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莞想,若是上辈子他的妹妹没有惨死,而是好好的找回来相认了,那景翊最后有身边亲人的陪伴,结局也不会那么凄苦吧。
阮清莞想着,便心下决定,既然她知道上一世的真相,就要提前帮他找到妹妹,避免再一次失去的痛苦。
——
翌日,阮清莞便乘坐景府的马车出了门,来到她手下一家阮家的铺子。
前不久,她已经将这间铺子转给了林茉用来贩卖香粉,林茉的能力确实不错,有了店面之后再加之适当的宣传,她的香粉果然卖得很好,在京城中十分受欢迎。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城东有一家新开的香粉铺子,里头卖得香粉一绝。
就连昨日在宫宴上,阮清莞也依稀听到有几家女眷贵妇在谈论林茉的香粉。
一楼的大堂喧嚣热闹,二楼的包厢里安静清宁,袅袅的茶香里,阮清莞随手翻阅着最近时日铺子的账本。
不过短短时日,林茉就将这间铺子救得起死回生了,营利还翻了好几番,阮清莞盘算着再过不久,京城里其他地段的铺子就可以开起来了。
她可不会忘记,上一世林茉的生意可是做到了全国。
茶几的另一端,林茉打量了她一眼,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位资助她的女子是阮家的小姐,只消看一看那铺面地契上的印章,再稍微打听打听,眼前之人的身份不难猜测。
对于这种世家贵族的小姐,林茉很清楚,她们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手里握着银钱地契花不了,想要找个投资的罢了,并不会怎么干涉她做生意。
如此,林茉心里有了底,也就放心了。
“阮姑娘,咱们这间铺子还没有起名,我私下倒是拟了一个……”林茉说着,递过来一张字条。
阮清莞闻言放下茶盏,接过那字条一看,上面简单写着“莞茉”二字。
“正巧你的名字也是草头,我的名字也是草头,便凑在一起做咱们这间铺子的名号,你觉得如何?”林茉一边说一边观察她。
像她这样的世家贵女,金银财宝可能未必在乎,可那头上的名号却是极为在意的,林茉也是考虑了她的想法,才特意加了她的名字。
阮清莞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上辈子林茉的香粉招牌可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就直接叫“林氏香粉”。
阮清莞将字条还给她,道:“不必,是你一手创立的,就叫林氏便好。”
上一世这个名号响彻大江南北,妇孺皆知“林氏香粉铺”的招牌,若是这一世突然加上她的名字,她还有些不习惯呢。
她更怕这一世的突然改名,会毁了上辈子林茉的生意运道,她可是还指望着林茉发财的。
林茉听到她这么说,倒是难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意料之外。
阮清莞这么做,其实也是不想对外暴露自己,林茉的铺子是自己的一张底牌,她只想等到最关键的时候再拿出来。
若是用了自己的名字,有心之人一查便知道了,到时候这间简单的香粉铺子,恐怕会沾染上别的麻烦。
“对了,前些日子给你介绍的罗妈妈,联系上了吗?”阮清莞问她。
阮清莞和京城里的女眷们关系一般,不能为林茉介绍些大主顾,倒是上一世和风月楼的罗妈妈有些往来,便把罗妈妈介绍给了她。
风月楼里女子多,也是用香粉的大户,联系上了生意也不会少。
“嗯,联系上了,罗妈妈已经定了几款回去,说是将来会采买更多。”林茉道。
阮清莞点点头,这也是她今日来找林茉的原因,她沉吟了会儿,道:“那你若是将来有机会出入风月楼,帮我留心些,看看可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身形娇小,气质柔弱,杏眼,柳叶眉,眼下有一颗红痣……”
她仔细思索着上一世景翊妹妹的容貌。
上一世,大约就是这个时候,她被卖到风月楼的。
若是有机会,林茉定然能遇见她。
第28章 云沁 夫人花钱辛苦了
夜晚的风月楼, 纸醉金迷,风情摇曳。
前厅的大堂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浓郁的脂粉气息与醉酒味道交织, 一副□□满载的盛况。
二楼倒是极为安静, 只有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和女子的媚吟,这里都是贵客的厢房,寻常人不敢吵闹。
走廊边上的厢房里,酒气熏沉, 一身月白色锦袍的阮浮舟伏案长酌, 他双颊泛红,眸色暗沉, 鬓间长发垂乱不堪,一副消沉颓废之色。
自从秋闱之后, 他便日日这样借酒消愁, 阮父骂他不求上进,经不住打击, 他听来厌倦,干脆跑来风月楼里寻个安宁。
可这风月楼也不全然是安静的, 此刻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打闹之声, 不知走廊上起了什么争执,依稀的嘈杂吵闹透着门窗传进屋内。
醉酒的男人闻声不禁皱了皱眉。
前两日是万寿节, 满朝文武都进宫赴宴了, 听说新科状元也进了宫。
