个暑假挣的钱。”
一分两分,一毛两毛,零零碎碎居然攒下来三块多。
赵秀云摸摸孩子头发说:“你把零钱给妈妈,我给你一张‘大炼钢’。”
五块钱的纸币,大家都叫“大炼钢”。
禾儿加减法还是过关的,却没有多少钱多了的喜悦,重重在桌上拍一下,说:“只剩两块一。”
她明明记得自己有三块七毛二的,今天数来数去却只有两块一,剩下的钱去哪里了?中间差的可不是一分两分,是一块六毛二!
赵秀云看一下孩子简陋的账本,心算完说:“是不是你花掉忘了?”
禾儿猛摇头说:“没有,我不花钱的。”
她自己的钱,是绝对不花的,都找爸爸要。
也是,这孩子进口袋的钱就别想再掏出来,按说这写得这么详细,也不会是记错啊,好端端的钱放家里,还能丢了?
这可不是小事啊。
赵秀云急着炒菜,说:“你再好好想想,妈妈先做饭,吃完饭咱们一块想。”
禾儿坐下来继续苦思冥想,习惯性咬着铅笔头。
方海抱着止住哭的小女儿进来,说她道:“禾儿,不能咬。”
脏死了,就那笔,一天不知道在地上滚过多少圈,又叫多少人踩过。
禾儿讪讪把笔放下,把妈妈也没有答案的难题丢给爸爸。
方海第一次看她的账本,还别说,他的分量不少,人家写得清清楚楚。
【爸爸一分】
【爸爸一毛】
他苦笑不得道:“人家卖猪肉的也这么记。“
【猪耳朵三毛】
【猪蹄七毛】
他看过一回,一样一样的。
禾儿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催爸爸快点帮她想想,有没有她花了钱自己忘记的时候。
方海连自己给过孩子多少钱都不记得,哪里记得这些,他粗枝大叶的,这些年过日子全赖一本心账,反正每个月定时寄多少出去,他自己花的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不全是攒的。
看看存折里有多少钱不就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爱莫能助,说:“东西先收起来,要吃饭了。”
客厅里就一张桌子,禾儿的东西摆得满满,她一锅端全丢进书包,只把新铅笔盒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合着书包旧的无所谓,这新的就跟宝贝似的是的吧?
方海把苗苗安顿在椅子上,她头上是一个崭新的发卡,粉红色的,有一点点毛绒绒的触感。
姐姐摸一下,她就很大方摘下来要送。
禾儿才不会抢妹妹的东西,她有一盒子宝贝发卡,给妹妹别好说:“不好看。”
是真的觉得不好看。
苗苗本来喜滋滋的,嘴一瘪要哭。
禾儿断定道:“是爸爸挑的。”
方海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哟呵”一声道:“成精了你,你怎么知道我挑的?”
禾儿有些一言难尽道:“因为不好看。”
供销社东西虽人少,还是有几样的,爸爸偏偏挑中最丑的,卖了最久也没卖出去的那个。
赵秀云后脚跟着出来,也是被苗苗的新发卡吸引了,跟老大一个想法,说:“供销社小王愁这个发卡好几个月,终于被你给买了。”
什么意思啊这是?
方海赶紧问苗苗道:“你觉得好看吗?”
苗苗用力点点头,粉粉的,当然好看了。
得,人家喜欢就行。
禾儿作怪摆鬼脸,很快把妹妹逗得哈哈大笑。
一家人吃着饭,她吃一口,就要看一眼手边的账本,显然今天算不出来,决不罢休。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样子。
赵秀云帮着她算,翻来覆去好几遍,数目肯定是对的,但现在钱对不上。
禾儿气得吃饭都慢起来,委屈死了,她可是鼓起勇气去抓壳子虫,五只一分换回来的钱,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赵秀云看她眼泪汪汪,头已经疼起来。
方海不遑多让,说:“丢了就丢了,爸爸再给你五块,好吗?”
他不说话还好,说完禾儿放声大哭,她才不要五块钱,她就要自己的一块六毛二!
赵秀云气得瞪孩子爸爸,小声哄起来。苗苗听懂话,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房间里,拿出自己放钱的饼干盒,塞到姐姐手里。
本来她应该是没钱的,出门挣钱没有她,但禾儿每次要是带着妹妹去帮家里买东西,剩下来的零钱都会给妹妹存一半,还煞有其事给她也记了小账本,说:“等你上小学,你就可以自己记。”
因此别看她人小,大概也存个几毛钱,真的是一分一分攒起来的。
禾儿哭成这样,晃晃妹妹的饼干盒,觉得不对,打开来看,哭得更大声说:“钱没了!”
什么意思啊?
赵秀云把盒子看来看去,里面确实空无一物。
苍天呐,这个家遭贼了!
赵秀云一个箭步冲进房间,她放钱的抽屉肯定是锁着的,家里大部分钱是存在信用社,她还狡兔三窟的在几个地方放了一点备用,只有她跟方海知道。
她抖着手数,家里多少钱她是一天一天记得真真的,数完松口气,一分没丢。
方海下意识摸自己口袋,忽然问:“你们前几天谁拿我五毛钱了吗?”
他就五毛钱,洗衣服的时候掏出来放桌上,一直忘记收起来,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还以为媳妇孩子拿的,也没问。
赵秀云摇摇头,看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