可那原本该去之人, 是他才对……
阮浮舟思及此,又沉沉灌下一杯酒。
举杯之间,门外的吵闹声愈发强烈, 随即还传来了女子尖锐的失声惊叫,划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阮浮舟本就心中郁结,听见这阵吵闹更是烦躁,当即便推开了满桌的酒瓶起身,一脚踹开房门——
“吵死了。”
他这不耐烦的一声响起,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走廊上,一身臃肿的鸨母罗妈妈正指挥着,身后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捆着绳子和器具,正要抓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像是逃出来的,一身素色的衣裳凌乱不堪,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瘦弱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罗妈妈见惊扰了客人,连忙赔笑道歉:“阮公子对不住,打扰您喝酒了。”
她认出来,这是云阳侯府家的少爷,阮浮舟。
原本,这阮家的少爷是断断不会来她这里的,可她也是听说,这位传闻中的“大才子”秋闱失利,从此就一蹶不振了,夜夜泡在她这寻欢场里,与酒为伴。
眼前之人是得罪不起的贵客,罗妈妈的笑容就更谄媚了起来:“一会儿我往您房里送两壶好酒,您若是想点个姑娘作陪,也只管和妈妈我说。”
罗妈妈说着,便暗示那几个大汉快把女孩儿拎走,别再冲撞了人,心中也不由暗骂起来。
那丫头是她前两日刚花重金从人伢子那儿买回来的,她当时就瞧中了这丫头的一身细皮嫩肉,还有那张出尘绝俗的小脸,风月楼里能有这姿容的不多,更何况这丫头身上那股子清灵的气质更是怎么调|教都调|教不来的。
只可惜,这丫头看着是个气质柔弱的,可偏偏性子却极烈,进来几日都不愿认命,说什么都不肯低下头去接客。
罗妈妈哄了两日,再好的脾气也崩不住了,她这里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场子,可不是来做慈善的,花那么多钱供着这位祖宗。
今夜康宁伯看中了她,他可是风月楼的大主顾,罗妈妈怎舍得得罪,自然是要将这丫头好生打扮一番送过去了。
谁料,这姑娘一听,竟要当场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跑。
罗妈妈冷笑,她这风月楼开了这么多年,遇见过多少像她这样不认命的姑娘,没一个逃得掉的。
进了这风月楼的门,就别想再出去。
就在几个大汉得了罗妈妈的命,要将女孩儿捆绑起来拖走的时候,地上的女孩儿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要命似的挣脱了几人,绝望又凄惨地爬到阮浮舟脚下。
“求你,救救我……”
女孩红着一双眼,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动人,声音更是凄婉,任谁听了都心生怜惜。
罗妈妈脸上起了薄怒,上前一步将她扯回来,“啪”的一声扫过一巴掌。
“云沁,我劝你认命,进了这风月楼,就别再想做什么良家女,立什么贞洁牌坊!”
女孩儿生生挨了一巴掌,白皙的皮肤浮起五个指印,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大颗落下。
阮浮舟斜倚在门框边,看着这场逼良为娼的戏码。
半晌,他那颓靡的眸子一扫,目光正好对上女孩儿那双泛红含泪的眸子,里头写满了惊恐慌张。
他不知怎的心下一动,散漫随意抬了抬手指:“就她吧。”
罗妈妈“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男人已经转身回到厢房内,她才回过神,这是要点这丫头作陪之意。
罗妈妈心中一喜,云阳侯府少爷一点也不比康宁伯差,这丫头伺候他也不亏。
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罗妈妈当即将云沁扶了起来,拂了拂她衣裳的凌乱,好声叮嘱又像是警告道:“云沁,伺候好这位爷。”
说罢,便一把将她推进门去,随即“啪”一声关上,不由她再反悔。
屋里,眼眶通红的云沁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头一紧。
“过来。”男人在身后唤她。
云沁沉默半晌,这才转过身,硬着头皮往酒桌前的男人走去,暗暗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方才她会去求他,不过是绝望求生,可无论是是什么康宁伯还是阮公子,她都不会轻易委身。
若一会儿这人来硬的,她便是拼了命也要逃。
可出乎她意料的,待她行至了酒桌前,男人却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曾,只问了声:“斟酒会罢?”
“……啊?”云沁怔住。
“斟酒。”阮浮舟示意她,也懒得和她废话,手指轻扣桌面。
云沁反应过来,连忙端起玉壶,斟满他的杯盏。
男人举杯一饮而尽,再往后,便不再同她说话了,只伸手一仰,便是让她倒酒之意。
云沁见他果真没有再碰自己的意思,心中稍稍安宁了些,只是这一举一动之间她忍不住悄悄瞥眼打量男子。
他虽一副颓唐之色,可依稀能看出来模样的清朗俊逸,像他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应该不会是日日流连于欢场的人。
“叫什么名儿?”倏地,他开口问她。
云沁一愣,老实回答:“云沁。”
阮浮舟握了握酒杯,沉声道:“往后,就由你伺候我喝酒吧。”
他只说斟酒,没有要她陪他做更多的事,云沁愣了愣,心中不知怎的涌起一股希望,突然在他跟前跪下去:“公子能不能……能不能救小女出去……”
她知道,即便是眼前之人不碰她,罗妈妈也不会放过自己,与其等着受折辱,还不如从他这里寻出路。
许是方才在走廊上他救了自己,云沁心里隐隐对他有期待,觉得他是个心善的。
可等到她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眸时,却看见男人眼中的冷清之色,那眸色对自己并未半分怜惜。
只这一眼,云沁就知道,他不过是需要一个安静斟酒的女子,于她根本无所谓。
她垂下身子,声音减弱:“是云沁僭越了……”
阮浮舟瞥了一眼,看见她低垂下来透着鲜红五指印的脸颊,脑中响起方才她在走廊上被人围困的样子。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道:“我会告诉罗妈妈,让你以后只陪我,不陪其他人。”
……
屋外,罗妈妈沉默在走廊上听了一会儿,见屋里安静下来,再无那丫头的吵闹之声了,才放下心。
一旁的下人前来禀报:“妈妈,城东林氏香粉铺子的老板娘来送香粉了。”
罗妈妈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身朝楼下走去。
——
阮清莞见过了林茉,天色不早时,才乘坐景府马车回府。
看见栖霞居通明的灯火,阮清莞才恍然惊觉,她今日好像说好要和景翊一同用晚膳的。
……她给忘了。
僵硬着身子,阮清莞硬着头皮迈步进门,果然看见膳桌前男人阴沉的一张脸。
面前的菜肴已经凉了,不知他等了多久。
阮清莞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去哪儿了?”景翊沉声发问。
阮清莞不想告诉他自己在外投资了商铺的事情,便只道:“出去买了些香粉……”
幸好她从林茉的香粉铺子里回来,还带回了些香粉,这会儿也成了佐证。
景翊不再说话,让人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安静的屋里,只听到碗筷搅动的声音。
阮清莞出去了一天,的确是饿了,顾不上和景翊说话,她低头吃了不少,樱红的唇畔沾了些汤汁,变得愈发晶莹。
景翊瞥见她大口用膳的模样,唇角不由勾起笑意。
她终于不再像五年前那样,和自己用膳时一副冷淡厌恶,食不下咽的面孔。
她本就该是这样贪嘴的模样,吃什么都香。
察觉到对面男人灼热的视线,阮清莞后知后觉抬起头,自己好似是吃得有点多了。
她沉默了片刻,减缓了手上的动作,捡了旁的话题。
“那日,妾身在宫里遇见周状元……”阮清莞将那日她试探周鸣之事告诉了景翊。
一个状元,怎么可能分不清《中庸》和《荀子》。
她觉得有问题。
景翊闻言,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
“可惜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试探周鸣的那句话,正是这次秋闱的一道考题。”
“这么巧?”阮清莞惊讶。
这样说来的确可惜,他的哥哥曾经写过一篇以此为题惊才绝艳的文章,若是此次秋闱再遇上,恐怕更是能艳压全场。
可是……阮清莞就觉得更奇怪了,既然周鸣都不知道此句的出处,那他是如何考上状元的?
景翊沉思一会儿,也想起了些事:“那日万寿节在宫里,我看周鸣与太子走得很近。”
阮清莞:“你是说……周鸣是太子的人?”
景翊不置可否,这事儿也不能那么轻易确认,毕竟周鸣是新科状元,想要结交东宫太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